这话更让苏秀月有些羞愧,她一向主张自强自立,可却没有想过,这在无形之中跟周明宽拉开了距离,也许自己让他难受了很久了。
苏秀月心里一软,抱着周明宽的脖子依偎了上去,跟他细细地说了张秋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该管,可是这件事关乎人命,我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慢慢地不明不白地死去,人活一世多不容易啊。”
周明宽迟迟没有说话,半晌,他摸摸她的脑袋:“别怕,不会有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把苏秀月哄睡着,周明宽却彻底地失眠了。
他不意外苏秀月的性子,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善良,但有个让他很古怪的事情,却缠绕在他的脑海里迟迟挥舞不掉。
为什么,苏秀月会医术?
她能一眼看出张秋的病不是哮喘,还有把握治好张秋的病,但当初苏正富生病的时候苏秀月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了解医术的样子。
另外,他也忽然想起来了苏秀月的种种奇怪之处。
她会的东西似乎太多了,会做美甲,会做面膜,会做祛痘膏,会按摩,这些东西别说是一个博览群书的城里人,就算是一个特意学习过的人,也不一定有她做的好。
而周明宽确认,在苏秀月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她没有条件学习到这些。
脑海里轰隆隆地想到很多事情。
苏秀月从小娇生惯养,但乡下姑娘再娇生惯养也只不过是少做点活,饭吃的饱些,苏秀月十四五岁的时候读初中成绩太差就辍学了,而后就一直赋闲在家。
根据苏家人的描述,苏秀月在家的这些年性子软糯,从来没有决定过什么大事情,跟何健的婚事也是家里给她定的。
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去年的退婚开始的,苏秀月果断利落地退了跟何健的婚事,还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何健,再接着苏秀月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书,独自去县城找工作,参加成人考试,成为全村第一位大学生。
来了省城之后,她又开始做生意,开店,桩桩件件,都不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姑娘做的出来的事情。
若是对一个完全不认识苏秀月,没有听说过苏秀月名字的人说起来这些事情,只怕别人会认定你在吹牛。
周明宽侧过头去看苏秀月,她睡得很安静,小手轻轻地抓着他的枕头边儿,脸庞是他熟悉到不行的美丽。
到底是哪里不对?
周明宽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通,最终只得放弃,安静地躺下睡着了。
苏秀月第二天醒过来倒是没觉得异样,直到下午回想起昨晚睡前的话,才忽然心里一抖!
她这不是主动把自己会医术的事情说出来了吗?!
当初苏正富生病的时候她因为不懂癌症方面的事情,因此没有轻易下手,所以没暴露什么,但这一次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这样把自己暴露了。
不知道周明宽会不会想到什么,苏秀月紧张到要死。
按理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改变巨大,苏家人早就应该有所察觉,但苏家人一向对她十分宠爱,只认为她是受了何健的打击所以才突然奋发图强的,因此一直没有人怀疑她。
可周明宽心思缜密,他想必已经起疑。
苏秀月想了好久,准备了好几套说辞,周明宽却丝毫没有问起过。
他不在意那些东西,他相信苏秀月,只要苏秀月好好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事实上,已经有人找了他。
是夏明,直接去了审计局约他见面,起初很客气,提到夏家跟傅司令也是有些交情的,接着就提到了苏秀月。
“我妈在苏小姐的店里做了头部按摩回去说很不错,但是……说个比价隐私的话题,我妈长期服药,病得神智有些不情了,我也是怕给苏小姐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想拜托你跟苏小姐说一下,尽量回避一下我妈,不然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谁也说不清楚。”
周明宽看着夏明那张泰然自若的脸,跟夏国金有几分相似。
“夏先生,你们家的隐私我不关心,苏秀月喜欢跟谁来往也是她的喜好。但苏秀月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想你也知道我会怎么做。”
他虽然并没有一官半职,这个工作也是傅司令打了招呼才拿到的,但他敢说出来这种话,就让夏明有些捉摸不透。
这个周明宽,到底是干什么的?
夏明急匆匆地回去把事情告诉夏国金,夏国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去查查他跟傅司令到底是什么关系。另外,让你妈这几天出不了门。”
当晚,张秋下楼时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一跤,当场疼得浑身冒汗,夏国金跟夏明连夜把她送到医院,张秋的娘家人也立即来了医院,看到张秋如此狼狈的样子,夏国金很愧疚。
“都怪我不好,应该时刻陪着她的。”
张秋的娘家哥哥却寒着脸:“知道自己有病就该好好养着,这些年国金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你心里不清楚吗!”
第73章
张秋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
“大哥,你们也嫌我是累赘?”
张家当年是比夏家还要厉害的家世,张秋属于下嫁到夏家,所以夏国金对张秋百般讨好,甚至好到了张家都偏向夏国金的地步。
特别是如今张家跟夏家处处互相掣肘,张家更是对张秋各种不满。
要不是因为张秋不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夏国金何至于总是要操心家里的事情,事业上总是要落后一些?
夏国金落后,那张家也跟着落后,如今他们两家互相扶持,才能在省城没有没落地那么厉害。
“你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以后就尽量少出门。上次你在常家发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对夏家和张家都没有好处。国金对你那么好你也该为国金考虑下。”
张大哥说完,对夏国金摆了下手:“国金,不要一直在这里耗着了,晚上还有个局,你跟我现在过去。”
很快,病房里只剩了夏明和张秋,张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无助地看向夏明。
“儿子,你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医生说你差点没活过来,我拼了命地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你是妈唯一的指望了。你爸他……他对我早已不是真心了,我的病不能再指望他了,你帮我……”
夏明剥开一只橘子,酸甜的香味儿弥漫在室内,他漫不经心地拿纸巾擦擦手,并未抬头看张秋。
“妈,也许您是病糊涂了,爸对您还不够真心吗?养着您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从来没有亏待过您。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女人从来得不到男人的陪伴,见不得光,忍辱负重,受尽委屈。可是您,一直都生活在蜜罐子里。”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张秋:“您怕是好日子过久了,真的糊涂了吧?”
张秋愕然,忽然觉得面前的儿子好陌生。
夏明本身就跟夏国金长得极其相似,而跟张秋却一点都不像,但从夏明小时候张秋就十分疼爱他,而夏明也还算听话,因此张秋一直都很在意自己这个儿子。
但刚刚那一刻,她觉得害怕起来。
“夏明,你在说什么?”
夏明笑了:“妈,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安慰下您。您别想太多了,想太多了不好,这几天您就在医院待着,不要去别的地方了。”
说完夏明也离开了病房,张秋头疼得厉害,那天在苏秀月那里做完头部按摩之后她跟苏秀月约好了一周之后再过去一次,原本她的失眠已经得到了缓解,可却从这天开始更厉害了。
张秋摸索着自己下了床:“去给我叫司机,派车,我要出门。”
“太太,先生和少爷说了,您不能出门。”
张秋咽了咽口水,忍住怒火:“我说我要出门,你听不到吗?”
说着,她强行要出去,正好夏明来了,一把把她拖到床上:“妈,您是不是累了?需要休息?”
张秋绝望地看着夏明:“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你放我出去!”
夏明勾唇:“您再这样下去,只能看精神科了。”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张秋,她慢慢地颓废了下来,靠在床上彻底不敢再挣扎。
到了跟张秋越好的日子,苏秀月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然而张秋却没有出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了问常英,常英叹气:“听我妈说,张阿姨又病了,现在在医院住着出不来呢。对了,我妈说上次张阿姨做了头部按摩之后失眠好了很多,我妈给咱们推荐了好几个客户来,都是她朋友,我让她们过来吧?”
苏秀月点头答应,很快常英就把她妈的那些朋友带了过来,苏秀月挨个给她们做头部按摩。
这些富家太太原本还看不上苏秀月的小小店面,但一通按摩做下来却都赞不绝口。
苏秀月知道她们的心思,自然也没有说多余的废话就安静地会给她们做按摩。
渐渐的,有人开始聊八卦。
她们说的人名字都很隐晦,认为苏秀月并不是那个圈子的人自然也听不懂。
“她那个病呢好是好不了了,可惜人也太傻了,她娘家也是傻得不行,以为给女儿找了多么好的一个女婿,结果人家在外头的女人孩子都多大了!”
“你们知道那孩子养在哪里了吗?一直听说那男人在外头有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但也没见出来混过啊。我家老沈也不说,还不让我跟人讨论。”
“就是啊我也好奇,外面那个男孩儿到底弄哪儿去了?”
“啧啧,你们猜也猜不到,那个男孩儿到底弄哪儿去了。”
“既然你你知道,你就说说看,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私生子,否则怎么会一点影子都没有的?这些年除了她,别人都在说那男人有私生子,但谁也没证据啊,就传得有模有样的?”
“呵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最后一句话的女人一脸神秘,任由其他人再问,她都不再回答。
苏秀月忽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立即被问道:“你怎么停啦”
她立即笑了笑:“我是想问问您觉得我刚刚力度怎么样?要不要再轻点?”
“不用,蛮舒服的。”
把几位富家太太伺候好送走,苏秀月跟店里员工说了些事儿,拿着包就走。
她去了常家,常太太钱芬见苏秀月来了,立即就让保姆沏茶,一边说:“英子还没回来,秀月你在这等等吧。”
苏秀月看着她:“钱阿姨,我是来找您的。”
钱芬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苏秀月这个姑娘她早就注意到了,跟她女儿常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常英是被自己从小到大用钱堆出来的自信,但苏秀月身上的那种自信,却是天然的。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是一种存活于世上的韧性。
苏秀月斟酌着开口:“阿姨,看的出来您跟张秋阿姨关系很好,张秋阿姨现在很危险,这世上也许只有您可以救她了。”
钱芬皱眉:“你这是什么话?她怎么会很危险?张秋也就身体差了点,她家老夏对她好的不得了,比我家老常不知道贴心多少倍。这些年我头疼脑热也没见我家老常特意给我找过医生,可她家老夏却特意天南海北地给她找医生,张秋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见钱芬发自内心地羡慕张秋,苏秀月不以为然地笑了。
“钱阿姨,一个女人孩子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在给别人养儿子,结果这儿子养大了之后,又跟着她男人一起陷害她,把她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天南海北地找医生给她‘治病’,没有病就非得治出来一个病,这个女人真的是幸福的吗?”
钱芬微微愣怔:“你在说什么?”
苏秀月面色镇定:“我在说什么,您心里很清楚。”
钱芬忽然就抬高声音:“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这些东西千万不能让张秋知道!二十多年前老夏是犯过一次错,可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老夏找我保证过,他会对张秋好一辈子,他也做到了!外头那些流言都是谣传而已,张秋没有听到这些话,以后也不可能会听到,她虽然身子差,但这样平平安安地到老还是没有问题的。”
“钱阿姨,您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钱芬凝视着苏秀月的眼睛:“苏秀月,我是看在我们英子的份上才跟你说了这么多。有些事情你不该插手。”
“所以假如今天出事的人是您,您也不希望张秋阿姨救您吗?”
她俩多年的交情并不是虚假的,钱芬眼神闪烁:“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会更好。”
苏秀月:“那大概是我看错了钱阿姨了。”
她说着起身告别,刚走到大门口,钱芬却叫住了她:“你等等!我要去医院看看她,你跟我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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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被人看着在医院里已经好几天了,她没有再闹,但却还是被人喂了安定的药。
吃了安定,整个人昏昏沉沉,时而睡过去时而醒过来,张秋觉得自己的命似乎就要走到尽头了。
直到病房的门被推开,张秋抬眼看到钱芬和苏秀月,她眼泪咕噜噜掉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
旁边的护工看到钱芬来了,赶紧悄悄地去打电话找夏明。
钱芬心疼地走到床边:“你怎么样了?怎么又进医院?”
张秋惨笑:“家里的楼梯上不知道怎么会有水,我脚下一滑就摔倒了。”
夏家保姆好几个,楼梯上怎么会有水?钱芬心里一寒。
张秋却把目光转向苏秀月:“苏小姐,多谢你还记得我,来看我,只是,我大概不需要继续治病了。我还有话跟钱芬说,你先走吧。”
她早已经绝望了,娘家人放弃自己,丈夫和儿子禁锢自己,她的病就算治好了又如何?
再说了,她的病或许根本治不好了。
苏秀月并没有离开,她走过去拉起来张秋的手,摁在她的脉搏上,皱眉。
“张阿姨,您的病治得好,我为什么不治?”
张秋干笑一声:“治好了又能做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