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苏娇怜苦着一张小脸,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委屈。
睡不着,好委屈。
男人见状,立即抿唇。真是离不开自己,自个儿一不在,居然连觉都不睡了。
这样想着,陆重行压下心头喜悦,直接去素绢屏风后洗漱一番,然后褪下外袍,换上长衫,将人揽进怀里,一道上床。
“闭眼。”男人道。
苏娇怜乖巧的闭上眼。
闻着小姑娘身上软绵绵的奶香气,陆重行神思渐松,但怀里的小东西却不怎么安分,总是左扭右扭的在他怀里钻来钻去的跟条软白泥鳅似得。
“怎么了?”男人睁眼,看向怀中的小东西。
苏娇怜委屈道:“睡不着。”
陆重行皱眉,将人搂的更紧,眉目低垂时,格外柔情四溢,“我在。”
苏娇怜更加委屈,“我认床。”
陆重行:……
对于自己的小妻子并不是认自己而是认床这件事,陆重行觉得很是不开心,但看着小东西那副委屈至极的小模样,陆重行还是一阵心软。
真是娇气。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哄着了。
男人起身,穿好长靴,将挂在木施上的外袍套到身上。
苏娇怜当即伸手一把拽住陆重行的宽袖,双眸湿润润透着水汽。
“乖,等我片刻。”
这片刻,苏娇怜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而半个时辰后,当她看到那出现在院子里,扛着一张雕花木拔步床的黑衣人们时,整个人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拔步床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这是我们常日里睡得那张。”陆重行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揽住苏娇怜的香肩将人往旁边带。
覆着黑纱的黑衣人们将主屋门口的隔扇门一一拆开,然后把里头那张拔步床扛出来,再将院子里头的那张雕花木拔步床扛进去。
一系列动作悄无声息,不愧是腾霄阁内最顶尖的黑暗杀手。
摔,用一群刀口舔血的杀手来给她搬床,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啊喂!
这张雕花木拔步床是当时陆重行与苏娇怜成婚时,陆重行拿着结构图,特意让工匠打造出来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怪不得苏娇怜会看着这么眼熟。
拔步床被平稳的抬进去,上头覆着的红色锦帐纱幔随风飞舞,露出里头那只圆滚滚的布老虎。
布老虎正襟危蹲,用黑珍珠镶嵌上去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颇有气势。
苏娇怜下意识转头看向陆重行。
这人大半夜的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搬床?但是这么大的床是怎么搬过来的?
对上苏娇怜疑惑的视线,陆重行仰头看了一眼天。
苏娇怜跟着抬眸看过去,想起这些黑衣人都是腾霄阁内有名的杀手,却在大半夜被吩咐去搬一张床。苏娇怜觉得自己果真是外头传言的那个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这些都是腾霄阁的杂工,我花了些银钱让他们来搬床。”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男人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苏娇怜:……信你个鬼哦。
“那是不是很贵?”小姑娘一脸担忧。
“不贵,一人三文钱而已。”
一个人头价值千金的杀手朋友们:……如果不是阁主吩咐这位是贵客,他们的三十九米大刀已经按捺不住了。
夜深人静,只余蝉鸣蛙叫。
床来了,苏娇怜终于能安稳的睡了。
但是她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她饿了。
折腾了这么久,苏娇怜又身怀有孕,一天吃五六顿那都是正常的。
苏娇怜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听到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她抱着怀里的布老虎,小心翼翼的凑上去,贴着男人的耳畔处开口道:“你饿吗?”
男人呼吸微滞,只片刻便回道:“我不饿。”
看着男人依旧阖着的眼眸,苏娇怜红着脸,声音越发细小的开始胡编乱造:“……我方才听你说梦话,你说你饿了。”
陆重行:……
男人沉寂半刻,“……嗯,饿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大晚上的吃东西,长肉。”苏娇怜开始表现自己的小矜持。她扭着怀里那只布老虎的耳朵,已经开始准备想吃什么了。
男人睁开双眸,慢条斯理的起身。眸中睡意已褪,清明异常。
陆重行对上小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嗓音沉哑道:“听话。”
小姑娘抿着小嘴,声音细细道:“那你求我。”
男人低笑一声,单手撑住床褥,穿着亵衣的身子半敞开胸前衣襟,露出一大片白皙胸膛。他俯身,凑到苏娇怜耳畔,声音低低道:“求你。”
嘿嘿嘿。
小姑娘矜持的梗起小脖子,“真是拿你没办法,那行吧。”
“呵。”男人凑着苏娇怜的耳朵,发出一阵低低的能让耳朵怀孕的笑声。惹得小姑娘一阵面红耳赤,而随之伴来的是她“咕咕”叫的肚子。
这声音在清净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苏娇怜一把捂住陆重行的耳朵。
男人双手反握住她的小爪爪,捏在手里,领着人大半夜的出去找吃的。
心满意足吃了一顿,苏娇怜这才乖乖巧巧的去睡觉了。
昨夜折腾的太晚,翌日苏娇怜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
陆重行上朝还没回来,苏娇怜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路过外院时听到打扫院子的老婆子窸窸窣窣的讨论。
“我听说呀,昨晚上竟有人看到一张床在天上飞。”
在天上飞,天上飞,上飞,飞……原来她的床是这么来的。
苏娇怜只一想象一下就觉得恐怖。
大晚上的你抬头看看月亮,然后突然看到飞过去一张床,这张床还是通身血红色的,里头蹲坐着一只布老虎……
第103章
礼王大势已去,肃王府少了唯一的一位竞争对手,成为皇位继承大热门人选。
但皇帝却迟迟不表态,肃王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慌得一比。
老皇帝的身体其实真的不算好,肃王生恐老皇帝一个不小心便去了,也没留下个一言半语的,只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他这个日后的帝王难做。
朝中大臣左暗示右暗示的让老皇帝提前写一份遗书,将继承人定下来。但老皇帝却迟迟不动,睁着眼睛当瞎子,把这些大臣们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老皇帝虽然表面淡定如斯,但其实他内心也慌得一比。
自从礼王死后,朝堂内部风起云涌,众大臣纷纷向肃王府靠拢,老皇帝感觉自己现在说话都不顶事了。
身为帝位,最忌讳身旁之人功高盖主。
肃王府虽然没有功,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皇帝虽然清楚的明白待他百年后身下这龙椅必定会是肃王府的囊中之物,但他就是不甘心。想给肃王府找点事,不让他安安生生的继位。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具有强烈的叛逆心。
老皇帝已年过半百,他突然发现了自己迟来的叛逆心。这颗叛逆心犹如草根扎土般的疯长,在众朝臣的逼逼叨和肃王府的虎视眈眈下,在老皇帝的心中一瞬就长成了参天密林。
老皇帝决定,他要从世族子弟中挑选继承人了。
这个消息一出,令人为之震惊,令朝野上下为之震撼,令整个皇城为之沸腾。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只要你家里头的孩子能被皇帝看上,那兴许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这一下子,整个皇城都乱了。各家世族纷纷将适龄的孩子拎出来教训指导,从头发丝开始给人改造到脚底板。
消息出来的第二天,老皇帝就下了圣旨。命令皇城氏族内年纪在十六岁往上,三十岁往下的男子,皆可入宫接受教导。
这就是间接性的办了一个皇帝继承人培训班。
而且老皇帝生恐肃王府从中作梗,此次圣旨用的是强制性命令,只要氏族内适龄的男子,皆要入宫,不管你是病了残了还是废了,就算是死了都得给他抬进来。
老皇帝深知自己此举会惹得朝廷上下为之风云变幻,但老皇帝觉得,现在不疯狂,什么时候疯狂呢?等他老了吗?那实在是太晚了。
虽然老皇帝此举十分任性,但他还是给各家氏族留了一条后路。
那就是一个氏族府邸,只派一位适龄公子入宫便可。不然皇城内养了这么多吃干饭的氏族就够累了,若是这些氏族都将府邸内适龄的公子送到宫里,那皇宫还不被挤爆了。
这些氏族公子入宫的时间被定在半个月后。
虽然只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但这半个月内整个皇城的氛围都变了。
皇位,原本是如此高不可攀的东西,现今却变成了一个摆在自己面前,不说唾手可得,却也不是如此高不可攀的机会。虽然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但人总有野心,总希望在几千万里自己会是那个被围脖抽奖抽中的人。
英国公府内,陆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塌上,面前摆置着两盆冰块,手里端着凉茶,视线慢慢的从眼前的三个孙子上滑过,最后落到陆重行脸上。
陆雕厚年纪太小,根本就没有达到老皇帝的标准。
陆生谦虽然达到了老皇帝的标准,但奈何身有残疾,深居简出,根本就不懂朝堂中的尔虞我诈。陆老太太认为,最适合进宫的人便是她的大孙儿陆重行了。
“老祖宗知道,娇怜已失踪数日,我心难安,根本就没有时间入宫。”陆重行看出陆老太太的意思,垂眸拱手道:“还望老祖宗三思。”
陆老太太皱眉,“乖乖还没找到吗?”
陆重行眼底泛着青色暗痕,看上去一副颓废至极的模样摇头。
英国公府大房的大少奶奶失踪,本是一件大事,那些暗地里想置陆重行于死地的人都卯着劲的想先一步找到苏娇怜,用来威胁陆重行。但老皇帝这一出戏,将众人的视线全部都转移了,这给英国公府寻找苏娇怜降低了难度。
但无论英国公府派出多少人,就连陆重行都整日整日的不着家去寻人,也没寻到苏娇怜半点痕迹。
“重行,你觉得乖乖此事是谁人所为?”陆老太太沉吟半刻,面露焦虑。
苏娇怜腹内还怀着陆重行的骨血,陆老太太自然着急。这一个身子两条命,若真是在外头遭遇了什么不测,那……陆老太太不敢想,她看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副颓丧模样的大孙儿,心疼不已。
陆重行抿唇,道:“听说是礼王所为。”
“礼王?可他不是已经……”陆老太太面露惊愕。
“礼王给腾霄阁送了银钱,让腾霄阁抓了娇怜想以此来威胁我协助其行大逆不道之事。被拆穿后自刎谢罪,但娇怜却不知所踪。”男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唬的陆老太太一愣一愣的。
“那腾霄阁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乖乖此一去,可还得了。”陆老太太心急如焚。
陆重行忙:“老祖宗莫急,腾霄阁并不是什么虎狼之地。只要给钱,他们便能办事。”
“那就快给他们钱,把乖乖赎回来啊。”陆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盏,急的直接就从罗汉塌上站了起来,“是不是银钱不够?你怎么不跟老祖宗说呢?”话说着,老祖宗就派身边的绿鸳去将她的私房钱拿来。
陆重行赶紧阻止道:“并非钱的事。”
“那是什么事?”陆老太太急的不行,生恐苏娇怜在那腾霄阁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陆重行垂眸敛目道:“腾霄阁传话来说,这人是礼王让他们抓的,只要礼王不发话,他们绝不放人。”这是非常有职业素养的一句话,十分的不为金钱所动摇。
陆老太太腿脚一软坐回罗汉塌上,湿了眼眶,“这,唉……”礼王已死,如何发话。腾霄阁这是死不放人了。
一旁的绿鸳刚刚上前想装模作样的安慰老太太一番,就听陆老太太道:“如此一来,也没法子了。”陆老太太狠心道:“既然如此,那重行你就只能另娶了。”
还在腾霄阁内吃西瓜的苏娇怜:???说好最疼爱我的老祖宗呢?
站在一旁的绿鸳面色一喜,却听陆重行一字一顿道:“我今生,非娇怜不要。”
男人的眸子黑沉一片,透出股隐匿的执拗。
陆老太太自然知道自家这个大孙儿的脾气,方才说那些话也只是在试探而已,却没想到她这大孙儿如此的不客气。
“我听说皇帝派你去清剿腾霄阁了?”陆老太太的语气有些虚软。
年纪大了,说话越发不中用了。
“是。”陆重行面无表情道。
陆老太太叹息一声,觉得老皇帝真是个人精。往常寻不到机会,就算是寻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腾霄阁,如今却借着苏娇怜被掳一事对腾霄阁发难,还让她的大孙儿去打头阵。
“重行呀,你一向是个知事的孩子,怎么这次……如此冲动?”
“大丈夫不能护妻,何面目见人。”陆重行抬眸,面色冷峻的看着面前的陆老太太,一双黑眸又黑又沉。
陆老太太一怔,透过陆重行那双眸,突然间便想起了陆重行那个已逝的生母。
曾几何时,那位衣着华贵的长平长公主被皇帝定罪,在被带走前,也是站在她的面前,神色讥诮的对着她道:“大丈夫不能护妻,何面目见人。”
彼时,陆兴雄正站在她的身旁一言不发。
陆老太太知道,她的大孙儿满腹委屈。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的一帆风顺,也不可能永远的坎坎坷坷。
人的立场不同,不代表其一方与另一方便是纯粹的善恶。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便是如今的皇帝,就算在史官的笔墨中再辉煌伟大,一旦等下一任皇帝继位,那些辉煌伟大便也只是那么薄薄的几页纸。
想到这里,陆老太太不自禁便道:“你越发像你母亲了。”
那个高贵到不可一世的长平长公主,在未出嫁前,是何等风光无限的人物。到最后却沦落到连尸首都没有人敢去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