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闻声而入,震惊悲痛之余,忙命内侍官去请皇子赵德方入宫,可是她没想到来的却不是赵德方,而是晋王赵康。宋皇后见到赵康,心知大局已定,只得转变态度,向赵康哀告,求他顾怜她们母子的性命!赵康神情悲切,应允皇嫂,并于次日登基。
次年,太宗皇帝命宋皇后移居西宫。雍熙四年,又命她移居东宫。至道元年四月,宋皇后去世,然太宗却不为皇嫂成服,亦不令群臣临丧,完全不合宋氏身为前朝皇后应享有的礼仪。翰林学士王禹偁为其进言,竟坐讪谤遭贬,出知滁州。而宋皇后梓宫迁于故燕国长公主第,既不与太祖合葬,神主亦不祔庙。
太平兴国二年,赵德方之兄赵德召被太宗皇帝逼迫自尽。太平兴国三年,赵德方病死,年二十三。因为赵氏兄弟在短时间内连续死亡,许多人怀疑德方死因不单纯,与太宗皇帝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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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打着旋扑到晏娘身上,像要将她埋蔽似的。寒月仿佛被咆哮的风声撞碎了,怯生生退缩到天边。
晏娘看着甬道上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目中闪过两点荧光,身上亦隐隐覆上一层青色,她昂首,一手紧攥成拳,凛凛道,“他虽然没同意你那笔肮脏的买卖,内心仍是极信任你,你却把他对你的信任当成杀人的利器。”
老道幽幽一笑,“从洛阳会汴梁的路上,他就预感自己命不久矣,甚至还说出了‘此生将不复至’这等灰心的话。可是他虽为九五之尊,却也一样执着于生死,所以在‘偶然’遇到我时,便不免问起阳寿之事。我告诉他,元月初三那日,若是天气晴朗,可再续十二年。如若不然,便不好说了。所以那夜,他看到天降大雪,便不免内心惶然,急召晋王入宫商议。可他不知道,这是我与晋王提前策划好的,他从洛阳回来后,晋王便一直恭敬谨慎,令他放下戒心,而我则设计了那一次‘偶遇’,让我们的谋权大计得以顺利实施。当然,程德轩也是这个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颗棋子,他提早埋伏在宫内,将那东西溶入他的酒盏中。”
话到此处,他“嗬嗬”一笑,朗声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呢,晋王登基后,找了几个文人把这段预言写进书里,并以此来平复民间纷纷扬扬的传言,什么弑兄杀侄,什么苛待皇嫂,虽然,这些传言都是真的,没半点虚假。”
他翻起一双眼睛,透过纷飞的雪花望向晏娘,龇嘴笑道,“林镜隐,他一家上下都死绝了,可是他们绝望挣扎时,你在哪里?”
这句话如一根柔软的针,刺进晏娘耳中,初入时并无痛感,可是它一寸寸深入,将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刺得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她狠狠地呼吸,却无法吸进一丝空气,她头一次感觉身上覆盖的那层皮是这么的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亦无法再朝前迈进一步。
她如一尊雕塑,在大雪中静默着,过了许久,终于无法支撑,轰然倒地,陷入皑皑白雪中。
老道握着铁尺,一步步朝她走去,来到只有几尺远的地方,他站住不动,冷眼打量雪地上那个人形的坑印。坑中露出一角淡青色的衣衫,已经被雪水浸透,上面结出了一层薄冰。
老道恶狠狠地笑,忽然扬起手中的铁尺,用尽力气朝那雪坑砸下。铁尺所到之处,雪花纷飞,溅出数丈高,中间夹杂着万点火星,在空中聚成一片朦胧的雪雾,再翻卷着落下。
没有了积雪的覆盖,一切都昭显出来,可雪坑中却只有这一角衣衫,一角已经别铁尺打成了几片碎布的衣衫。被风一吹,碎布施施然飘起,就像是一只只残破的蝴蝶。
老道知道自己中计,心中一惊,忙朝后转过去,可是刚旋过身子,忽觉眼前银光一闪,其中一块“碎布”竟直冲他面门扑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手。
右手握着法尺,想伸过来已是来不及了,他只能把那只焦黑的左手挡在脸前,抵抗“碎布”的袭击。他能看到布上面缀满了银光闪闪的“卍”字,每一个字都在飞速旋转着,“哧哧”作响,朝外散出束束银光,把他的眼睛闪得无法睁开。
“噌”的一声,银布缠上了他的手掌,将那只干枯的手一层层包裹起来,越缠越紧。他的手像被冻进了一块厚实的寒冰中,最开始疼痛无比,后来便开始麻木,沉重的如同一只铁锤。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凝结成冰,那些冰晶顺着他每一根脉络游走,很快便传遍了全身,将他每一寸血肉都封冻了起来。
“妖道,你以为凭这几句话,就能将我击溃吗?”晏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头上身上全是雪,无声无息地从不远处的雪堆里站起来,慢悠悠腾到半空中,“当年,我奉皇命北伐,被你用妖术困在半路,不得脱身,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悔过,恨过,每天都像生活炼狱中,甚至不惜违背天命去寻他的魂魄。可是,当我发现一切都已无力回天时,皇后和皇子已在郁郁和不甘中死去。他们的死仿佛又杀了我一次,却也时时提醒着我,绝不可再萎靡消沉,我要为他们报仇,用你的鲜血当他们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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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斗
老道咬着牙一笑,铁尺已然在空中卷起,火星迸射,如龙蛇飞动,向着晏娘的方向直窜过去。
晏娘凌空倒翻了一圈,躲过铁尺的袭击,可是头发却被它碰到,“嗞”的一声,烧掉了一大绺。她不屑地冷嗤一声,把秀发抓过来咬在口中,五指猛地一张,将一把锃亮的银针抛向老道握着铁尺的右手。
银针全部插进他的手里,消失无踪,可是没过多久,又一根根冒了出来,像簇簇冰凌,在他拳头上炸裂开来,朝外散发着嘶嘶的寒气。
老道倒吸一口凉气,眉心缩紧,想再挥动铁尺向她扫去,怎奈右手已经完全被冰冻上,一动都动弹不得。他现在左右手同时被钳制,像是被两个强壮的的人拽住左膀右臂,除了静立在雪地上,施展不出一点功力。
他抬头,眼中划过一丝凶光,“林镜隐,几年不见,你的法力倒是更精进了。”
晏娘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纵身朝道士跃去,十根手指弯成钩状,鳞光闪闪,又狠又准地抓向他的前胸。眼看就要在他身体上破出个洞来,忽的一道火光腾起,贴着她的面颊直擦过去,犹如一堵火墙,将她与那老道隔断开来。
道士被手帕包裹的左手上窜出了三道火焰,一开始像三朵娇美的花儿,在黑暗中静静地盛开,忽然间,它们炸裂了,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带着几分狰狞,夹杂着浓烟与灼热,把她和那老道隔在火墙两侧。
“三昧真火。”晏娘说出这几个字,后撤了几步,一双凤眼死盯着时不时卷向自己的火舌,忽然,她听到烈火中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眉心不禁微微蹙起,身子却缓缓朝后退去。
火焰中忽然窜起一道银光,与此同时,还有一股焦味儿传出来,未几,老道的声音在火墙后响起,冷酷中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这帕子真是一件宝物,毁了它倒是有点可惜,不过林镜隐,若你以为单凭它就能置我于死地,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话落,只听“嘶”的一声,一样物事忽然被抛到火墙之上,那时晏娘的绣帕,现在,它的中心被烧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上面的“卍”字也失去了光彩,灰蒙蒙的,和一张普通的手帕没有任何区别。
绣帕慢慢飘落,在还未接触到烈焰时,就被烧成了一团灰烬,紧接着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杳无踪影。可是紧接着,一股更强的风冲过火墙,冲晏娘的方向扑了过来。它在火墙中心吹出一个黑色的大洞,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吞吐着火焰,从里面伸出恐怖的长舌。
那当然不是舌头,而是一柄闪铁尺,黄光闪耀,如星辉万千,把她的眼睛都刺痛了。
晏娘朝院门的方向退去,铁尺则像一条长蛇,在雪地上蜿蜒着朝她追去,一直追到门槛旁边,晏娘却消失不见了,院内洁白的积雪上,只有一条浅浅的印子,又细又长,像是一条尾巴轻扫过去留下的印记一般。
老道从火圈中走出,将铁尺重新抓在手中,他眯眼望向王家的院子,目光在那条印子上流连了半晌,这才望向在屋内瑟缩成一团的程德轩和王时云,厉声道,“你们两个看到她了吗?”
程德轩贼头贼脑地朝四下看看,连连摆手,压低声音道,“大师,她一踏进院子就不见了,我......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老道恶狠狠地提起嘴角,“龙之变化,能大能小,她贼的很,见硬斗不过,就藏了起来。”
说完,他便持尺跨进院中,目光从雪地上蛮横地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积雪如同一张轻软的羊毛毯子,银白覆满大地,与天上飘落的雪花连成一线,模糊了边界,模糊了天地。只有那一尾细长的印记,缀在地的一角,昭示着她在这里,潜伏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发。
“林镜隐。”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恍然间,他又回到了红莲池旁,那一天,他也是在寻她不着之后,落入了她设的圈套里,付出了一只手掌的代价。
今天,她故技重施,可他却再也不会上了她的当。
老道猛一咬牙,将铁尺甩在地上,他垂下眼睛,盯着地上扭动的铁尺,一字一句道,“把她给我找出来,我要杀了她。”
铁尺抽动了几下,倏地钻进雪堆里面,它周身迸出强烈的黄光,火花四溅,所到之处,冰雪消融,化为一股股清流,顺着地缝流到院外。可是它在王家的宅院中来回翻腾了几遍,却依然没有发现晏娘的踪迹,现在,院子里的雪已经全部消融了,露出下面暗青色的地砖,整个院子光秃秃的,除了一堆柴火,所有的东西都以本来面目重见天日。
老道慢慢走近柴火,脚一抬把它踢散,他发光的眼珠子在一根根枯枝中间游走,试图从里面揪出那条已经化成鳞虫的青龙来,可是,目光所到之处,只有一件被冻成了冰的血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仿佛化成了万千清流中的一股,随着它们流泻到院外。
“找......找不到她吗?她......逃走了?”程德轩颤颤巍巍走到门边,手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朝外看,“这可怎么办,她逃了,我们怎么向圣上交代?”
老道本就焦虑,听了程德轩的话,不免有些动怒,他冷冷斜他一眼,口中暗暗催动符咒,命铁尺再将院落搜寻一遍。可是目光从程德轩身上扫过的那一刹那,他却愣住了,眼睛中的白光越来越亮,汇聚成两个圆点。
他将食指贴在嘴上,不动声色地冲程德轩使了个眼色。嘴巴里默念了几声咒符,又轻轻点了下头,铁尺便游移着滑进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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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书
程德轩背上冒出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一路滑下,将他浑身浸润得冰凉。
因为他终于感觉到那个一直趴在自己背上的东西,它很轻,动作缓慢,所以方才顺着他的大氅爬上来,他也未曾发觉。可是现在,在看到道士那个噤声的动作后,他终于感受到了它。它是冰凉的,凉意甚至能透过大氅传到他的皮肤上,虽然只是一点点,却足以让他手脚发麻,像中了毒一般。
程德轩微微侧过头,眼睛向左肩上一瞥,又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到了它,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足以让他心惊胆战,惶恐不已。因为它就在他脖颈附近,随时能取了他的性命。他拼命冲道士使眼色,寻求他的帮助。好在那老道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铁尺已经无声无息地移到了屋内,慢慢从程德轩两腿之间钻过去,躲到他的大氅里面。
冷汗爬满了他的手心,他能感觉到铁尺也沿着他的腿朝上爬去,一点一点,顺着胫骨来到腰间,然后来到他的后背,和那东西之间只隔着一张大氅。
程德轩咬紧牙关,两拳紧握,狠狠闭上双眼,只有如此,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否则,那具已经老迈的躯体会狠狠的抖动,再也无法掩饰他的惊恐。
他等待着,不管它们谁先动,与他而言,可能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忽然,身后的大氅像是被风猛吹了一下,朝房梁飞去,与此同时,程德轩看到样东西顺着肩膀滑落到地上,碎为两截。
他一脸诧异地盯着它,缓缓蹲下,将那东西抓在手心,它很凉,不过接触到他手掌的温度,便迅速融化掉了,把他的手心都濡湿了。
“冰凌?”程德轩疑惑着说出这两个字,他抬起头,“道长,我背后怎么会是一根冰凌?”
老道早看出那是一根冰凌,他心头猛地一缩,遂将目光转到别处:王时云还缩在王卫亭的尸体旁,瑟缩成一团,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王卫亭,则直挺挺地躺倒在那里,似乎药劲儿还没有过去。
“又上当了,难道林镜隐真的逃走了?”他垂眸沉思,刚想把铁尺重新收回手中,眼角的余光却瞥到王卫亭的胳膊轻轻动了一动,紧接着,一样小蛇似的东西从他袖口中游移出来,它身上覆盖着片片青鳞,头上还有两只淡黄色的角。
电石火光之间,长着角的“小蛇”就窜到铁尺上面,一圈圈将它缠绕起来。在老道还未来得及催动咒符的时候,便身子猛地一收,在一片青白色的光晕中,将那铁尺断为几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程德轩吓得大叫一声,没命地朝门外跑去,可是跑到一半,他却觉得大氅被人从后面拉住了,回头,正对上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晏娘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抛到身后,他的身体狠狠撞在墙面上,又顺着墙面滑了下去,如一滩烂泥倒在王时云身边。
“妖道,法尺都被我毁了,你也就别再惺惺作态,装出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索性脱下这身道袍,让世人看看你的真面目,看看你手上沾了多少鲜血,看看你的心有多黑。”
晏娘一步步走到门边,直直盯视着门口的那个人影,忽然扬起嘴角一笑,将手里攥着的铁尺的碎块朝他抛去。
老道侧身避过碎块,又朝晏娘缓缓转过身来,他脸上笼着一层阴霾,眼珠子也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光彩。不过,他的嘴角却越抿越紧,嘴角两侧各浮出一道横纹,凶狠且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