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哦,我拿着它,手心忽然变得好热,心跳也快了起来,口干舌燥的,身体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想把它带到头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蛋红扑扑的,眉眼似乎也比以往秀气了不少,心里便想着若是插上这根玉钗,那一定会更漂亮了。鬼使神差似的,它就已经被插到了我的发髻上,可是我看着镜子,却越来越觉得里面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了。不瞒大人,我从小在地里做活,风吹雨淋的,皮肤糙得不得了,可是镜中那个女人,皮肤嫩的像是一吹就破似的。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肯定是这钗子的问题,所以抬手就要将它摘下。可是还没碰到钗子,镜中的那个人却又换了另一幅脸孔,”她砸了下嘴巴,像是不愿再回忆一遍似的,“那张脸白糊糊的,五官好像都融到了一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脸的左下方有一个指头肚大小的黑洞,不知道是鼻子还是嘴巴,可能,她就是靠着这个洞吸气的吧。大人,你说我傻不傻,明知道镜子里是个死人,却还在想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然后呢?”
    “然后,我好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次清醒时,就已经躺在床上了,”她脸上微微一红,“确切的说,是躺在常相公的怀里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夫人当然是不乐意了,平时常相公多看别人一眼,她都要别扭上几天呢,这次被她抓个正着,自然是铁了心要将我赶走了。”
    “春梅,你方才说常夫人捡了便宜,那这玉钗她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
    秦应宝从一条逼仄的胡同中走出来,冷脸问身边的小厮,“你打听清楚了吗?确定她住在这里?”
    小厮吓得一脸惶恐,“他们说的就是这里啊,没想到这一条胡同竟住着上百户人家,几家拼一个院子,可真是难找了。”
    秦应宝捡了个石墩坐下,“你再带几个人,挨家挨户的找一遍,找到了再来回话,找不到,今晚就别回府了。”
    小厮打着喏下去了,秦应宝拿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上胡乱划着,写着写着,这些横七竖八的条纹就变成了谢小玉的名字,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这丫头,躲得倒是挺深,不过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给挖出来。”
    正说着,忽见胡同湿滑的墙壁上贴着一只火红的蝴蝶,它一动也不动,就像是黏在墙上一般。秦应宝心里奇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会有蝴蝶呢?”说罢,邪念一动,提起鞭子朝那蝴蝶挥去,鞭子还未触到墙上,蝴蝶忽然扇动翅膀,飞向了胡同深处,一身的火红在夜色中是那么的乍眼,引得秦应宝站起身,朝着它的方向追过去。
    一蝶一人在狭窄的胡同中穿梭前行,蝴蝶飞了约摸有半刻钟光景,突然拐进了一扇木门内,秦应宝跟在它身后走进去,却发现那蝶不见了,眼前,站着一个一身粉裙的姑娘,却不是谢小玉还能是谁。
------------
 
第十四章 进府
    谢小玉见秦应宝突然走入门内,吓了一跳,“秦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应宝眼睛一亮,咬着嘴唇嘿嘿一笑,走过去就将谢小玉扛到肩上,“做什么?我来迎新娘子回府啊。”
    谢小玉反应过来时,秦应宝已经将她扛到了门口,她心里来不及多做反应,拔出发间的玉钗就放到脖子前,“大人,你若敢为非作歹,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秦应宝冷笑一声,肩膀猛然一耸,就将谢小玉从肩上顶了下来,他伸出胳膊,从半空中拦腰将她接住,顺道握住了她攥着玉钗的右手,“想死啊,被我抢走的女人,一开始都寻死觅活的,不过过不了几天,她们就知道我的好了。”
    话刚说完,他眼角一抬,看到谢老大正从院里面冲过来,手上拿着表演用的长刀,一副和自己拼命的架势。秦应宝抱着谢小玉临空踢起一脚,将他的长刀踹掉,又对慌忙赶来的几个小厮说道,“把老爷子也给我请回府,岳丈大人嘛,也是怠慢不得的。”
    一行人不顾谢氏父女的挣扎,将两人堵上嘴巴扔上马,浩浩荡荡的朝位于新安城西南角的校尉府奔去。走到一半,秦应宝得意的朝怀中那具香软望去,却见谢小玉眼含热泪望着自己,他心里一动,将她抱得更紧了,再低下头时,却见她眼里的泪已经不见了,本就微挑的眼角高高扬起,嘴角抿出一个让他背脊都发凉的笑。
    ***
    “蝴蝶玉钗?”晏娘放下手里的花绷子,抬眼望着程牧游,“若那婢女说的不假,那它应该就是那夺人性命的邪物,大人,那玩意儿是怎么落到常夫人手上的?”
    “春梅说它是常远从市集上用箭投回来的。”
    “摆摊的是何人?”
    “是个老头儿,姓田,只是,今日我派人再去寻他,他却已经不在了,他这一行当流动性极强,人应该是走了。”
    晏娘轻轻的捻着下巴,“那姓田的老头儿极为关键,大人一定要快点将他找出来,才能问出玉钗的出处,否则,邪灵难除。”
    程牧游点头,“我已经派人出城去找他了,只是那玉钗又去了何方呢?常家并没有被盗窃的迹象,难道它还能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
    “那玉钗既已经被邪灵所附,就已经不再是实物了,它可能会自己寻找目标,跟上它看中的人。”
    “它会看上什么人?”
    “尘蒙游子面,蝶弄美人钗,说不定它现在正栖在某个美人的头顶上呢。”
    ***
    吴婶朝灶台下面扔了一把碎木屑,方才还有气无力的火苗霎时便燃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将铜锅里的水烧得冒起泡来。
    庭芳磕开一枚瓜子,舌尖一卷,将瓤嚼了两下吞进肚中,又把瓜子壳扔到灶台里面。
    吴婶看了她沉这个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小声问道,“校尉这是做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劳师动众的烧水,煮饭,难道都是为了新来的那位姨娘?”
    庭芳呸了一口,“什么姨娘,也就和栖凤楼那几个姑娘差不多,他不过是图个方便,才将她带回来,过两天玩腻歪了,还不定怎么安置她呢,说不定,还没我的位分高呢。”
    吴婶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嘴上却说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她麻利的将锅里的开水倒进铜盆里,“姑娘,快送过去吧,拖得时间久了,校尉又该骂人了。”
    庭芳不情愿的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在地上,弯腰端起铜盆,气鼓鼓的走了出去。吴婶在后面冷哼了一声,“不就是趁校尉喝醉时伺候过一晚吗,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木桶里的水终于被蓄满了,庭芳擦了把汗,这才想起纱幔后面坐着的那位谢小姐一直没有言语,心里的气瞬间又涨高了几分,她懒洋洋的走到纱幔旁边,“姑娘,时辰不早了,起来沐浴吧。”
    纱幔后的人影动了动,站起身掀开帘子,从后面走了出来。庭芳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她一番:脸虽然生的不错,可是这一身登不上台面的布衣布裤,丢在人群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也不知道爷是怎么看上眼的。她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窃喜,对了,大鱼大肉吃烦了,也会想着吃几口清粥小菜,爷应该就是图个新鲜,过几天啊,就翻脸不认人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伸手搀扶,而是向木桶一指,“姑娘,您是要我伺候,还是自己洗?”问过之后,她捂着嘴笑了两声,“看姑娘这样子,也不像是被伺候惯的,不过还是我来吧,您应该十天半月没洗过澡了,身上的泥垢都几寸厚了吧,我怕您自己一人洗不干净。”
    谢小玉没多言语,淡淡说了句“有劳了”,便自己脱下衣物走进木桶。
    庭芳见她不与自己计较,心里倒更不是滋味儿起来,心想难道你真的把我当成丫鬟不成,怕与我争执失了身份?这么想着,她便气鼓鼓的走过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朝谢小玉身上撩着水,脑子里却渐渐构出一个恶念。
    “姑娘,这水有些凉了,我再给你蓄上一些吧。”她冷不丁的问出一句话,还没等人答应,便端起刚送来的一盆热水,整个浇在谢小玉的肩头。
    谢小玉肩膀轻轻的瑟缩了两下,白皙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大片。
    庭芳很是得意,嘴上却惊叫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大意了,一个不小心,竟然将水浇到姑娘身上了,姑娘,你伤到没有,快让我看看,哎呀,竟然烫红了,要是让爷知道,还不知该怎么心疼呢。”
    谢小玉慢慢转过头,黑玉似的眼珠子正对上庭芳不屑于掩饰挑衅的双眼。
    她笑了,笑得温柔可亲,好像对面是体己的亲人,“我没事,好姐姐,你不用介怀,比这更烫的我都受过,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庭芳的虚伪僵在脸上,她的背后没来由的卷起一层冷汗,透过皮骨,渗进心脏,将心跳都压慢了。
------------
 
第十五章 炙肉
    笑声,持续一阵,断上一阵,有时飘在高高的屋梁上,探头探脑的朝下窥视着,有时潜在床榻下面,对着床板,在庭芳的耳边轻声低诉着什么。
    庭芳打着冷颤从梦里惊醒,刚歇上一口气,就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前轻飘飘的走过去,看样子,倒是很像那谢小玉。她“嗵”的坐起来,方才还压在心头的恐惧顿时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满是恶意的猜想:她半夜起来做什么?莫不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珍奇异宝,所以想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拿走一两个?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身上充满了力气,翻身下床,汲着鞋子就跟了出去。
    走到门外,她趴在栏杆上朝下望,发现谢小玉只穿着中衣,朝院子的北边走过去。庭芳挑挑眉毛,“那不是灶房吗?难道这丫头饿了,半夜偷食吃?”她冷哼一声,“刚才在校尉面前还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筷子都不动一下,原来竟是装的,没想到,我竟小看了她。”这么想着,她也悄悄的溜到楼下,朝灶房的方向走去。
    灶房的门果然开着,可是里面没有光,黑漆漆的一片,就和庭芳预料的一样。她轻笑了两声,走进灶房里面,借着从窗中漏出的一缕月光朝存放食物的橱柜望去。
    柜门开着,这也和她想的一样,只是,那里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两扇柜门和里面浓得化不开的一股子黑。
    庭芳一愣,又朝别处看了看,可是灶房其他地方尽可一目了然,并无谢小玉的身影。
    那么整间灶房中唯一可能藏人的地方就是橱柜了,庭芳又一次将目光转过来,直直的望向那团凝固了似的的黑暗。她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声音兴奋中带着颤抖,“谢姑娘,这大半夜的,你藏到这柜子里是做什么呀,若是饿了就尽管吩咐我,这么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似的,说出去不好听的。”
    说着,她便朝前走近了几步,来到橱柜旁边。
    耳边传来一阵压低的抽泣,庭芳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于是心里的得意又蹿高了几分,她半蹲下身子,“谢姑娘,你哭了,哎呀,是我吓到你了吧,真是对不住了,你快出来吧,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到“吃了你”这三个字,庭芳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半蹲的膝盖一瞬间变得很酸,酸的要支撑不住她的上半身似的,可是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僵紧的姿势,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朝柜子里面望去,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彻底合不上了。
    不对劲,这柜子里明明塞满了食物,今天吴婶还和她抱怨,说爷为了迎谢小玉回府,恨不得把新安城的好东西都搬回来了,她好容易才将柜门关上。
    可既然如此,柜中怎还容得下一个人?
    抽泣声又一次从橱柜里传出,庭芳猛然瞥到一团白糊糊的影子贴在柜子顶端,正像一滩水渍似的朝外面涌过来。紧接着,她刚从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声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堵得死死的。
    吴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又陷入了沉睡,若是她醒着,就会发现本应漆黑一团的灶房里,慢慢升起了一团火光,那光红得妖冶,时不时还传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灶房的空气中,也渐渐溢出了一股油脂燃烧的味道,气味一点点的从窗子和门缝中渗出来,弥散在整间院落中。
    天光微亮时,谢小玉就被一声尖叫声给惊醒了,她睁开酸涩的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屋外。刚来到檐廊上,就看到吴婶从灶房里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那满脸惊恐的样子,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谢小玉来不及问,慌慌忙忙的跑到楼下,一把拽住还在地上乱爬的吴婶,高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吴婶抬起头,话却全部噎在心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指头朝灶房的方向一指,然后翻身坐在地上,嘴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说个不停。
    谢小玉看了眼北面的灶房,发现有几丝黑烟从里面飘出来,在空气中越变越淡,化成一层灰蒙蒙的薄雾。
    她心下纳罕,双腿不听使唤的朝灶房走过去,身前,为了迎她进门而高高挂起的两排红灯笼,在清晨稀薄的雾气中随风摆动,像是在对她挥手一般。
    刚走到灶房门口,谢小玉便闻道一股香气,她停下了脚步,脑中飘过一个字:肉。而且是烧焦了的肉,可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烤肉呢。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因为她猛然瞥到了一双脚,那双脚穿着粉色的绣鞋,鞋面上是两朵荷花,红蕊黄芯脚横在灶房的门槛处,脚面蹦的笔直,脚尖像横着的两把刀片,尖的吓人。
    谢小玉倒抽一口气,手紧紧的抓住门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认得这双鞋,它是庭芳的,昨天她还还向自己炫耀,说这鞋子用的是蜀锦
    顺着鞋子朝上望去,依次是腿、腰身和胸脯,再往上呢,就是庭芳最最珍惜的脸蛋了,可是它现在,应该是在哪里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