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的狗屁,被吓死,那她的尸首又是怎么跑到灶台下面的,难道是她死了之后自己爬过去的不成?”红毓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也是啊,我看到庭芳的时候,她的头是整个塞到灶台里的,除非是被人给塞进去的塞进去,谁会这么杀人啊,真是狠毒啊,院子里除了我,就只剩下那位新来的谢姑娘了,难道是”
话还没说完,院门却“咯吱”一响,被人推开了,谢小玉手里拿着个篮子,袅袅婷婷的朝两人走过来,到了吴婶旁边,斜看了她一眼,“婶子,我方才好像听到你在叫我。”
吴婶低头陪着笑,“没没有,想是姑娘听岔了。”
谢小玉也不辩驳,就这么笑笑的看着她,盯得吴婶背后直发毛。
“谢姑娘,您来这偏房做什么呀,这里晦气,别沾染到你身上了。”红毓上来替吴婶解围。
谢小玉笑笑,“我虽与庭芳相处不久,但是她就这么死了,我还是觉得应该来送她一程,不能让她一个人这么孤零零的上路。”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但是红毓和吴婶听在耳中,却颇不是滋味。说完,她便将目光从两人身上撤回来,推开西厢房的门走进去,将篮中的祭品一一摆好,然后双手合十,冲着庭芳模样怪异的尸身诵起经来。
见状,红毓忙拉着吴婶走出院子,两人一路走到花园才停下脚步。
“哎呦呦,可吓死我了,这谢姑娘可真不是一般人,对着那样一具尸首还面不改色的。”
红毓却掏出两锭银子塞进吴婶的手心,“帮我盯着她,有什么事即时向夫人禀报,若真的抓住了她的错处,以后还有你好的呢。”
吴婶嘴上一边说着我哪敢,目光却全部聚集在那两锭银光闪闪的银子上,末了,她憨笑着将银子收进袖口,“姑娘,说好了,我就帮你盯着她,其它的事情我不敢管也管不了,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别为难我。”
红毓不耐烦的冲她点点头,兀自朝东院走去。
***
月亮一点点爬到了树梢上面,吴婶坐在院中的那株枯死的核桃树下,望着楼上的窗子盯了很久。
今晚秦应宝要出去应酬,黄昏时专门过来看了谢小玉,他带了两个精心挑选的丫头过来,还吩咐吴婶每日要多做几道菜给谢小玉送上去,这才放心的出去了。可是还不到戌时,两个丫头便从屋里出来,说谢小玉让她们自己找乐子去,她要睡了,两人闲着也是无趣,便找了个借口溜出院子去了。
吴婶不敢走,她虽然粗鄙,但也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所以便一直坐在院中,盯着那扇早早就熄了灯的窗户看,半点也不敢懈怠。
风将头顶的枯枝吹得“夸啦夸啦”响,吴婶打了个寒战,刚想回房去添件衣服,却听到楼上飘来没头没脑的一阵笑,笑声清脆婉转,却不像是谢小玉的声音。她心里纳罕,遂向阁楼走近了几步,想将这声音听得仔细些。
可是声音没有再出现,阁楼上却突然亮起了一道红光,吴婶瞪大眼睛朝楼上望去,红光却“忽”的不见了,只留下两个黑黑的窗户。
看花眼了吗?她使劲的揉了揉眼皮子,然而手还未放下,红光又一次亮起,没过多久,又是倏地消失了,在黑暗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影。
这下子吴婶觉察出不对劲了,她想到东院去找红毓过来,但转念一想,若是她来了,异象却不见了,岂不是白费了自己的一番功夫。终于,对钱财的贪念战胜了恐惧,她蹑手蹑脚的踏上楼梯,手扶着墙面,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朝阁楼上面走去。
阁楼只有一层,楼梯修建的既不逼仄也不曲折,但是在这样一个不算狭窄的空间里,吴婶的心却像在打鼓似的,咚咚咚跳个不停,她觉得今天的楼梯异常的黑,月光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离开了,根本照不进这个空间里,黑暗一层层的凝聚,触动了埋藏在她心灵底部的恐惧。
“呼。”
又是一道红光,一下子将整道楼梯都照亮了,吴婶觉得自己脖子后面被一个凉凉的东西蹭了一下,她飞快的转头,可是光线在她扭头之前又一次消失了,只有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转瞬即逝的一缕黑。
是什么?头发吗?后面为什么会有头发
到了这个境地,吴婶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而且,它分明是冲她来的,像是一个事先设好的陷阱。
是她,她故意遣走两个婢女,还用这样怪异的红光诱自己上楼。
可是意识到这点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头顶上又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和方才的感觉一样,吴婶吓得蹲在一层台阶上面,手抱着脸,闭着眼睛直叫救命,叫到最后,却变成了求饶。
“谢姑娘,不关我的事,是夫人和红毓姑娘让我盯着你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姑娘,不,姑奶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我吧”
“为什么不看一看呢,你不是好奇吗?”头顶飘下来一个不属于谢小玉的声音。
吴婶放下双手,鬼使神差的缓缓朝上仰起头。
谢小玉倒悬在楼梯上面,粗长的大辫子垂了下来,辫稍在吴婶的头顶上掠过来掠过去。
而吴婶之所以能将她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拿出了那支红烛,那支被她含在嘴里的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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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鸟笼
谢小玉倒吊着,眉眼翘得快要立起来了,不像人,倒像鸟的眼睛。眼尾被她涂成桃红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美丽且妖异。
吴婶的牙床剧烈的撞击着,震得她耳朵都疼了,内心里仅剩下的那一点勇气总算发挥了作用,她突然站起身,扶着墙面踉踉跄跄的朝下跑,一边跑一边还叫着“有鬼啊,杀人了。”
可是才叫出两声,她的头皮就猛地一紧,整个人被拉的朝后面倒去,“砰”的一声摔倒在台阶上,她挣扎着要起身,脸上的肌肉却被一滴蜡油烫的猛然一抖。
谢小玉翻了个漂亮的身,两脚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落到台阶上,手上的烛台被托得稳稳的,烛火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照亮了她头顶那只蝴蝶玉钗。她一步一步的顺着楼梯拾级而下,来到吴婶身旁,屈身蹲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人看。
她的模样变了,虽然还能认出是谢小玉,但是眉眼却渐渐凝合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你”吴婶抬起右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上面。
可是,还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滚烫的蜡烛就猛地插进了她的嘴里,火焰像不会熄灭似的,顺着人体的油脂一点点的扩散。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熄,火星随着风飘得满院都是,一阵婉转的歌声从阁楼里面传出:“龙舟摇曳东复东,采莲湖上红更红。波淡淡,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西湖南湖斗彩舟,青蒲紫蓼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长奉君王万岁游。”
秦应宝一回府就先来到西院,看见阁楼上已经熄了灯,便冲两个小丫头问道,“姑娘睡了吗?”
“回爷的话,姑娘今天身子乏,早早就睡下了。”
秦应宝咧嘴一笑,“也好,她明儿一早起来看到这些,肯定喜欢的不行。”说完,他便命随行的小厮们将今天在集市上买的鸟笼子一一挂起来,看着鸟笼挂的满院都是,他情不自禁的吹起了口哨。
“爷,你怎么知道谢姑娘喜欢这个?”一个小丫鬟不解的问道。
秦应宝得意的笑笑,“我今天专门问了谢伯,他说小玉从小就喜欢鸟,别人家的小孩在院子里瞎跑混玩,她就一个人站在树下和鸟儿说话,这才练就了这么厉害的技艺。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就觉得这姑娘不像凡间的人物,倒像云彩上的仙子,虽然衣着寒酸,却一点也没有掩盖住她的芳华和气度”说到这里,他又一次深深的望向阁楼的窗户,眼中深情流露,藏都藏不住,“明儿你们不要叫姑娘起床,我亲自来叫她,除了这些鸟儿,我还有另一个惊喜要给她。”
两个小丫鬟互相对视一眼,笑着答了声是。
秦应宝见心事被人看穿,竟有些不自在,于是甩开袖子,大踏步的朝东院走去。
***
听秦应宝说有东西要送自己,谢小玉想都没想,就连说了三个“我不要。”
秦应宝挑起眉毛,“不要?你可要说到做到,将来不要后悔。”说完,他便冲门外打了个响指,随即,门被打开了,谢老大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走进屋来,几日未见,他看起来不但没有憔悴,精神倒还比以前好了不少。
谢小玉眼泛泪花,叫了声“爹”便冲过去,扑在谢老大的怀里。
旁边站着的小丫鬟笑着说道,“谢伯刚来府上时精神不是太好,校尉便找了大夫给他瞧过了,这不,吃了这几天的药,身子骨比以前好多了,校尉还说,以后就让谢伯搬来这里和姑娘同住,父女在一处,也方便照应。”
“爹,她说的是真话?秦校尉没有为难你吗?”
谢老大冲女儿摇摇头,刚想说些感谢秦应宝的话,心里突然又想到裴然,于是叹了口气,一时竟和谢小玉相望无言。
“你这丫头,上来就问我有没有为难人,我虽不是什么善人,却也不敢对岳丈大人无礼,你这么说,到让我好生没面子。”
谢小玉知道她没为难谢老大,心里已是有几分感激,现在听他如此说,便假意冷下脸瞪了他一眼,冲他伸出一个手掌,“你不是说要送礼给我吗?礼在哪里?”
秦应宝嘿嘿一笑,“看不出来,还挺贪心的。”说完,他顺势拉住谢小玉的手,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拉出门外,“走,我带你出去看看,这礼保证合你心意。”
到了楼下,谢小玉终于挣脱开他的拉拽,刚想发火,耳边却传来阵阵鸟叫,嘤嘤成韵,千啭不穷。
她看着前面被布盖住的十几个鸟笼,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层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秦应宝头一次见她笑,整颗心竟像插了翅膀,高兴的快要飞起来了,他得意的一仰脑袋,“谢姑娘,平日你总让别人猜谜,今天我倒要考考你,看你能猜对这笼中的鸟儿不能。要不咱俩打个赌,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情,若是我赢,你也要依我一件事。”
谢小玉斜睨他一眼,信步走到鸟笼前面,挨个走过去,嘴上说道:“须鴷、山椒、画眉、啄花、金鸡、黄腹角、红小隼”
她在一个鸟笼前站定了,过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秦应宝一眼,“校尉还想唬我,这笼里是空的,根本没有鸟。”
秦应宝哈哈笑了两声,“许是它睡着了,姑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听不出来了吧。”他走到谢小玉身旁,深深的望着她,“要是猜不出,你就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如何?”
谢小玉的脸色由晴转阴,她扭头就朝回走,再也不看那鸟笼一眼。
“好了,算我错,”秦应宝举起两手拦住她,“今儿高兴,你就把这些笼中鸟全部猜一遍吧,猜错了,大不了敬我杯茶就是了。”
谢小玉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只得又返回笼边,她将头凑在前面仔细听了听,”大人,这笼子里一定是空的,鸟儿就算是睡着了,也不是半点声音都没有的。”
“那你这茶是端定了。”秦应宝大踏步走到鸟笼前,一把掀开上面的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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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人头
看到笼中的东西后,后面两个看热闹的小丫鬟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捂着眼睛躲到了核桃树后去。
谢小玉没动,鸟笼中的那个玩意儿正盯她,眼白翻出一半,充满了恐惧和恨意。
“小玉,别看。”秦应宝见她像尊雕塑似的站在鸟笼旁边,眼神也变得直直愣愣的,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别看,走,我带你回房。”
谢小玉强行挣脱了他的怀抱,她喘了几下,伸出手指指向前方,“大人,她嘴里红红的是什么?是烛油吗?”
吴婶的头正端端正正的摆在鸟笼里,像庭芳一样,被烧成了一个焦黑的肉球,只不过,她嘴巴微张着,里面有一坨已经凝结成块状的东西,红得吓人,红得耀眼。
秦应宝拉住谢小玉的手将她强行拽走,“回去吧,我给你和你爹换间院落,下午你们就搬过去,这里的事都交给我,你不要再管了。”
谢小玉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向鸟笼,旁边的鸟儿也都受到了惊吓,在笼中上下扑腾着,想从里面飞出来,而那颗焦黑的脑袋,就放在最中间的笼子里面,像是某种诡异的祭祀仪式。
“蜡烛。”谢小玉拳头紧握,“为什么我今早发现屋里少了根蜡烛,而吴婶的嘴巴里面会有这么多烛油呢?”她看着身旁的秦应宝,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但是嘴巴张了几张,终是没有开口,将它压在心底,变成一个反复折磨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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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我看还是报官吧。”秦夫人将一杯茶递给秦应宝,轻声说道。
秦应宝咚的将杯子放在桌上,横了她一眼,“你怎么总想着报官,上次不已经跟你说明白了吗?”
“可是,已经死了两个人了,现在府里人心惶惶,都怕那杀人的凶犯还潜伏在这里。”秦夫人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秦应宝冷哼一声,“凶犯?夫人索性说的再明白些,你是在怀疑小玉吧。”
见话已挑明,秦夫人便也不再掩饰,“校尉难道不怀疑她吗?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她来了之后才发生的,而且死的两个人都是她院里的,我也没说她一定就是凶手,但是总不能说她一点嫌疑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