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条语音。
他说了什么?
许果伸手去点,上面的小圆圈转了半天,最终显示出一个红彤彤的惊叹号。
这是一条过期的消息,因为没有及时下载,它很早很早就失效了。
第25章 回归
再往上的一条记录,是他发给她的考博资料。
她滑动他们的聊天记录,更早之前的。内容不多,沈星柏工作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找他说。他会回复,不过经常要隔好久。
有时候,他开了通宵的会议,在第二天清早回家的路上,才有时间看她的信息,面对她满屏的絮絮叨叨,回她一句:“嗯,我也想你。”
“真的吗?”还躺在被窝里,刚睁开眼睛的许果,立刻变得精神奕奕了起来,翻了个身就噼里啪啦地打字。
这时他就会直接来一个电话,用略微疲惫但却放松的声音,跟她聊会儿天,告诉她,自己做了什么,准备去做什么。聊天结束后,他说的是早安,她道的则是晚安。
许果抱住了膝盖,把脑袋侧过去贴在上面,蹲在地板上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最终,她退出了那个聊天界面,手指滑过头像,点击删除。
纪城的暑假已到了尾声,没有等待多久,许果就接到了静安中学人事部打来的电话,从邮箱里接收了她的Offer:“尊敬的许老师,非常荣幸地通知您……”
几项注意事项简明又不失体贴地列着,用一句“欢迎回家”作为结束语,很像那年她收到的入学通知书。
这么多年过去,静安依然在每一处细节都要尽力给人亲切而又温暖的包容感。
她按着通知上写的时间去办了入职。
为她办入职手续的人事姐姐,拿来一张员工宿舍入住表格给她填写,目光在“是否携带家属”那一栏停留:“你资料上写着未婚,这是男朋友?”
“只是个小女孩,山区支教的时候带回来的,我现在是她的监护人。”许果如实回答,又确认了一下,“符合学校规定吗?”
人事姐姐想了想,点点头:“没什么问题,宁先生打了电话交代过我,你有什么需要,学校都会尽力满足。”
“宁先生?”许果脑海里没什么印象,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当天那位儒雅的年轻男人,“你说的宁先生,是面试我的那位老师……”
“他可不是老师。”人事姐姐微笑着纠正。
许果刚要说话,她又接了一句:“当然,也不是什么HR。”
“宁青禾先生。”人事从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中抽出张合影,指着照片上面熟的男人给她看,“他是校董会的新成员,刚从国外回来,平时也不怎么管学校的事,只是那天碰巧在学校里,看到了你的试卷。”
人事说完笑了笑:“知道吗?那么多来面试的人里,你是唯一拿了满分的。”
“原来如此。”许果懵懂地点了点头,校董会,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怪不得,那个男人可以当天就决定录用她,静安的正常招录流程不应该是这样。
“你要接手的是即将新入学的明德班,这本来是骆老师要带的班。”人事把准备好的资料袋交到她的手里,刻意停顿一下,“噢,还记得那天为难你的人吗?”
就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女老师,许果当然记得。
只是她不明白人事的话,她是说,本该是由那个老师带的班级,现在交给了许果?
“就是她。”人事姐姐提到那人,嘴角扯了扯,带着满满的不屑,“一个双非本科生而已,今年才托了她年级组长舅舅的关系进来,仗着自己那点儿关系踩低捧高,怪她倒霉不认识新校董,现在只能分去文印部做做打印工作了。”
“文印部?”许果消化着她的话,比起那男人的身份,这个恐怕才更让人震动。
“我不该说这些的。”人事故作惭愧地掩了掩嘴,继而笑容可掬地道,“总之,希望你能在这里工作愉快。我送你出去吧,许老师。”她伸手做了个“请”,带着许果出了办公室,送进电梯。
“许老师我还想提醒你,”电梯开了门,许果刚走进去,身后又有声音响起,“这一期的新老师里,有好几个,都是跟你同级的校友,他们对你非常,非常熟悉。”许果回过了头,对上了对方别有深意的目光,“你要小心,许果学妹。”
“你也是静安人?”那一刻,她惊讶地问。
电梯在她们之间缓缓合上,女人笑而不答,消失在门后。
许国一面走出学校,一面回想刚才的对话。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那些人。
就像那个男人说的话,她要在这里站起来,当着所有的,那些人的面。
她走向校门。
一辆深黑色的房车正迎面驶进来,在离她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背着光,她看不清驾驶座上的司机,只看到一个摆手的手势,那是示意她先走。她点头致谢,绕着车走了出去。
女孩的背影在后视镜里渐行渐远,车轮缓缓转动,开进了学校。
“怎么不去叫她?”坐在车里的美丽妇人,问她身边的孩子。
沈星柏沉默的目光定在前方,没有焦距,即使是母亲在问,他也一言不发。
阮女士无奈地拉过他的手臂,挽在臂弯里,侧头贴住:“倔脾气。”
“有的时候觉得你很像你爸爸,有的时候,又觉得不太像。”阮女士心情复杂地评价着儿子。
他这时倒有了反应,又一阵沉默之后,说:“因为她,和妈妈也不一样。”
“我知道。”忧愁的女人靠在儿子的肩上,一阵疼惜,“傻孩子。”
“这次怎么办呢,把静安给买下来啊?”阮女士沉重的同时,还是有心情挪揄他。
上次就是这孩子过来跟自己说,要拿她的名义去做公益,钱他出,事他办,她一分钱也不用操心,只管坐收名利,好大的口气,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她就知道是为了那个女孩。
听到沈星柏的呼吸急促了一分,阮棠立刻又不忍心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跟你开玩笑的。”
“相信她吧,这是那孩子自己的决定,她应该有能力去应付之后的一切。她不是小女孩了,你不能像以前那样护着她一辈子,而且她也不愿意,不是吗?”
沈星柏很艰难才“嗯”了一声。
阮棠百感交集地笑了笑:“也许当时总让你跟辛家的女儿出双入对,是我错了,我总以为,我和你爸爸从小一块长大,别别扭扭的,到最后感情也不错,所以你和那女孩应该也……”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这对金童玉女会在一起。
她怔了一下,没再往下说,不说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再说起也毫无意义。
许果出了学校,沿着路一直走,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安静的咖啡店。她来静安办入职,顺便也带了许诺过来玩,进学校办手续的时候,就把孩子放在了这里,给她点了块蛋糕,让她边吃边等。
“老师!”许诺远远看见她,就招起两只小手。
许果也招着手过去:“等无聊了吗?”
走近了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堆精致的小块甜点,许果愣生生地坐下:“都是你自己点的吗?”
许诺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不是。”她捧起脸,笑嘻嘻地看着许果。
许果拿起桌边的小票一看,是结过帐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翻涌上心头。
“诺诺,”许果一脸凝重地提醒她,“我跟你说过,不要理陌生人,也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嗯?”原本还期待着能让老师高兴高兴,没想到她完全跑偏了,许诺急忙纠正,“不,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许果皱起眉毛。
“是沈哥哥呀,这些都是他刚才进来,买给我吃的。”许诺露出天然无害的笑脸,她在换牙了,虎牙缺了两颗,她当然也不知道,送沈星柏走的那天,两个大人闹得有多厉害。
又后怕又着急的许果,顿时愣住,心情落向了另一种意义的紧张。
“沈星柏。”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他还是来了。
许诺对她的慌张浑然不知,高高兴兴地点头:“对呀。”说完,又感到一点儿奇怪,却不明白是哪里奇怪。
许果站起身,朝四周一阵张望:“他人呢?”
“他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我们。”许诺感觉自己好像发现是哪里奇怪了,“老师,不是你告诉沈哥哥,我在这里的吗?”
许果恍惚了一阵,脑袋点了一下:“嗯。”
“先回去吧。”她勉强笑着,拉起了许诺。
孩子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回头指了指桌上:“老师,这些都不吃了吗……”
都是沈哥哥买的,她一口没动,就是为了等许果回来。
“……噢。”许果回过了神,揉揉眼睛,走到吧台,“劳驾你,给我几个打包盒。”
她心不在焉地用盒子把那些小蛋糕都装了起来,动作不怎么细心,漂亮的奶油表面磕碰了不少。许诺心疼地看着。
许果一手提起袋子,一手拉着许诺,往咖啡厅外走。
刚要腾出手去推玻璃门,一只小手把她轻轻拽了拽。
“怎么啦?”许果低头。
小家伙摸摸肚子:“可以上个洗手间吗?”
许果的心跳了一阵,最终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洗手间标识,指给她看:“去吧。”
许诺应着,蹦跳着跑过去,推开了门。
她去得不久。许果却觉得每一分钟,都很煎熬,度秒如年。
她焦灼地看着门外,忽然狠了狠心,拿出手机,打开旧的通讯记录,手指停留在那串号码上。
她强迫自己变得冷静。
躲避不是办法,该来的,总会来的。
“嘟——嘟——”短暂的信号声响过,在耳畔静止。
距离这里一公里之外的沈星柏,接起了电话:“喂?”
第26章 回归
这么多天以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打电话。
“沈星柏,”她听见自己在问,“你在纪城?”
沈星柏是这么回答她的:“我在。”
寥寥两个字,不带情绪,也没有任何想象之中的其他种种。这些天里她总担心,他会随时出现在她面前,或是责骂,或是诱哄,想方设法把她再带回鹭城。
但他没有,他只是说,我在,就没了别的话。
许果睁开了紧闭的眼:“你在哪里?”
许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许果已经收起了电话,重新在一张卡座里坐好。
“走吧老师。”小姑娘自告奋勇要去提起桌上的东西。
许果按住了她的手:“诺诺,等一下吧,你先过来坐。”
“不走了吗?”许诺懵懵地走过去,乖乖坐下。
很快,她就惊喜地抬头望向窗外:“沈哥哥。”
沈星柏独自出现在咖啡店外,一只手推开门。
阳光把男人的半张脸镀上了金色的轮廓,他的眸子隐没在眉骨下的黑色阴影,融为一体。
是许诺先跑过去的,小女孩最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男人刚踏入门中,她就跑到面前,喜出望外地抱住他的腿:“沈哥哥,你不是走了吗?”
沈星柏蹲下身,张开双手把她接到怀里,抱着站了起来。
他笑了笑:“对不起,又回来了。”那句话里藏着多少不为人道的情绪,只有他自己心里能体会。
“为什么说对不起?好高兴啊。”许诺搂着他的肩膀,甜甜地笑着,“沈哥哥,你是要和老师一起带我去公园玩吗?”
沈星柏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望向从后面走来的许果,她一手提着满兜的小蛋糕,另一只手,抱着一只厚厚的文件袋,上面写着四个大大的字:“静安中学”。
“下来,诺诺。”许果说。
许诺还沉浸在喜悦中,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很不知所措,沈星柏则先弯了腰,把她放了下去。
“我来拿吧。”他伸出手,接过许果手里的东西,她没拒绝。
三个人一同走出了咖啡厅。
脚步远去,玻璃门停留在原地,来回晃悠着,伴随地上一并摇曳的影子。
公园里有很多游乐设施,许诺对旋转木马兴趣缺缺,倒是十分喜欢空中秋千,飞在高空的感觉让她乐此不疲。她拉着许果陪她连着坐了两轮,还是恋恋不舍地意犹未尽。看这小女孩眼巴巴的样子,许果又买了张票,递到她手里,让她自己再去一次。
巨大的转盘再一次升空,开始旋转,孩子们的嬉闹声随音乐声一起响起。许果仰头看着,后退几步,在沈星柏身边坐下。
已经这些天不见。
不过,好像没有以前和他异地时每次分开的那样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果感觉自己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没有沈星柏的日子。
她感到很不适应。
她把他叫过来,也是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最近还好吗?”是沈星柏先问她的。
许果也就说:“我很好。”
“你呢?”短暂的静默后,她想起来,也问。
“我还好。”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很难想象得到上一次分开的时候,那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临走前,她威胁着要扔掉戒指,沈星柏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开吃掉,现在他们却在心平气和地彼此问好。
“我通过了静安的面试。”许果低着头,目光斜斜地扫在放在他膝上的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