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怼人会死吗——楚青晏
时间:2018-12-25 09:17:49

  顾盈哑口无言。
  他今日来原本是打算告诉顾歧这件事,但他生怕顾歧因此愤怒悲伤,迟迟不得开口,却没想到顾歧一早就猜的这般精准透彻。
  “那你还......”他颦眉道:“父皇怕是更加不会宽恕你。”
  “我不需要他宽恕。”顾歧说:“错的从来不是我,我问心无愧,在无极殿里反倒六根清净,至于这个。”他举起那段香樟木,女子轮廓大致已成,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翩然生姿,他低声道:“我替他行未完成之事,更加不是错。”
  他行事乖戾任性,言语却是异常的冷静,这样的强硬果敢,依稀却有皇帝的影子。
  顾盈默然。
  “谢谢你,五哥。”顾歧冲他微微一笑,这个笑容纯净温暖:“你与阮妃娘娘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可你实在不必再管我。”他迅速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平日了不近人情的样子。
  顾盈皱眉,瞳中浮现出无声的坚定,此时殿外有内侍来送饭,他不得已离开了无极殿。
  他将这些事与阮妃说,阮妃若有所思,半晌她柔声安慰道:“皇上现在也少去龙泉殿,想来不会很快发现,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
  不料没过几日,皇上心血来潮游经龙泉殿侧,赫然发现御樟断枝,雷霆震怒。
  一查之下,七皇子顾歧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逆子!”皇帝将镇纸狠狠的丢在地上,摔的粉碎:“他就是故意气朕!!朕从来没有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儿子!枉顾祖宗规矩,可恶!实在是可恶!!”
  郎喜对着一地锋利碎石瑟瑟发抖,他心想皇上怎么就突然想去龙泉殿了呢?偏又赶在这时候。
  “杖责!”皇帝气得浑身发抖:“老七不打不成体统,立刻执行!”
  郎喜“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三思啊!七殿下才十五岁,之前刚生了藓病,身子骨孱弱,杖责怕是要出事儿啊!”
  “他就是仗着朕心软,拿他无计可施,才为所欲为骑到朕头上!”皇帝指着郎喜的头顶厉声道:“郎喜你再敢多嘴替他求半句情,朕连你一起打!”
  郎喜霎时噤声,半身伏地,冷汗涔涔而下。
  便在这时,门外人通传:“阮妃娘娘到——”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天天被老七气得肾疼。
 
  ☆、第十六章
 
  皇帝正在气头上,叉腰摆手道:“不见,你告诉阮妃,朕晚点去看她。”
  郎喜麻利的爬起来,疾步出去,半晌硬着头皮折返回来道:“阮妃娘娘有要事禀报。”
  皇帝皱眉,改两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半圈,宛若将怒气生生吞回肚子里一般,扬了扬下颌:“宣。”
  阮妃婷婷袅袅而入,她一袭水绿荷色,眉目低敛,足下轻盈无声,着实是一个柔婉而静谧的女子,皇帝紧皱的眉峰稍稍松开,沉声道:“不必多礼,何事?”
  阮妃斟酌了少倾,不多绪言,开门见山道:“陛下,您可还记得三月前大朝会,靖州、湖州两州节度使动粗一事?”
  皇帝微有诧异,挑眉:“记得,怎么?”
  阮妃道:“臣妾自知后宫不得干政,可事态从急,顾不得许多。”说完,她命随从呈上一檀香木盒,温声道:“还请陛下过目。”
  盒子内有厚厚一摞书信,皇帝草草翻了一翻,猛然变色。
  “许隆昌和姚帆,横跨两州擅自结兵,他们要造反吗?!”
  阮妃道:“岂止是结兵,靖、湖两州附近的百姓都已经经过他们的武力镇压,许隆昌甚至寻了文墨先生起草新法,大有拥地自治的意图。”
  皇帝细细翻着来往书信,抄底查看日期道:“截止大朝会时他们已经来往了足有半年。”
  “是的。”阮妃道:“只是越往后,许、姚二人越发谁也不服谁,看似联合实则矛盾重重,因而新法一事迟迟不得落实,在大朝会上更经不起七殿下的两句激将,当场便翻了脸,臣妾想他们是天高皇帝远的野惯了,忘记天子威慑,才会如此放肆。”
  “朕便得了一个缘由将他们逐出都城。”皇帝一忖之下低声道。
  “节度使朝京是准许带兵随侍的,倘若真有异心,实在叫人后怕。”阮妃道。
  皇帝沉思道:“如此大事瞒的密不透风,靖、湖二州巡抚官员是装聋作哑还是为虎作伥,朕需要彻查。”顿了顿,他转动目光,审度着阮妃的脸:“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阮妃早有准备,条分缕析的答道:“臣妾父亲告老还乡后便四处游历,在官道上无意间撞见靖州军北迁,留了个心眼打听才得知了此事,书信的获得委实花了一番功夫,还望陛下宽恕臣妾插手政事之罪。”
  皇帝摆摆手。
  阮妃抿唇一豫,又慢慢道:“七殿下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虽行事叛逆些,本性并不坏,臣妾猜想大朝会时他是否是察觉了端倪才故意为之,实则是为了保护陛下。”
  “你好像很喜欢老七这个孩子?”皇帝侧目道。
  阮妃微微一怔,小声道:“臣妾只是看他早年丧母,身世孤苦,又与盈儿年纪相当......”她忽觉失言,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妾并没有指责陛下的意思。”
  “无妨。”皇帝破天荒的没有动怒,只是抬眸看向窗外,风吹叶落,枝头茂盛不再,时节更替如人事转圜,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而他深爱的女人也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化作了泡影。
  “朕......”皇帝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朕不说,他也不说,只会像个小牛似的用角顶朕,难道不知道朕的角只会比他更硬更尖锐。”他颔首,轻轻的抚平案上宣纸一角:“禁足朕是不会解的,关他一年,让他长长记性,见欢你受累些,没事去看看他,开解开解,最起码让他懂得‘易地而处、通情达理’这八个字怎么写。”
  闺名已是太久太久没有被人提及,阮妃略有恍惚,但很快,她莞尔微笑,眼眶红了红,再拜倒:“臣妾遵旨。”
  几日后,皇帝赐了荣王顾行湛以尚方宝剑,命他远下靖、湖二州查访当地人文风貌,对于缘由不加赘述,此举无疑是赋予了顾行湛莫大的信任和权力,皇后听闻后惊喜谢恩,反复叮嘱顾行湛务必查的仔细,不要遗漏一丝一毫的破绽,令皇上失望。
  不日顾行湛便率领一小支精兵队离开了长安城,他这一走,收紧在皇城中的一根无形的线稍稍松落了一分。
  这段时日,得了皇帝私下准许,顾盈便时时溜进无极殿。
  当惯了孤狼的顾歧始料未及,更是不习惯突然周围多了个人,还总小老头似的絮絮叨叨。
  “七弟,低头驼背会致腰颈劳损,你注意些,坐直了。”
  “七弟你是不是又熬夜了,五哥跟你说过熬夜伤肝肾,瞧你眼眶都是青的,喝些枸杞决明子茶,明目健脾。”
  “七弟你躲在功德箱里做什么啊?叫五哥好找,五哥如果不找你你岂不是要憋死在里头?”
  “七弟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你兄长,长你足足两岁,照拂你是应当的,咦?你该不会是为了躲我吧?”
  “七弟,五哥又不是洪水猛兽,你别那么生疏,笑一笑。”
  阮妃是江南女子,婉约又多情,顾盈继承了她母妃的特质,说话斯文慢调,每每看着人的眼神光都充满了无辜和纯良,叫顾歧无法生厌,但皇室孤狼终归还是笑不出来,他拉长着一张脸道:“五哥,你总和我相与,旁人会以为阮妃娘娘是想笼络我,太危险了。”
  听得他唤“五哥”,顾盈一乐,歪头道:“你这么想?”
  “没有。”顾歧摇头说:“若想笼络我,应该选在我母妃去世未几的时候,那时父皇愧疚最盛,对我最是宽容无咎,眼下不是个好时机。”
  “你不这么想就好。”顾盈微微笑道,他低头琢磨了一下:“七弟,有件事我很奇怪,你是怎么发现靖州湖州的两位节度使有所不寻常的呢?”
  “很简单。”顾歧目光一凝,声音现出棱角:“我看见那二人入宫见面时行了个常礼。”
  顾盈愣了愣,当即恍然。
  “靖、湖二州又不是接壤邻里,三两步便可达,这二人若不是私下会面颇多,会熟到见面只行个常礼?”顾歧不乏讥诮:“两州节度使没事碰头会面,难道会只喝茶吗?”
  顾盈对他油然而生一股钦佩,又惋惜道:“那你为何不与父皇说清楚。”
  顾歧抱着茶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想。”
  半年后,顾行湛飞鸽传书入京,将查访所得尽数上报,他雷厉风行,恩威并施,将靖、湖二州上下梁翻了个底儿朝天,拔出萝卜带出泥,毗邻有想分一杯羹的官员也通通吃了挂落,轻者治了欺瞒不报之罪,重者冠以谋反大罪,押解回京。
  书信中提及许隆昌贼心不死,试图将他们一行人扣押,双方不得已交战,顾行湛以尚方宝剑斩下许隆昌的头颅,血溅三尺,威慑众人,这才平复了骚乱,信中赘述不多,截然可见当时情况之危急,皇帝深感欣慰,对频频拭泪的皇后道:“你替朕生了个好儿子。”
  顾行湛一跃而成皇帝心尖上的天之骄子,人还未归,礼物和奉承已如流水般涌入了荣王府和凤仪殿,而在皇城一隅,有阮妃和顾盈的照应,顾歧在无极殿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就在他以为日子会继续顺遂下去之时,无极殿突燃大火,阖宫震动。
  那时距离他解除禁足还有不足两月,在那场大火中,顾歧雕刻的霜妃小像尽数成灰,根本抢救不及,他疯了似的冲回火场时顾盈为了阻止他一并冲了进去,不幸被坠落的横梁砸中,自此变成了个残废。
  一切的一切,自此开始,分崩离析。
 
  ☆、第十七章
 
  苏敛睡醒时蹬了一下腿,又摸了一下枕畔,空的。
  她迷迷糊糊的想,不该是空的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旁边的枕头上似乎还遗留着某个人的体温,她拍了拍枕头坐起来,听见敲门声。
  “苏大夫?”升平礼貌的问:“醒了吗?”
  苏敛:“嗯嗯嗯你等下!”
  “不急,你慢慢来。”升平好声好气的说:“你好了就唤他们一声”
  苏敛敷衍的答应着,跳下床,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麻利的整理了下头发衣裳,这才拉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几个小二串接着串,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哎你们——”苏敛瞠目结舌,下意识的靠边站,眼看着炸的金黄的油条,冒着热气的松软的馒头包子,绵绵浓郁的豆浆,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客官慢用。”几个小二面无表情又不失礼貌的说。
  这大概就是□□过和没□□过的区别吧。
  苏敛呆滞:“喔。”
  升平在楼下寻了个空位坐,一边挠着头一边寻思,许久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感觉哪里不对。
  怎么搞的跟刚侍寝完似的?
  那自己岂不是成了那个伺候新人儿的公公?
  升平骤然感到一阵恶寒,犹如到了隆冬大雪天。
  那厢苏敛也是忐忑不安,她对着一桌丰盛的早膳咽了口唾沫,贴着墙壁绕至门前,摔门而出。
  “小公公!”苏敛“蹬蹬蹬”蹿下楼,皱着眉问:“顾歧呢?”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公公”的升平难掩沧桑道:“主子有事,先回去了,让小的照看着苏大夫,护送苏大夫回去。”
  “说走就走。”苏敛嘀咕:“什么人啊,一点儿情面都不顾,好像还说要送我回去呢,话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升平:“.......”
  我是不是应该改口了?升平想,还叫什么苏大夫.......但是不叫苏大夫应该叫什么?
  他绞尽脑汁,苏敛已经招呼了小二上去帮她把吃食都打包,用两个提篮提溜着,喜气洋洋的辙回来。
  升平要替她拎提篮,苏敛挥挥手道:“不用麻烦,我拎得动。”她十分享受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欣慰的说:“我家洋毛子和小胖墩都有口福了,哎小公公,你家主子生的玉树临风,出手又慷慨,还娶不到媳妇儿是不是因为嘴太毒了?”
  升平:“.......”
  苏敛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满眼体谅:“你不用说话了,我懂了。”
  两人信步走回杏林堂,却发现杏林堂门前围着两拨人,一副要吵起来的样子。
  一人道:“老詹,前天你就说敛敛不在,昨天你也说敛敛不在,今天总不至于还不在吧!”
  另一人道:“你这不厚道了哇!看不上咱们就直说,这拖来拖去吊谁的胃口呢?”
  詹平急道:“真不在,不骗你们。”
  邵小胖气道:“你们提亲的怎么凶的跟上门讨债一样?会不会说话!”
  那人又道:“真把自己家的姑娘当金枝玉叶啦!藏着掖着小心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
  詹平脸都气白了,平时好声好气,这会儿径直伸手将那人往门槛外推:“请你离开!我们敛敛就是金枝玉叶,不嫁给你这种粗人!”
  邵小胖呸道:“就是!上门提亲彩礼都不带!还真以为两对鸡爪就能把我们敛敛娶到手啊!做梦!”
  一行人吵得愈发沸反盈天,自人群里挤出一个瘦弱少年,扬声坚定道:“你们不要敛敛我要,詹大叔,我会每天都来,直到敛敛在家了为之,给我一个机会吧詹大叔!”
  “哎你这个小孙子怎么还插队呢!”
  “小孙你家花铺子房租都还没结清吧,哪有钱娶媳妇,空口白牙的别来凑热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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