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还在外头时, 便听到屋子里器具破碎的声音,画眉闻言心疼坏了,急得团团转, 只连连冲纪鸢道:“表姑娘,您快些进去吧,回头咱们姑娘都要将屋子的东西给砸完了, 太太姨娘若是晓得了,定又会是一通说教。”
纪鸢耸耸肩,一直立在门外,她才不会这个时候进去触霉头呢,万一东西不长眼, 砸到她身上该怎么办, 一直等到屋子里消停了一阵, 纪鸢这才掀开帘子挑眉朝里瞧去。
却未想, 哐当一声,一个小小的青花细颈瓷花瓶在纪鸢脚边应声而碎。
纪鸢连连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一大步,唔,这不, 自个这决定十分明智不是?
末了,视线又往屋子里一扫, 顿时心里头替那霍元昭滴了半碗血, 嘴上却微微翘起, 道:“哟, 咱们霍家三姑娘好大的手笔, 且让我来数数,今儿个这一砸,到底砸坏了多少两银子?”
霍元昭见纪鸢来了,只一脸愤恨的剜了她一眼,双眼凶狠,双目赤红,纪鸢微愣,再一瞧,便见那霍元昭忽而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似的,竟然背对着她,一脸泄气的坐在了椅子上,全身上下的气势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立即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纪鸢有些诧异,只觉得这架势稍稍有些不对劲儿,缓缓来到那霍元昭跟前,竟瞧见那霍元昭表情委屈,双目泛红,却死命咬住着唇,偏生装作一副倔强又高傲的模样。
纪鸢心里疙瘩一声,忙缓缓弯下腰,将脸缓缓凑到霍元昭面上,与她脸对着脸,细细将她瞧了一阵,方一本正经的问着:“这是怎么呢?嗯?哪个又惹你啦?不会又是那芷蘅居的霍二姑娘吧?”
一听到霍元芷这个名字,只见霍元昭差点儿又要炸了,却见她拼命咬着牙关,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忽而伸手往纪鸢身上推了一把,恶狠狠道:“本姑娘的事儿用不着你管,便是要死要活又与你何干,哼,你个假惺惺的女人,你走,回你那破院子去,有本事再也别来我这昭晖院。”
霍元昭盛怒下,力气自然有些大,纪鸢顿时一阵踉跄,险些绊倒在地,地面上全是些陶瓷碎片,这一摔,后背怕是得要开花了。
“表姑娘——”
画眉惊恐的朝她唤了一声,赶忙跑了过来,索性纪鸢早有预防,堤防了一二,堪堪站稳后,纪鸢冲着画眉使了个眼色,画眉松了一口气后立马会意的退下了。
霍元昭见她险些摔倒,亦是吓得满脸煞白,立马从椅子上立了起来了,只双眼通红的瞅着她,犹如一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似的,只有些不知所措。
纪鸢叹了一声,这才耸了耸肩,轻声道:“这下总该可以好好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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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纪鸢语气一软,那霍元昭心里头的怒火与委屈便更甚了,只见她忽而嘟着嘴朝着纪鸢扑了过来,紧紧搂着她的肩,又是气愤,又是委屈道:“纪鸢,纪鸢,太太…太太要将我许配给个连话都说不清的臭结巴!”
啥?
纪鸢只以为自个听错了,这…这个消息未免也忒突然了吧?来之前才听姨母提及她们二人的亲事,怎么这才一转身,就要…成事了?
“呃,那…那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不你慢慢讲,我早起才从姨母那里过来,怎么没听姨母提起?”
纪鸢愣了好一阵,这才将那霍元昭拉到了椅子上坐下,纵使心里头惊诧得要死,面上却极力装作一派淡定,生怕刺激了那霍元昭。
霍元昭只紧紧捏着桌面上最后一个小瓷杯,愤恨的咬牙道:“姨娘…姨娘许是还不知情,我是…我是今儿个一早给太太问安出来,听霍元芷那小贱人说的!”
纪鸢顿时挑了挑眉,生怕她一个没忍住便又将最后这个杯子给砸碎了,双眼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嘴上却道着:“怎么跟那二姑娘还有牵扯?再者,连姨母都不知情,那二姑娘怎么又会知情。”
怎么这才十日未见,十日未曾听到关于府上任何消息,便觉得连话都快要接不上了。
霍元昭听了,捏起手上的杯子就往桌面上用力的一砸,杯子在桌面上打了个转,又稳稳停了下来,从霍元昭那边滚到了纪鸢这边,纪鸢立马伸手握在了手里,呼出一口气,好在那杯子结实。
霍元昭双眼喷火,气得直冒火道:“那小贱人还不就是心里头不平,我难道还不知她是故意拿话刺我的么,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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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关键是那霍元芷虽为人讨厌,却素来有几分聪慧,她说的,虽非实情,却也猜测得不无道理。
原来,这段时日到了年底,太太日日外出参宴,偶尔也会领着霍元昭跟霍元芷一道,满京城的贵太太贵夫人们纷纷双眼冒光,那绿油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们二人身上给射出一个洞来才好,轮番拉着她俩的手便不撒手了,夸得那霍元昭日日飘飘欲仙的,心里头快活死了。
若是搁在以往,王氏定会笑着埋汰她们几句,说几句谦逊的话,例如“瞧着乖乖顺顺的,脾气可犟着了”,便将人打发出去玩了,这几回,竟然也难得顺着跟着自夸,改成了“被宠坏了,脾气虽有些不大好,但好在这两年倒乖顺了不少”之类云云,这讯息一释放,顿时引得诸位夫人双眼泛光,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霍家王氏是要开始正儿八经的替底下两个庶出女儿寻找婆家了。
可那霍元芷年纪分明排在前头,且她在整个京城都颇有些才名,相比那平平无奇的霍元昭,自然得到的瞩目要多得多,可也不知为何,那王氏所有的话题全都是围绕着霍家三姑娘的,十句里,有八九句都是在说那霍元昭,对于那蕙质兰心、美目盼兮的二姑娘是绝口不提,便是有人主动问起,也不过堪堪一二句便带过了。
于是,一来二去后,众人自然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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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替霍元昭一连着相看了好几户,却绝口未提霍元芷,霍元芷自然心有不平,这不,今儿个从太太屋子里请安出来后,那霍元芷便充分利用着自个的才情,尖酸刻薄的替那霍元昭好生分析了一遭她未来的夫婿。
原来,过几日,亲家戴家办寿宴,此番,太太只会领着那霍元昭一道前往。
前些日子,太太与那将军府萧家太太相谈甚欢,萧家长房有一嫡次子,武家公子哥,一生正气,生得虎虎生威,武力不错,打小跟在老将军手下跟着练兵,颇有其父萧将军的当年英姿风采,将来定是活脱脱小将军一枚,且又生在长房,非长非庶,无甚继承家业的压力,他日若是成了家,小两口门一关,端得一副清闲自在,这样的人家,有权有势,又乃习武世家,清廉忠心,后院少了寻常侯爵世家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弯弯道道,这样的人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婆家。
可是,人无完人,传闻那萧家二少爷,千好万好,就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缺点,原来对方有那么一点点口吃,尽管,并不大严重。
纵使如此,放眼整个京城,这样的人家,惦记的人怕是连数都数不过来。
霍元芷虽不喜粗鄙武人,可端午那日,便是这位萧二公子领头,领着他们萧家一骑绝尘,驾着气势滔天的龙舟将戴家都给打败了,那萧二公子虎虎生威,一表人才,这样的人家,便是连霍元芷见了,都忍不住红了眼。
戴家跟萧家走得极近,大姐夫跟那萧家大公子因上回龙舟赛不打不相识,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这门亲事,据说便是由大姑娘霍元嫆引的线,几日后的戴家宴会,嘴上说是拜寿,焉知不是正经的会面说亲?
霍元昭心思简单,可这其中的弯弯道道,霍元芷不过略微一理,便能理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是以,从太太屋子里出来后,那霍元芷只阴阳怪气的上眼药,讥讽了霍元昭及她“未来的夫婿”一顿,那霍元昭历来最重脸面,又如何受得了,便与那霍元芷当场辩论了起来,往日里她那抗压能力早已修炼得出神入化了,可前些日子本就与纪鸢闹了矛盾,心里头憋着气了,这不,竟一下子给点着了,大抵是没了纪鸢这个靠山,缺了底气,竟被那霍元芷激得连连溃败,到最后,只气得脸胀红成了猪肝色,回来便关起门来砸了半屋子。
“哼,要我嫁给那个臭结巴,想要甭想,本姑娘堂堂霍家三姑娘,嫁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将来还叫我怎么见人了,便是绞了头发到那庙里做姑子,我都绝对不会嫁给个结!巴!”
说到最后,说着说着霍元昭又差点要发作了,双眼恶狠狠想要寻东西砸,然而寻了一圈,该砸的都被她给砸完了,剩余的,她可不敢砸,视线转了一大圈,最终将视线落到了纪鸢手上,纪鸢见状,立马握着手里的空杯子往嘴边一送,装模作样的在饮茶。
霍元昭嘴角一抽,只想笑又忍着不能笑,脸上一片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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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你可别冲动啊,这事儿不过是二姑娘片面之词罢了,究竟如何,尚且还未定下了,况且,即便那霍二姑娘所猜非虚,事已至此,你还想怎么着,毕竟那萧家瞧着还是挺厉害的,别的不敢说,至少那什么,划船…还是划得挺不错的。”
纪鸢想了想,只一本正经的安慰着那霍元昭,生怕她一冲动,就干出什么不长脑子的事情了。
哪知霍元昭听罢,小脸顿时一黑,过了好半晌,忽而阴笑了两声,道:“那个死结巴最好别去姐夫家拜宴,不然…呵呵…”
阴笑时,两只鼻孔正对着纪鸢的双眼。
纪鸢见状只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心道,就你这样,竟还嫌弃人家,人家瞧不瞧得上你,还是一说?
几日后,霍元昭跟着王氏一道去戴家拜宴,纪鸢随尹氏作陪,只是,临行前,忽然下起了小雨,王氏怕路湿地滑,回头闪了身子便不好了,便令人将尹氏搀扶着送了回去。
第80章
相看亲事,本就是由主母一手主张安排的, 便是尹氏是亲娘, 也断没有姨娘跟着一道前往的道理, 尹氏此番,原本是想要领着纪鸢露一露脸也好,听闻那季家,秦家的人都会露面, 且先认认人,后头便好商议了。
好在,出发前一晚,尹氏拉着霍元昭跟纪鸢二人, 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 太太也一直知晓她的用意, 否则, 起先也不会应允答应她领着她跟鸢儿一道前往了。
尽管,太太打发她回府前, 只笑着安抚道:“放心,一切还有我了。”
可尹氏心里头无端有些不安。
许是,总觉得一切事情偏离了自己的掌控了吧,尹氏侍奉王氏多年,多少是了解她的, 总觉得一切从最开始起, 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当家主母, 替妾氏娘家的姨侄女儿相看亲事, 这样的事儿在京城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毕竟,这做媒,本不就是将身边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些个适龄男子女子全都凑到一块儿捡着挑着配成对的么?
尹氏拧着眉,一脸若有所思,潋秋见她愁眉不展,不由安抚道:“姨娘,您就甭担心了,这回姑娘跟表姑娘去的是大姑奶奶府上,不是旁的府上,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尹氏闻言,只叹了一声:“也是,昭儿跟大姑娘关系素来极好,想来怕是我多虑了。”
说着,刚走进屋子里,却见那尹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而一变,手中的暖炉哐当一声,落在了地毯上,滚落得老远。
“主子,这是怎…怎么啦?”
潋秋立马将暖炉捡了起来,抬眼只见尹氏一脸失魂落魄的往椅子上缓缓滑坐下去,双手紧紧抓着椅子两侧,指骨微微泛白。
大…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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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此番去戴家,霍二姑娘与那甄芙儿都未曾同行,纪鸢直接随着霍元昭一道坐在了太太王氏的马车上。
王氏的马车华丽如斯,外头罩着加绒的靛蓝色锦缎罩子,马车底下垫着厚厚的地毯,腿上搭着金丝蟒线厚毯,手上捧着个精致的袖炉,便是外头寒风刺骨,甚至下起了细雨,也丝毫影响不了里头分毫,马车里头暖呼呼的,纪鸢极少在这般狭小又暖和的马车上待过,只觉得胸口里有些闷闷的,手心微微冒了汗。
王氏此刻正端坐在了马车,细细瞧了纪鸢一遭,笑着道:“一会儿到了戴家,跟在昭儿身边便是,那是她姐夫家,她早就熟门熟路了。”
因纪鸢此番算是头一回出门参宴,王氏不好明着说教,此举,既是为提点,亦是做安抚吧。
只王氏身居高位多年,便是笑着,面上也不自觉带着些威严气派,令人生畏,这是纪鸢头一回坐在王氏身边,只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不过面上未显,只规规矩矩的应着,不显山不显水的,倒是叫人一时瞧不出任何章程。
王氏连连看了她好一会儿,视线一转,又冲着她身旁的霍元昭道:“一会儿宴会散了后,好生领着你鸢姐姐到园子逛逛,可不许在顽劣了。”
说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霍元昭一番,见她今儿个倒是老实文静,一时颇有些诧异,只似笑非笑的打趣道:“嗯,今儿个倒是难得乖觉,瞧着倒是有几分咱们霍家姑娘的做派。”
霍元昭闻言,面上难得有几分忸怩与不自在。
原来,自上了马车后,那霍元昭难得一改往日里嘻嘻哈哈、没规没矩的性子,竟破天荒的“文静端淑”起来了,且时不时垂着眼帘咬着唇,不断拧着手里头的帕子,难得有些紧张焦虑。
即便那霍元昭嘴上如何叫嚣得厉害,到底是枚女儿家,到了长辈跟前,正要正儿八经的提起了亲事来,多少是有些娇羞的。
听到王氏打趣,霍元昭只故作娇嗔的耸了耸鼻子道:“太太,昭儿哪日不乖觉了,往日里分明也老实听话得紧,今个儿是芙姐姐跟二姐不在,纪鸢又跟个闷葫芦似的,我便也没什么说的,您瞅着,是这个理不是?”
王氏只笑着摇了摇头,道:“瞅着像是,又瞅着不全是。”王氏眉毛一挑,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霍元昭面上微烫,一时词穷,只见双眼漂浮、一脸心虚,末了,双眼朝着纪鸢扫来,见纪鸢眼底似乎带着些笑意,霍元昭顿时一恼,只微微瞪了她两眼。
纪鸢冲霍元昭眨了眨眼,一抬眼,正好与王氏打量审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目光盯着她,可却又分明透着她,在深思着什么,纪鸢心下一紧,只觉得背上忽而一凉,竟然冒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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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今儿个是戴老太君九十高寿辰,戴家老夫人已故,媳妇儿早已经过世,婆婆却还一直活得精神奕奕的,五代同堂,倒也成为了京城一桩奇谈。
现如今是大姑娘霍元嫆的婆婆白氏在掌管着戴家,戴家百年侯爵,底子比之霍家亦是不差的,虽现如今比不上霍家在朝堂上的举足轻重,却也所差不多,霍家重在大房显赫,二房与之比起来,实则要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