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连他的指尖都要化了似的。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直到纪鸢于睡梦中嘤咛一声。
霍元擎愣了愣,立马将指尖收了回来,见纪鸢未醒,霍元擎稍稍松了一口气,良久,只强自闭令自己上了眼,酝酿睡意。
片刻后,抬手一挥,还是将灯灭了。
第154章
第二日一早醒来, 纪鸢从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探出两只眼睛来。
旁边空了,那霍元擎早已经走了。
纪鸢这才将整个脑袋钻了出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脸上的燥意还有些没消散完。
又是哭, 又是闹的,昨夜生生折腾了一整晚。
纪鸢发誓,这是她这十五年的生命中, 有史以来的头一回,只觉得脸面都给丢尽了似的, 这会儿人醒来后, 只有些悻悻地。
眼睛还有胀得厉害,纪鸢只躺在被子里没有起来。
过了好一阵,菱儿芍药二人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进屋了, 菱儿前来打探, 见纪鸢安安静静的躺着,紧紧闭着眼, 那长长的,宛如扇子般的睫毛却在一下一下轻颤着, 菱儿掩帕轻笑了一阵, 也未点破, 直接有条不紊的去里头柜子将伺候纪鸢穿戴的一应衣裳首饰给整理了出来,末了, 又将整个卧房里头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 这才慢悠悠的过来主动唤道:“主子, 不早了,该起了。”
纪鸢这才不紧不慢的睁开了眼,两人对视了一阵,纪鸢神色自若道:“嗯,都什么时辰呢?”
菱儿笑眯眯道:“已经卯时了。”
说罢,轻手轻脚的扶着纪鸢下了榻,另有芍药领着几个丫鬟进来伺候纪鸢洗漱,擦完脸后,纪鸢坐到了梳妆台前,菱儿见她的眼睛依然肿的老高,心中想要打趣来着,可是面上却有些不敢,毕竟,昨日之事儿发生得太过突然诡异了,菱儿一时半会儿还不敢莽撞打探,只笑吟吟道:“主子,公子早起吩咐苍芜院送了些冰块来,这会儿在后头的井下冰镇着,公子道如果主子醒来眼睛疼得话,可以用冰块敷一敷,会舒服许多。”
纪鸢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样一来,整个大房都不都知晓了?
***
“主子放心,昨儿个事发已晚,咱们院里的事儿拘得紧紧地,外头并不知晓,今儿个一早苍芜院派人送冰时咱们只道是天气太热了,主子您想尝一尝冰镇的绿豆沙冰,公子这才派人送来的,旁人并不知实情。”
纪鸢点了点头,一抬眼,只将铜镜里菱儿正用那双八卦的小眼神放肆瞅着她,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模样,纪鸢瞪了她一眼,挑眉道:“我本是想要尝尝那绿豆沙冰来着,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奇奇怪怪的感觉?”
菱儿一噎,好半晌,只冲着纪鸢瘪了瘪嘴道:“行行行,奴婢这便派人给您做去,成了吧,尝绿豆沙冰的同时顺道敷一敷眼睛,主子,您瞅着是不是这个理儿?”
纪鸢点了点下巴,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菱儿顿时又一噎,被她家主子的厚脸皮给彻底打败了。
正说着,芍药亲自将冰块取了来,用厚厚的纱布裹了好几层,冲纪鸢道:“起先兴许会觉得有些凉,过了一会儿习惯便好了,主子,您闭上眼,奴婢给您敷。”
纪鸢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将冰块往自己眼睛周围敷了敷,眼睛原本有些胀胀的,睁不开眼,这么一敷,只觉得当真舒爽多了。
“对了,主子,早起时公子怕您昨儿个着凉了,已经派人请了祝老大夫来给您请脉,问诊时不能吃东西,奴婢吩咐厨房晚一个时辰再将早膳送来,主子若是饿了,一会儿忍忍吧。”
纪鸢又是一愣,只挑眉道:“我又没病,平白无故请什么大夫,前几日刚请的,请得这样勤,指不定还以为我怎么着呢?”
菱儿笑吟吟道:“公子这是不关心您么?”
“哼,小题大做。”
纪鸢嘴上虽有些口是心非,嘴角却微微翘起了。
***
敷完眼睛后,眼睛果然舒服了不少,梳洗完毕正要起身时,忽而见那霍元擎的一应器具用品还在她这会儿,他换下的衣裳还搭在了屏风上,他配置的腰带、马靴,头冠等等一应衣裳饰品也都还在,往日里衣裳换完后,就立马被那苍芜院收了去,这日如何还在这会儿。
纪鸢只漫不经心的问道:“今儿个素茗姐姐休假了不成。”
那苍芜院规矩的程度丝毫不下皇宫大院,纪鸢听说过许多传闻,除了有一日那素茗姐姐休息,随行伺候的人遗漏了大公子的腰带,纪鸢还从未瞧见到苍芜院的下人们出过任何差错。
这会儿…
正在此时,抱夏进来了,吩咐两个小丫头将霍大跟纪鸢换下的衣裳送去浆洗房浆洗,闻得纪鸢的发问,只笑眯眯道:“素茗姐姐今儿个当值,早起还来了呢。”
见纪鸢盯着大公子的衣裳首饰瞧着,抱夏只笑着解释道:“今儿个一早,素茗姐姐正要将公子的东西一并收拾了送回苍芜院,是大公子阻拦了,道日日搬来搬去挺麻烦的,便暂且留在这儿呢。”
除了往日换洗的衣裳饰品,还有他往日专门的痰盂、银盆、茶具等器具。
素茗是个有眼力见的,大公子走后,她又立马差人将霍大往日常用的生活用品给收拾好了一并送了来。
抱夏顺手往软榻方向一指。
纪鸢顺着瞧去,只见软榻上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四五套那霍元擎常穿的华服、里衣、鞋袜及一应配套的首饰,除了这些,临窗的案桌上还密密麻麻的摆放了一应书册字画,文房四宝也添了一套新的过来,旁边的矮几上摆放了一副新的棋盘,窗前的香炉也换了一个。
纪鸢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一下子只觉得她的卧房变得拥挤不堪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意思?
莫不是往后要搬到这里住不成?
霍大那臭脾气,动不动便喜欢板着脸训人,她往后的清闲自在日子,可还有?
纪鸢顿时将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希望是她猜错了。
***
诊往脉后,纪鸢身子骨倍儿棒。
前脚下人将大夫送走,后脚纪鸢便支开了一并丫鬟悄无声息的重新回到了花圃,昨儿个夜里,那霍元擎仿佛注意到了花圃这边的动静,纪鸢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想着,不过是一个小纸条便罚她站了屋顶,若是晓得她还私藏了旁的外男的私人物件,指不定还要如何罚呢。
纪鸢想要将镯子挖出来,送信归还给婉婉。
结果去时,只见昨晚埋下的那个坑已经被人重新挖开了,纪鸢一愣,立马蹲在花圃旁,用小铲子将四周悉数挖了个遍,整个花圃的泥地里,除了肥料就是肥料,哪里还有半个镯子的影?
***
与此同时,王家,一大早上,王淮临刚从书房出来,正要去前头太太屋子问安时,忽而一道飞镖利器直直朝着王淮临射来,王淮临有些警觉,眼明手快的一闪身,躲了过去。
王淮临眯着眼,扭头瞧着钉在门上的飞镖,上边别了张白色的纸条,王淮临瞧了片刻,没有去取,反而是提着步子,直接走入了大院,将整个庭院四处搜寻了一遍,却并未见到半个身影。
正欲转身时,忽而步子一顿,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道黑衣男子。
对方身形高大,面目冷峻,穿了一身黑色锦服,正抱着一把大刀双臂交叉抱着立在王淮临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
那把刀,王淮临认识,御前带刀侍卫的武器。
那个人,王淮临也恰好识得,正是那声名显赫的御前一品护卫,国公府霍家霍大公子霍元擎跟前的贴身死侍殷离是也。
王淮临一愣,片刻后,只淡淡道:“殷护卫这上门做客的方式倒是别致。”
王淮临之前殿试去过宫中几回,正好跟那霍元擎打过几回照面,如今,他又在翰林院当值,对官场上的人与事儿比之前灵敏许多。
王淮临客客气气的跟殷离主动打招呼,随即,只噙着淡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殷护卫今日来访陋室,所为何事?”
殷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道:“我今日前来,是来归还东西的。”
说罢,提着大刀往一旁的垂柳上一指。
王淮临下意识的抬眼瞧去,顿时微微一愣。
只见不远处那棵垂柳树的柳条上挂了一个脏兮兮的荷包,荷包上简单而熟悉,正是昨儿个她托妹妹送出去的那个。
见他正要立马提步走过去,殷离冷不丁开口道:“我家主子有一句话让我带给王公子,我家主子说了,霍家并不缺镯子玉器,王公子往后不必如此慷慨解囊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纪主子亦是不喜,还望王公子自重。”
说完,殷离身子一闪,直接消失在了王家。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好像压根没有人来过一样。
王淮临抿着唇,立在原地立了许久,这才疾步走了过去,将荷包打开,里头的镯子完好无损,可他心疼的不是镯子,而是这个荷包。
紧紧捏着荷包,只有些失魂落魄的重新回到了书房,经过门口时,将钉在门上的那条纸条取了下来一瞧,正是他亲笔写的那几个字。
愿一生无忧,盼一世安好。
王淮临伸手轻轻地抚着那几个字,不多时,脸上展露出一道苦涩的笑,极淡极淡。
第155章
因为那个荷包的事情, 纪鸢一整日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午膳后,只觉得有些疲惫不堪, 大抵是昨儿个劳累了一整日,早起诊完脉后, 又将那霍元擎的东西扎扎实实打理了一整个上午的缘故,菱儿瞧见她面色有些倦意, 不由提及道:“主子不若去里头歇会儿, 一会儿醒来后,奴婢陪您到外头散散吧,听闻大房有一处观景台景色极美, 是当年长公主刚嫁到霍家后, 长公主亲自监督造建的,高台共建有五层高,站在观景台上可以观赏到大半个京城的景致,咱们不若去转转吧。”
那个观景楼台虽为长公主下令建造,却并未差人看守, 偶尔大房的丫鬟下人们偷偷溜到上头去玩耍,被老一辈的嬷嬷撞见了会逮着轻斥几声,却并无多少责罚,是以, 久而久之,就跟府中其它景致一样, 皆可登楼望远。
纪鸢入府多年, 自然是听说过的, 且出了她的竹奚小筑,远远地亦是能够瞧见到那光景楼的塔尖,进了大房后,抱夏菱儿几个一直跃跃欲试的,纪鸢想了想,便道:“行吧,一会儿出去散散吧。”
只是,却未想人才刚躺下,合欢忽而匆匆进来禀报道:“主子,纪小公子来了。”
纪鸢闻言一愣,立马匆匆穿了鞋袜起来了。
鸿哥儿来了?
今儿个不是去读书了么?怎么这会儿来了?
纪鸢纵使心里头惊诧连连,面上却眉开眼笑,十足欢喜道:“快,快些将人给请进来。”
入了大房后,纪鸢回过竹奚小筑几回,不过每回均未曾久待。
其实,在木兰居的日子跟竹奚小筑的日子压根没有多少差别,物资条件上反而更好了,可是,在竹奚小筑时,她每日都能够寻到事情做,并且怡然自得,可到了这木兰居,每日则是拼命寻着法子,想要打发时间,镇日无聊得紧。
此番,鸿哥儿主动来了她这儿,纪鸢自然欢喜连连。
***
其实,昨儿在宴会上还曾远远地打了个照面,因人多事儿多,压根没顾得上说话的。
纪鸢当即命人将之前早已经替鸿哥儿备好的衣裳药材拿了来。
正忙碌间。
“阿姐。”
鸿哥儿直接踏着步子走了进来。
十岁的鸿哥儿比纪鸢还要高出了大半个头,只见他长发高高束起,身着一身淡蓝色儒装,生了一副俊美的脸庞,宛如瓷玉半细腻光滑的皮肤,秀挺的鼻子及好看的唇形,面白唇红,眉清目秀,不知何时,眼前这位小小少年郎早已经由原先的稚嫩软糯抽条蜕变成现如今这位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世家公子风范的小小公子哥呢。
见到纪鸢,原本稍稍有些冷冽的眼睛里立马闪烁了耀眼的光,不过一瞬间,便恢复成了纪鸢眼中熟悉的乖巧懂事儿的阿弟。
“阿弟,你今儿个如何来了?快来,叫我好生瞧瞧,手指头好些了么?祝大夫他老人家可说了三个月之类绝对不能碰笔的,可是昨儿个碰到了春桃,她说你屋子里的灯时常大半夜还是亮着呢,可是偷偷背着又在练字呢,甭以为你阿姐不在身边,就可以背对着我胡作非为,即便不在跟前,你阿姐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可知道?”
一见了鸿哥儿,纪鸢便忍不住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着起来,原本一双细嫩修长的手指,却生生被人作践至此,便是已经两三个月过去了,手指稍稍变形,依然还带着触目惊心的痕迹。
好在,祝大夫道,鸿哥儿年纪还小,骨质还在生长,护理保养得好的话,将来会渐渐恢复的。
只是,纵使如此,每每见了,纪鸢皆忍不住一阵心疼。
鸿哥儿每次见了纪鸢,总会下意识的将手往身后藏,这会儿亦是笑着安抚道:“早就无碍了。”顿了顿,又道:“春桃姐姐尽晓得背地里寻阿姐告状,看我一会儿回去后,不好生谢谢她。”
只在谢谢二字上,咬字极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纪鸢笑着道:“你敢,春桃可是我的人儿,就是派去明目张胆的监督你的,你如何谢她,回头你阿姐便如何谢你,你自个看着办吧。”
二人一见面,就忍不住开怼,气氛却极好,纪鸢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起来。
***
问起鸿哥儿在学堂的情形,学业的情况,又问起嬷嬷的身子状况,派人将替鸿哥儿及嬷嬷备下的一应起居物件备好了拿了来,将亲手做的衣裳拿起了到鸿哥儿身子比划了一阵,二人说说聊聊,话从未见断过。
鸿哥儿上次入狱,是为霍元擎所救,霍元擎的人查到了陷害鸿哥儿之人,对方是鸿哥儿的同门,只道是嫉妒鸿哥儿学业好,不过一个个小小的伴读,却深受老师的器重,深受同门的敬佩,他不过是瞧不惯他那嘚瑟样子,这才忍不住出手想要教训一番。
只是,具体如何陷害,又怎样将事情一步步闹大的,那人解释不出,而官府成心包庇,霍元擎救人于水火,亦是没得功夫与之纠缠,当务之急,便是要将鸿哥儿救出,免了他的一切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