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到底是同门陷害,还是背后有何隐情,明白之人心里清明便是呢。
不过一桩小小的童生考试陷害案,压根不足以扳倒背后之人,计较与否,意思无任何意义,况且身居高官,行事处事儿历来以大局为重。
是以,之前那桩搅翻纪鸢整个人生的一桩考场作弊案,最终悄无声息的伸冤成功,将鸿哥儿放了出来。
鸿哥儿休整一月,尚未曾全然痊愈便早早返回了学堂。
“今儿个学堂里有人生事儿,两个同门打架打了起来,闹得挺大的,所以,咱们就放了半日假。”
鸿哥儿说罢,停顿了片刻,只又抬眼瞧了纪鸢两眼,似有几分犹豫,良久,只冲纪鸢道:“阿姐,其实我今儿来,是有事儿跟阿姐禀告的。”
“有事儿说事儿,你啥时候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了。”
纪鸢亲自泡了一杯茶来,又将今儿个厨房送来的绿豆糕递到了鸿哥儿手边,这个绿豆糕味道极好,她上午便一连着尝了好几块儿。
鸿哥儿抿着嘴,默了一阵,忽而从腰间取下一片钥匙,钥匙是铜制的,瞧着十分普通常见,纪鸢接过来瞧了一阵。
只见鸿哥儿有条不紊道:“这片钥匙是昨儿个大…大公子给我的,咱们昨儿在宴会上碰见了,大公子逮着我询问了我的课业,询问了学堂一应事宜,末了,只将这片钥匙给了我,是竹林里那个竹屋的钥匙,说是…说是往后那间竹屋我可随意进出,里头所有的书册我也可随意翻看,不过——”
鸿哥儿说到这里,只皱了皱小脸,难得有些小苦恼似的。
“不过什么?”纪鸢愣愣的问道。
鸿哥儿紧紧皱着眉头,道:“不过往后每隔五日,我得需到他那里亲自汇报,汇报这几日都学到了什么。”
鸿哥儿说完,小脸都皱得起了褶子了。
能够日日去到那间竹屋里,而非一月一次,是鸿哥儿做梦都想要梦到的事儿,无论什么条件,他皆会同意的。
可每隔几日,还得到大公子那里去汇报,鸿哥儿便隐隐有些不乐意了,学习本是自由的,随心的,若是变成了负担便得不偿失了,更甚者是,大公子那般严肃冷漠,他隐隐有些畏惧。
是以,今儿个前来,是特意看能不能跟阿姐打个商量,能不能只想要前者,而摒弃了后者。
当然,鸿哥儿也就那么一说。
最主要的还是想要将这桩令人振奋人心的喜事儿跟她一起分享罢了。
而纪鸢听了鸿哥儿的话,心情一时久久未能平复。
第156章
霍元擎对那竹屋的重视程度, 纪鸢自然是知晓的, 譬如, 不论多晚, 多忙, 但凡只要在府中,那霍元擎都会前往那竹屋走一趟, 不是一日两日,是这么多年来, 日复一日。
纪鸢曾旁敲侧击的打探过, 发觉,大房里的丫鬟似乎并不知晓霍大在那里有座竹屋,想来, 那间竹屋对那霍元擎是有特殊意义的。
更何况,看着不过一间破屋子, 里头藏着的珍贵书册典籍, 却胜过万千珠宝。
那霍元擎会将竹屋的钥匙给了鸿哥儿, 当真是纪鸢没有料想得到的。
且瞧着鸿哥儿那意思, 对方似有要亲自…监督的意思?监督鸿哥儿么?还问了他的学业进度及学堂情况?
他可是霍家大公子,而她不过是个妾而已, 鸿哥儿不过是个妾的弟弟而已,用的着他亲自指点么?
怪道鸿哥儿一脸苦恼, 鸿哥儿面上虽故作淡然, 怕更多的是受宠若惊吧?所以, 这才特意前来跟她报备来了。
见鸿哥儿一脸眼巴巴的瞅着她, 良久,纪鸢渐渐缓过神来,只轻轻的咳了一声,道:“呃,那什么,大公子如何说,你便如何做就是了,更何况,这件事儿本就于你有益,你往日里在学堂,无人压得住你,我听五公子说,连老师也经常被你怼得吹胡子瞪眼,这样久了并不好,容易自傲骄傲,大公子看起来虽有些严厉,但其实…人还是十分随和的…呵呵…”
纪鸢干笑了两声。
鸿哥儿一脸生无可恋的喊了声:“阿姐——”
纪鸢笑眯眯道:“哎——”
鸿哥儿顿时垮了垮间,脸皱得更厉害了。
不过,见纪鸢提及大公子时,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畏惧了,言语间也似乎随意亲近了许多,且话语间似乎有些隐隐维护的意味,鸿哥儿心里顿时放下心了。
他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她是为了他在委曲求全。
他希望大公子待阿姐好,也希望阿姐能够幸福,最少,也要过得开心。
***
“聊什么了?”
就在鸿哥儿跟纪鸢打擂台之际,冷不丁一道威严的声音传了来,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垮了进来。
纪鸢跟鸿哥儿双双扭头,便瞧见那霍元擎冷不丁掀开帘子踏了进来。
他左手背在身后,视线往屋子里环视一圈,见鸿哥儿在屋子里,步子微微顿了顿,片刻后,缓缓走了进来。
纪鸢跟鸿哥儿见到霍元擎纷纷双双起身。
鸿哥儿原本在纪鸢跟前十足随意随性的,见这霍元前来了,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好了,朝着那霍元擎行了个作揖礼,恭恭敬敬道:“见过大公子。”
一瞬间,便又立马恢复成了往日旁人眼中那个沉稳淡漠的小少年。
纪鸢见到霍元擎亦是一脸惊讶,往日里那霍元擎当值下值的时间皆是固定的,唯有晚归的份,却极少有早早归来的时候。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时,只稍稍有些尴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坦然面对对方的准备。
毕竟…昨夜两人——
见霍元擎冲鸿哥儿淡淡的摆了摆手,随即,抬眼向她瞅来,纪鸢只得垂着眼,立马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个礼,道:“公子,您…这会儿如何回来了。”
霍元擎淡淡道:“出宫办趟差事儿,晚膳后再入宫当夜班差事儿。”
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了一圈,似乎想要问些什么话,可见鸿哥儿在场,又给隐了下去,片刻后,径自走到主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纪鸢犹豫片刻,亲自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垂着眼,没有看对方,面上却十足乖顺道:“公子,请用茶。”
霍元擎抬眼定定看了她一阵,少顷,大掌伸了过来,端着茶杯饮了一口茶,纪鸢心下缓缓松了一口气。
自这霍元擎进来后,屋子一时便又静了下来。
***
鸿哥儿见气氛诡异,正要开溜告退,却未料那霍元擎忽又冷不丁问了声:“在聊些什么呢?”方才在院子里便听到了他们的说笑声。
他一进来,便止住了。
纪鸢闻言,忍不住跟鸿哥儿对视了一眼,纪鸢正要张口回复,却未料鸿哥儿忽而先一步开口了,只见鸿哥儿一本正经的说着:“回公子,我刚才正在跟阿姐禀告公子昨日施恩许随时我入那竹屋一事儿,阿姐知晓那竹屋里的皆是公子珍藏的典籍,嘱咐我定要规矩行事,千万不能糟蹋损坏了宝贝,并…”
说到这里,鸿哥儿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只是阿姐见公子日日忙碌不堪,只管让我自学便是,万不能叨扰了公子的清净。”
言下之意便是,给书给我便是了,至于…监督,还是不叨扰您了。
“哦?”霍元擎闻到,淡淡挑眉,直直的朝着纪鸢瞧来。
纪鸢只恨不得将鸿哥儿那个鬼精的拖过来好生教训一顿,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果然长大了,书读多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扯起慌来都不带打草稿的,若是往日里,早就罚了扎他一个时辰马步了。
只是这会儿,见那霍元擎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着,纪鸢只有些悻悻道:“呃,这是你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儿,俗话说得好,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对,那什么,连后宫都不得干政,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好插手你们男人之前的事儿,这既然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你们你们自己商议吧,我不过是个天资愚钝的,哪里懂那些舞文弄墨的事儿——”
纪鸢说完,只默默坐在了自个的位置上,捏了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了一口。
霍元擎闻言,淡淡的勾了勾唇,片刻后,将目光投放在了鸿哥儿身上,定定瞧了一眼,道:“行了,去吧,莫浪费了那满屋子书。”
说完,话不多说,直接轰人。
鸿哥儿一脸生无可恋的去了。
***
鸿哥儿走后,霍元擎直接饮完了那杯茶,片刻后,只抬手揉了揉眉心,面上似乎有些倦意,过了好半晌,忽而伸出右手握拳置于唇边一连着咳嗽了两声,低低的咳嗽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几分突兀。
纪鸢见了微愣了片刻,随即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可是喉咙不适?可是染了风寒?头疼不疼?”
霍元擎只又低低咳了两下,纪鸢见状,忙又给他添了杯茶,送到了他跟前,霍元擎一口气饮了大半杯,随即,只拧着眉,低低道:“不碍事。”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呢?上午祝大夫来了可说了什么。”
大概是昨日饮了不少酒,今儿个早起风大,他天还未亮便驾马出了城吹了冷风的缘故,这会儿竟然隐隐有些头疼的迹象。
纪鸢忙道:“我无碍,身子好得紧,倒是公子您——”纪鸢顿了顿,忍不住轻轻探出手背往霍元擎额头上碰了一下,顿时手触电似的立马收了回来,只觉得手背被烫着了似的,底下一片炙热。
“公子,您…您发烧了,额头好烫,不行,得将祝大夫请来给您瞧瞧。”
说着,便要起身唤人。
怎知,霍元擎忽而身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只淡淡道:“不用了,一会儿还得去入宫。”
见纪鸢面上似乎有些焦急,顿了顿,霍元擎定定的看了她一阵,冷不丁开口道:“头有些疼,你来捏捏。”
纪鸢怔了片刻,犹豫了许久,不过心里稍稍有些担忧,倒也未曾多想,踟蹰片刻,只立马缓缓来到了霍元擎身后,探出芊芊素手,摁在了霍元擎的两边太阳穴上,缓缓地揉了起来。
霍元擎靠在交椅上,微微闭着眼,柔软无骨的十指在他头上轻轻地摁压,力道不重不轻,不缓不急,鼻尖时不时传来阵阵熟悉的暖香,不多时,霍元擎原本疲倦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眼皮慢慢越来越沉,呼吸也越发绵长了起来。
眼看着那霍元擎快要睡着了,纪鸢连忙在他睡着前将人唤醒了,只扶着将霍元擎送上了软榻上歪着,霍元擎大抵是真的染上了风寒了,发烧,皮肤发烫,时不时伴随着阵阵咳嗽。
纪鸢难得有些心急,立马寻了张厚被子捂在霍元擎身上,又立即吩咐人送了热水来,她用帕子兑了温水给他擦脸,又将帕子垫在了他的额头给他退烧,没垫多久,帕子又热了,纪鸢趴在软榻前,一遍一遍的换,期间霍元擎数次睁开了眼,见她还在,又缓缓阖上了眼。
霍元擎睡了一觉,到了晚膳时分,烧竟然神奇的退下来了。
纪鸢顿时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身体好的人,连病也要比旁人好得快一些,纪鸢看着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恢复生龙活虎的霍元擎,羡慕不已。
第157章
晚膳, 霍元擎未曾用多少, 纪鸢是特意吩咐厨房备用些清淡的汤类, 及些个清淡的清粥小菜, 荤菜不多, 霍元擎为人瞧着寡淡,但大抵是武人, 镇日练兵或是巡逻的缘故,每日体力消耗巨大, 他历来不爱吃这么些个没有油水的食物。
不过堪堪用了半碗粥,便不用了。
纪鸢想了想, 用勺子又添了碗鸡汤朝他递了过去,道:“公子还是多用些吧,今儿个还得入宫值夜, 免得夜里肚子饿…”
霍元擎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皱了皱眉, 似乎有些不大想喝。
纪鸢见状, 自个也盛了一碗, 用勺子舀了一口用进了嘴里, 顿时享受得眯起了眼, 嘴里忍不住喃喃赞叹道:“真香,不愧炖了一个下午,肉都炖烂了, 精华全都融进汤里头了。”
霍元擎见纪鸢那享受样, 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了她一眼,道:“你炖的?”
纪鸢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
霍元擎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端起碗尝了一口,片刻后,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味道尚可。”
纪鸢顿时开心的眯起了眼,只笑眯眯补充了一句道:“可不是,我亲眼看着曹妈妈炖的。”
霍元擎一脸错愕。
少顷,这才意识过来,对方捉弄了他。
见纪鸢捉弄了他,就跟赢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似的,一脸开心得意,霍元擎顿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嘴角倒是微微勾了勾,片刻后,只端了碗,将剩下的一口饮尽了。
用完晚膳后,霍元擎便匆匆往宫里赶。
纪鸢送他到院子口,待人走后,天色渐晚,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
边往回走,脑海中边想起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其实,鸡汤是她亲手熬的,原本有些想要讨好对方,为昨晚的事情,也…为早起时候忽然丢失的那个镯子。
她猜镯子的丢失…跟霍元擎有关。
有些心虚,这才巴巴顿了汤想要讨好对方。
可是,经过下午鸿哥儿这桩事儿,经过霍元擎生病发烧这桩事儿,纪鸢觉得霍元擎待她其实挺好的,而她待他的好,全是刻意的,带着私心的。
毕竟…人心皆是肉长的。
***
霍元擎去宫中守夜,第二日一早就归府了,只是,霍元擎直接去了他的苍芜院歇下了,纪鸢是第二日早起时才知晓大公子一早回来了。
并没有来她这木兰居。
一大早,只听到菱儿在她耳边叨叨道:“昨儿个公子发了烧,夜里又值守了一整夜,听说给圣上守夜极为辛苦,一整晚,眼睛都不能合一下,昨晚刮了一整夜的风,不知公子病情好些了没?”
芍药听了,亦是跟着添油加醋的附和道:“正是,往日公子一下值,便直接往咱们院子来了,今儿个却直接回了苍芜院,听说回了苍芜院便直接躺下了,莫不是病情愈加严重了不成?”
顿了顿,又道:“公子身子极为强健,自我有印象这两年,从未见过公子生过病,这老话不是说了嘛,要不就不病,要么一病准会比往日里严重几分,哎,长公主镇日不在府中,国公爷简直比公子还忙,公子有个什么事儿,历来又不会惊动老夫人,便是病了,也尚且无人发觉,只能硬生生的挺着,想想,便是奴婢小时候病了,奴婢的娘会搂着奴婢哄着,奴婢的爹会一连着走七八里地去镇上给奴婢煎药,倒是公子打小…哎,这么一想,公子虽位高权重,高高在上,有时,倒也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