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打岔的功夫,底下有人喊道:
“……你说得简单,真的能做到吗?”
“为什么要带上念能力者?他们都是怪物,都该死!”另外有人大喊道。
“建立一个只有普通人的世界!”
“流星街该由我们来做主了!”
很快有人应和起来。这些人对念能力者积怨已久。
“各位,各位!”艾里莎(被我操纵着)大声呼吁道,“让我们摒除偏见!至高的天父爱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包括念能力者!”
“天父?”下面的人问。
“天父赐予我力量!我们的一切来自天父恩宠,包括光明的未来!”艾里莎虔诚地高声道,“信仰者,天父赐予我们无尽的食物、财富和力量!亵渎者,天父亦会降下惩罚——那是神罚!”
下面蜂云窃语,将信未信。
“我还是不信你!”高台上那人又喊道,用力对艾里莎的方向挥舞拳头:“什么狗屁天父!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这个骗子!”
明亮的篝火照亮艾里莎白皙温柔的脸。她不见怒色,反而神色悲悯,张开双臂问底下众人:“大家也不相信我吗?认为我是个骗子?”
“我相信你!面包好吃!”一个还没变声的小男孩大声喊道。
清亮的童音落下,不少人笑出声来。
“对!我也信你!”又有人喊道。
“你、你证明给我们看!”有聪明点的叫道。
“对!你证明了我们就相信!”这种说法很快主导了话语,“你再来一次,要东西给我们看!”
“如果你是真的,我们就听你的!”
“跟你混!”
“好!”艾里莎毅然道,神色坚定如同义无反顾的殉道者,“我这就向天父祈祷!请他在悲悯他的子民!也请大家随我一起祈祷!”
众目睽睽,聚集着成百上千人的场中安静得可以听到篝火中燃烧物哔啵的声音。艾里莎双手合十握紧在胸前,低头闭眼,开始虔诚的祈祷:
“天父,我感谢您,您是我的力量,我的帮助,使我从软弱变为刚强!”温柔而坚定的女声在众人头顶清晰回荡。
“天父,我赞美您,您是公义的神,按公义审判世界,按正直审判万民,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说到这里,我再次握住麦克风,不让接下来的声音经过艾里莎传出去:“高台上的人,钉子摧毁大脑!”
艾里莎停顿片刻的功夫,所有人都看到,毫无预兆地、高台上的五个人一头栽倒下来!
高台下面的人发出尖叫,很快有人大声道:“他们死了!”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
人群这下有些慌乱,纷纷交头接耳——众目睽睽之下,艾里莎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而且——“没有伤口!”
五个人莫名其妙就死了,身上除了栽下高台的挫伤,没有任何痕迹!
“这是神罚!这就是神罚?!”
效果立竿见影,有人开始相信艾里莎了。
而艾里莎又开始新的祈祷:“天父,我赞美您,您是我们的神,在人不能,在您凡事皆能,您说有就有,您命立就立,您的能力充满天地!天父,我祈求您,把如鹰展翅上腾的力量赐给我,愿你的子民超越局限,仰望你的大能,确信你的拯救!”
声情并茂地说完,我故技重施,遮住麦克风用起言灵:“给我面包、水果、大量的食物!”
天上降下食物的甘霖。
“天啊!是食物!”
“你们看!真的是食物!食物!”
“天父、天父是真的!”
“赞美天父!我们看到了!”
人群彻底疯狂了。他们一边拼命地低头收捡掉落的食物,一边不遗余力地赞美天父、赞美艾里莎。
场面濒临失控。
我让艾里莎大声道:“大家安静!听我说!天父是真实的、他爱我们!我也是诚实的、他派我来帮助大家!所以,如果大家想继续得到水和食物,就信仰天父!而如果你们信仰天父,就立刻执行天父的旨意!”
“现在请大家立刻带上你们得到的食物,向十三区的方向前进!我们要让议会交出疫苗!我们用疫苗拯救念能力者,他们会感激我们、会服从于天父!而我们、我们将彻底改写流星街的历史!创造新的世界!”
群情响应,狂热扑面可知。
艾里莎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欣然挥手致意,然后离开。
离开的时候,身后火光烈烈,无数根火把竖起,照亮无数双沉默而狂热的眼睛。
登山的时候,下面蜿蜒出一条火龙,是新的信徒举着火把,连夜开赴十三区的方向。
“真壮观,”侠客道,“而且他们完全相信你了。”
“嗯。”我点头,“我们走吧,已经很晚了。”
“我有一个问题。”侠客道,“只靠这些人,你指望他们攻打议会、占领流星街吗?”
“不!”我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打议会做什么?更何况占领流星街!”除非我疯了,而事实上,“我只要疫苗!”
“疫苗只能在议会手里,这一点我们达成共识。”侠客道,“但是你现在只是不断驱使人涌到二区和十三区的边界,难道议会听了他们的诉求,就会乖乖把疫苗交给他们?除非议会那些人脑子坏了!”
“诉求,”我提醒道,“你有一点说对了,就是诉求。我只是赌一把,赌议会绝不会放任二区这样失控下去。而他们已经有疫苗了!议会一旦缓过气来,听到这边的情况,他们会怎么做?发动大军打过来吗?不,他们肯定先会试探,试图恢复掌控——把疫苗送过来,暂时满足乱民试探他们的动向,同时利用这边的念能力者!”
“我只是不想再等了,”我不无怨恨地冷哼道,“那群猪猡动作太慢,我在提醒他们!”
“那如果最终他们还是晚了呢?”侠客问。
“那么,”我转头森森地看他,笑道:“我们就玩个新游戏吧。征服流星街怎么样?”让他们下地狱。
“听起来也很有意思。”侠客和我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回前方,“不过我们还是先玩这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库洛洛重振雄风倒计时:二
第71章 神降(四)
第一天便过去了。
第二天也差不多,只是我们的队伍更加壮大。
永远不要低估流星街人的行动力,尤其是底层。据小喇叭估计,大半个二区的人——总数以万计——都被我们调动起来了。十三区的边境想必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那么按照推断,如果议会已经恢复运转的话——他们就要来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添加柴火,同时等待。
令人心焦的等待。
……闲着也是闲着,比起原地转磨,我选择给库洛洛削个苹果。
“你削得真烂。”库洛洛嚼着苹果,点评道。
“等你好了还是你削吧。”我说着,用刀切下一块递到他嘴里,看着上面连着的一块薄薄的苹果皮,叹道:“其实我刀用的还不错啊。”
我可是用刀做武器的人——“你看,也没人教过我怎么用刀,但我总能砍到我想砍的地方和深度。这就是天赋吧!”我喜滋滋地道。
“也许吧。”库洛洛不置可否道,“但我还是想吃不带皮的苹果。”
“等你好了自己削吧。”我说。
“好吧。”库洛洛道。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这两天,库洛洛的精神倒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感觉全身的生命力都在流逝”——他曾无意中这样说。只看外表,人倒是没怎么消瘦,但精神萎顿,脸色暗淡,我看着他时就总有一种“雨送黄昏花易落”的小心翼翼。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午后。
虽然面上尽量不显,但我心中烈火煎油一般。
“很快就好了。再等一等我啊。”我忍不住小声道。
“好啊。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一点。”库洛洛向后靠近枕头里,口吻轻松地道,“我们说好了的。”
“嗯。”我看着他俊秀的侧脸一阵怔忪,然后低头细致地将最后一块苹果削去皮,送到他嘴边,趁机隐去喉头的哽咽。
“我说,外面那些人简直都疯了。真觉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建立一个新的邪教了。”我换了新的话题道。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再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话题。
“艾里莎是精神领袖,那么谁在实际领导他们?”库洛洛问。
“没有太具体的领导,我只是把胡萝卜吊在驴子面前,驱使他们为我做事。”我说,“部署和分配是小喇叭他们在做。”
“唔,那你的能力?”库洛洛若有所思。
“艾里莎演得还不错。”我勉力笑了笑,又侧头想道:“不过小白知道了我的能力。小喇叭和夏尔可能也……”
我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看着库洛洛,眼圈蓦然酸烫。
“不说这个了,”我低头掩饰道,“乱糟糟的,等你好了再说吧。”
库洛洛不再作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拽,拉进他的怀里,环过手臂抚了抚我的后背。
我发出一声哽咽,用力抱紧了他。
——承认吧,我真的害怕极了!
当你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真的……就要失去最亲最重要的人,那种悲伤和恐惧,比所有的想象都更绝望!
哪怕我拼命告诉自己应该坚强一点,不能反给库洛洛造成压力,还是在这个安静的下午,突然被崩溃的情绪击败。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库洛洛在我头顶叹了口气。轻如煦风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像炸雷一般,我猛地松开他,悄悄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水,抬头强作无事道:“别担心,我、我没事!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胡乱找着借口,我竭力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不敢多看他的眼睛,跳下床落荒而逃。
用力合上身后的门,我脱力地靠在其上,面对空无一人的走廊,气促地喘息,泪水奔涌而出!
靠着门缓缓滑落,我蹲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放任崩溃的情绪蔓延。眼泪像决堤的河流,我用力咬着自己的膝盖,从喉咙深处发出哽咽——对不起!我做的还是不够好!可是我真的尽力了!
库洛洛就在门后的房间里,我不想被他听到所以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脑海里痛哭失声——我不要库洛洛离开我!不要他死!不要不要不要……我好害怕!不要那样的未来……
我该怎么做?
身后依靠的门突然被拉开,我毫无防备直接向后仰倒,隔着晃动的泪水看到库洛洛面无表情的脸。
我懵着脸看他,一瞬间的反应是心虚,像个偷做坏事的孩子被家长抓包,听到他语气怫然又无奈:“你不会躲远一点吗?”
眼泪失控地流淌,我看着他说不出话。
接着他妥协地哼了一声,蹲下来,扒拉着把我搂进怀里。
我撞进他温热的怀抱,一怔之后立刻拼命地抱紧他不放,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分开!
“真不让人省心。”库洛洛手上安慰地拍着我的背,同时责备道。
我乖乖任他骂,只一味地往他怀里钻,心里想着:再抱一抱这个怀抱,崩溃的哭泣也好,软弱的依赖也好,再多一会儿,因为以后、以后可能就再也、再也没……
“你以为我死定了吗?”
“我爱你。”
我和他同时说。
两秒钟的沉默,库洛洛放开我,我抬起头来看他。他原本皱着的眉毛因为惊讶扬起来,神色怪异。
“好吧,我也爱你。”
“你怎么下床来了?”
我们又同时道。
然后是同时沉默。
我看着库洛洛熟悉到骨子里、闭着眼也能描摹得一丝不差的、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就开心起来了。之前的悲痛不翼而飞。我突然意识到,哪怕只是现在,此时此刻,能看着他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时刻。
这次我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我们回床上去。”说着站起来,拉他往回走。
库洛洛一直到坐在床沿,还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他突兀地开口道:“你相信你的判断胜过我的话。”
我心思全不在那里,一时没听明白。
“莉迪亚,我跟你说过我不会死,至少这次不会。”他语气怫然,“而你表现的像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被他说得像被一把刀插|进心脏!第一反应是惊愕地反驳:“我没有!”
但很快,我意识到他说得虽然太过,但却不无道理,顿时被愧疚淹没了,低头道:“对不起。”
我伸手抱住他,靠过去用额角蹭着他的脸撒娇,软软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对不起……”我想象自己像个面团,挨着库洛洛滚来滚去,磨着他原谅我。
他一开始不肯理我,我就又想哭了,委屈又体谅地想着:果然不能在病人面前表露出悲伤……然后听库洛洛道:“你总是忍不住想最悲观的事,这会影响你的判断。”
他说得认真,我却不肯正视,只一味抱着他厮磨。这时候被他带得连悲伤都不知忘在哪里了,甚至隐隐轻松地想着:等库洛洛好了,我就不必再烦恼所有的事,只和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