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后来父亲最倚重的那人,在他父亲死后却消失无踪……
想到此,梁山伯也没了和他在纠缠的心情,敷衍地点了点头:“是,没有。此间队伍的主人是吴兴太守之子,我只是他的同窗,随同他一路北上的,你若觉得问的不够清楚,可以等马兄回来,但我不保证他会见你。”
这便是送客了,那捕头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见梁山伯再三确定没有证物,便留下三四个差吏等待,等他们走后,再去他们住的院子里查探贼人的影踪,自己却先行告辞,回去覆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出去的诸人陆陆续续回返,马文才等人自然不会从大堂进出,而是从后面贵客走的车道回来。
他们一回来便发现梁山伯等在院中,而院子里的力士们动作也加快了不少,马文才当先便过去问了。
“你是说,那钱塘县令派人来过了?这么快的消息?”
马文才和梁山伯一般,也是心中觉得有些古怪。
“说是客店的掌柜天不亮就去报了案,李县令不敢得罪高门,又怕我们对此地治安产生不好的印信,便一早来了。”
梁山伯心思细腻,话语间都是狐疑:“但是他们要大清早就得到了消息,不会不知道住在这后院的‘贵人’都前呼后拥的去集市了,为何在无人做主的时候派人来问案?”
马文才一听,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除此之外,他们似乎是来确定什么的,不但问了我们是什么人、去哪里,还反复问我为何知道是有贼入室,是不是那贼留下了什么证物。”梁山伯问:“他为什么老是反复提及证物?”
“什么证物?”
身后跟着侍卫首领的陈庆之迈入院中,听到梁山伯那边在说证物云云,立刻关注了过来。
“子云先生。”
“子云先生。”
梁山伯和马文才连忙见礼。
见陈庆之回来了,两人也就没再胡乱猜测,梁山伯将刚刚官府来人的事情提了,又重点说了那衙差询问证物之事。
“学生看那捕头应该是干吏,会这般问我,也是看出我并非高门,也不是队伍里能做主之人,加之看起来年轻又是学子,态度强硬点也许能问出来。”
梁山伯皱着眉。
“但他越是在我身上用这些刑讯的手段,我就越是觉得古怪。我们是被贼光顾的受害之人,又不是贼,就算要问案,也不该用这种语气问我们,我心中有疑,就没说那片布料的事,用墙头脚印搪塞了过去。”
他早上听傅歧说狗咬下了一片布料就知道来人托大了,大概是临时起意,但只以为是贼,就没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可现在想想,大清早官府都来询问,而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道个歉就走,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陈庆之听完梁山伯的话,也定定思忖了一会儿,而后召来一为随扈,附耳说道:“你去查查此地县令什么来历,这几天见过什么人,我会在钱塘城外的柳浦埭等你。”
那人一点头,立刻离开去探查。
陈庆之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看了看梁山伯,笑着赞许。
“梁山伯,此事你做的不错。”
小剧场:
陈庆之:(赞许)梁山伯,你做的不错。
梁山伯:谦虚一笑。
马文才:(咬手绢)傅歧要丢了那布还是我发现了带过来的呢,你都没夸我,没夸我!(呜呜呜呜呜)
第89章 谨言慎行
他又看了眼马文才。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安心赶路,不要放在心上。”
马文才看了眼梁山伯,心中揣着各种疑窦,可他知道陈庆之的身份,反倒不敢像梁山伯一样毫无忌惮,更不能多问,只能应诺。
于是一行人都故作不知,徐之敬和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的祝英台、傅歧更没有关心昨夜进贼的事情,整理好行装后便启程出发了。
当祝英台那包的鼓鼓囊囊的马车被套上马驶出客店时,自然是引人注目。
知道的如陈庆之还好,像傅歧、马文才等人几乎就是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地上长出了兔子一样看着那车轮。
“怎么样,我聪明吧?这样就没那么颠簸了!”
祝英台得意地说着,又对梁山伯挤了挤眼,将手一撑车子就上了车。
“多此一举,不知礼数!”
徐之敬皱着眉看着被包的怪模怪样的马车,又看着自己爬上车的祝英台,丢下这么一句,骑着坐骑就避开了这辆马车。
祝英台一出发就钻进了车厢,这震动感果然弱了不少,身下还有半夏连夜缝制的垫子,就算有些路难走颠簸一点,也不至于肉身和木板硬抗,颠的屁滚尿流了。
见她在里面半天不出来,旁边的侍卫们也纷纷打趣。
“祝公子,这车现在好不好坐?”
“祝公子,别忘了请我们吃顿好的!”
“还颠不颠?还颠我们晚上再多缝几层。”
祝英台笑着从车窗里钻出脸来,笑道:“好多啦,骨头是保住了,不会再散架了!谢谢诸位了!”
她性子开朗,侍卫们见她特地出来答一句,各个大笑,前面几个车中坐着的侍从见外面热闹,也把头都伸出窗外,诉苦求饶让他们也包一个,原本安静上路的车队,倒成了纨绔子弟们出去郊外野游似的。
马文才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问身边的梁山伯:“是这些人替祝英台缠的车轮吗?”
梁山伯脸色不变,点了点头:“是,祝兄昨日一个人在忙活,他们便一起帮了忙。”
他这话倒也没撒谎,要靠祝英台和他两人,还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这巧合……”马文才头疼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以祝英台那个性子,怕到地方了,要难过一会儿。”
“马兄在说什么?”
“没什么。昨夜进了贼,先生为了安全,改了路线。”
马文才叹气,又看了眼眉开眼笑扒在车窗上的祝英台,气叹的更深了。
梁山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身边的马文才,没有追问。但很快,梁山伯就明白马文才为什么要叹气。
出行的队伍往往拉的很长,如何行走、往哪里走全靠领头的那辆车带领方向。原本他们应该一路向北直到吴兴,再在太湖坐船直到延陵,一路向淮南境内前进。
可现在却不是从钱塘往北,而是出了北门后绕了个大圈,往东进发,方向完全不同。
而且越往东走,鼻端越是能闻到一阵江南特有的水腥之气,只不过队伍人多,那味道若隐若现,并不引人注意。
他们的队伍径直到了一处亭舍处停下,还未入亭,老远就有亭吏出来招呼,引着车马队伍在亭外指定的位置暂驻,又有人捧出新鲜的瓜果,安排他们在亭内暂时休息。
马文才和梁山伯等人都下了马或驴,被热情的亭吏们涌入亭舍里,马文才还好,下了车的祝英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来就问:
“这是怎么了?我们才出发,怎么就要休息?”
昨天可是赶了一整天的路,路上就休息过两回!
祝英台跑出亭外,看了看悬在亭舍大门外“褚公亭”三个字,越发茫然。一般大城官道旁十里一亭,其余便是要紧的交通要道上设亭,这亭不是后世那种小亭子,而是有着屋檐和极少客舍的暂时休息之所,有亭长管理,相当于后世的汽车旅馆,有亭说明还没离开钱塘多远,再远点都是大的驿站了……
她出了亭,听到外面有各种喧哗之声,内心的疑问加上对外面的好奇,让祝英台怔怔地往外又走了一会儿。
拐了一个小弯,祝英台猛然一下驻足,对着面前开阔的水面张大了嘴巴。
就在亭舍不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渡口显现在了祝英台的面前。
这渡口分成两段,上段中客船商船来往不绝,每有大船只到了渡口附近,便有纤夫或犍牛上前将船拉入泊船的岸边,要出发时,再用人力或牛将大船推入下段,是以来往航行有条不紊,没有密密麻麻挤在一处的嘈杂感。
祝英台前世虽住在南方,可也从未见过这样浩大的泊船场景,当即看的目眩神迷,连眼珠子都舍不得眨一下。
“当年东吴起初建都在京口,利用太湖流域的航道便联系京口到东南诸郡的航道,后来改都建康,南北航道断绝,只能用大江江流联系建邺与东南诸郡,可江面不如原有的河道平静,尤其是丹徒路段,常有风涛之险,运兵运粮之船动辄翻覆,所以孙权便‘开水道立十二埭’,沿途开辟了新的河道航线,避开江面最容易翻覆之处,再入大江。”
马文才清晰温润的解释声在祝英台耳边响起,立时解决了她心中的疑惑。
“这样的埭口利润丰厚,如果来往船舶不绝,普通的埭口每年能有百万钱的税收,所以历朝历代的天子都爱修埭,三吴水道极其发达,‘南方行舟,北方行车’便是如此。”
祝英台点了点头,回答身边跟来的马文才。
“确实是叹为观止。”
丹徒便是镇江,那段水路极为凶险,所以后来才将那地方改名为“镇江”,同理还有“海宁”、“宁波”这样名字命名的地方,祝英台一听就知道当年修建这些埭渡一定是极为不容易的。
一个国家要改都城,又岂止是一城一地之事。
梁国的政治中心在建康,也就是江苏的南京,可经济中心却在浙江和苏南地区,要将南方的鱼米粮帛运到北方的建康,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
“这里是柳浦埭,若要往北,便走这里;南下,则在对岸的西陵牛埭。”马文才看着还在望着水面发愣的祝英台,微微叹气。
“所以祝英台,我们要改走水路了。”
“哦,要走水路啊……”
祝英台随意点了点头回应,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眼珠子顿时瞪得滴流圆。
“你说什么?走水路?!”
她刚刚把车轮子包好了,得意于能够减震,突然告诉她要走水路了?
那她吭哧吭哧和梁山伯他们累的跟狗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你要走水路怎么不早说!”
祝英台气的柳眉倒竖。
“我看动了这么多车马,还以为要长走陆路,麻烦了那么多人包车轮,我一个人辛苦就算了,还让……让他们都辛苦……”
“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所以才跟来。”
马文才微微弯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昨夜进了贼,还不知道会不会一路跟着等着好暗中下手,先生为了安全考虑,昨夜便做了安排,让我们兵分两路,人和细软及贵重之物走船运,辎重走陆路,在义兴郡汇合。”
“什么贼这么心黑一路跟着?我们又不是什么豪富巨奢。”
听说也许有贼沿路跟着时不时翻墙行窃,祝英台也有些紧张。
“总有人为财铤而走险,小心为上。”
马文才肃容道。
听到马文才说的这么严重,又是那位沉稳大叔提出的建议,一向尊重长辈的祝英台只能看着开阔的渡口,认命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还有人走陆路,虽然不知道我那车便宜了谁,但至少到了义兴还能坐。”
马文才见祝英台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心中也是一松。
“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这种事情在路上也许发生的会很多,毕竟我们出门在外,有时会错过宿头,有时会遭遇意外,并不是总能顺遂人意,今日走水路,明日也许就走陆路,甚至有可能风餐露宿,所以我当初才告诉你,跟着我去淮河南岸,并没有那么容易。”
祝英台看着一脸感慨的马文才,错愕地问:“听你的口气,你难道经常在外走动吗?还有这柳浦埭和西陵牛埭,你也如数家珍,难道你也来过?”
看着惊讶的祝英台,马文才傲然一笑,在水面吹来的清风中负手而立。
“我年少时便将《五经》倒背如流,十二岁后由家人陪同游学各地,三吴之地的有名的县府,我皆去过。”
三吴是吴兴、吴郡和会稽,即便是搁在未来交通方便,这样大年纪的孩子走遍了苏州、杭州和常州周围大部分地方已经让人吃惊,更别说古代交通不便,从十二岁开始游历,至今才过去四年,已经走了这么多地方……
“那上虞和山阴?”
祝英台试探着问。
他不会听说过祝家庄里只有一个嫡子吧?
应该不会,祝家庄不在任何县城附近,又很少对外往来,听他的口气,都只在郡府县城里晃悠,没事去什么乡豪的地盘啊……
“自然也去过。上虞城有一座曹娥埭,我的船还曾在那差点遇险。”
马文才笑笑 。
心结哪里有那么好结的,最初的时候,他甚至有杀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想法,可最终还是作罢。
他原想饶过别人就是饶过自己,可怎么也绕不过心里那道结。
他们三人之间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任他两世为人也想不到。
马文才心中复杂,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
“好了,闲话休提,水边风大,我们还是回亭舍里吧。”
“在这里吹吹风不是很好吗?路上憋闷死了。”
亭舍里的亭吏虽然殷勤,可人也多,大概都是在这里等候上船的,孩童啼哭声妇人斥责声各种吵闹,她倒有些不想回去了。
“子云先生找了一艘吴兴来的运粮官船,那官船正要回返,我们可以顺路先去吴兴,再转往义兴。车上东西太多,找担夫力士送上船还要些时候,说不得中午的午饭都要在这里耽搁了,你能在这里站多久?何况这里也人来人往,并不安全。”
马文才习惯性皱眉,耐着性子劝说。
“那好吧……”
她一看到他皱眉就有点心惊肉跳,乖乖地跟在马文才后面回了亭舍。
正如马文才所说,他们人多事杂,行礼又多,即便沉重的物品栽在车上带走,其他铺盖细软等物要上船的也够收拾的,马文才四个随扈忙到都看不到影子,祝英台身边伺候的半夏也去盯着抬东西上船了,子云先生虽然坐在亭内休息,可依旧有人进进出出请他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