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就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浮现祝家“里通外国”被当做造反或卖国贼处置的画面时,祝英台苦恼地一声哀嚎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我只是欣赏他的男子气概啦!你不觉得姚先生身上有一种寻常男子没有的洒脱吗?”
  祝英台捂着脸,像是怕人笑话一样地说:“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只是觉得在他身边很安心,很有亲切感,你别说得那么夸张,说得我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没有就好。”
  马文才感觉自己心都要操碎了,再三警告:“你我皆是士族,成亲要讲究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姚华身份不明,又是敌国投效的将种,即便你有什么想法,祝家也不会同意的。为了避免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最好还是断了其他的心思……”
  未婚女儿偷偷欣赏男子倒也不是不行,若是投瓜掷果还算是雅事,但是要更进一步做出追求之举就有些出格了。
  马文才因为知道祝英台女扮男装到会稽学馆,一旦被发现会面对多大的压力,所以更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举动代表着什么,不想她日后后悔。
  祝英台原本把马文才当知己,但在有些事情上,两人价值观相差的鸿沟根本就没办法填补,此时也就没自讨没趣,胡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开始说起自己刚刚看见的事情。
  “我刚刚看傅歧急急忙忙去找子云先生,似乎出了什么事,可是又不好去问什么情况。”
  祝英台小心翼翼地看了马文才一眼。
  “你说,会不会是傅歧的兄长有了消息?”
  “你是说……”
  马文才正准备追问更详细的情况,疾风却入内通报傅歧来访。
  这便是说曹操曹操到,两人对视一眼,请了傅歧入内。
  傅歧早上刚跟姚华比过武,因为被马文才和祝英台当面呛了几句,现在应该正是闹别扭的时候,可却完全不顾面子来找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将来意一说,马文才顿时明白了傅歧为什么神色这么慌张,因为他遇到的麻烦,根本就不是他们这样的身份能够解决的。
  傅歧一到了盱眙,就给在嘉山附近打探兄长下落的家人去了信,这些家人在这里找了这么长时间,可以说下游所有收留、救治过朝廷官员的地方都找过了,却都没找到傅歧的兄长。
  后来傅家人冒着危险去了一趟浮山堰上游,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说是浮山堰刚崩的那几天,有魏国人打扮的士卒乘船在淮水中捞走了一大批人,因为船不多,那些人专门救水中穿着梁国官服的官员。
  如今到处都打听不到傅歧兄长的消息,怕是傅歧的兄长和那些失踪的官员一样,被魏国俘虏了。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倒是比下落不明还要糟糕。如果只是下落不明,傅歧兄长穿着官服,无论是死是活,发现的人都要上报朝廷的,是抚恤还是极力救治,总会有个说法。
  可一旦被魏国俘虏,结局会是如何,就谁也不知道了。
  要是魏国有所求,这些俘虏也许会被用来交换一些好处,比如互相交换俘虏,又或者换取赎金。
  可浮山堰崩塌,按律这些督工的官员都有责任,算是罪臣,梁帝会不会专门派出使臣和魏国斡旋赎回这些官员,就成了一个问号。
  傅歧并不懂政治,也知道这事棘手至极。
  哪怕子云先生是御史,马文才是太守之子,哪怕他们的本事再大,也没有能把手伸到魏国、伸到寿阳去的道理。
  果然,傅歧的话音一落,无论是马文才还是祝英台,表情都有些茫然无措。
  对于他们来说,魏国不仅仅是另一个国家,简直就和另一个世界没有区别。对于大部分南朝的士族而言,元魏就是一群胡人建立的国家,在各种叙述中被妖魔化到恨不得人人都是能随时暴起杀人的野蛮人。
  而两国十几年里都没有使臣再互相出使的交流断绝,让马文才他们这样有自己思考能力的学子,对于那个国家的一切,也只能从一些市井流言、前朝手札里知道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那个盘踞中原上百年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残暴无道,谁也说不清楚。
  君不见徐家那位长辈被掳到魏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吗?
  这时代一旦南北分隔之后,除非有什么奇迹,几乎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马文才左思右想,也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看着傅歧满脸期待的表情,心里莫名就有些发虚:
  “傅歧,这件事你找我,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我马家,就算王、谢之家来了,遇见这种事,也没办法让元魏交出人来……”
  “我也不觉得你能帮我,所以我先找的子云先生。”
  傅歧实话实说,表情比马文才还迷惑。
  “可子云先生说,叫我来找你,只要我把兄长的事情对你说了了,也许你会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什么元魏贵族,能帮你……”
  马文才反驳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
  等等,元魏贵族?
  子云先生说寿阳城的主帅萧宝夤,已经被魏国大元帅、任城王元澄摘了统帅权,之前寿阳城在浮山堰崩的时候是萧宝夤一系的南齐旧臣主管,可现在寿阳城一定是元魏军中接管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那些被救走的俘虏才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萧宝夤捞了这些人,是另有所图,所以不愿让任城王知道封锁了消息,还是元魏那边也觉得棘手,不知道拿这些人怎么办,索性就丢在那不管了?
  有这么巧吗?
  他们需要有个能够在魏国送出消息的内应,就让子云先生推测出姚华是元魏的贵族,还正好让他知道,“善意”的提醒他们最近最好和他交好?
  傅歧的家人,为何之前打探不到消息,现在却打探到了?
  子云先生身为御史,一直在调查浮山堰崩的事情,浮山堰出事时失踪了那么多官员,就真的没调查到他们下落何处?
  马文才一向将陈庆之当做自己的偶像,说是将他“敬若天人”也不为过,可如今他才真正窥见了“天人”的一角,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起梁山伯对自己说过的话。
  “和先生下棋,若不是心智坚定之人,下不了几局就会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他善于布局,也善于观察,且起子落子快如闪电浑然天成,看起来就像是毫无思考随手为之,可等你走上三五步,就会发现那些随意为之的棋路,却是早已经请君入瓮的先手。”
  他还记得那时梁山伯灰心丧气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你即便洞悉了一切,也只能承认你只能这样走,而且那些你自以为已经明白、看破的步骤,也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我和他下棋数月,棋艺不敢说见长,可在心智毅力上,已经堪堪被磨练入‘国手’的境界了。”
  所以从陈庆之猜测出姚华的身份开始,他就已经想到姚华的身份可以用来打探那些梁国官员的消息了吗?
  因为姚华对看似来历不凡的先生一定会有防备之心,所以这件事不能先生去试探,而必须要有不得不去试探的理由、以及会让姚华放心戒备的人去推动。
  傅歧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可傅歧藏不住话,又太过直接,告诉他姚华的身份,也不知是求人,还是去得罪人,说不得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姚华是元魏人,反倒给他们所有人惹祸。
  “先生倒是给了我个好差事……”
  马文才笑容苦涩,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会一时“头脑发热”,为了攀上这位未来军神一心一意要跟着出发了。
  能有“得陈庆之者得天下”这样评价的人,若不是有同样能力的英才之辈,怕是连站在他身边都没有资格,更别说得到他的襄助了。
  傅歧见马文才这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有某种办法,当下什么自尊、脸面都不顾了,在祝英台惊慌失措地表情中“嘭”地一声向着马文才跪下,眼眶湿热,拜服于地。
  “马兄,还望你看在你我生死之交的情分上,指我一条明路,救我兄长一命!”
  一时间,马文才脸色又青又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像是被推进了冰窟。
  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上前拉起傅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现在也不敢说就有办法,而且也不能把办法告诉你,但我会尽力……”
  浮山堰,说起来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傅歧,这个他一开始便蓄意结交的“未来名将”,在不知不觉间,也变成了让他无法绝情拒绝请托的朋友。
  他看着突然在他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的傅歧,又看了眼也在旁边偷偷抹泪的祝英台,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我尽力。”
 
 
第138章 夜探香闺
  马文才并不是一个“老好人”,如果只是因为傅歧担心他哥哥,他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冒着可能被“杀人灭口”的危险去帮他。
  也许傅歧也起到一些作用,其中的原因大概占不到三成。
  马文才首先想到的,是做这件事的风险和利益。这件事值不值得他去做,做了又有什么风险。
  他不是那种热血上头就什么都去做的毛头小子,事关敌国,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弄不好就是个“通敌”之罪,要从魏国的寿阳城打探消息,几乎是在悬崖边上跳舞,随时都能粉身碎骨。
  他相信陈庆之不会故意坑他。
  陈庆之如果不信任他,就不会把事关重要的“蜡丸”托付给他,也不会特意提醒自己,面见圣上时不要遮住额头。
  所以说,这件事如果做好了,对他日后的仕途应该只会有益,不会有害。
  马文才不觉得自己能神通广大到把人从寿阳捞出来,但只要他能确定有哪些人被俘虏去了寿阳,自然有能把人捞出来的人出面。
  远的不说,傅家,还有那么多落入水里的官员家属,说不定便会联名上书,求皇帝赎回落水的官员。
  无论这些人救不救的回来,冒着危险打探出消息的自己都对他们有恩,而这些,将来都可能转换成仕途上晋升的资本。
  但这个消息他自己是无法送到京中,也无法让别人信任的,除非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穿针引线。
  陈庆之,天子舍人,跟随皇帝数十年的心腹,御史台侍御使,他的官职也许不够高,可他的话却足够有分量和信服力。
  陈庆之没办法私下和姚华接触,因为他是梁国的官员,可他马文才可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有陈庆之推动此事,便可水到渠成。
  可他马文才,从此就将和陈庆之绑在一起。
  陈庆之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对他博取好感的那些举动,一方面怀着并不完全信任的心态,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可用,索性用这种方式让他自己选择未来的道路。
  若是其他人,用这种布局的方氏一步步引他入局,也许他真会甩手而去,毕竟浮山堰也好,梁国官员的命也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是陈庆之,几年后就将大放异彩的梁国军神,这个赌值得他赌一赌,哪怕他现在还是个官职不显的文臣,就凭他一路上表现出的骇人本事,就足以他为陈庆之折服。
  更何况,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路走。对于官场,他只是个新丁,可陈庆之却自幼跟随梁帝身边,对朝堂、时局、帝王心思,没有几个人会比他更熟悉。
  拜入这样的人门下,也许乍看之下是他以士族之身屈居庶人之下,可实际上还是他占了便宜。
  为何不赌?
  赌了!
  所以在答应了傅歧会“尽力”之后的时间里,马文才都在想该如何弥补他和姚华之间的“裂痕”。
  “主公,那马文才又送东西来了。”
  阿单脚步沉重的拖着一袋什么进来,满脸兴奋。
  继马文才送过干净的丝绵(能做新的绷带)、大黑身上新的马具(旧的马文才收走了)之后,这是他送的第三样礼物。
  若马文才送的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姚华直接就跟拒绝了,可他送的东西都不算贵重,而且说起来姚华也需要,无法拒绝,反倒要谢谢他的“体贴”。
  就是阿单和陈思两人看到第一次送过来的丝绵,听疾风说用这个做“绷带”比较透气后,表情都不太好就是了。
  姚华的父亲是六镇边关训练新兵的将领,她从小便在军中长大,年纪再大点被发现有先祖的天赋,就更是被当做将领一般培养,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军中的做派直来直去,突然有个少年拐着弯给她送礼,让她也觉得很新鲜。
  新鲜之余,更多的是好奇。
  见马文才又送了礼来,姚华倚在门口,笑问:“这次又送了什么?之前可没见你这么高兴。”
  “是黑豆啊!大黑多久都没吃黑豆了!”
  阿单平日里负责照顾几只马,眼见着大黑有点掉膘了,比谁都着急。
  “也不知道那马文才在哪儿弄到的黑豆,这一块被水淹过了田地,别说黑豆,普通豆料都找不到。这人真不错,把大黑还给了我们,还记得念着旧情!”
  阿单说罢,将黑豆一扛,高高兴兴地往后院马厩而去。
  看见他满口称赞马文才的样子,陈思却皱着眉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马文才好生生地突然向主公示好,不知是何意?”
  姚华比他还纳闷,只能挑挑眉。
  “我担心……”陈思欲言又止,“我担心那马文才是从主公的绷带上猜出了主公是女子,如今这架势,倒像是,倒像是……”
  倒像是在献殷勤追求女人一般!
  这样的联想让陈思感觉吞了一个苍蝇,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觉得马文才看出我是个女人,在隐晦的表达爱慕之意?”
  姚华却一点就通,吃了一惊。
  “怎么会?!”
  “那主公,这些该如何解释?”
  陈思脸色不太好,“先是丝绵布匹,然后是全套的马具,现在连灾地难找的黑豆都弄了来,这般讨好,总不能说那马文才有断袖之癖吧?”
  “也许他是有什么事想求我,却不好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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