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马文才原本就是个敏感多疑之人,如此一想,根本不愿暴露自己发现了那半枚玉玦,隐入人群之中,只悄悄地观察着他。
  他看见褚向收好玉佩,走回徐之敬身边。
  他看见徐之敬向褚向询问着什么,褚向羞涩地笑,摇了摇头。
  衣衫凌乱外表羸弱并不能削弱他的姿容半分,恰恰相反,反倒为他增添了一种让人怜惜的气质。
  看他那羞涩似小鹿般的眼神,没有人能把他和“阴险狡诈”联系起来。
  晋陵长公主原是齐国出名的倾国之色,却没有被和亲、没有被胡乱婚配,而是嫁了自己最中意的人选;
  萧宝夤落难北魏,依旧凭着容仪获得了众多公主的欢心,成了驸马,跻身宗室……
  萧家血统里的美貌,从来没有给他们带来过灾难,难道真的是上天庇护?
  “你在想什么?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定定出神的马文才,突然被人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徐之敬铁青着脸,指了指傅歧那边。
  “我的药用完了,顾不得那里。”
  马文才抬头一看,虞舫正带着几个交好的学子围住了傅歧和傅异二人,傅歧那暴脾气明显已经按不住了,傅异拽着他的袖子,眼神冰冷地望向虞舫等人。
  也许是傅异被毁了容的五官太可怕,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冰冷,除了虞舫外,另几个士生都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就连虞舫也不好太“特立独行”,只能在那里僵持。
  大约是药效过了,马文才看着喷嚏不断的皂隶们重新提起了棍棒,寒生们却已经一片狼狈满脸青紫,趴在地上吆喝不断,怒火不断涌上胸臆。
  “都站起来!”
  马文才使劲拽起一个寒生,替他整理衣襟。
  “学了这么久礼义廉耻,怎可就这么倒地不起,一蹶不振?”
  随着马文才的怒喝,还在地上痛呼的学子们一个个满面羞惭地站起身,渐渐聚集在马文才的身边,用沉默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皂隶们。
  那为首的皂隶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逮捕任务会变成这样,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并不是故意来学馆里闹事的。只是我等接到举报,说这位‘易先生’身份不明,通关会稽郡的路引明明是行商,却到了这里教书,而且我等沿路追查他的路引和通关文书,发现他是从北面来的,不得不慎重起见。”
  “举报?他既然是在这里教书,又没有杀人放火,为何会被人举报?”
  马文才言辞犀利,直击重点。
  “易先生自南下养伤以来,从未出过书院,敢问这位吏头,举报者可是我学院中人?”
  马文才锐利地眼神从人群中扫过,想要从中找到那个“举报”之人。
  大多数人都坦荡回视,也有部分人是因为被对视无措而移开目光,唯有虞舫几人畏畏缩缩,不敢直视。
  “公子何必为难我们?”
  吏头面露为难:“我等怎会揭发举报之人?若是如此,日后还有谁敢举报不法之事?”
  “藏头露尾,谁比较像是坏人?”
  马文才冷哼了一声。
  “先生是学馆里的人,你们若想带走人,也得先由贺馆主同意。在贺馆主来到之前,谁也不能再动我们馆中学生一丝一毫!”
  “你们不敢拿棍棒对着我们,却因他们是庶人而随意欺辱!你们又岂知其中有没有日后的‘天子门生’!”
  马文才的话掷地有声,替庶生们找回了颜面,一个个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他们看着虞舫等士生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他们却满面青紫有辱斯文,为何?
  总不能让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马文才,你是士生,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了。”
  虞舫阴测测地说:“易先生身份既然存疑,他们带易先生回去也是执行公事,何必如此夹枪带棒?”
  “他们虽是庶人,可他们也是我们的同窗!”
  随着门外一声清亮的反驳,祝英台领着一干祝家部曲踏入了课室。
  “易先生虽然身有嫌疑,可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祝英台,你这娘娘腔莫是跟马文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简直是士族中的败类!一天到晚维护庶人就算了,如今既然还为来历不明的人助拳!”
  虞舫见祝英台这个“异类”居然将家将带来了,知道今日没有那么简单能如愿了,气得直咬牙。
  “虞舫,你嘴巴放干净点!”
  傅歧一声怒吼。
  “虞公子,即使你天性凉薄不把我们当人看,也不必一出事就把同窗和先生都出卖个干净吧!”
  梁山伯也忍不住了,怒道:“便是在士庶分别之上,亦有气节操守,难道你能代表所有的士族不成?”
  甲科中如魏坤孔笙等人本就和祝英台交好,此时祝英台又得了太子青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更站在祝英台这边。
  再见虞舫一句话引起了众怒,让原本就紧张的士庶生关系更加尖锐,顿时头痛不已地纷纷出来打圆场。
  “都少说几句,少说几句!”
  “虞兄也是担心持械私斗给馆中惹祸,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之前还在执意要带走易先生的皂隶们看到他们自己内斗了起来,干脆作壁上观,看着他们对峙。
  尤其是祝英台带着全副武装的部曲来了以后,径直就把他们围了起来,他们也确实不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被傅歧搀扶着的傅异动了。
  一直保护着他的学生们纷纷让开,躬身让这位“名师”从他们身边经过,又隐隐站在他的身后,随时保护着他的安全。
  傅异心中一暖,笑着对他们颔首,又转过头来,对着几个皂隶说:
  “你们只持着文书毫无通报就上门来抓人,很容易引起学馆和官府之间的矛盾。不是被有心之人挑拨了,就是做事太急。”
  他负手而立,淡淡道:
  “你们先回去,让我和馆主交代些事情,明日自我会去太守府配合调查。”
  傅异原本身材高大,学馆之中也只有傅歧等少数几人能与他比肩,只是他伤的是腿,又因肺部不适经常佝偻着身子,竟无人发现他原本是个魁梧的汉子。
  如今他站直了身体,用一种威严的姿态与这些皂隶们说话,竟然他们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傅异的语气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已经下了决定不容反驳似的。这语气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久居人上又手握实权的官员们,往往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发号施令的。
  吏头心中有些不安,可又不愿就这么屈服,硬着头皮拒绝:
  “易先生,实在是上令在此,不得不从,何况谁知你明日还在不在馆中?请,请今日就给个方便……”
  “你别得寸进尺!易先生说了会去就一定会去!”
  傅歧暴喝道:“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你以为我们会让你将易先生带走不成?”
  “傅歧!”
  马文才怕他情绪太过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悄悄拍拍他的背,摇头道:“把你的暴脾气收一收,别每天跟个斗鸡一样!”
  好在傅歧向来是这个性子,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情绪激动。
  “我给他作保吧。”
  就在两边陷入僵硬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众人引颈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
  此人身着紫衣,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几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随扈之流。
  更重要的是,连清早出了馆的贺馆主都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并没有在他之前发表结论,也没有进来训斥学生。
  “敢问使君是?”
  吏头看着那一身紫衣就先慌了神,鼻尖冒汗。
  “你们回去吧。”
  谢举随意挥了挥手。
  “去告诉你们世子,乌衣巷来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傅异:(叹气)不能拼爹的日子好蛋疼……
 
 
第198章 疑凶何人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祝英台对“魏晋风流”四个字的最初印象,便是从这首诗中得到的。
  她不知道南北朝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不知道南北朝里有多少皇帝更迭, 也说不清什么郡望品第,可她知道王谢, 知道乌衣巷。
  此时祝英台还不知道来的是乌衣巷的谢家人, 只单纯因为这个名字而感到好奇,和一屋子或狂热或激动或受宠若惊的学子们不一样, 她只是单纯的瞪大着眼睛,想看看“乌衣巷”的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即使是来自于现代,见识过各种俊男美女的祝英台, 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现代那种环境, 也很难生得出面前这位美大叔这样的人物。
  他最出众的不是他的相貌, 而是他那种矜贵自持的气质。
  如果说有哪里相似的, 那大概只有在他身上散发出的“天皇巨星”的气势。就如同后世那么多影帝影后,哪怕再过低调, 也总是不同于常人, 他们有一种自信,一种一旦现出真实身份,就一定会被追逐向往的自信。
  如今的谢举便遇到了这种“疯狂追星族”的场面,现在哪还有人管什么易先生、敌国奸细?就连对傅歧傅异最有敌意的虞舫都顾不得他们了,只一心一意地挤到谢举身边来。
  这么一对比, 带着一堆部曲站在外围好奇观望的祝英台倒显眼起来。
  谢举并没有什么架子,到了他这个高度,已经不需要靠端架子来彰显他的不凡了。
  他态度很亲切的回答了不少学子们提出来的问题,又在几个差吏倍感无奈将要离开时派了一个门人同去,想来是为了帮他们在主官面前解释清楚这其中的情况。
  见祝英台带着部曲,他多看了她几眼,对她说:“你既然来学馆读书,就该习惯用脑子而不是武力解决问题。”
  祝英台顿时有种被教导主任训斥的感觉,低着头满脸通红。
  “是学生见局面失控,请祝兄带部曲前来维持秩序的……”马文才见谢举注意力放在祝英台身上,连忙维护,“学馆里巡役人数太少,一旦起了纷争,我怕学生们吃亏。”
  其实不必他说,就看着满屋子庶生衣冠不整、浑身带伤,也能看得出到底吃亏的是谁。
  谢举就不是为“教导学生”来的,此时一看屋子里大部分学生都是这样的,想来都是亲自下场,不赞同地摇头道:
  “以己之短,击彼之长?”
  “然,不抗争,难道引颈就戮否?”
  有一个学子心中不服,也抱着在乌衣巷来人面前露脸的心思,提出了反驳。
  “如果今日不是我们刚好在这里,你们抗争的结果如何?”
  贺革从谢举身后出来,冷着脸训斥学生们:“今日大过先行记下,我们有事找易先生,你们都散了吧!”
  有馆中的学官和谢举的门人在此,即使学生们再想多留一会儿试探下乌衣巷来人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在多方的催促和驱赶下,最终屋子里就剩下了傅异一人。
  被赶出门外的傅歧对兄长实在是担心,一步三回头,等到了门口被马文才硬生生拽出去时,只听得里面谢举对着兄长说了声“你受苦了”。
  而傅异,居然喊了声“先生”,泣不成声。
  “里,里面是谢,谢,谢……”
  傅歧听到兄弟对对方的称呼后,惊得瞠目结舌,半天舌头都伸不直。
  “谢谢谁?”
  梁山伯挨了一棒,半天都有些提不起气,见傅歧磕磕巴巴,好奇地问。
  “我,我兄长出仕,是从谢中侍的秘书郎开始的……”傅歧咽了口唾沫,“能让我兄长喊‘先生’的,只有,只有那个……”
  “知道就好,不要这么失态。”马文才弹了傅歧脑门一记,“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谢使君是朝中下来的学监,很快大家都会知道。”
  “你早就知道?”
  傅歧瞪大了眼睛。
  “易先生稍微透露过一点。”
  马文才咳了咳。
  “为什么他不跟我说?”傅歧表情受伤,“明明我才是他的兄弟!”
  “跟你说干嘛,你又不想争这个天子门生。”
  徐之敬哼了声,“跟你说了干嘛,在使君面前丢人吗?”
  傅歧被徐之敬噎得说不上来话,恰巧看见前方虞舫等人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说话,眉头顿时一皱,三两步冲上前。
  “傅歧!”
  “傅歧!”
  马文才和祝英台没挡住,让他成功冲到了虞舫的前面。
  “虞舫,你为何要出卖易先生!”
  傅歧梗着脖子恨声道:“你这小人,举报先生还不算,还想让先生被人抓走!”
  此时虞舫身边围着好几个士生,其中也有和马、祝交好的孔笙,听到傅歧如此质问,孔笙吃惊地看了虞舫一眼,失声道:
  “此话当真?”
  虽说易先生被谢举保住了,但之前差吏对于易先生的控诉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魏、梁两国关系紧张,要真冒出来一个敌国奸细,还教了这么多学生,对他们的前途都有影响。
  虽说后来乌衣巷来了人,证明了易先生很可能和谢家人有关,可嫌疑依旧还在。
  最主要的是,是谁发现了易先生身份有所不妥,去举报的。
  毕竟从易先生的口音、举止、学识来看,没有一点和魏国人扯得上关系,用这种罪名去举报别人,至少要师出有名让人相信才行。
  他们聚集在这里,便是讨论此事。
  可是此时傅歧却道是虞舫举报的易先生,几个士生下意识就皱起了眉,用古怪地眼神看向虞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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