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我愧受父皇的深恩。”
  萧综手持着皇帝的家信,眼眶通红。
  “只是现在局势还未稳定,听说元鉴战败后又去了寿阳调兵,说不得不日就有大军前来,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臣又何尝不知此时不是起兵回朝的时候,只是陛下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实在让人动容,让臣也不禁为难,不知是该劝服殿下,还是应该顺从大局……”
  陈庆之叹息。
  萧综面上痛苦为难,心中却在暗自思忖。
  他虽得了彭城,可一进城就诸事繁忙,几乎没有怎么出现与人前,就连之前马文才冒他的名得了人望,之后也都给马文才扬了名。
  如今看来,虽然送走了元法僧这座大佛,可他既没有掌握徐州的军政大事,也没有结交徐州一派的武将豪族,连军中上下都将这天大的战功归结于陈庆之和白袍骑的计策谋划,他千里迢迢而来,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如此一想,萧综越发觉得不甘,犹豫了片刻后,与陈庆之商议道:
  “陈将军,自之前两军交战之后,我军伤兵颇多,留在此处也是累赘,不如麻烦陈将军率白袍骑、驱赶在魏**中得到的战马,运送伤兵先回钟离,而后再奉我手令,新调大军一起返回彭城,接我回朝?”
  魏军大败之后,彭城得到了许多无主的战马,足有上万匹,而且皆是训练有素的可骑乘之马。
  如今彭城并无那么多养马的草料,守城攻城这些马都没有用处,万一彭城有失,这些马就算是白得了。
  萧综舍不得这些战马,想要将它们留下充作私产,可以来此事传扬出去不好听,他也没有值得信任的家将可以托付此事,最重要的是,这上万匹马要驱赶回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非得精通马匹、骑术过人不得胜任;
  他这几日就在打算着此事,思来想去,唯有假借运送伤兵的名义,让精通马性的白袍骑征用这批战马拉着伤员回去,一旦到了梁国境内,以他豫章王并大都督的身份,这些马便是他囊中之物。
  陈庆之并不傻,一听就知道萧综是想在撤离彭城之前为自己牟利,他性子倒没有那么刚正不阿,听完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迟疑道:“陛下命白袍骑看顾殿下安危,若臣此时出城,是否不妥?不如让马文才领着一队骑兵将这些伤兵先行护送回国?”
  他也看出萧综和马文才如今的关系颇有些不可言说之处,有心想要隔开马文才和萧综,以免矛盾激化。
  谁料萧综一听到陈庆之提起马文才便仿佛被戳中了痛脚,脱口而出:
  “不行!”
  见陈庆之诧异,萧综眼神闪了闪,解释道:“
  马文才颇有治干,我留他还有他用,不能让他现在离开彭城。”
  “何况运送伤兵这件事非白袍骑不得胜任,陈将军乃是白袍骑的主将名正言顺,本王信任将军,要将身家性命托付与将军,将军岂可推辞?”
  陈庆之领军在外受萧综节制,这位豫章王这么说了,陈庆之也没办法拒绝,只好领了这个差事,命令白袍骑上下一起去调集魏国人留下的战马、统计离开彭城的伤兵人数,忙的焦头烂额。
  梁**中听说萧综要送伤兵回去,原本兴高采烈,再一听居然要用魏国的战马运送伤兵,都明白了这位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虽然心中大有不屑,可谁让他是皇帝的儿子,皆是敢怒不敢言。
  马文才原以为自己要随白袍骑一起回钟离,却没想先接了一封委任令。
  萧综以他辩才出众为由,命他出使徐州还未听诏前来、被收归梁国的几座城池,劝说它们归梁。
 
 
第397章 必死之局
  元法僧被元叉视为心腹, 元叉有谋反之意元法僧不会不知道,花了几年时间将徐州几郡好好“处置”了一番,如淮阳那样的大城更是直接换上了自己的弟弟,所以当元法僧献徐州的时候, 大部分的城市也跟着降了梁国。
  但徐州毕竟是魏国的领土,总有些忠臣义士,还有些城市不愿意归降梁国,知道魏国王师南下的时候就避城不出, 想要等有了个结果再做打算的。
  这些城市的主管官员要么是忠于魏国,要么是有待价而沽之心, 这几座未归顺的城市里, 最要紧的是定陶、谷阳两城,因为这两座城市关系这几条水脉的交通枢纽, 虽然城市人口不多、却也十分紧要。
  如果梁国要运送粮草, 陆路自然是不安全的,但钟离有战船,如果定陶、谷阳二城得手, 粮草辎重就可以走水路了。
  萧综打发马文才去游说的,就是定陶、谷阳二城的县令与守将。
  马文才得到这个差事时, 自己也十分的意外。
  如今他在彭城扬了名, 以二皇子针眼那么大的心胸来说, 给他穿小鞋、上眼药是肯定的, 但是把他支使出城去, 倒有点抬举之意了。
  说是去劝降, 却并不是让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去,若真是这样,哪怕他口才再好,在这乱象频生的徐州,怕是走不了几步人就没了。
  萧综是让他率领两千人去“劝降”的,说是“游说”,其实就是陈述厉害、威逼利诱,并不算什么难事。
  要去劝降的几座城市太小,连城里百姓在一起都不过万余人,根本不必去管,等徐州大局稳定,这几座城就成了孤城,为了之后的存续,势必是要降服梁国的。
  所以萧综在这个节骨眼上要马文才带兵出去收服这几座城,看在不少人眼中,就有了其他意思。
  有的猜马文才这阵子风头太过,萧综起了招揽他的意思,所以给了他这个立功的差事,真正送他一场军功;
  有的猜萧综是为了归朝打通第二条道路,如果陆路被魏国兵马切断了,定陶、谷阳几城得手后,至少还有条水路。
  还有的想着是不是马文才风头太过,萧综不愿他再积攒人望,干脆把他丢出去;亦或者马文才是皇帝的心腹,名为参军实为监军,萧综想要谋划魏国的那批马,不愿马文才得知详细的情况……
  总而言之,当萧综使出这种“阳谋”之策,马文才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接了文书,安排出城的事情。
  陈庆之和白袍骑已经被萧综以运送伤兵的名义打发走,在这种事情上完全帮不了他,萧综给他的两千人马不是徐州人士,而是魏国的降兵,在忠心上恨不能保证,这一下可谓是内外交困,马文才心中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所谓富贵险中求,他算计了萧综一把、又狠狠刷了投降魏人和彭城百姓的声望,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得到文书后这几日就在彭城之中四处打探定陶、谷阳的消息,想要这一行顺遂些。
  除此之外,萧综的态度也不得不让人在意,马文才又秘密地找上了徐之敬。
  马文才找到徐之敬时,徐之敬正带着几个军医巡视伤兵营。
  马文才刷完了声望,萧综也不甘落后,想着自己的属官徐之敬出身东海徐家,便派他以自己的名义去医治魏国的伤兵和之前彭城额头被烙印了“奴”字的士卒。
  那些之前没遇见马文才已经被烙了字的士卒,虽然因为马文才免去了为奴的结局,可额头上的字却还在,许多当兵的不愿顶着那字过活,竟没等烙印好全,就把那字给毁了,有的是重烙,有的是刺青,总不愿那奴字在头上。
  这反复一折腾,不少人的伤口就感染了。
  除此之外,如今是初夏,伤兵营里也有不少伤兵的伤口已经出现溃烂、脓肿的情况,萧综担心出现瘟疫,将这件事当做重中之重,亲自叮嘱了徐之敬司管。
  徐之敬之前立誓不医治庶人,后来几番变故,那誓言也没那么牢不可破了,但心结尚在,所以即便被司管了这件事,也没亲手去救过几个人,只是带着几个医术还看得过去的军医,安排他们救治,他在旁边指导。
  他医术高超,几个年纪可以做他父亲的军医却对他恭恭敬敬,一心只想要跟在他身后多学点医术,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屈辱。
  只可惜元法僧将所有的药材都当做私有之物,彭城十分缺药,即使徐之敬带着军医尽心尽力的救治,成效还是不大。
  马文才去的时候,徐之敬正领着几个军医给伤兵锯腿。
  锯腿是个力气活,现在根本没有麻沸散这样的药,很大的可能是锯下来也死,不锯也死,很多伤兵干脆就哀求给自己留个全尸,索性不治了,但里面那个是条汉子,听徐之敬说锯了腿有六成几率能活下来,竟自己主动要求锯腿。
  对于这种求生意志强烈、又配合治疗的病人,徐之敬向来是敬重的,所以到了帐中亲自指导。
  马文才立在帐外,听着里面的汉子从歇斯底里的呼号到垂死般的呜咽,不知为何后背起了一身冷汗,他从出吴兴开始一路顺风顺水,虽然也曾有过几次遭遇危险,却没有多少性命之忧。
  可一旦他决定“争”了,日后免不了上战场的。
  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他每一次都全身而退?谁能保证跟随他的人都能善终?
  好在这样的挣扎不过是一瞬,没一会儿,里面的呜咽没有了声音,那汉子应该是晕过去了,两手是血的徐之敬掀了帘子出来。
  看到马文才在外面,徐之敬愣了下,但没有多言,示意他等自己一会儿。
  他知道马文才来不是来闲聊的,去洗了手回来,领着马文才到一空旷的地方,这才问他:
  “你有什么事?”
  马文才将萧综给他的差事说了,又说出自己的疑虑:“这件事,按理说怎么也不该落在我头上,我心里实在没底,想着你是二皇子身边的得力之人,来找你探探消息。”
  “定陶、谷阳?”
  徐之敬皱着眉,回忆起这两个名字,有些讶异地说:“这两座城的守将前些日子似乎就已经向殿下递了投诚信,你一去应该就会献城,没什么危险吧?”
  马文才没想到会是这样,再三确认徐之敬确实和豫章王府其他的属官处理过那些投诚信件,心里才安了几分。
  “既然不过是走个过场,那殿下派我去是为了什么?”
  马文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为了将我从彭城支开?”
  “你要不放心,多带点粮草和人手,也不要轻易进城,他们愿意开城投降最好,不愿意就约他们出城来谈。”
  徐之敬并不把那两座城看在眼里,“你要觉得不对,就即刻回返彭城,或者干脆直接回钟离,以陛下对你的爱重,必不会责罚你。”
  有了徐之敬的话,马文才心里有了数,临走前安排留下了几个心腹,让他们时刻注意彭城的动静,如果他那边有什么不对,立刻就回返梁国,去找陈庆之搬救兵。
  他亲自在投降的魏军中挑选了两千人,领头的是那天在监牢里断了手臂的那个将军,他城府没有高将军那么深,但头脑清醒人望也够,也愿意听从马文才差遣。
  徐之敬大概是担心马文才,暗地里利用职位之便,给他送了不少行军散、止血散和金疮药之类的药物,要知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彭城,能给马文才送来这些行伍之用的药物,徐之敬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马文才自觉自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哪怕萧综暗中有埋伏也能应对,方才领着两千人马出发了。
  此时徐州大半领土已经归了梁国,这些魏人之前还在为魏国作战,如今却要陪着梁国的参军去收服魏国的领土,一路上士气都不怎么高,好在马文才身边的怀朔四虎是魏国来的,很快就和这些魏兵打成了一片,对马文才抵触之情就没那么严重了。
  他们对徐州地形不熟,一路上都是靠彭城带来的向导领路。此人原是徐州军中的斥候出身,对周围的地形都很了解,有他带路,从彭城到定陶的路程缩短了两日。
  也因为如此,有时候不得不抄一些近路,路途不是很好走。好在马文才挑选的都是精壮之人,虽然有时候要穿越山道,却没有多少人有怨言。
  “马参军,前面就是定陶了。”
  彭城来的向导领着马文才站在半山腰上,指着山那边,隐隐可见一座城郭的影子。
  “马参军,这里适宜扎营,我们远道而来已经疲惫,是不是在这里先扎营稍作休整,再派出一队使者去定陶试探试探?如果对方有投降之意,应该会派人来迎接参军的人马入城。”
  马文才也有此意,下令寻找适合扎营之处。
  “马将军,附近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应该安全。”
  这些魏国人都是职业军人,当即检查了下周围的地形,这处山地地势颇高不怕水淹,旁边便有水源,且在背风之处,适合安营扎寨,所以就在此处定了下来。
  马文才则命了一队熟悉定陶路径的士卒带着他的信函,先行去定陶送信。
  只过了一天的时间,定陶那边就有使者跟着信使回返了,正如徐之敬所说,定陶早有归降之意,只不过守城的将军和元法僧曾有龃龉、不愿看他脸色,所以才将降书给了萧综,此时马文才带人了,他们立刻就有了回应。
  马文才见定陶之行如此容易,心里反倒有些不安,下令拔营跟随使者去定陶的路上,简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一专注,立刻就察觉出许多不对来。
  之前扎营时,魏人回报此处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很是安全,可既然是山谷,少不了有鸟兽出没,怎会如此干净?
  何况,也太安静了。
  此时大军已经由向导和使者领到了一处山谷之中,这山谷初入时道路极宽,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可走着走着那道路越来越狭窄,四周也皆是怪石嶙峋,草木稀疏,于是就连魏军中也有许多人察觉出不对来,犹豫着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
  马文才走到一半便察觉到中了算计,当即让怀朔四虎鸣金号令全军撤退,阵后才刚刚进入山谷的军队听到鸣锣立刻停止前进,调头撤退。
  前面的向导和使者听到锣声就知道已经被看破了,竟从怀中掏出匕首,直接自刎在了当场。
  山谷里的人才撤出不到三分之一,突然间地动山摇。
  “马将军,从两边落下的是滚石檑木!”
  断臂将军叫房亮,大惊失色地喊道:“不能再撤退了,再退会被滚石砸死,我们只能前行!快往前走!”
  滚石震动的动静十分骇人,不必房将军大喊,所有人早就拼了命的往前跑,马文才因为骑着的是通灵的大黑,自己便有求生的本能,比别人跑的都快。
  轰然倒塌的声音足足响了半个时辰,待终于安静下来时,马文才一行人的耳中全是轰隆隆的耳鸣,有些人耳朵甚至被震出了血来,可见其声势之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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