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刘有助摇摇头。“伏安已经不敢走出去了。学馆安稳的环境让他已经对这里生出了归属感,如果学馆的推荐成功,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另一条路的开端,可后来这条路断了,他原本所想的世界也就塌了。”
  “失去了推荐的资格,对我来说,无非就是必须要靠自己的本事出去谋生,这本就是我没有入学馆前就准备去做的事。但对伏安来说,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根本迈不出那一步。”
  “我有时候想,天子设立五馆,对于我们这种寒生来说,其实是一种残忍。在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之前,我们像是恶狗一样在世上捕食,并且将它当做理所当然,可胸中有了更多的抱负,见过更好的地方,原本的生活就成了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刘有助苦笑,“我有时几乎要忘记了外面的残酷,忘了也有种一年的地却连饭都吃不饱的那个时候,而对伏安来说,离开学馆就等于离开了自己的家,被推到完全未知的世界里去。”
  “我明白那种惶恐,我在被告知朱县令不准备用我时,也有一样的恐惧,但我离开了学馆,毕竟还有家可去,对他来说,离开了学馆,就是末路。”
  刘有助对伏安的感情,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了悟。
  “伏安把从此孤身一人的外面当做了地狱,他视祝英台和马公子的出现,是在抢夺他最重视的一切:那些在会稽学馆里曾得到的尊重、肯定、荣誉,都在一点点从他身上剥离,直到最后,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再被狠狠地抛弃。”
  “我也不认同伏安的行为,我也害怕有一天他会伤害我,可在他毕竟曾把我当成自己的兄弟,我们也曾有过一起憧憬能入官府为吏,继续为同僚的日子。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坏人,可我不怪他,因为他太害怕了。”
  “害怕到不能看清……”
  刘有助摸着自己的伤口,心有余悸。
  “五馆并不是乐土,外面也不是地狱。”
  ***
  “刘有助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祝英台望着缓缓飘过的白云,感觉心里堵得难受。
  “我很难过,马文才。”
  刘有助的身体极为虚弱,说了那么多话后便很是疲惫。
  恰巧马文才请来的医者要给他换药,两人趁着这个功夫便离开了屋子里,平复下有些压抑的心情。
  “他还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因风症而死,我们都装成这种他一定没事的样子来哄他,真的好吗?”
  祝英台毕竟是个心软的人,做不到马文才的若无其事。
  “他早上还在和我庆幸,说幸亏伤的是他,而且他活了下来,伏安只用刺配三千里,不必因伤害士人而受腰斩的极刑,我那时差点没忍住奔出屋去。”
  “我何尝不是因为无法承认他是个即将要死的人,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为他谋取前程?”
  马文才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软弱。“他毕竟是为我而伤,我心里的难过,不比你好到哪里。若他真死了,我会善待他的家人,除此之外,我也无能为力。”
  两人一时又是无话。
  良久之后,祝英台捏着拳头,狠狠地说:“刘有助说天子设立五馆,其实是一种残忍,我不认同。只有见过希望在哪儿的人,才知道往哪里走。哪里有那么多伏安想象的康庄大道?人走着走着,总有绝路,有死胡同,有拐弯,有岔道,在这时候总要有点什么指路吧?学馆不就是给所有人指路的地方么?”
  “你啊……”马文才无奈地笑笑,“你总是有各种理由。”
  “伏安是胆小鬼,不愿用自己能力来获得‘天子门生’资格的徐之敬也是胆小鬼,所以马文才,你一定才是能走到最后的人。”
  祝英台在马文才惊讶的表情中,认真地点头。
  “肯定还有别的路走的。”
  她的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决定。
  徐之敬只说要一个天子门生的名额,没说要谁的,从今往后,她将好好读书,努力上进,哪怕再不喜欢,也要在会稽学馆里出类拔萃,做到和马文才、梁山伯能够并肩的地步。
  她已经求了贺馆主给她重新安排场入科试,她看过马文才的题卷,甲科的入科试,对她来说不难。
  天子门生的名额,她也会去争取,等真到了马文才要履行誓言的那一天,她就把自己的资格给徐之敬。
  反正她也不能出仕,什么“天子门生”,对她而言就是个笑话。
  “你想去争那个资格?是准备把他给我,还是准备把给徐之敬?”
  然而只是,马文才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毕竟对于祝英台这种太过单纯的人来说,那满脸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梦想”,几乎就像是直接告诉马文才她想做些什么。
  在祝英台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中,马文才傲然地一笑。
  “祝英台,你以为我是谁?我怎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的施舍。
  祝英台没想到马文才居然能猜到她想什么,又是惊讶,又是羞愧。
  她就是担心马文才不会答应,所以才准备偷偷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
  “我既答应了徐之敬会把那资格给他,就绝不会反悔。”
  马文才眼神闪烁着,笑容高深莫测。
  敢算计他的人,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算计别人的脑子。
  他东海徐之敬算什么东西,也敢用人命讹诈他?
  天子门生的资格,他自是会拱手相让……
  ——就看他敢不敢拿!
 
 
第55章 势在必得
  马文才和祝英台在门口闲谈间,马文才特意请来的医者已经为刘有助换好了伤药。
  他的伤口不大,但是伤口很深,加上后背又有伤,每次换药都是一种折磨,就连马文才都不愿意在屋里看他换药,怕他为了面子而苦撑。
  这一次换药的速度比昨日要慢一点,两人起先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医者脸色沉重的出来,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破伤风发作了?”
  祝英台心中暗想。
  “破伤风会发作的这么快吗?”
  “两位,借一步说话。”
  那医者对两人拱了拱手,示意他们过来。
  “可是有什么不对?”
  马文才心中想的和祝英台差不多。
  “他的伤口恶化了。”
  医者对这种伤也很是棘手:“他的伤口太深,如果只是伤口大的话,还能把上面开始腐坏的部分剜去,或是用火炙烤创面让恶化的地方焦灼,再以药敷之,等它慢慢长好。可他的伤口是直着进入身体里的,恶化的地方从里到外,我又不能为他开膛破腹施以刀针,这肉一开始烂了,病情就危险了。”
  听到医者说的这般凶险,马文才和祝英台俱是一惊。
  “不是风症吗?”祝英台没想到是伤口感染,“可有什么药物能治疗感染?”
  “他背后原本就有伤,身体虚弱,又遭秽物侵蚀,虽然伤口处理的及时,可他毕竟不是身子强健的人,无法抵御邪秽入体。”那医者想了想,“我看病人那伤药的方子很是精妙,应当是医术高明之人,也许他有法子。”
  徐之敬能出手救刘有助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如今叫他来看一看伤口,恐怕又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的白眼。
  祝英台不由自主地向着马文才看去。
  “我知道了,惊雷,送方医士回去。”
  马文才点头表示知道了,面色如常地送客。
  “要不,我去吧?”
  祝英台目送着医生离开,叹了口气说道:“这种求人的事情,我倒是拉的下面子。”
  “你去他不会理你的,更何况刘有助一直以为自己的病会好,徐之敬若开口冷嘲热讽,刘有助就知道了自己必死无疑。”
  马文才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
  “他本来就身子不好,如今更需要求生的勇气。”
  “那怎么办?看着他伤口恶化?”
  这时候又没有抗生素,伤口一旦感染,只能靠人自己扛过去。
  可那医生说的没错,如果是身体健康的人还好,刘有助原本就中了十脊杖身体虚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怎么抗得过伤口感染?
  “我先去问问徐之敬,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马文才叹气。
  “只能这样了。”
  祝英台心里很难受,可她也知道马文才说的没错,目前也没什么好法子能选,何况会稽县的名医明天就能到了,说不得不比徐之敬差,徐之敬毕竟年纪尚轻,也许经验没有这些名医丰富。
  马文才去找徐之敬了,祝英台心里装着事,在和刘有助聊天时不免有些走神,她担心自己的异状被刘有助发现,只能匆匆离开。
  等她回到小院,发现不但傅歧不在,梁山伯也不在,马文才大概是去找徐之敬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有那只叫大黑的狗被拴在傅歧的院子里,一看到它就“虎视眈眈”想扑上来的样子,吓得她只能抱头鼠窜又回到院中。
  生平第一次,她开始恨自己只是个化学生,学的不是医术。
  ***
  “知止精舍”是会稽学馆中处理馆务的地方,是一座建在竹林中的精舍,这里环境幽静,最适合谈玄,有时候馆中有什么事情无法决断,助教和馆主们就会齐聚精舍,讨论出结果后再公布出去。
  虽说馆中如今出了大事,先是有人投蛇,后又发现有盗窃之事,但既然真凶已经被抓住,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官府的职责,他们只是学馆,不是衙门。
  今日精舍里人人汇集,乃是为了乙科骑射先生的事情。
  贺革张榜出去已有半月,他性子谨慎,没有急着确定人选,而是等了足足半月有余,才一一筛选合适的人选,最终将合适之人召入馆中,择优者录取。
  这先生只代课三月,因为鲁仁和伏安的事情,贺革更看重人品而不是才能如何,否则引狼入室,学馆中这么多学生都有危险。
  姚华投了荐书后已经等了近半个月,身上盘缠花的也差不多了,要贺革再不给她消息,她也没钱再住客店,只能放弃这个差事去自谋生路。
  好在就在她盘缠即将用尽的时候学馆里终于来了消息,姚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直奔会稽学馆而来。
  她在学卫的引导下来了精舍,却发现屋子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人,除了投书那天看到的馆主贺革以外,还有两位助教打扮的儒生和一位学官。
  除此之外,屋中跪坐着七八个人,年纪最小的看起来也有二十六七岁,年纪最大的已经四十开外的样子。
  姚华一见这些人就明白了馆主的想法,她的条件大概不差,只是年纪太轻了点,又不是南人,恐怕馆主想找的是最妥帖的人选而不是本事最高的那个,只能无奈地也跪坐了下来,静观其变。
  馆主贺革见人都到了,正准备开口说明聘请骑射先生的事宜,却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人,完全不顾门口护卫的阻拦,大咧咧地也走了进来。
  “傅歧?你为何来这?”
  几个助教见到来的是之前将骑射先生赶跑的“罪魁祸首”,一个个站了起来,对着傅歧怒目而视。
  傅歧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反倒笑嘻嘻地说:“听说你们又在招骑射先生,我好奇过来看看。”
  “你不好好上课,又到处乱跑!”
  其中一个助教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傅歧仗着自己是高门出身,在馆中一赖就是三四年,谁也赶不走他,偏偏他又学了一身好武艺,成绩也马马虎虎,这几年将乙科搅得天翻地覆,几位乙科的助教看到他就头痛。
  “夫子忘了,今日上的是骑射课,这骑射先生一个月都没来上课了,我们到了骑射课的时候除了闲逛,还能如何?”
  傅歧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听说馆主和夫子们找了骑射先生来,同窗们都很是高兴,托我来看看谁能当我们的先生。”
  ‘听你鬼扯!’
  几个助教气呼呼地心想。
  贺革好涵养,不愿在外人面前跟学生闲扯,只能冷着脸指了指屋角:“既然是乙科的学子们托你来的,那你就坐下来看吧,别干扰到我们就好。”
  “谢馆主!”
  傅歧高兴地咧开了嘴,连忙在屋角坐下。
  “我们馆中乙科的骑射先生有事还家,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才能回返。馆中生徒数百,学骑射的人也有几十,虽比不上丙科书算那样学生众多,却也是馆中的大课,所以对代课先生的选择,馆中是慎之又慎,还望诸位体谅。”
  贺革说了下学馆中的情况。
  众人都皆称明白。
  “诸位候选之中,善骑者请到左边,善射者请到右边,骑射皆擅长的,请在中间。”
  贺革捻着胡子说道。
  一时间,屋中七八人都站起了身子,有的站左,有的站右,骑射皆擅长的只有三人,那年纪最大的也在中间。
  贺革点了点头,对左右两边的人拱了拱手:“馆中用度有限,请不了两位先生,之前的骑射先生也是骑射皆精,诸位,对不住了。”
  会稽学馆的代课先生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些人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善射的大多倒是猎户,善骑的也只不过曾经做过马夫或在大户人家养过马,见贺革“谢客”,心中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认命的离开。
  剩下的三人都知道对方是此次的竞争对手,尤其是年纪大的那位,见一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个是明显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心中不由得一喜。
  “胡师傅曾在军中历练,解甲归田后一直在乡里任团练,此次是由山阴县胡家庄举荐,想来师傅本事不弱。”
  贺革最中意这位老成持重又经验丰富的年长武士,所以最先介绍的也是他。
  “馆主过奖了!”
  被称为胡师傅的心中已经十拿九稳,嘴上虽然说的是“过奖”,面上却有了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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