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教员也是教生物的,说不定就认识一位这方面的教授也说不定。
一番周折之后,吴校长联系到了早已离开学校的洋教员,又从洋教员那里真的找到了一位研究恐龙的人,十几天后一个西洋人来到了运城。
在吴校长看来,西洋人的年纪他无法分辨,从长相来看,这位西洋人来自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即便是西洋人开口跟他说话了,吴校长同样一头雾水。
不过在离开运城之前,吴校长决定跟着这位西洋人,以及陆沅君和封西云,去后山亲眼见识一下,龙。
是的,报纸上就是这么说的。
也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运城的报纸,以及举国上下各地的大小报纸,包括打开收音机后,到处都是运城出现了龙的消息。
有的说是天降祥瑞,封西云是真龙天子。还有的说是封西云好祥瑞,有人‘造’出了龙来,好讨某个想做真龙天子的人欢心。
关于鬼存不存在,大多数人都处在宁可信其有的心态之中。可龙?除了前朝皇帝的朝服上,是绝对不存在的。
举国上下都为这个消息担忧,怀疑报纸上说的挖龙只是个噱头,怕是封西云不甘心做名义上的运城王,而想真的撑地了。
于是在挖龙的那一天,运城的后山挤满了人。
运城的百姓,冀北大学的师生,各大报社的记者,以及许多不晓得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西洋面孔。
南春坊是西洋人的租界,平日里也能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面孔,但那些人通常不会到南春坊外头来。
而这天运城后山里的西洋人,比南春坊里的还要多。
因着人太多了,挤在一处除了前头人的脑袋之外,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上后山的树木茂密,山上的野树没有人修剪,乱糟糟的生长着,枝条交织在一处就算了,有的柳树干脆便拖在了地上。
在树木的遮挡下,越发什么都看不清了。
手脚利索一些的人,全都顺着树干攀爬了上去,坐在高处不想错过任何关于龙的画面。
龙啊!
封西云要挖龙啊!
挖到了,那见过龙。挖不到,那见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封西云。
不管挖不挖得到,这都是能说一辈子的谈资。
除了运城的百姓之外,同样兴奋的还有此时此地的记者们。本地报社的记者也就算了,还有大老远找了许多关系,坐着火车来赶这场盛事的外地记者。
记者们手中的笔跃跃欲试,一个个的面色冷峻,都想立刻戳穿封西云的丑恶嘴脸。
不管封西云的模样再怎么英俊,对阵东洋人的时候何其英勇,他骨子里都只是个妄图颠覆民主与共和的混账东西罢了。
今天这场闹剧结束之后,封西云就会知道,如果他想当皇帝的话,晚生了一百年。
在那位挖出牙齿的女子,以及吴校长找来的西洋专家指挥下,封西云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枪,一人一把铁锹,开始挖了起来。
前半天的时间里,一点儿东西的都没有出现,除了石头之外,连个狗的骨头都没见着。
围在一旁的记者和百姓们已经开始烦躁了,加上最近天气变冷,坐在树上风比下头要大,吹的人两边肩头瑟瑟发抖,看热闹的心思就淡了很多。
有好些人从树上爬了下来,琢磨着要不要回家。山路崎岖,即便现在动身,等回家也赶不上午饭了。
记者们越发觉得这是一场闹剧,相机对准封西云和挖龙的士兵们拍个不停,发誓要将这场闹剧揭露个彻彻底底。
陆沅君和封西云根本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看样子龙对于人们来说,是真的很有吸引力。
但已经挖了一整天,根本没见到龙的影子。不只是周围看热闹的人坐不住了,陆沅君和封西云也同样有些焦躁。
两人上前先是拍了拍那位送来龙牙的女子肩头,把小姑娘吓了一跳。
小姑娘面色苍白的转过身来,细究起来,也不都是被陆沅君和封西云吓的,主要还是今天的场面太大了。
不过是个祥瑞而已,找块上好的木头雕个架子,把龙牙供上去,日日焚香叩首就好,咋还真的来挖龙啊?
小姑娘心里头后悔不已,当初就不该图近,应该去献给个稍微没有文化些的司令的。
这算是,今天要是挖不到龙,自己还不得交待在这儿么?
“我就是在这儿找到了,还在树上绑了我爹的裤腰带做记号呢!”
女子抬手指了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棵树的枝头上的确绑着一根腰带,风一吹来的时候左右摇摇晃晃。
陆沅君与封西云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若是挖不到龙,恐怕是下不来台的。
两人朝着蹲在地上西洋专家走了过去,一左一右,夹着这位西洋专家蹲了下来。
封西云的西洋话是个半桶水,说不清也听不懂,这时候就只能靠陆沅君了。
但陆沅君看了看这位专家的长相,年纪在三十几岁的样子,但头顶没有露出头皮,头发仍旧茂密。
光凭这一点,陆沅君就怀疑自己的英文能不能派上用场了。或许应该把洛娜和季泉明叫来,他们会一些其他国家的语言。
“1902年,黑龙江边在河水的冲刷之下,江边河滩上出现了巨大的动物骨骼。”
出乎陆沅君和封西云的意料之外,这位黄头发绿眼睛的西洋专家,开口是标准的汉家话,陆沅君和封西云都能听得懂。
“可惜被俄国人带走了。”
西洋人用手抓了一捧士兵们挖出来的土,放在手心里细细的观察着,言语之中满是可惜。
不过除了惋惜之外,兴奋占据了更多的情绪。
俄国人在黑龙江的所作所为,传到了欧洲各国,吸引了不少西洋的学者来到华夏,希望能像俄国人一样,带些好东西回去。
俄国人发现的是一种鸭嘴龙,还给起了个名字,叫黑龙江满洲龙。
西洋专家在查看过泥土之后,越发的兴奋了,运城这座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从泥土来看,这个地层确实是恐龙生存的时代。
加上他看过的那颗牙,几乎可以确定,这里一定能挖到什么。
西洋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在自己茂密的头发上拢了一把,站起身来,一副挥斥方裘,指点江山的模样。
豪气直冲云霄,西洋人用标准的汉话大声喊了起来。
“挖!”
封西云和陆沅君站在后头,事已至此,只能希望这位西洋专家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西洋专家的话并不管用,封西云上前一步,朝着士兵们点点头。
“挖。”
围在边上的记者们嗤之以鼻,甩了甩手里的纸张,撇撇嘴。
“看你能挖出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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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西云:我真的没想当皇帝
第157章 【番外】封西云陆沅君
陈大娘手里端着托盘, 里头搭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毛巾, 打算用肩头撞开小公馆二楼陆沅君的房门。
然而肩头还没碰上房门,从身后快步冲来一个人, 拦住了陈大娘。
陈大娘仗着自己是陆夫人派来的,在小公馆里即便没有作威作福,也经常耍一些小脾气, 没人敢招惹。
这会儿被人阻拦, 当即就挑起眉头,打算回头看看是谁, 一会儿就去跟小姐告一状, 就说少帅这边的看不上太太的娘家人。
“嘘—— ”
陈大娘转过身来, 瞧见了少帅本人, 几乎挑入两鬓的眉毛又放了下来,怒目消散不见。
封西云从陈大娘的手中接过了托盘,自己轻轻的用肩头撞开了一条缝, 侧身钻了进去。
冀北大学已经搬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 但能说准的是沅君有一阵子不用去上课了。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时候,就让沅君多睡一会儿。
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封西云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阳光顺着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照了进来,明晃晃的一条。
把窗帘拉上, 阳光被挡在了窗外, 屋内昏暗了起来。现在已经不像是清晨了, 更像是几遇日落西山时的傍晚,封西云慢慢的蹭到了床边坐下。
担心把沅君吵醒,封西云只坐在床塌的一条边儿上。偏过头来瞧见沅君仍在睡梦之中,侧身躺着,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两手交叠,放在耳朵下头,陆沅君呼吸均匀,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随着她的呼吸被吹起些许的弧度。
终于有机会与沅君独处,反正今天那件事也不当今,封西云干脆自己也躺了上来。
封西云面朝陆沅君,侧身躺在了床上,抬手将散落在沅君脸颊上的碎发拨到了耳后,手指却没有及时离开,而是绕了回来,沿着她的脸颊勾勒起来。
书上说女子肤若凝脂,以前封西云不晓得是不是诗人夸张了,而今手指轻轻的划过陆沅君的脸颊,才觉得古人诚不我欺。
封西云侧身躺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大娘上楼来看了好几回,想叫太太和姑爷下来吃早饭,但始终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
或许是最后一次陈大娘的脚步声重了些,又或许是睡够了,陆沅君揉了揉眼睛,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了封西云,和自己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袍不同,封西云的领口的金属扣子抵着下巴,穿的一丝不苟。
这幅打扮的话,像是要出门。
“要去哪儿么?”
陆沅君舒展了双臂,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蜷缩着身子朝着封西云的方向滚了滚,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三贝子园的园长送了帖子,想让我们过去一趟。”
封西云嘴角勾起笑意,沅君实在是明察秋毫,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
三贝子园?
陆沅君侧身躺着,手指绕在封西云领口的金属扣子上花圈,细致的雕花纹路让她爱不释手。
少见这么别致的扣子,阳光底下还会闪闪发光,好几次她都想将这扣子剪下来,安在自己的衣服上。
从封西云的语气来看,三贝子园就在运城附近,但陆沅君冥思苦想,也没有回忆起这是什么地方。
瞧见了沅君脸上的茫然,封西云揽着她的肩头,解释了起来。
“我小时候那里叫三贝子园,叫惯了以前的称呼。”
也不能怪陆沅君,三贝子园这个称呼早就没人用了,光改名就已经十几年了,沅君不知道在正常不过。
“现在叫万牲园。”
封西云抬眼看向墙角的座钟,时针指到了九和十之间的位置。
已经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时候,陆沅君和封西云挣扎着起来,收拾妥当后朝着万牲园出发了。
“打前前朝的时候,这是皇家避暑的别院。”
后来旗人入关,江山易主之后,被皇帝分给了三贝勒,就有了三贝子园的称号。
再往后三贝子园重新休整,征集了各国的动物,别国的使臣们时不时的添些动物,大象老虎犀牛,确实当得起的万牲园的称号。
建康政府成立后,三贝子园不再是供太后娘娘畜养奇珍异兽的后花园,改成万牲园向民众开放,八个铜元就能进去看看。
当然,去看植物与动物的园子时,还得再掏几个铜元。
万牲园里头的稀罕东西太多了,花里胡哨会开屏的孔雀,长着长而弯曲的牙齿的大象,老虎狮子黑熊,狐狸猕猴五腿牛,稀罕东西多了去。
刚开放的时候,那万牲园门口都排着长队,天天人满为患。
但里头的东西一直没有添新的,大象还给养死了,万牲园虽然不至于没落,可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风光。
今次万牲园的管事给封西云送来帖子,也就是为了这码事。
汽车停在了万牲园的大门外头,门前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石狮子,牌坊却有点西式风情。
这年头到处是土洋结合的产物,要真是纯中式或是纯西式了,反而显得另类。
封西云和陆沅君从车上下来,万牲园的管事早早的候在了门外,瞧见他二人之后,喜上眉梢快步迎了上来。
跟在管事的后头,陆沅君和封西云进了所谓的万牲园。
园内极尽奢华,即便前不久运城刚刚遭了东阳人的劫难,但万牲园里仍然能够瞧见旧日皇家的风范。
三步一景,亭台楼阁各有千秋,每棵栽种着的树木,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园内今天没什么人,这些日子运城百姓根本没有心思出来玩乐,花鸟市也好,万牲园也罢,开张了都没人来的。
风光再好,园内没有游人仍然显得极为萧条。
管事的人一边带路,一遍抱怨。
“大象死了以后本就没有多少值得一看的东西了,前阵子园子被东洋人的炮弹给炸开,老虎还给跑了。”
说到老虎,管事的不由得叹息一声。
那老虎从小在笼子里长大,吃的都是切好的红肉,从没自己抓过猎物。
脑门儿上空长了王字的斑纹,但压根儿担不起百兽之王的称号。
加上老虎在万牲园里已然好些年了,老得牙都快掉了,跑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万牲园的人天天提心吊胆,害怕饿极了的老虎咬着人,但老虎完全没有咬人的机会,刚一出园子就被东洋人打死了。
打死还不算,扒了虎皮给瀛洲军官拿去做了垫椅子的褥子。
等到封西云将瀛洲人赶出运城之后,还回万牲园的只有一张虎皮而已。
管事的抬手抹了把脸,人也好,畜生也罢,相处的久了总有感情,老虎没得善终叫他心里难受。
好在东洋人没把院子炸毁,修葺一番后便又可以开园了。
只是万牲园面临一个困境……
明明已经进了动物的小园子,却没有见到多少动物的影子。跑了一部分,饿死了一部分,如今剩下没几样了,到处是空着的铁笼子。
陆沅君的手挽在封西云的臂弯里,两人并肩跟在管事的后头,左右四下的张望,不晓得管事的跟他们说这事做什么。
市政楼还烂着呢,现在运城也没有闲钱来给万牲园添新动物不是。
封西云刚要开口向管事的说清楚眼下运城的困境,可管事的先他一步转过身来,泪眼婆娑的望向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