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覃桦不无醋意地说:“她们都叫你男神呢。”
傅延遇点点头,说:“知道了,卿卿放心,三哥定然是会洁身自好的。”
不过,傅延遇还是很小心的,为了防止公开对覃桦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只是简单地发了一条微博,说:“#傅先生写给覃姑娘的情书#嗯,我脱单了。”
发完后,关闭了消息推送,下了微博。
两人都不是那种很喜欢别人来打扰自己私生活的人,覃桦自从上次被季放说过后,就把自己的置顶微博改成了“我这样安静,就不要来打扰我了吧。”傅延遇则更是这样的人了,他从小我行我素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也不曾见他有一分心思打算改变。
覃桦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赶到片场拍戏,连张具里都察觉出了她今日心情很好,特意叮嘱她不要因为私生活而影响了工作进程。覃桦点了点头,换好衣服,化好妆,再简单的和饰演南平王的
演员对了戏之后,就开始上镜拍摄。
在最初时,覃桦第一次翻看这剧本看到这一幕时,内心是被极大的震惊了。史书上记载南秦国破之日,南平王与秦桦公主在正殿上焚火殉国,将两人都塑造成了南秦脊骨。可在这里,傅延遇写得却是,南平王百般推辞,将所有的过错都扔给了群臣,并且还打算亲自去城门外献降。秦桦要拦不拦的,等南平王当真要走出殿门时,她忽然举起案几上放着的汝窑美人觚,往南平王的后脑勺上砸去。
南平王是被秦桦杀了的。她冷冷地看着南平王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扔掉了手里的美人觚,瓷片碎了满地。她缓缓走到南平王的身边,蹲下去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捧在膝盖上,直直地问道了他的脸上:“祖宗两百年的根基毁在你手上,你又有何颜面而苟活于世?君主驾崩,活人祭祀,这是天下万民的本分。社稷亡,君主殉国,这是龙子帝君的命数,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明白?”
她说完,就把南平王放下,起身,理了理皱起的裙边,说:“本来还想以我们的鲜血祭祀宗庙,也罢了,那些个宫女太监,没这个义务与我们共赴生死,我便把他们尽数放了。这祭祀虽则潦草了一点,但我也不愿再活着造孽了。”
她说着,提起油灯,往殿中的帐幕上倒灯油,放火种,很快,整个正殿里火势蔓延开来,浓烟滚起。秦桦双膝跪在地上,朝着宗庙的方向,长长磕着一个头,即使大火吞没了她的身躯,也未曾动过半分。
此乃生祭。
☆、第三十四章
傅延遇找到覃桦时,她刚刚从戏上下来,满庭的灯火黄煌,唐宫汉袖,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奢华迷离。她裹着羽绒服,手里端着一纸杯的热水,和季放在聊天。纸杯上热气飘了上来,在空中散开,衬得她的眼睛润润的。
傅延遇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手提着他从杭城带来的黑森林蛋糕,经过大巴几个小时的颠簸,外面的礼装上的蝴蝶绸带已经歪歪扭扭的,将掉未掉。傅延遇已经担心很久了,不过好在,它还在坚持着。
覃桦喝完了纸杯中的水,就下去换了衣裳。天气寒冷,她没有把妆面洗了,只让化妆师帮忙拆了发髻,就这样戴上帽子裹着围巾,希望自己能生出瞬间转移的本事,一闭眼一眨眼,就回到了酒店温暖的房间里。
而事实是,覃桦还需要走半个小时才能钻到温暖的窝里。这一路上,是连日的大雪积起的厚雪,白天里雪停了就化开些,晚上冷了又接着下,这样一层层地积了上去,踩着雪走更不好走,一不留神就会在地上摔个大跤。
陆冯生保暖装备穿戴得整齐,问覃桦:“搭个顺风车回去?”
陆冯生是有保姆车接送的,组里像季放和顾商晖这些人也都是有保姆车接送的,只是因为组里有几个老演员,没有签任何的经纪公司,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接送待遇。他们也更习惯在拍完戏后一路走回去,交流下感情,研讨下剧情,这样即是增进了彼此的亲密度搭戏时更自然,也能比较好地把握剧情。后来大家也渐渐地不坐保姆车里,陪着几位老演员走路或者坐工作人员的大巴。
今天覃桦的戏份结束得早,其他人还要接着留下来拍摄,大家都有事情做,她也只能自己走回酒店了,还好剧组里的暖宝宝和热水袋管够。
前一个月的拍摄都没有陆冯生的戏份,他是一个礼拜前才正式进组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拍了今晚这场夜宴戏,其实本该结束得更早,但就在陆冯生这儿卡住了,一堆人只能陪着演了好久。
另一组早就把布景布好了,就等这边的人结束,听说因为一直没有等到人最后都在打瞌睡了。覃桦也是从新人过来的,她也经历了这种有进步知该往何处使,摸不到情绪的时期,是最能明白陆冯生的焦灼,本来还想好好地多给他提供些建议,可却没有想到,拍了十几条后,张具里就把这场戏通过了,比起之前对覃桦的要求,不知道随便了多少。
陆冯生殷切地看着覃桦,覃桦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看到文凌举着个保温杯跑了过来。她拽过了陆冯生,把保温杯塞在他的手里,有意无意地瞟了覃桦一眼,拉着陆冯生说:“口渴了吧?里面还有小半杯的咖啡,你先喝着解解渴,我回去给你煮。”
覃桦抿了抿嘴,假装没有看到文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文凌是跟着陆冯生一起来的剧组,不是以陆冯生的女友的身份,而是生活助理。陆冯生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在女友和女友粉之间的平衡点,颤颤巍巍地维持着,竭力地修饰太平。剧组里的人也都是知晓内情的,文凌在组里处处都要看管着陆冯生,不允许他和女性聊天,不允许任何的女性接触他的私人物品,连化妆师给陆冯生打理妆发,文凌都要在一旁盯着,但凡化妆师的手在陆冯生脸上停留地有些久了,她必然会不大爽快地说:“麻烦您快些可以吗?我们赶时间。”
陆冯生被她弄得头大,想把她甩了,文凌偏偏又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
覃桦自然不想去淌这趟浑水,就对文凌笑了笑,打算走了。
陆冯生忙叫住她:“覃桦,路上积雪,不好走,你还是搭我的便车吧?”他哀求地看着覃桦,在文凌看不见的上方,指了指她。
覃桦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身后的拥抱惊了一大跳。身后的人伸出两只手将覃桦的腰紧紧搂着,下巴搁在覃桦的脑袋上,他低下头,垂着眼眉,搂在小腹前的手拉着覃桦的,手把手教她该如何拎蛋糕。
“礼物,有没有被吓到?”
最后,傅延遇起身,拍了拍覃桦的肩头,说:“是不是挨着墙角站了?怎么那么多的灰?”
覃桦现在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傅延遇的围巾,示意他低下头,说:“你把围巾和口罩摘了,让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又笑,“不是说好明天下午到的吗?这么晚过来,真是胡闹。”
“早点见你,不好吗?”傅延遇又把围巾戴上,对文凌说,“你好,我是卿卿的男朋友。”
文凌咬了咬唇,目光有些恍然,瞥了眼檐外化了一半雪此时又冻成了冰的路,说:“这么晚过来探班?”
傅延遇淡淡地说:“其实也到了有小半个小时了,看到卿卿在和季放聊天,估摸着在谈论工作,我就没过来打扰。”
小半个小时,也只是小半个小时。冬天天黑得早,影视城还好些,因为剧组多,大家都是打着灯工作,不一会儿也不定会从哪里传出来爆破的声音又或者三俗的流行音乐。但影视城外的路想必不大好走,这个时间了,班车肯定是已经没了,要从大巴站赶过来,估计也要被黑车司机宰了很大一笔吧。
文凌愣愣地看了眼陆冯生,后者的面容都被藏在了面罩,帽子后面,是看不见的,但文凌还是太过熟悉陆冯生了,此时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她不想猜,也不屑于猜。
半晌,文凌才把那些嫉妒又心酸的情绪从心头浮走,说:“那我和冯生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傅延遇一来,覃桦的心思早就不在他们身上了,随口答应了一声,便心疼地问傅延遇:“你应该早点叫我的,怎么看到我和季放前辈说话就不过来呢?我们没准在聊天呢!”
“不可能。”傅延遇瞥了她一眼,笑,“你这么怕他,还和他聊天?我可没有给你这个勇气。”
覃桦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是有私心的,你看,三哥在杭城亲手做了蛋糕,又把它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捧着,坐着大巴过来,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三哥自私,不想让别人尝。”傅延遇说话,哈出一口口的热气,眼见得它们又都散了。
回去的路,是从所未有的安详。天依旧是冷的,傅延遇拉着行李箱,覃桦拎着蛋糕,两人并排踩着嘎吱嘎吱响的雪往酒店走去,连脚印都是依偎着彼此。两个年龄加起来刚刚是半个世纪的人,谈起恋爱来,却不如小学生来得熟练。比如,傅延遇就不会想到可以解下围巾自己围一半,覃桦一半,浪漫得就像韩剧里铺排了一遍遍的镜头,可以直接进恰到好处的抒情音乐。他们只会走几步,看一眼对方,又低下头去走几步,接着看一眼对方,倘若不幸刚好撞上彼此的视线,就会生出几分偷糖吃被大人抓住的愉快个羞涩,一个撇过头咬着唇笑,另一个捂着嘴偷偷笑。
“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会出太阳呢,雪就要化了。”傅延遇说,“明天是个好天气。”
“巧了,明天还是个好日子,年三十呢。”覃桦说,“我明天没有工作,放假。”
“嗯,看来覃姑娘已经打算邀请我约会了。”傅延遇促狭地看着覃桦,“傅某人定当着正装出席。”
“但后天我有戏份。”覃桦说,“而且接连工作太多天了,我哪里也不想去。”
“覃小姐对姑娘有误解。”傅延遇回答,“只要见面的对象是覃小姐,在哪里见面,都是一次值得纪念的罗曼蒂克。更何况,覃小姐约会的对象还是傅某人。”
“明天是年三十,除了放烟火,看春晚外,还能做什么?”覃桦问。
傅延遇笑而不答。
傅延遇的房间是覃桦开的,因为剧组包了三层楼下来,两人之间就隔着三层的楼板。傅延遇对他的房间没有多大的兴趣,唯一不满就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
“我见你,要穿过三层楼,走过半条走廊,并且在你的门前敲门直到你给我开门为止。”傅延遇皱了皱眉,说,“但凡有点心机和想法的狗仔就可以蹲在哪个角落把我们见面的场景拍了下来,再安个博眼球的标题,全国人民都会知道你为了进剧组被我潜规则了。”
覃桦无语,说:“不会有这么无聊的狗仔,要拍也去拍陆冯生这些有人气的,我又没有什么爆点,最后只能收到一堆评论,什么‘这人谁啊,不认识’‘莫名其妙,谁都能被拍吗’‘就我不认识这人吗’,诸如此类。而且也别说我现在还是新人一个,就算以后有了作品,也不是所有的人进了这个圈子,都会有话题。”
傅延遇恍然大悟,说:“看来我对这个圈子还是不了解。这几天在家里一直在查关于娱乐圈的新闻,大概我是落后了,都不大看得懂了。”
“那些没什么好看的,有半数是炒作出来的。尤其不要看微博上的,都是些流量,没准都是买下来的通告。”覃桦暗暗抽了口气,傅延遇轻飘飘一句话,让她着实认识到了些两人之间存在的危机,便又小心翼翼地问傅延遇,“那你看了这么多新闻后,还愿意支持我做演员吗?”
傅延遇或许是真的不介意,也有可能是没有理会到覃桦的深意,很快就反问:“我为什么要反对?”
“嗯。”覃桦却还不敢松气,瞥了眼傅延遇的神色,这才故作淡定地看着电梯轿壁上倒出的人影。
“说起来,”傅延遇沉沉地问,“那个陆冯生,我看过他的照片,觉得他很眼熟。”
“哦,那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在一个组合里,具体叫什么我也记不得,蛮有人气的。”覃桦说,“他身边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我记得他,我在医院里见过他。”傅延遇说的是覃桦被打进医院的那回。
“那次还是要谢谢他的。”覃桦说。
☆、第三十五章
傅延遇烤的蛋糕,因为赶路,已经失了卖相,一层的巧克力粉都黏在了蛋糕盒子的壁上。傅延遇掀开时,也没立稳,直接软软地趴在了地上。傅延遇看了一会儿要,摇摇头,说:“竟然这么不给我面子,要你何用?”
覃桦烧上了开水,闻言看了眼,安慰说:“没事,好吃就可以了。”
“卿卿不懂,这样卖相的蛋糕配不上三哥的手艺。”傅延遇说。
覃桦:“……”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喜欢贫嘴的?”覃桦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我记得高中时见到的你,高冷的像个男神。”
傅延遇斜了她一眼:“所以现在是到手了,就要把我从男神的云端打到了民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延遇从茶几的抽屉了翻出了一把切水果的小刀,他没有思虑周全,或者是因为即将能见到覃桦的愉悦心情让他在收拾行李时根本无法好好思考,所以他漏带了把切蛋糕的刀以及吃蛋糕的叉子。
他将蛋糕切成四个三角小块,临时拿了把勺子用小盘子托着给覃桦吃。
“其实,我最近有种感觉,就是心里有个人在慢慢地死去。”傅延遇静静地看着覃桦。
覃桦一愣,含着才送进口的蛋糕,忘了咀嚼,只将它伴着傅延遇的话囫囵吞下。
“我近来是很少再梦到南秦的过往了,即即使是偶尔的梦,里面的场景也大多模糊,看不清。”傅延遇苦笑了一下,“它走得太快了,心里像是一下子就空荡荡起来,跟间空屋子一样,风一吹,冷得很。”
覃桦捏着陶瓷的白勺,说不上高兴,反倒觉出了几分苦涩:“这不是件……好事吗?”
傅延遇摇摇头,说:“失去了这些记忆后,我觉得整个人都迷茫了很多。以前我是这样活着的,可是现在却都不记得了,像是一下子被扔了过来。”
覃桦的心被一点点地揪了起来,嘴上却还是尽力地安慰着傅延遇:“你只是放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