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书掉了——槊古
时间:2018-01-01 19:46:30

  她也差点忘了,傅延遇安然地接受了傅长情,也安然地接受了没有记忆的过往。
  “我的意思是,外公外婆教出了这么多学生,大多都是毕业之后就不联系了,再好些的,两三年内还有个声响,都不像你这样,还时常走动着。”覃桦已经不愿再提前世的事了,自从那日与傅延遇谈过话,她终于明白了自茧作缚的程度——明明一开始是她不接受傅长情的过去,现在却因为傅长情而不肯接受傅延遇,她痴迷着傅长情的气质却没有想过分担他的苦难。
  其实,覃桦也是个自私的人。
  傅长情笑,他的笑并不如傅长情一般是收敛着的。眼角飞扬,嘴角翘起,不知道什么是遮掩,大大咧咧地敞着给旁人看。
  “我都把师父师娘当亲人了,你还说这么生分的话。”傅延遇手点在膝盖上,说,“我治疗的那一阵,师娘每天和我妈妈通电话,还给介绍了好多医生专家,虽然也都没什么用处,但心意是感受到了的。”
  覃桦再次露出了诧异,傅延遇不咸不淡地说:“那时你正在拍戏,也累得很,不知道是正常的。”
  覃桦说:“我那段时间,的确是有意避开这些的。”
  “也没什么,我一生顺遂,总该尝点苦才是好的。”傅延遇的嘴里叼着吃果冻的小勺子,用手指着自己的耳朵,说,“其实听不到也并非没有什么好处,我一个人总是安静的,没有闹心的噪音,走到哪里都是阅览室可以随时坐下来看书。况且,”他顿了顿,“我喜欢别人说话时看着我的样子,他们不能闪避否则说出来的话对我并没有任何的用处。我看着他们开口闭嘴,脸是红的,嘴唇是白的,眼睛飘来飘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我知道他们在撒谎,可我也无意揭穿。”
  覃桦又吃下了一片薯片。
  “杂志社经营得还好吗?”这是没话找话了。
  “毕竟在业内还是小有名气的,圈一帮出了名的作家办个杂志社还是可以的。”傅延遇说,“那么,请问覃小姐是否有这个意向将自传体的代理权卖给我们?保证是精装畅销。”
  “自传体?我还是个无名小卒。”覃桦说。
  傅延遇耸耸肩,颇有些不以为意:“出名是迟早的事,况且,我看过《忆君逢》的成片,覃小姐表现不俗,是个好苗子,人又长得好看,不红简直是天理难容。”
  覃桦有意掠过他掺假注水的夸赞,问:“成片出了?”
  “剪辑完成了,但还是个半成的商品,需要音乐来添砖加瓦。”傅延遇说,“是部很值得期待的作品。”
  “是吗?”覃桦淡淡地应和着,心里却想着,或许等片子放映完后她可以和傅长情彻底做个告别了。
  傅延遇忽然叫了她一声:“覃桦。”
  覃桦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被他一叫,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等着他的下文。未曾想,傅延遇久久没有动静,覃桦还以为是傅延遇没看到自己的回答,忙转过头去看他,结果,才接触到了
  傅延遇的视线,她便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覃桦。”傅延遇又叫了她一声,含着笑意,口齿间似乎调转着个银质的铃铛,言语连接时,皆是脆脆的欢喜,“别动,让我看看,好好看看,你这丫头究竟是哪里生得好,我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喜欢上了你。”
  覃桦想她的两颊现今必然是飞红了。活这么大,正儿八经地被异性当面表白这还是头一回,便是早先那起恋情也是她自己想明白了等不得了,率先开了口。比起掌握着先机主动出击,这样等着对方的下文,显然更是一种煎熬。
  “我当然是生得好了,不然怎么去当演员?”覃桦耍着嘴皮子回答他,“你喜欢我,证明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审美水平还是及格了的。”
  她装傻,傅延遇也就陪她,却又不肯老老实实地陪她,非要再逗一逗:“是吗?可是我偶尔也觉得凤姐长得不错。”
  覃桦也不恼羞成怒,反倒因为他自己寻了台阶下了而松了口气:“那说明,你的审美发挥得不是很稳定,时常掉线啊。你得记得给它续航。”
  这一页便算是翻了过去了的,覃桦唯恐他又说出什么话来,忙起身告辞,傅延遇也不留,只说:“下次再见,头发可以到腰际了吧。”
  覃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拿手去比,离腰际还差了点。
  “学校有毕业汇演吧?你能腾出时间来见我也只能是七月份路演的时候了,两个月,你的头发能长这么多了。”傅延遇那手比划了一下,“年初见你的时候头发到这儿,现在长了这么些,长发的速度倒是快。”
  覃桦放下了手,看他拿了车钥匙走了过来,覃桦有些五味杂陈。
  傅延遇说的没错,两人再见已经是七月份了,发布会上同一张桌子中间还隔着三个人,因为活动一直在抠流程,化妆,除了覃桦在换礼服以前傅延遇塞给了她一小块的巧克力外,两人都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覃桦在闪光灯中迷迷糊糊地上了台,才坐下,就看着底下的□□大炮对着台上,不禁心生感叹,从此以后,覃桦也算是在大众面前有了名。
  陆冯生的戏份虽然很少,但因为他的名气在那里,张具里当初请他来也是为了借一借他的名声,当然是不会把这位小祖宗给遗漏了。便指了个位置,刚好在覃桦身边,于是,这本该算是低调的配角位置立刻吸引了记者的眼球,他们把相机对准了这一带,咔咔得猛拍,闪光之间,覃桦好像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耳边充斥着嘈杂的流言蜚语。
  她果然还是不大适应这样的环境。
  覃桦为了掩饰自己的神色,她拿了桌子上放着的矿泉水,低头拧瓶盖。可能是因为方才洗手没擦,手掌里是湿湿的,拧不开。一旁的陆冯生看不下去,自然而然地拿过矿泉水瓶,帮忙拧开了瓶盖又给覃桦递了回去。
  覃桦小声说:“谢谢。”
  陆冯生没看她,也没应她,梗着脖子看着前面的记者,桌子那头,张具里已经在开始说话了。
  “傅延遇的耳朵怎么聋了?”陆冯生忽然说。
  覃桦看他,他却又没看着覃桦,只是盯着前方,但鉴于陆冯生手边已经没了人,覃桦姑且认为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好像是得了场病吧,没治好。”覃桦把傅延遇惯用的借口随便说了一下。
  “哦。”陆冯生忽然就看过来了,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看到这样的男生更加抵挡不住?”
  “什么?”张具里说话完毕,引起了现场的雷动掌声,覃桦没有听清楚,耳朵凑了过去,问了一句,“什么?”
  陆冯生把嘴巴凑到覃桦的耳边,说:“我这段时间刷了好几部言情小说,本来以为你们女生只是喜欢高富帅,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种生理上有缺陷的你们更加喜欢啊。”
  覃桦皱了皱眉,说:“我觉得主要还是看脸吧。”
  陆冯生噎了一下:“你们女孩子的追求就这么低吗?”
  覃桦笑,刚想说话,那边傅延遇站了起来,拿着话筒要开始说话了。她便坐直了身体,转过头去看着傅延遇的身影。
 
☆、第四十六章
 
  
  为了照顾傅延遇,张具里特意安排他做了一次演讲,需要涉及到的内容是早先记者已经提交上来的,由张具里的助理梳理挑选了后再交由傅延遇写出了演讲稿子。覃桦看着他拿着话筒,很松弛地站在台中央,面对着记者和闪光灯,面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他大概一点也不紧张,在开口说话前甚至还回头望了眼覃桦,见她专心地看着自己,这才把头转了回去。
  “很感谢张导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让编剧这样一个幕后工作者也能走到台前,来讲讲创作作品的心路历程。我是学南秦史出身的,研究生和博士都是师承周老先生,不过只得了周老先生的皮毛,便班门弄斧的将所学编纂成小说剧本。还是有些可惜的,如果是周老先生操刀,大家应该能看到更棒的剧本了。”傅延遇说完场面话,顿了顿,才说到正题上,“我很喜欢南秦,很喜欢傅长情,也很喜欢秦桦,那个时代那个国度总是让我着迷。我研究它们研究了六年,几乎是把它们当作了是活生生的人。我与他们对话,我看着他们,好像是看着过去和未来属于我的长长的岁月。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读过史籍后,终将明白历史很无趣。它把一个人的一生固化成章节字句,再由着后人的需要揉捏搓扁,塑成英雄,奸人,浪荡子……背负着不属于自身的盛名或骂名。我们面目全非,我们风光伟正,我们猥琐下流。颂歌骂声,流芳百世,遗臭万年,身死不知后事,确实幸运,但如果我们从未忘却,才会发现,原来从未有什么人心不古,人心从来一样。”
  傅延遇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的视线穿过了茫茫的人海,不知道落到了哪里,见到了谁:“傅长情生嘉余三年,自幼聪慧,阙鸽城皆有传言道,‘郎安巷,傅氏家,生幼子,唤延遇,三岁识千字,六岁诵遍千家文,九岁赋文作诗斗文魁,束发拜馆已成孔孟师。’可是我们后人再识得他,却是史书里的蠹贼,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的事迹好像就这样被刻意地埋没了,他代表南秦王室向北秦投降,保全了阙鸽城的百姓安康,后又在北秦职事编纂南秦史记,可以说,他是从来都没背叛过南秦的。倘若没有《南秦史》的面世,后世无人能识傅长情之风采。我知道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对历史不怎么感兴趣了,甚至可能已经失去了对历史的敬重感。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该失去的是对本真的敬重。我所做的事,不过是把大家可能不怎么愿意去翻阅的正统史书搬上大荧幕,还他们一个清白罢了。而在座的各位媒体朋友,你们的工作与古时候的史官颇有几分相似,你们的话筒就是史官的笔,你们的摄像机就是史官的纸,古有齐国崔杼连杀三位史官,第四位还能据史而书,我希望在座的朋友也能明白你们肩上承担的分量。尤其是在当下,所有人都可以直面网络的时候,如果没有公正的报道,可能很少会有人如傅长情这样扛得下流言蜚语,还能用自己漫长的二十年编纂出一部史书,又恰有这运气还能被后世发现的以证明。”
  傅延遇说到最后的时候,忽然又转头看了眼覃桦,覃桦还在讶然他的内容,又见他笑了笑,最后把总结词说完,落回了座。接下来的环节,就是首映了,底下有给他们准备了观影座位。覃桦等在后头,先让前辈们挑好位置坐下,等排到她的时候,傅延遇忽然就叫她:“覃桦,这里还有个座。”
  覃桦瞥了眼旁人,其他人都在和邻座谈话,没有注意她,连简嘉也挨着陆冯生坐下了,覃桦便顺从地坐在了傅延遇的身边。
  “我讲得好吗?”傅延遇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一板巧克力递给覃桦,“演讲稿修改了很多次,却依然说得不伦不类的。”
  覃桦为了出席活动,这两天本来就在刻意地控制饮食,此时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了,傅延遇这块巧克力当真是看着时候递过来的。
  “还不错。”覃桦说,“就是听着你夸你自己那段有些别扭。”
  傅延遇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算是明白了为何你之前一直都在坚持我们是两个人。这个稿子我本打算要好好讲讲傅长情,顺便说两句他与秦桦之间的故事,结果等落笔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根本无法感同身受,说出的也几乎是套话。”
  覃桦顿了顿,算不得安慰,说:“我也这样,在饰演秦桦的时候,我无法做到和她真正的共情。”
  “我看你演得不错。”
  “演是演得得心应手,但,终归还是演的。”秦桦趁着影厅里灯光暗下来,忙像小老鼠啃食般把巧克力板给吃了。
  傅延遇低下头和覃桦咬耳朵:“我这几天把《忆君逢》的小说和电视剧给看完了,觉得我们前世还真是苦啊。”
  覃桦没有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和傅延遇交流沟通,不过也刚刚好她可以在黑暗里选择沉默。
  傅延遇自说自话:“《忆君逢》这名字,总让我想起那句诗‘从别后,忆君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下面那跟着的是哪句?‘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句话写的真是好,果真是如梦一般。”
  覃桦用指头轻轻地戳了戳傅延遇的胳膊,傅延遇转过头来看着覃桦,电影里光影变化,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覃桦犹豫了一下,在思考着动作究竟是不是太亲密的时候,傅延遇已经主动摊开手掌递到了覃桦的面前:“写在我的掌心里,让我猜猜是什么字。”
  傅延遇的掌心很暖,带着他个人的体温,覃桦曲着手指,只敢用指尖轻轻在他的掌心上划过,一面告诉着自己这只是为了两人正常的沟通,另一面却又不可遏制的脸红了。覃桦的指尖停在了傅延遇的掌心之上,久久静默着未动。
  电影里正放到秦桦公主盛装出嫁,她放下轿帘,举起团扇遮在自己的面前,眼角有一滴泪水缓缓滑落。她腰背挺直地坐着,任由泪水盈眶,可为了妆容却偏偏要忍着。画面之外,覃桦念着台词:“终归还是会忘记的,今日哭一哭,明日闹一闹,后日便能笑一笑。眼泪留不住,叫喊留不住,什么都留不住。”
  “怎么了?”傅延遇见她一直愣愣地坐着,皱着眉头,轻声问。
  电影里已经是喜娘唱着祝词撒帐,秦桦与驸马平排而坐,衣袂相连。
  覃桦发现,她在傅长情身上所能找到的关于恋爱的一切悸动,傅延遇都能补给她了。这究竟是像什么话呢?
  覃桦想在傅延遇的掌心上写“没什么”三个字,可惜傅延遇虽然特地练过怎么读唇语,摸黑识字的本领却不是很好。覃桦的指尖如羽毛般轻柔拂过的时候,他不是想要笑,便是怎么也猜不到。最后,还是他反手将覃桦的手扣在掌心之间,笑:“等看完电影再说吧,正好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有聚餐的,覃桦才想提醒傅延遇,他便接着说:“我差点忘了还有聚餐,没事,坐一起就可以了。”
  覃桦用指尖在他的掌心里戳了戳,傅延遇就明白了,也曲着手指挠了挠覃桦的掌心。
  她现在是已经觉得傅长情是没有走的了,或者是,连从前一直固执己见的覃桦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同一个人,或许是性格有点不一样,但感觉太像了,又顶着同样的脸同样的名姓,覃桦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了。
  《忆君逢》的首映很成功,影厅里大灯亮起来的时候,覃桦下意识地看了眼傅延遇,正见傅延遇望着自己。两个人在主创班子都起立往台上走的时候,像是忘了周遭一般,发傻地看着彼此,半晌,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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