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覃桦肯屈尊来,真是给我面子。”文凌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笔,你可得给我签名。”
覃桦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文凌一眼,姑娘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覃桦看着就有些恼火,很想把她这层笑脸皮子给撕破了,探探究竟,看这底下到底是什么。
“陆冯生都来了,我还有什么资格摆架子呢?”覃桦刻意躲开了她伸出的双手,将昨日里文凌的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文凌笑容僵了僵,大概是没有料到覃桦会这般得不讲客气,才是第一句,就是个闷棍。她回身向一个男人招了招手,那男人忙放下酒杯走了过来,文凌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说:“这是我现在的男朋友,不是我们班的同学,但他非要跟过来说要认识认识我的朋友,了解一下我的过去,我拦不住,就私自带他过来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她顿了顿,故意往覃桦身后紧闭的大门看了眼,说,“覃桦,你男朋友没有来啊。”
覃桦也回身望了一眼,惊讶地挑了挑眉,说:“你没说可以带家属的啊,不过,”顿了顿,貌似很温柔地说,“倒是要恭喜你了,我还以为你……要难过一阵呢,看来是我多想了,祝你们幸福,到时候记得叫我去随份子。”
想来同学会上找回面子和场子的并非只有覃桦一人。文凌当年因为两段恋情的事情,在高中后半段过得也很不如意。她为着陆冯生和竹锐俊分了手,跟竹锐俊以及她一帮的狐朋狗友彻底闹掰,竹锐俊也是个没气度的,并不觉得在背后说女生坏话是件丢脸的事情。后来没过多久她就被陆冯生甩了,大家先头还说她劈腿后来便是看她笑话了。现在想想,覃桦还真该好好感谢文凌,至少她帮自己分去了一半来自同学的炮火。
文凌给覃桦安排入座,那一桌子的人都安静地看着覃桦坐下,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覃桦看,好像是在看珍稀动物且是那种看一眼少一眼的,都舍不得离开视线。
覃桦是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只能笼统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文凌也不想和覃桦待着,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为着成绩和陆冯生两件事,文凌是一直都看不惯覃桦的,也就等把覃桦安置好了,立刻转身就走。她一走,立刻就有头探到了覃桦的面前:“覃桦,年初你们在拍摄电影的时候,文凌去探班,你碰到了吗?”
是见了一面的,覃桦点了点头,看着女生八卦的目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正挽着自己男朋友的手秀着恩爱的文凌,只觉得没有意思。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无聊的聚会,并且接下来还会把两个小时浪费在这个无聊的地方。过去的事情他们哪里还有这份闲情去翻开,他们只想看与时俱进的八卦猛料。
女生和自己的同伴挤了挤眼睛,一副有好戏可以听的模样:“他们之间感情好吗?”
覃桦回答:“我不是很清楚。”
“文凌不是总去片场?”
“我没有碰见,陆冯生的戏份本来就很少,和我对手的也就只有两场。”这都是实话。
女生有些狐疑地看着覃桦,似乎在想她包庇文凌的可能性有多少。
“你真的不知道文凌把自己的正经工作辞了,特意赶到片场去给陆冯生洗衣做饭,当个老妈子的事?”
“我不知道她辞了工作,不过文凌照顾陆冯生的确很上心。”覃桦说。
“这就对了嘛,合上了。”女生满意地对同伴笑了笑,说,“文凌之所以这么辛苦地盯着,连工作都不要了,还不是怕自己又被甩了?不过,不合适的人就是不合适,她文凌再放低身段,陆冯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就是不懂这个,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送上自己被人给糟蹋。”
覃桦终于想起了这个女生是谁,她当年八卦和散播流言的神色与现在如出一辙。
“她只是爱着陆冯生,所以甘愿为陆冯生付出,每个人遇到爱情都是这样。”
覃桦的话,引得女生一阵的发笑:“爱?没错,文凌是爱陆冯生的,可陆冯生不爱她啊,你看,才几天就不要文凌了,得亏文凌还以为能和陆冯生长长久久的,总是在微信票圈里秀恩爱,这不就被打脸了吗?”
女生的同班哔哔剥剥地吃着花生,终于想到该插句话进来,说:“竹锐俊当初被甩的时候我还可怜他,现在觉得竹锐俊简直是太幸运了,就这么把文凌这朵白莲花给看清楚了。”
“是啊,人家都快结婚了,好像女朋友肚子里已经有了。”女生的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文凌找了男朋友有什么用?我们在座的哪个忘了她倒贴的事情?现在想想也真是可怜她这个新男朋友。”
话是越说越过分了。覃桦起身想要换个座位,至少要离这两位远一点,刚巧就碰到有老同学过来敬酒,顺便和覃桦好好聊,搭根同窗情意的缘分线进去。覃桦便顺势挪了个窝,离得文凌近了些,她的笑声毫不掩饰地钻进了耳蜗里。
“我们家这个对我可好了,平时连洗碗都是不舍得我洗的,非要买个洗碗机放着,可是你说洗碗机洗得干净吗?最后还不是要我亲自动手,他又不肯了,我就说他,说了几个月,他就明白了该自己去洗碗。”
覃桦默不作声地听着,和她聊天的那位老同学显然是看出了她走神了,特意停下来,问了她一句:“覃桦,你觉得怎么样?”
“嗯?”
“就是我想投资拍一部影片,想捧一下我的女朋友,你看你能和你认识的业内专业人士搭个桥吗?”
这个男同学从前就不熟,覃桦倒是没有料到他家里竟然是这般有钱,笑了一下,说:“我也刚好踏进这个行业,认识的人并不多。”刚好陆冯生到了,低调地戴着口罩和墨镜进来,覃桦便顺手一指,“你找他吧。”
陆冯生到场引起的轰动就是远远大于覃桦的了,他毕竟是出道已经很久了,无论是从包装还是从粉丝上来说,都比覃桦更像是个明星。他一到,身边的人就呼啦啦地围了过去,俨然是要把同学聚会开成是粉丝见面会。
覃桦冷眼看着,抬手压了压眼角,方才拿起手机看傅延遇新发的短信:“同学聚会怎么样了?”
“觉得没什么意思吧。”覃桦说,“我根本就是个配角。”
傅延遇发了一个不解的表情包过来。
覃桦说:“我本来想要在同学聚会上问一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从前对我做的事情了。陆冯生以及他的朋友天天取笑我,他们的每一个玩笑都会在班级里引起赞同又嘲讽的笑声。竹锐俊把我的书包从五楼扔了下去,王雨东上传过我的照片到贴吧问这个学校还能找出比我更丑的人吗?文凌她们,背后散播谣言说我给老师送礼什么的。后来我家发生了那种事情,谣言就更盛了,被骂零申报,被说害死了父母,被孤立什么的,除了不敢上手打人,我觉得所有的校园暴力我都经历了。其实我很想想问问他们还记不记得,又或者有个人能站出来和我道歉,然后我告诉ta,我绝不可能原谅你。这就是我的报复方式,我想要他们忏悔。”
覃桦把这段话发了出去,拿着手机接着编辑下一段话时,傅延遇问:“可是,你发现他们是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
“是啊,只有我这个受害者还记得,我想不明白,凭什么。”覃桦瞥了眼挽着男朋友胳膊冷冷地望着傅延遇的文凌,又打了一行字,“他们还在嘲笑着文凌,或许在他们眼里,不仅意识不到当初所造下的创伤有多严重,反而更绝得自己是没有错的。”
☆、第四十九章
武侠的世界总是快意恩仇的,十八年前的国仇家恨,大侠忍耐多年提着把君子剑归来,横扫敌阵,复仇的复仇,悔恨的悔恨,泪归泪,命用命还。这是最好的因果循环,一报归一报。阴能用阳补,阳又总能胜阴,这样的世界实在是太过美妙了。
可是,真实从不是因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覃桦坐在宾馆的床上拨着覃家的电话,号码是向号码百事通要来的,用水性笔抄在广告纸的背面,覃桦一个字一个字对着拨了出去。话筒那边嘟嘟地响了好几声,才有一个人拎起了话筒,喂了声。
“……”覃桦对着话筒,诧异地发现都走到这一地步了,她还是开不了口,只是用手紧紧地压着话筒,盯着那张广告纸发呆。
“喂?谁啊?说话。别不是打错了吧。”是奶奶接的电话。
覃桦在她挂了之前,终于气弱地说了声:“是我。”
“是你?你又是谁啊?”那头愣了一下。
“覃桦。”
奶奶嗤笑了声:“还记得我和你爷爷呢,我还以为你早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给忘了,也不打算管了,由着我们自生自灭呢。”
覃桦皱了皱眉,说:“我哪里敢忘了你们。我现在就在越城,我听外婆说你们不是很想见我一面吗?”
“很想,是啊,很想!”奶奶尖锐地喊了声,“亲孙女不肯认我们,我们真是倒霉催,是命里不好,好好养出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死了,儿子死了孙女也跑了,真的是两个孤寡老人啊。”
覃桦已经懒得和她多话了,或许前头她还没有看明白,不过经同学会那一遭,算是叫她明白了些道理,所以在打通这个电话前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是那么不堪。
“我的户口早就不落在覃家了,我和你们是没了关系,如果你们是为了老来的事情而担忧,政府有养老院,覃家有这么多的小辈,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覃桦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个找我,我对此只是想再提醒你一句,那个我该叫爸爸的人,亲手杀了我妈妈。他对我和妈妈的虐待行为不是假的,杀人行为更不是假的。”
“那也是你们母女逼他的……”
“我们没有在逼他,是他要把我们给逼疯了。你说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觉得你们大概是感到了一点的忏悔,所以想当面跟我说声对不起?我怎么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你们本来就是极度自私自利的人,任何事情都不屑于去想想旁人,所以直到如今你们还在怪着我和妈妈。”
“难道不是……”
“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覃桦挂了电话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她大老远的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从杭城到越城,究竟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与过去言和,放下,不过是生活在逼着自己放下。她要不到想要的对不起,想要的忏悔,永远都要不到。
手机才安静了两分钟,铃声又很快地响了起来,覃桦看了一下,是陆文拨来的。走之前就说过,这是覃桦的专属假期,如果不是有天塌下的事情,陆文是不会主动联系覃桦的。可是,她哪里会用天塌下的大事?
覃桦随手抓了只枕头抱在了怀里,靠着床头靠,接通了电话:“喂……”
“覃桦,你最近是惹到什么人了吗?有人买了营销号和热搜,在大幅度大面积地扒你的黑历史!”
覃桦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一听这话,蹭溜地坐端正了,连声音都变得严肃了起来:“算有也不算有,出什么事了吗?”
她大约是猜到了陆文口中的黑料,只是等着陆文一个肯定的答复而已。
“你的父亲是不是经常对你和你母亲家暴?”
覃桦握着话筒的手一紧,说:“看来是熟人了。”
的确是熟人了,爆料的人几乎是把覃桦的高中历史挖了个遍。前头说家暴的事情,因为后来覃父动手杀人的新闻上了电视,为了把这则新闻闹明白,市里的记者算是把覃家历史扒了个底朝天,光是覃桦那两条带伤的胳膊也不知道给多少的记者拍了去。可后来,爆料里提到的关于覃桦与陆冯生的事情就纯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覃桦听着陆文讲,每说一句便轻声回:“不是。”一句一句说下去,陆文也不耐烦了:“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我和陆冯生的事情纯粹就是瞎编乱写的,大概是因为陆冯生粉丝多吧,所以对方想靠着这个整一下我。”覃桦也叹气,“陆文,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从小到大就喜欢过傅延遇一个人。”
“傅延遇?”陆文倒吸了一口冷气,说,“等等,你先给我捋清楚,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人是连你拍《忆君逢》的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不是,陆文你误会了,我和傅延遇是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的,你没看那天的发布会吧?”覃桦想了想,说,“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觉得她是没有道理做这件事的,可是,好吧,除了她之外我也想不出别人了。”
“私事你自己去解决,我不插手。”陆文说,“你先和我说清楚,你和傅延遇现在在一起吗?”
“在一起过,后来分手了,可能,过一段时间又会在一起了吧。”覃桦回答他。
“好,公关会在24小时内做出的,在这之前不要刷微博,在家里好好地陪着外公外婆吧。别担心,处理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不过了。”
“那就好。”
覃桦打完电话,就把手机卡给拔了,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或许网络的世界里,关于覃桦的消息正掀起滔天巨浪,但是没关系,放下手机,覃桦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况且,事情也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只是在网上对她口诛笔伐而已,比这个更坏的覃桦也经历过,不怕。
只是这些网友也真是无聊啊,这么久这么没证据的事情,也能炒起来,真是没有意思。
覃桦想着想着,忽然把卷在一旁的被子一脚踢到了床下,她躺在柔软的白色大床上,看着头顶未加丝毫装饰的天花板,那种被迫推到人前的恐惧感又来了。她□□裸地站在纸板箱垒起的高台上,迎接着来自面孔模糊的人们的怒骂,嘲笑,讥讽,臭鸡蛋,烂菜叶,无处遁形。
“为什么就不乖乖地听爸爸的话呢?非要考艺校当个戏子,看吧,就把老爸老妈给害死了。”这种荒诞的言论如果还有的话,当真是智商都要倒退一个世纪了。
“天哪,她爸是个虐待狂就算了,问题是老妈也这么不正常……她不会也是个精神病吧。”是吗,不光是你们担心,我也担心着呢。
“抱走我们家陆冯生不约,哼,想红想疯了。”你们家陆冯生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