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果喜欢哪一件跟我说一声,晚上我叫人送到你的别墅去。”
她假装笑了笑,内心的空虚在于和梅景铉生生分离。再好的古董也填不满。但,样子还是要做的。她接受的心安理得:“那就多谢你了。”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对了,你说有办法医治我的眼睛,那你说说怎么医治?”
“师父。”秦禾谦卑道:“这件事,您交给我去办就成。”
“好。”她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道:“那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不需要多少时间。”秦禾的目光深邃了起来:“也许很快就好。”
“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需要什么准备。”秦禾踌躇满志道:“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她点了点头,只是觉得秦禾的话里有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医治她的眼睛。
第55章 来历
离开了知芳斋,回到了家,秦禾也并没有休息。
他答应了师父早点帮她把眼睛治好,那么就要说到做到。
办成这件事并不算太难,只不过,先需要知道小五的身世来历才可以。
小五是孤儿,那么,想要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可以通过阴阳尺来推算她的父母所在。
阴阳尺除了可以沟通阴阳以外,还有一个功效是可以算出人的命理。这一点师父并不知道。
他用血写下了孟小五的名字,再用这具身体的阳寿去交换知晓过去的代价,很快就知道了小五的身世:她是苏州人。十七年前的一个大雪之夜被人抛弃。母亲是个被人欺骗,过来苏州卖淫的女大学生。而父亲,则是她的一夜恩客而已。
现在,双方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而那个被丢在垃圾桶里的孩子,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他动作不紧不慢的调墨弄笔,铺开宣纸,很快就记下了两个人现在的名字,身份,地位。然后,按图索骥而已。
收起了阴阳尺,他慢慢自个给自个包扎伤口。其实这样自残的行为,他已经习惯了:四十多年前,他爱上了师父,却不知道师父到底中意谁。于是一遍又一遍割破了手指,一年复一年问阴阳尺——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结果,阴阳尺都算不出师父的命格。
直到那个雨夜,他亲眼看到师父拥抱了小师弟程禹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过去的鲜血都是白流的。师父从来没有爱过他。
但,这样的“预测”倒也不是没有成效——他起码通过交易知道了师父的身世,包括她的父母,长兄到底被流放去了什么地方。
这些,都是师父藏在心里的秘密。
有的时候,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这样师父就不会恨自己入骨了。
松开了尺子,他走进了客厅。张管家过来,勤勤恳恳地问他:“少爷,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张伯。”他把宣纸交代给了他:“苏州那边查一查这两个人。”
管家捧着宣纸去了,他的目光则放在了博古架上的一件骨瓷上面,心底却是划过了一声叹息:陆师兄,如果你知道师父她现在复活了,你是安息,还是不安息?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的“忠心”差一点把师父给害成了万劫不复的冤魂?
其实,说起冤枉,他也着实有过冤枉。只是师父根本没有问过他一句“为什么?”
他走向了博古架。在骨瓷下面的一个抽屉里,还存放着一片碎瓷片。这是一片宋代影青釉划花花口渣斗碎片,他戴上手套,拿起了碎瓷片细细观摩。璀璨的光华,温润的包浆,细腻的火石红,以及白皙的胎质……都标志着它的价值不菲。
他还记得:四十多年前,这片碎片划破了师父的手指头。继而,让事情无法收拾地泛滥了。
有一些古董,那是绝对不能触碰到人类的伤口的。这些古董是陪葬品,当初随着主人埋入地下的时候,被放置在了墓主人的身边,侵染了几百,几千年的腐尸尸毒,又被水银所腐蚀入胎骨。即使重见天日了,这些毒瘴也绝对不会消失的。
这一小块宋代影青釉划花花口渣斗碎片就是这样的存在。四十多年前,它来到了江西瓷厂。
它藏在了众多碎瓷片中,被师父给一眼相中,拿了出来精心修复。
但师父修复古董的时候,只在一个地下室里偷偷干活。那时候,工作的条件太过简陋。她那么拮据,那么简朴。单位发放的工作手套明明已经用坏了,她也没有办法再买个新的。这就导致了,那片侵染了尸毒的瓷片,轻而易举接触了她的血肉。
当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尸毒已经控制不住侵入了她的心脉。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的是,这一次的尸毒是女子的怨气所化,厉害得紧。
一开始,他甚至连遏制的法子都不知道。不过几日,这怨气凶煞的尸毒,通过师父的血肉,开始折磨起师父。师父开始日日夜夜受到毒发引起的心绞痛的煎熬,好几次她吐了血,疼昏了过去,可是翌日醒来还是保密这件事。
也许,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就快要死了,所以策划留下遗著。
他看着她越来越消瘦,眼窝深深地塌陷了下去。纵然如此,还是绝世美人的风华傲骨。
他就这么越来越为她着迷,她越是飞蛾扑火般地燃烧生命,越是美丽的短暂,越是令人难以忘怀。
男人,只要遇到了陈归宁这样的女人,那你下辈子就别想忘记她。
他一边猜想师父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一边设法解师父的毒。但是解毒的方法还没找到,师父先撑不住了。
那一场交易,就来临于她跳河自杀的那个晚上。
那一日,满瓷厂的人都沉沉入睡之后,她被尸毒腐蚀的心脏又开始锥心刺骨的疼痛。那种疼痛可以把最健壮的男人,也给活生生逼疯。她一个弱女子,已经苦熬了大半年的折磨了。这一天晚上,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她想到了死,于是悄悄起了身,执着一盏小小的灯,走到了宽阔的河边。晨曦还未到,她就跳水自尽了。
这一年是1976年。离那个解放的日子,还差了很远很远。
师父死的时候,他正好从噩梦中惊醒。然后,阴阳尺指引着他找到了她的尸体。
那时候的黎明静悄悄的,她浮在水面上,好像是睡着了。身边落了几朵雪白雪白的梨花。
他跳下了河,把师父捞了起来。感觉她还活着,但是怀抱里冷的彻骨。奇怪了,当时他就想啊:人真是很奇怪,为什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去?!她做错了什么,非得要死?!她死了,世界上其他的人,为什么不给她陪葬?!
不行!师父一定不能死啊!他爱她,还没来记得说爱她!
抱着这个念头,他进入了阴阳尺内部。进行了一场关乎灵魂的交易。
阴阳尺并不负责复活谁的灵魂,除非,是它自己的主人,它才愿意做出交易救主人。
这个交易,他再清楚不过,也清清楚楚的明白:只要交易达成,这样一来陈归宁一家就完蛋了。
可陈家其余的人的死活跟他无关,他只想让师父活过来。于是,他主动放弃了阴尺主人的身份,把尺子的所有权转移给了陈归宁,为了让她复活,他利用阴阳尺做的最后一件事,是通过尺子找到了她的父母兄弟,并且杀了她家所有人。
阴阳尺本来是阴阳两界的通道,只要会使用,那么想去哪里,就可以走出阴界之门去往哪里。
于是,趁着晨曦还未亮的时候,他通过了阴界之门去了草原上,杀死了陈归宁的父母。又通过阴界之门,找到了她的哥哥,把她的哥哥的灵魂桎梏在了阴阳尺内部——之所以选择父母,长兄这三样祭品,这也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由父母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换而言之,父母的灵魂就是你的灵魂,从阴间去往阳间的指引人。现在,陈归宁香消玉损,想要再次打开地狱的大门,把她的灵魂给指引回来,那么牺牲她的父母当交换条件是必不可少的。
这也是阴阳尺交易的原则之一:沟通阴阳,必须需要相关的媒介。
阴阳阴阳,转化之间,命格才可能颠覆。他为了复活她,不惜搞了这一出阴阳颠倒的戏码。
至于杀害她的哥哥,则是安置一个“守门人”。
这个所谓的守门人,就是在阴阳尺内,摆着一个代替主人的假象。因为阴阳尺的力量会反噬所有者,如果主人阳气弱的话,那么根本无法控制。所以,需要一个跟自己血缘相关的魂魄,代替自己坐镇在尺子内部,这样,才可以保护阳间的人一世无忧。
当然,这也是一场与阴阳尺的交易:因为无论是谁持有了这尺子,不管十年,二十年……最后都会死去。死去了以后,尺子内的守门人就会更换。这就是使用阴阳尺的条件,使用者,必定成为守护者,直到下一个主人出现。灵魂才可以解脱。
但是他不想解脱,所以一错再错,执迷不悟。
陈归宁只有陈归荣一个哥哥,他没有选择,就让那个半死不活的陈归荣担任了守门人。
做完了这一切以后,他才回到了师父的身边。把师父抱回了属于她的地下室,然后,躲在角落里,看着旭日初升的时候,师父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件事,她后来自己都记不得了。只把那一晚跳河自杀,当成黄粱一梦。梦醒之后,她就再没犯过心绞痛了。她还以为,这病不治而愈,却不知道,他在她的背后做了多少。甚至把关乎自己性命的这一把阴阳尺,也拱手相让。
本来,师父好好地活下去,他也别无他求。但是上天捉弄,偏偏又让师父知道了这件事。
那天师父去草原祭奠父母,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循着他的尺子要捉什么杀父杀母的仇人。无意间,师父进入了阴阳尺的内部。知道了他囚禁了陈归荣,杀害她父母的真相。于是,师父剩下来的生命里,就是一心想让他死了。
可笑的是,临终之前她才发现自己无法杀了他,就下了一个诅咒——“张云坤。”她红着眼睛,散乱着长发:“你用阴阳尺害得我家破人亡,那今日,我也用这一把阴阳尺诅,咒,你——他日,我所经历的痛苦,必定加倍奉还在你的身上。”
她说到做到了,他真的目睹了自己的家破人亡……
泛着悠悠光泽的瓷片,又重新回到了暗层里。锁上博古架,老管家也回来了。
“少爷。这两个人的住址我们查到了,男方现在住在苏州相城区,女方搬迁住在了上海。”
他点了点头,接过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人名——
“蒋碧云,周恒。”
第56章 风雨
这天,本来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到了傍晚,天空却被狂风暴雨所覆盖了。
小五坐在窗边,听着电视台上播报这次台风登陆的盛况。南京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上海那边听说淹了好几个街道。
明知道梅景铉不会有事的,可这样的暴风雨,也会让思念加倍绵长。更无奈的是,她无法给他打一个电话——彼此确认了最好不要联系,以免,让秦禾找到什么把柄出来。然而,就算相隔万里,她的心也只在他的身上。
她爱他,离开了更加确定这一点。只不过,陈归宁的记忆部分叫嚣着的人是程禹。
到了夜晚,暴风雨停了。她接了秦禾的短信,说是晚上来知芳斋看看古董。
这两个月来,她逐渐习惯了和秦禾现在相敬如宾的相处。当然,秦禾也常常会借这样,那样的借口,喊她一起“观摩古董”独处。不过,这对彼此的关系更增一步没有任何好处。秦禾在面对陈归宁的时候,骨子里就透露着一股谦卑。
想来,四十多年前的那些日子里,陈归宁在张云坤心目中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
现在,陈归宁对秦禾的积威,对她有了大大的好处。以免她随时随地看到秦禾,然后气不顺。
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两月里最大的收获,还是关于阴阳尺的。秦禾倒也兑现了他那日的话,教导了不少关于阴阳尺的知识。
比方说,秦禾告诉她:“阴阳尺来自古滇国的陵墓,是1000多年前,古滇国历代大巫师的法器。大巫师们本想用这一双尺子学究阴阳,继而为王国续命。只可惜,天命难违,古滇国最后还是败落了。最后一位大巫师,就把尺子随身葬下。”
这段历史,她在阴阳尺内部也听说过了,但秦禾怎么知道的,却是不得而知。
还有:“阴阳尺也叫生死尺,本来是一对尺子。阴尺掌握从阴到阳,阳尺掌握从阳到阴。两把尺子互补互助,谁也不能离开谁……”说到这里,秦禾却是叹息了一句:“只不过,现在另一把尺子没有了下落,我们的手中只有这把阴尺。”
她问道:“如果有了阳尺,那么阴阳尺合璧可以干什么?”
“干什么?”秦禾淡淡一笑,他都不知道,同时拥有者一双尺子可以干什么。只不过:“有一种说法:拥有了阴阳尺,就可以操纵世间任何人的生死。不过,这也只是一个传言罢了。阴阳尺分别只认一个主人,不会有人同时可以持有阴尺和阳尺。”
这个她明白,但只有一个情况除外:那就是彼此的命格互相融合。就好比张云坤跟陈归宁。
接着,她又听秦禾介绍了不少关于阴阳尺的知识。诚然,这把尺子非常凶煞,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伤害人。倘若想让它办事的话,自身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秦禾一开始并不建议她使用阴阳尺子来惩罚孟青。
杀敌一百自伤八百,这并不划算。
至少在秦禾看来,这一笔交易并不划算。他的师父容不得任何人伤害。
其实,小五也不是真的要对孟青下那么重的毒手。拿孟青开刷,不过是出一口恶气,外加套出阴阳尺的秘密而已。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在她的建议下,孟青被下放到了一个制造高仿的乡下作坊去。手上,脚上还戴了镣铐,每日过得连猪狗都不如。秦禾这边还跟她承诺了:只要她想,可以随时取了孟青的性命,反正在他看来,孟青的用途就是给她撒气。
秦禾的这个安排,也可谓别有用心。来测测她是不是到底狠得下这个心。
她的确没有那么狠心,只能装作完全忘掉了孟青这个人。
但是另一方面,由于顾及到孟宁可能会因为孟青的事情而憎恨自己,继而背地里下毒手。她建议秦禾把孟宁也赶了出去。毕竟,她了解这两个兄弟姐妹,所谓的淳朴是一分都没有。各种背地里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全部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