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现在对她百依百顺,第二天,孟宁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只不过,有一次外出参观南京博物馆的时候,她偶遇到了孟宁。孟宁当时没有注意她,而是一直死死地盯住了秦禾。爱恋和悲恸的目光互相交替,是个男人看得都于心不忍,秦禾却完全无视了孟宁。只是伴随着她拾阶而上。
她也不再注意孟宁,毕竟这边,还有和秦禾的几场戏要做的。
参观完了南京博物馆,秦禾又带她去吃鸡鸣寺有名的素斋。她的胃口很小,只吃了寥寥。
回到了知芳斋,正好店里刚刚新进货的一批古董。都是在海外买来的珍品。秦禾打算在国内再次参拍。
首先是一件磁州窑的白地黑花瓷枕,秦禾也不先看,而是地给了她看。小五上手看了看,只见这枕头呈现八角如意形,平底,枕面微凹,通器施白釉,加绘黑釉,枕面边沿部依枕形绘一周黑色边线,边线内侧画黑细弦纹两道,枕面中心绘緾枝菊花两朵,枕壁周饰野草纹。
东西真倒是真,这一类的白地黑花瓷枕,往往底部无釉。在枕的前壁有一个圆形透气孔。这些特点,手上的这件海归藏品都符合。
“东西不错,真精新大开门。”她脱下了手套:“你打算怎么出手,出手什么价?”
秦禾目光温柔,还抱着双手,身体前倾到她面前:“我打算带着这件藏品去沈阳,参加那边举行的民间博物馆博览会,出手不出手倒无所谓,民间博物馆大会三年一度,现场好东西不少。到时候,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这话说的几近于讨好。她不太自在:“就是去看看而已吗?”
“当然,这民间博物馆博览会,历来也是古董鉴定荟萃的地方。五花八门什么高仿都有。”
她听明白了:“这博览会就是你说的,让我扬名立万的机会?”
“不错。”
之前秦禾许诺了,让她在国际性质的古董博览会和拍卖会上一展身手,没想到,他真当回事开始策划了。她在北京已经打响了名头,如今也是收藏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鉴定师了。但是想要站得住脚,则需要一场国际性质的拍卖会撑腰才行。
很显然,秦禾正在策划让她再次出风头。
秦禾又说道:“我跟沈阳那边的人谈过了,参加博览会的时候,先把你的名头挂在当地的古董保护协会名下。等到博览会过后,我看看能不能给你争取一个机会,挂名进入中国文物保护协会。以后有个名头,事情会好办许多。”
“这个……有必要吗?”
“师父,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你最不屑,但是世事变迁,现在不弄这些虚妄的名头,那么在古董这个圈子里,就很难站得住脚。”
这个她知道,秦禾的生意做得好,跟他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名衔那是分不开的。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只是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刚出了知芳斋,却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给拦住了。定睛一看,她才认出来这人是孟宁。真正是一个疯婆子了。偏偏这个疯婆子还抓狂地问道:“三哥到哪里去了?!你把三哥弄到哪里去了?!说啊!”
“三哥前段日子得罪了我,我让他干干活吃一点苦头。”
“小五,你个混蛋!你忘了我们是怎么一起长大的吗?!你对得起爷爷吗?!”
不好意思,她还真的忘了怎么一起长大的。至于爷爷,她也有话要说:“爷爷是你送终的吗?”
孟宁的脸色立即变了,又愤愤然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等着瞧,你等着……我要让你在我面前跪下,要你在三哥的面前跪下!”说完,孟宁就转身而去。她来时匆匆,去的也匆匆。脚步踉跄的,似乎每一步都踩出了极端的恨意。
小五没搭理她,比起孟宁,她现在全心全意对付的人是秦禾。
外面下起了小雨,她撑起了伞。刚好秦禾开了宝马,过来接她。
秦禾开车把她送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到深夜时分了。他现在养成了习惯,必须看着她进入别墅才安心。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变相的囚禁。
她很讨厌这样的囚禁,但知道,秦禾绝对不会放松他的监管。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跟秦禾相安无事。秦禾策划他的商业活动,她策划接下来该怎么套出秦禾的口风。偶尔询问询问孟青的状况,只要确定了他还活着就成。只不过,联系不到梅景铉,无论如何,她都是非常寂寞的一个人。
这时候,她想起了远在上海单独生活的大哥。大哥虽然是个痴呆儿,但是也重情重义的。要说亲人,除了梅景铉,她就只认大哥和沈爷爷两个亲人了。只不过,她现在的日子也是战战兢兢的,也无法把大哥接到身边住一住。
归根到底,她的亲人实在是太少了。显得每一个关怀自己的人,都非常非常的珍贵。
所以每一个亲人,她都要拼着性命去保护,绝不容许秦禾伤害到他们。
第57章 欲言
隔日是知芳斋成立十周年纪念日,晚上,秦禾邀请她去家里坐坐。
她本来不想一个人过去,只不过,这次还有李师傅等几个知芳斋的元老们作陪,她也就跟着去了。想来,秦禾这一个月的表现,还算像模像样,她虽然没有忘记复仇,但也不会再轻易暴露自己的杀心。所以,到了秦禾家里,该说的说,该笑的笑。
吃完了甜点,她的目光又放在了客厅当中的那一件骨瓷上面——陆修远,你,还在那里吗?
只是生怕秦禾看出什么破绽,所以匆匆一瞥她又收回了目光。
紧接着,秦禾跟几位元老进去内屋商量正事了。她陪着李师傅等几位知芳斋的门面鉴定师们坐在外面,各自奉承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瞧瞧这一件骨瓷。所以,她寻了个空儿,走到了骨瓷的前面,轻轻触碰了玻璃。
“师父……”
骨瓷有了反应,她叹了一口气道:“修远,你……怎么还不走呢?”
“师父……我不瞑目,我不要瞑目啊……你,你快走,秦禾,不,张云坤这个畜生……又在杀人了!这回,他带了两个苏州人,是一男一女,已经囚禁在了地下室里面!我,我看得出来,他要杀了他们两个,要拿他们来……”
陆修远的话却是欲言又止。
小五听出了一丝诡异:两个苏州人,一男一女?!秦禾要杀了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逼问:“那两个苏州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秦禾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两个?!”
骨瓷沉默了会儿,却是叹息不止:“师父,你别问了,你千万别问了……”
但她了解这个大徒弟,越是不说的话越是严重。她意识到了可能这一回秦禾杀人,跟自己有关。于是问道:“秦禾要杀那两个苏州人,是不是为了我?!”
骨瓷无言以对,她却着急了:“那毕竟是两条人命,你忍心让师父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吗?”
“师父!”骨瓷中的陆修远终究是开了口:“那一男一女……我听了秦禾说的话,他们是……你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母亲。秦禾说,他要找阴阳尺做交易,治好你的左眼,就,就要杀了他们两个为牺牲品,来换取师父您的左眼……”
小五颓然后退,又一下子跌坐在了沙发上。
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秦禾又要来屠杀人父母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绝对不要……让孟小五的父母落得陈归宁父母一样的下场。
她又问了骨瓷杀人的时间,地点,骨瓷告诉她,今晚秦禾就要动手杀人了,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也是为了方便交易仪式的举行。
不过,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庆祝的晚会结束了,秦禾果然把她留了下来。说是一起观摩藏品。
她跟随着他进了地下室看古董。庆幸的是,地下室修建的不大,只有两条走廊。陆修远告诉了她具体的房间号,就在走廊的尽头,所以,她经过这间房间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就在秦禾还未转身的时候,猛然撞开了房门!
门一开,门后面的场面又让她彻底愣住了。
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吊在半空中,是一男一女,约莫四十岁左右。
女人已经气息奄奄,男人也紧闭着双眼。他们的身上,散布着不少的血痕和勒紧的印记。
这就是孟小五的……亲生父母?!
一瞬间,她的心头有热血在上涌,几乎恨不得立即下诅咒。
只是,秦禾过来的时候,站在她的身后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语气中,已经对她生了狐疑。她明白的,现在秦禾只怕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都是伪装的。她不能刺激秦禾,也不能破口大骂他,搞不好这个杀人魔王立即就把孟小五的亲生父母给虐待死。只是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秦禾一点也不惭愧,只是冷笑着问道:“那你怎么选择了这间房间?”
“秦禾,你相信梦境吗?”她开始胡言乱语:“我前段日子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被五花大绑,处在一个地下室里面。你别不信,当你带我到这里的时候,我的那个梦就成了真了。我知道我自己被绑在哪个房间,所以我过来了。”
秦禾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不置可否:“师父,今晚他们都是要死的。”
“我不想让他们死去。”
“不成。”秦禾走到了她的面前:“师父,我说过了,我要治好你的眼睛。从前,我说了太多无法兑现的诺言了。我无法带你离开江西瓷厂,无法带你解脱那个命运。现在,我要你幸福,要你完完整整地在我面前……你懂吗?”
言外之意,秦禾杀人只不过是为了给她“治疗眼睛”罢了。这是什么狗屁的说辞!她不要听,只是道:“张云坤,师父把话说开了——我看不得杀戮,你若是今天下了手,那我绝对无法原谅你。师父已经给了你机会,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她很少念及他的全名,这么一说,就是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语气了。
但秦禾还略微不甘心:“师父,他们不是无辜的人。这个女人,年纪轻轻就破坏了人家的家庭。生下了孩子,就卷个报纸扔进垃圾桶里。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明明家里有老婆孩子,还经常在外面勾搭其他的女人……”
她不要听:“我们没资格审判谁的死刑,也没资格剥夺谁的生命……”
秦禾最终放了这两个人。他叫了一群黑社会的过来,把赤身裸体的两个人给拖走了。大概是为了让她放宽心,秦禾还叮嘱道:“规规矩矩给我送回苏州去。”
她道了句谢谢,就要走了。但秦禾忽然淡淡说了句:“下不为例。”
她知道的,再一次出现杀人的事情,秦禾顾念旧情,放过无辜受害者的可能性极低了。也就意味着,她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掉这个杀人魔王。
似乎,剩下来的,就是等待,等待什么时候做好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日子快要到了。毕竟,她的演技在秦禾眼中,只怕是越来越拙劣。他只是懒得戳破她的伪装,也是对她还有一丝顾念而已。所以,才愿意跟自己上演这一套的戏码。她,现在一日复一日在挑战他的耐心。
哪一日秦禾的耐心用完了,只怕师徒两个撕破脸皮说话,那场面将会非常非常难堪。
只是,心里还有一些放不下的人。
除了梅景铉,她还顾念着在上海的沈爷爷和大哥。
尤其是大哥,他一个痴呆儿,以后一个人在社会上会不会受人欺负呢?
这日,她想了半会儿大哥,还是忍不住拨打了福佑楼的电话。想最后跟大哥留几句话。
电话是福佑楼的周主任接的,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小五妹妹?你,是你吗?”
“是,我是小五。”她心中一酸:“大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和大哥交谈了一会儿,才知道梅景铄现在虽然跟她分手了,但是没有把气撒到大哥的头上。福佑楼仍旧是大哥的安身之所。
“小五……我想跟你……住一块儿。”
“不成,我现在工作比较忙。再说了,南京这边住的也不方便。”
“那你带我回去……我想看看四妹妹,还有爷爷。”
她说道:“等我把南京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回上海接你。我们一起回去给爷爷上坟。”
“小五妹妹……大哥,想去南京……找找你。”电话那头,大哥开始询问她的住址。大哥的智力发育只有几岁小孩的水平,她当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过来了:“不成,大哥你好好待在福佑楼就好了,我很快就会回去看望你的。”
挂了电话,她的心情才轻松了不少。又觉得愧对爷爷临终前的嘱咐——照顾好大哥。
思来想去,其实她已经辜负了许多人。每一次,命运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下了一个决定:假如自己忽然发生了什么不测,一定要让梅景铉知道真相。写信太不方便,她只能用手机编辑了两条待发送的短信。写完了短信以后,已经是隔日的晚上了。她看了下时间,还想打个电话给大哥。
然而这一次,周主任那边倒是奇了怪了:“小五,孟老大今天早上不是坐火车去了南京找你吗?怎么,他到这个点上还没到?”
挂了电话,她这才看到是几点了:晚上七点。
手中的笔抓不稳,摔在了地上,油墨溅了一地——大哥是早上七点出发去上海火车站的,晚上七点还没到……出事了,大哥一定出事了!
第58章 地狱
外面还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的,搅乱了一切声息。
大哥出事了!大哥出事了……乘车去地铁站的时候,她的心里慌慌的,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 有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