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门口合掌作别,佛门也讲究长幼有序,妙贤身份高出他们太多,本来是不用还礼的,受着就好,可他还是双掌合十还礼,清隽修长的身形站在台阶上,庄严,又有些凄清,真像要下山历劫去的。
他肩上的旅行袋根本没什么分量,被三梦抢了过去。她回头看了看,山门外一高一矮一老迈,这活脱脱就是三个和尚啊!她忍不住笑了,问妙贤:“你就这么走了,他们不会没水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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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都没接她的茬,把旅行袋背回自己肩上,朝山下走。
他脚上蹬了双僧鞋,要往俗世行走,还系了绑腿,健步如飞。要知道这深山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郝三梦执勤追捕嫌犯时也搜过山,上山容易下山难,要不是熟悉地形走惯了的人还真走不了这么快,她都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
看来他也不是从不下山的,出家人靠施主供养,只怕这供养还有相当部分是他亲自下山去化来的。
他们走到半山腰,三梦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湿滑的泥地上顺着山坡滑出好长一段印迹。她站起来拍了拍身后,恼恨地说:“不走了,休息一会儿!”
妙贤抬头看了看天色:“再不加把劲,天黑也下不了山。”
“那也得吃点东西补充□□力啊,还有,我……我要嘘嘘。”
人有三急,难道他就不用上厕所?
妙贤脸一红,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你先在这儿休息,我往东走一段,等会儿跟你汇合。”
他不等她同意,紧了紧肩上的旅行袋,继续往前走了。
这不是下山的路,越走林子越密,每棵树看起来都一样,没有指南针很容易迷路。
他知道三梦在后面悄悄跟着他。她飞快地躲在树后解决了生理问题,从包里摸出一包方便面,一边干啃一边跟着他。
大概是怕他走丢,或者又抛下她跑到另外什么地方躲起来吧。
他佯装没有察觉,往东走了两里,到一块风蚀得很厉害的巨大石碑跟前,拿出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屈膝跪下,伏地磕头。
他长身玉立的,长得又好看,再加上虔诚,这样的礼节由他做来再标准也没有了。只是很少见他这样,上回好像还是五年前他受戒上山的时候,在他父亲圆觉大师面前,所谓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三梦刚好啃完了方便面,不知是不是补充完能量脑子特别好使,虽然看不清那石碑上的字,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
舍戒下山,他的身份在离开这深山老林之后就不再是受具足戒的比丘,而更像是一般的在家居士了。他有寺族世家身份,是赫赫有名的宗山继承人,只要二十岁之后进深山清修三年,就可以回到宗山光照寺,今后弘扬佛法,继承管理寺院的职责不需出家受最严苛的戒律。因此他可以有家有室,不用割断与红尘的联系。
当然,他也是可以选择的,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一辈子在这深山的寺庙里持戒修行,未尝不可。
妙贤站起来,将佛珠收进口袋里,看到三梦就站在不远处,一脸若有所思。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倚在学校大礼堂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心里却在想自己的事,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他从她身边经过,她一下子叫出他的名字,先是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然后问他:“能不能留个电话啊,我是你的粉丝。”
他哪会有什么粉丝呢?他甚至连国乐团的正式成员都不是,要不是乐团笛手刚好生病了临时请他帮忙,他也不会登台。那是他第一次登台演出,认识他的人应该都没几个,她却跳出来说是他粉丝。
说白了,还是因他这副好皮相,起了执情,却不懂□□的道理。
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没有怎么变。
他们走到山脚的时候,太阳果然已经落山了。三梦用手机发送定位,很快就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四平八稳地在他们面前停下。
戴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还有点抑制不住小激动:“您终于回来了。”
妙贤问:“你在这等了很久?”
“没有没有。”三梦连忙解释,“我刚在山上给家里打了电话,他们才派车过来的。爸妈知道你要回去,都望眼欲穿了。”
“是啊,院家和长老们也都等着您呢!”
妙贤点点头,侧身坐进车子后排,身上的旅行袋随手放在了身边。三梦一看没她的位子了,只好拉开副驾的车门坐前排,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自嘲地打哈哈:“你知道吗?我们押车保护政要领导也是这么坐的,领导坐你那个位置,我们坐这儿。”
妙贤没搭话,仰头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养神。
他下了山,一脚踏入红尘,气韵又有些不一样了,再大的排场也撑得起来。
三梦示意司机赶紧开车,争取早点到家。
这里到宗山还有点距离,路过的城镇有大有小,最富庶的当然是宗山脚下的J市,因为著名的古镇和佛寺带动了旅游业的发展,这五年的变化大得妙贤肯定都认不出来。
但他一路都没有睁眼,可能觉得晚上黑灯瞎火也没什么好看的。车子进入宗山后,沿着山道一路往上走,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佛香,他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那些点缀在山林间的民舍和旅馆都安安静静的,柔和的灯光透出来,在步道散步的本地居民和从山上下来的游客都不会觉得幽暗害怕。
车子贴了膜,车窗升起来,谁也看不到里面坐了什么人,当然也就想不到宗山最富盛名的光照寺下一任院家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车驶入山门,高处的大殿仍灯火通明,庙众应该都在等他们回来。三梦下了车,对妙贤说:“爸爸和长老们都在等你,说不定晚饭都没吃,你先去见他们吧,我就先回去了,妈妈还在家里。”
她就不陪他去斋堂了,这两天饿得她……实在受不了再吃一顿素斋。
妙贤点头,没有多看她一眼,默默地将车窗又升了上去。
三梦轻轻叹了口气,背着肩上的包快步往家走。婚后她跟公公婆婆住,就在寺院东面,跟僧众的住处是分开的。三层小楼住起来非常宽绰,两位老人家很好相处,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平时除了圆觉大师吃斋,她跟婆婆连斋戒也不用守,想吃什么吃什么,都很随便。
此时此刻,婆婆肯定准备了好吃的犒劳她,毕竟她不辱使命,把陈一给带回来了嘛!
果然走到小院儿门口就闻到肉香,她里里外外绕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进了厨房看到婆婆董芳在灶台前尝汤的咸淡,蹑手蹑脚过去:“妈,我回来啦!”
“哎哟,你这孩子吓我一跳。”董芳回头,往她身后看了看,“陈一呢,去见他爸了?”
“嗯,长老们都等着呢,他就先过去了。”
董芳欢喜地搓了搓手:“回来就好,真是多亏了有你,五年都不着家的人这么快就被带回来了,还是你有办法。山上山下地跑,累了吧?冰箱里有卤牛肉和烧鸡,你先垫一垫,我把汤舀出来,再炒个小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好嘞!”三梦拉开冰箱,把切好的牛肉拿出来,塞了一片进嘴里,嘟囔着问,“如意呢,怎么没看见他?”
“在你爸妈那儿呀,你忘了?走之前你不是说让他到外公外婆那儿去住几天嘛,你走的那天早上司机就送他过去了。”
噢噢,她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其实她就是没想好怎么跟陈一说这事儿呢,所以先把孩子送回娘家去住几天,反正幼儿园还没开学。
“放心吧,如意乖着呢,明天让陈一陪你过去,给你爸妈问个好,顺便把孩子接回来。”儿子大了,五年十年好像也就弹指一挥间,不见也没觉得怎样,这小孙子在她跟前长大的,一天不见都想死他了。
三梦有点头大,那谁突然知道自己儿子都这么大了,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她上楼换衣服,昨天就没洗澡,今天下山又出了好几身汗,衣服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她跟妙贤住的房间是最宽敞光线也最好的一间,平时她一个人住自在惯了,一回到房间就先把外面穿的衣服一件件脱了,只剩内衣在身上,打算随便拿件衣服进浴室洗个澡。谁知道一拉开旁边衣帽间的门,就看到男人光裸的后背,差点叫出声来。
妙贤转过来,看到她这样,也愣了,下意识地别开眼,脸色绯红。
她张了张嘴,刚想问他怎么回来了,就听到婆婆董芳在房门口叫她:“三梦,三梦!”
她脑子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往前一扑把妙贤推进衣帽间,慌慌张张地拉上了门。
他被她扑得紧贴着门后的衣柜门,目光向下落在她的手上,仿佛僵住似的,好半晌才沙哑地说:“你……流血了。”
三梦抬手看了看,门边有一块铁皮因为老化稍稍往外翻卷,她关门时动作太快,左手的虎口磕上去把食指末端拉开一个口子,血珠子渗了出来。不过她常年累月地出任务和集训,这样的小伤实在不算什么,并没有太在意,经他提醒才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的注意力都在衣帽间外边,董芳进房间看了一眼,疑惑道:“咦,人哪儿去了,难道又下楼去了?该吃饭了呀。”
她一边念叨,一边又往楼下去找人。三梦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跟妙贤的境地有多么尴尬,刚要拉开跟他的距离,手指却忽然一热,他竟然把嘴唇贴在了她刚刚划伤的地方,温软湿润的舌头从她的伤口舔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妙贤:听说你们喜欢妖僧?
小包子很快会粗来的,别捉急,先给爸爸妈妈培养下感情,这样可以多蒸几个包子……
稍微说明一下,男主家和他家寺庙也是在山上,但这个山就是城边上的小丘陵,比如上海的佘山,昆明的西山这种,离主城区很近开车几十分钟就到了。他这五年清修的山呢就好比……云南的哀牢山,这样是不是好理解了o( ̄▽ ̄)d我们国家的山川河流都是国家的,这里因为是架空嘛我设置的是私有化的,也就是说宗山整个山都是他们家的,嗯~
第5章
三梦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什么情况啊?他、他怎么可以像个小狗似的舔她伤口,还舔得这么活色生香的,让她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都平静无波的小心脏就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为什么要躲?”他终于放开她,还有些回味似的舔了舔嘴角,随手用旁边的衣物压住她的伤口,“就这么怕被人看见赤身露体跟我在一起?我们不是夫妻吗?”
他说夫妻这词儿的时候目光邪肆地往她胸前扫,三梦连忙用手里的衣服一挡,机警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怕吓到咱妈……”算了,她这解释都说服不了自己,还是别说了,挠了挠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见你爸和长老他们吗?”
“嗯,他们还没托钵,都等着我回来一块儿吃,我就回家来换身衣服,显得庄重一点。”
“噢,你的衣服……我给你收起来了,稍等啊,我去给你找。”
她一骨碌爬起来,把他换下的僧袍随便往身上一套先遮个羞,优先帮他找干净的衣服。他常年不在家住,那些平日里会穿的海青和正式场合才用得上的五条□□、九条□□全都被她洗干净,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彻底后,收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他八成是找不到的了。
这本来是他的房间,离开了五年,回来连换洗的衣物都找不到了,鸠占鹊巢到这个地步,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哈。主要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上山一趟就真把人给带回来了,连房间都没来得及倒腾。
有了,她摸到压在柜子里的僧袍,正用力往外扯呢,后背就撞上妙贤的胸口。
“我记得你以前不擦香水。”他几乎是贴在她身后说话,仍然赤着上身,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一圈圈将她缠住,鼻尖都快碰到她的耳垂了。
他这屏气凝神的样子,特别像森林里的兽在细嗅自己的食物。
这都闻得出来?她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平时她的确是不用香水的,昨天上山前为穿什么衣服纠结了半天,又鬼使神差地翻出尘封了几年、还是他们新婚时婆婆送的香水喷了几下,最后还是不习惯,拿水抹了又抹,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这都隔了两天了,还流了这么多汗,她以为味道早就散了呢,没想到他鼻子这么灵光。
话说这香水之前唯一用到的一次,就是在他们OOXX那一晚,她为增添女人味,颇费苦心,听说香水是女人最后一件衣服,她就“穿”上了。可陈一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不情不愿的,哪还顾得上什么情趣,有没有这最后一件衣服根本无所谓,他连她第一件衣服都不想脱。后来被她压榨了两回,她发誓把他榨出汁儿的愿望达成,他也缓过劲儿来了,食髓知味似的,大半夜的越战越勇,压着她入了好几回,出汁的人就成了她,还顺带孕育小包子一个。
现在想想,名贵香水好像都有前中后调,莫非这款的后调特别厉害,又持久,又催、情?
总觉得他这会儿怪怪的。三梦不敢耽误,把找出来的僧袍扔给他,说:“你快换吧,别让长辈们等太久了,我去洗手间。”
她拿了套自己的衣服钻进了洗手间,飞快地冲了个澡出来,发现他竟然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啊?快走吧,咱爸该等急了。”
他喜欢听她说咱爸咱妈时的那种亲热劲儿,抱着手不紧不慢地说:“我在等你,我们一起过去。”
等等!一起过去……去哪儿啊,跟他一起上迦蓝殿吃饭啊?不不不,她不要去!
妙贤不给她开口说不的机会,已经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如来拈花,迦叶微笑,他这拈花手温暖干燥,什么时候这么亲昵地牵过她?可她笑不出来,像个秤砣似的往后坠着不肯走,他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不愿意去?”
是啊,她要留在家里吃肉,不想再去吃素斋了。可话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白呢,她只能绕着弯子说:“我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你们一群大男人,就我一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