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秀木成林
时间:2018-01-03 15:51:51

  她心中大叹倒霉,怎么今晚尽是碰上这等破事。
  顾云锦抬目,往前头的颇开阔的路口望去,这两男女大概刚到,前面的官眷们已顺利早走了个没影,她若能再早几个呼吸,估计也一样可以。
  不过,事情没有如果,此刻她若接着走,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了,顾云锦只得拽着碧桃,主仆二人蹑手蹑脚地靠在花木边上,尽量少存在感。
  看来这条路不能走了,再绕道吧。
  年轻男女夤夜背着人聚在一块,左右脱不开那档子破事,而胆敢在皇宫中谈情说爱的,那二人身份绝对不会简单,顾云锦可不敢冒险往前撞。
  正当她与碧桃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准备往回走时,那边厢一男一女的声音继续响起。
  那女子似是心神俱伤,哀泣道:“不,不,我从不愿当这什劳子秦王妃,是父亲祖父挟母亲胁迫我的,我,我……”
  她声音痛苦万分。
  只不过,这话语落在骤不及防的顾云锦耳朵里,却犹如一记重锤,让她目眩眼花,头脑轰鸣。
  不是吧?
  顾云锦下不觉回头与碧桃对视了一眼,二人目中皆巨惊难掩,只不过,她心里却知道是真的,因为她把这女声给认出来了。
  这女子就是章芷莹。
  初选复选期间,顾云锦听过对方说过几句话,章芷莹的声音很特别,听着格外冷清孤高,与她的人一样。
  顾云锦与对方不熟,方才一时没想起来,但章芷莹一句“秦王妃”,却让她迅速把两者串联在一起。
  章芷莹的声音就在左边不太远的地方传来,顾云锦的心怦怦地跳着,她下意识侧头,往那边看去。
  今日正是中秋佳节,天清气朗,一轮圆月高悬天际,皎洁的月华披撒而下,哪怕这位置没有灯火,也能不远的景色看得较为清楚。
  甬道两旁是人高的茂密花木,后面就是草地以及低矮花株,举目望去,能无障碍看到二三十步外的一处亭子。
  那亭子玲珑别致,修筑可谓匠心独运,只可惜顾云锦没注意到它,她的目光已被凉亭后面的一对男女吸引住了。
  花木枝叶间有缝隙,骤眼望去,顾云锦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正小心挪移的脚步也刹住了。
  女子是章芷莹不错,但她面前那年青男子却一身明黄色绣团龙纹袍子,即便是夜色昏暗,却依旧十分醒目。
  顾云锦瞳仁一缩,心中惊骇万分,本朝能穿上一身明黄锦袍的唯有二人,一人便是当今天子,另一人则是东宫太子。
  顾云锦见过今上,能认得出来,且建德帝今年快六十了,便是保养得宜,看着也有四十余岁了,而眼前这年青男子却肤色白净,相貌清隽,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男子身份呼之欲出。
  顾云锦心中惊涛骇浪翻涌,圣旨一下,章芷莹名分已定,这里不是现代,他们身在皇家而非老百姓家,岂能容得下这等背德之事。
  在皇家,这绝对是惊天大丑闻。
  顾云锦无意中撞破了这个隐秘,震惊之下,提着裙摆的纤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不提二人怎么这般莽撞,竟在这毗邻中秋宴的宫道上相会,单说顾云锦这边,她一眼瞥过去后,巨惊同时,却是已经马上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迟则唯恐生变,她定了定神,忙继续小心挪动脚步,欲转过身子,尽快往来路而去。
  正在这时,却有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悄无声息地,突兀握住她的纤手。
  那大手掌心灼热,顾云锦的心却当即咯噔一下,她大骇,美眸倏地睁圆,一声惊呼险些脱口而出。
  幸好她理智仍在,忆起当前境况,又堪堪吞下。
  不知何时,竟有一人无声站在她身后,他方才握住顾云锦小手同时,宽阔的怀抱自背后贴近,另一条手臂环住她的纤腰,将她虚虚拥抱在怀中。
  那人大手接着抬起,在顾云锦咽下惊叫之前,便轻轻掩上她的粉唇。
  顾云锦惊骇不过一瞬,随即,便被接踵而来的熟悉男性气息包围住,她还察觉到,腕上那修长大手的温度亦一如往昔。
  来人正是赵文煊。
  她那颗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方瞬间回到原地。
  不过这么一惊一乍后,顾云锦觉得有些虚脱,手脚发软,男人拥抱着她,她也就虚依在他怀中。
  顾云锦忍不住仰头,嗔怒瞪了他一眼,刚才那一惊颇为厉害,不带这么吓人的。
  月光下,她额际一层薄汗,实是被吓出来的,赵文煊抬手,轻柔替她抹干净,将她拥抱在怀里,安抚轻拍了拍,便抬首目视前方。
  顾云锦没有其他动作,她知道一旦赵文煊发现此事,日后章芷莹处境恐怕不妙,只不过,她既无法阻止,也没任何立场与闲心阻止。
  况且,那二人纠缠不休,声音犹在耳边不曾间断,赵文煊更熟悉对方,他大概不用看,就能知道这两人身份。
  顾云锦安静倚在男人怀中,心中一片平静,既不焦急,也没舒畅,只是寻常。
  世俗对女子颇不友善,她如此,章芷莹如此,大家皆如此,只是活在当下,谁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赵文煊比顾云锦高出一个头,他眼前,枝叶正好有一处缝隙,不必抬手,便能看清小亭旁的二人。
  那边厢,纠缠仍在继续。
  “太子哥哥。”
  章芷莹双眸含泪,目光含哀带怨,面上早全无平日的清冷孤傲,她跟着太子来到隐蔽处,刚站定,她哽咽着又道:“太子哥哥,我不想当这秦王妃的。”
  她哀伤摇头,清泪满溢,她抽噎两下,突仰首看向太子,眸中溢满希冀之色,“太子哥哥,你不是说过,日后要迎我进东宫的吗?”
  “我也不和太子妃争名分,这终究也是不成么?”说到此处,章芷莹眸中泪水再难抑制,纷纷而下。
  圣旨已下,生在公侯府邸的她,其实对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多年情思如何轻易能断,她到底意难平。
  章芷莹是庆国公府嫡女,幼时常随长辈进宫拜见皇后,自然也少不了与太子秦王碰面。
  秦王就藩很早,章芷莹不过十岁,他便往封地去了。
  不过章芷莹也没在意,相较起外表英武的秦王,太子清隽俊秀的相貌,以及更高贵的身份,吸引住她的全部目光。
  这般长久以往,一刻日渐成长的少女心,便系于彼身。
  太子比章芷莹大了近十岁,小表妹情窦初开时,他已经御女无数,对女子情意可谓了如指掌,对方的心思,他一眼便知。
  其时,章皇后曾经透过口风,说日后便让章芷莹进皇家。
  庆国公府是皇后母家,这个进皇家,意思其实很明显,太子对于小表妹情谊,心中便欣然接受了。
  这几年间,太子言行态度,已算正面回应了小表妹,章芷莹日后进东宫,已是二人没说出口的默契。
  不过,时下男女大防依旧有,两人行为不算出格,皇后亦只以为表兄妹间熟悉些,也是有的,从来没发现不妥过,更别提分开两人。
  这般,到了事情提上日程之际,章芷莹懵了,伤心欲绝之余,仍不忘拼尽全力挣扎一番。
  只不过,这也仅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太子全无配合之意。
  “你先放手。”
  他听了章芷莹的话,只觉烦躁万分,拽了拽被对方紧紧抓住的袖摆,她拉得死紧,竟无法挣脱。
  太子也不敢太过强硬,此处临近中秋宴场地,那边聚集了整个京城过半中上层人物,万一章芷莹失控吵闹,被人知悉此事,他便百口难辩。
  太子自觉颇冤,老实说,章芷莹貌美,又是亲表妹,亲情以及男女之情相加,他以往对其确实很是疼怜惜。
  只不过,从前诸般行为,全因他以为皇后已默认此事,一旦知悉真相后,他行为思想立即撕撸清楚了其中干系,再无任何不妥想法及行为。
  他对章芷莹只有好感,并无山高海深的感情,美人多的是,太子怎么也不可能窥视亲弟弟的妻妾,若是一个不妥,他这储君之位怕也坐不稳了。
  想到储君之位,太子不免想到越王,他心中立即阴郁万分,如今赵文煊的支持已倍显重要,他笼络兄弟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再与章芷莹夹杂不清。
  太子出身尊贵,能让他忍让的人极少,他一怒之下,沉着脸,压低声音喝道:“好了,给孤闭嘴。”
 
 
第28章 
  太子为一国储君已多年, 威严绝对是足够的, 他面色沉沉低喝之下, 立即把章芷莹给镇住了。
  章芷莹动作顿住,仰面愣愣看着他, 连哭泣也停了下来。
  太子见她终于能安静下来好好说话了, 面色方缓了缓,他想了想,尽量将语气放和缓,道:“表妹, 你听孤与你细细道来。”
  往日,太子总是直接称呼章芷莹的闺名的,如今早非往日, 太生硬怕又她反弹, 他便含糊叫了声表妹。
  他打算这次彻底把事情说清楚,把厉害关系给章芷莹整理妥当,也免得日后再次纠缠。
  今夜,太子本来在万春亭那边,只是下面有人来报,说他一干高位嫔妾正在宫道争吵, 难分难舍,他当即头大如斗。
  那几个女人不省心, 偏偏如今前朝后宫共聚一堂, 闹大了影响极不好,他借口更衣, 便匆匆赶了过来。
  如今,太子还不知道他某位良娣已出事,因为他刚好被章芷莹截住了。
  太子凝眉想了片刻,方道:“表妹,我们从前俱误会了母后的意思。”他一叹,“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为你我二人计,前事休要再提。”
  他语重心长,规劝说:“圣旨下了之后,你我之间,身份如隔天堑,你务必多加留神,绝不能落人话柄。”
  “一旦有所不妥,你我将面对的,即是覆顶之祸,便是母后与庆国公府也要顷刻零落。”说道此处,太子声音严肃起来,他道:“你应把前事俱忘,方是正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要想想你的母亲。”末了,太子又添上一句。
  太子言简意赅,说话期间,不忘细细留心附近动静,见左右只有微风吹拂而过,附近树木枝叶摆动的声响,心下方定了定。
  幸好这附近花木繁盛,又夜色深沉,颇为隐蔽。
  不过,太子心下仍旧焦灼,这地方毗邻中秋宴场地,久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必须速战速决。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章芷莹,蹙了蹙眉,他如今对这个拎不清的女人全无好感。
  若非她平日行事颇有些不管不顾,太子唯恐避让开了后,章芷莹会突然失控,继而有不合时宜的言行举止,他也不会远远看见对方奔过来时,就把随侍宫人太监都打发了,独身寻了个僻静处与她分说。
  这等事,他连贴身太监都不允许知道。
  太子眉心越蹙越紧,他勉强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怒火,尽量放缓和语气,道:“表妹,你可知晓?”
  章芷莹仰面看着他,愣愣无语,清丽的面庞泪痕斑斑,她张了几次嘴,才凄然问了一句,“太子哥哥,你是说,我们多年情谊,如今便要一笔勾销了么?”
  章芷莹大概真到了伤心绝望透顶的地步,这一声质问声音不高,但却透着绝望,不可置信,以及漫无边际的悲沧。
  满满的苦痛无助尽在此言中,顾云锦从来不知道,轻轻一句问话,还成承载上如此之多的情感,让她隔着十几步远听了,小心肝都不觉颤了颤。
  这姑娘确实够痴情的,只可惜对象不太妥当,这份情感放在眼前,也太过不合时宜。
  果然,她随即便听到太子说道::“不然,你待如何?”
  太子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挫败,兼压抑了几欲脱枷的愠怒。
  接下来的事,顾云锦便不清楚了,因为赵文煊静静看了半响后,便捏了捏她的手,她抬头看去,他微抬下颌,示意离去。
  顾云锦点头。
  赵文煊松开手臂,改为牵着她的小手,两人转身,举步往回走去。
  旁边一直垂头侍立的廖荣碧桃,见状忙跟上,主仆四人悄声无息地离开了。
  赵文煊在宫中长大,对御花园的大小道路自了然于心,他领着顾云锦拐了几个弯,须臾,便到了花灯彩棚不远处。
  他轻轻松开顾云锦的手,低头温声嘱咐几句,目送她回了去,片刻,方转身离去。
  顾云锦回到千秋亭附近,果然,宫宴差不多要散了,正有宫人太监鱼贯上前,要领诸位夫人小姐出宫。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给赶上了。
  这种场合,当然地位高者先行,顾云锦是秦王侧妃,不多时,便有宫人上前,恭敬请安后,欲领她出宫。
  顾云锦颔首叫起,随即便领了碧桃,主仆二人往外行去。
  路过千秋亭告退时,她顺道往里头瞥一眼,皇后已不见踪影,只余张贵妃独坐。
  张贵妃似是心情畅快,那一贯温柔可亲的娇容上,笑意更深了三分。
  顾云锦忆起顾云嬿那边的事儿,心下了然。
  且过了几天后,她果真收到消息,说那位见红的良娣,被抬回东宫后,当夜就落下了一个成型男婴。
  宫宴上出了这档子事,皇后心疼大怒自不说,连皇帝也颇为不悦,翌日,便当着几个重臣的面,呵斥了太子治家不严。
  东宫受挫,一时越王竟隐隐占了几分上风。
  不过那些俱是后事,如今顾云锦还不知,她离了千秋亭后,便随着宫人出了内宫,登上自家车驾稍候片刻,赵文煊也出来了。
  驾车小太监手执细鞭,轻轻往马背上一甩,四匹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骏马撒开蹄子,大马车平稳朝宫门外驰去。
  马车内,赵文煊一如来时般,展臂轻轻拥着顾云锦纤腰,二人亲密比肩而坐。
  顾云锦忍不住悄悄侧头,瞥一眼男人脸色。
  不论是否有感情,方才章芷莹那事,对男人来说皆无法接受吧。尤其赵文煊还是皇子亲王,天潢贵胄,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了。
  只不过,她却见男人双目微闭,一脸平静,似乎在思索何事,面上却偏偏无一丝愠怒之色。
  赵文煊并没看向顾云锦,不过她这么微微一动,他立即便知。
  他抬起眼睑,侧头看向她,温声问道:“锦儿,怎么了?”
  男人目光一如既往般专注和熙,但顾云锦却眨巴眨巴眼眸,轻摇了摇头。
  她总不好问他,看到章芷莹与别人爱了个死去活来,他为何这般平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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