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秀木成林
时间:2018-01-03 15:51:51

  她的步伐看似镇定与往日一般无二,但实际并非如此, 跨出正殿门槛时,皇后竟被绊了一下,猛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
  紧随其后的白露大惊,急急赶上两步,及时扶住皇后,她颤声道:“娘娘小心。”
  皇后明显是要却看太子的,只是东宫并不与内宫相连通,宫规严谨,后廷内命妇无圣旨,是不允许踏出内宫半步的。
  即便是尊贵如皇后,也不能违反这条铁律宫规的。
  且还有很重要一点,东宫位于皇帝寝宫乾清宫一侧,若想从坤宁宫到东宫,就必须经过乾清宫。
  建德帝正在暴怒之中,皇后现在去看太子,于大局毫无帮助不说,还会火上浇油。
  白露在坤宁宫当差多年,她心中很清楚,皇帝对皇后的态度,只能说是很一般,如今这情况,夫妻间那些许面子情并无作用。
  她小心翼翼说了句,“娘娘,您到东宫去,只怕有些不妥。”
  皇后站稳脚跟,沉默良久,方勉强按捺住满腹焦虑,折返正殿。
  她沉着脸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只得命人立即传话庆国公府,让娘家设法支援太子。
  庆国公此时却并不在府中,他已身处东宫之内。
  建德帝下了口谕,太子不得出东宫半步,但却没有说不然外人进入,一下了朝,章今筹便直奔东宫。
  “外祖父,你说孤如今该如何是好?”
  太子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往日储君的镇定自若已端不住了,他焦虑难安,在屋中来回踱步,愤愤道:“孤根本不知任明蔚所为。”
  哪怕太子对招揽党羽宁滥勿缺,但这回他是真冤,通州常平仓之事,他确实毫不知情。
  章今筹花白的长眉紧蹙,他一早劝过太子,任明蔚为人贪婪,对其投靠应谨慎待之,只是太子早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也不是事事都听他的。
  当初的担忧,如今果然成为现实。
  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已全无用处,章今筹抬眸,沉声道:“殿下,请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很高,十分严厉,让正不安踱步的太子倏地站住脚,“外祖父?”
  “殿下如今正处于困境,更应镇定下来,沉着应对。”章今筹声音缓慢,十分有力,能安抚人心,太子定了定神,勉强按捺下慌乱的情绪,在炕几另一侧坐下。
  “外祖父,那任明蔚胆大包天,竟敢如此行事。”太子开始思量对策,道:“孤必须将其从东宫上撕撸开来。”
  章今筹不语,路是该这般走的,只是事件已经爆发,如今再想撕扯开,谈何容易?
  太子完全不知道任明蔚行为,如今却有不少证据影影倬倬指向东宫,这里头,必然少不得越王的插手布置。
  也是因此,这几个月时间来,庆国公府乃至东宫一党,无法收到半点风声,也无法提前做出丝毫应对,今日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更有甚者,很可能秦王也掺和进了其中,毕竟单凭一个越王党,是无法将事情办得这般完美,并捂得如此严实。
  越王秦王默契联手,东宫处境堪忧啊!
  章今筹不过沉思片刻,便把事情真相猜测了个八九分,偏他不能说出口,甚至还要否定一番,再好好安抚太子,以防太子焦躁之下,容易被人乘胜追击。
  “殿下莫要担忧,外边的事,老臣必努力周旋,”章今筹抬眸,道:“不过,如今陛下暴怒,殿下万万须冷静些。”
  太子到底当了多年储君,稍冷静了些,也知道慌乱无补于事,于是,他点头应了。
  末了,他又迟疑道:“外祖父,你说……”
  太子清楚这回情况很糟糕,顿了顿,他到底还是蹙眉问道:“……父皇会不会,废了孤?”
  他的声音夹杂一丝恐惧,从小到大,太子都知道建德帝不甚喜欢自己,他也就是占了嫡长名分,又有母后外祖家使劲,才被封为皇太子。
  太子还小的时候,母后便反复对他说,他必须勤修勉学,因为太子乃一国储君,将来是要承继皇帝之位的,没有足够本领,如何胜任天下之主?
  小太子很相信,虽天资所限,他在兄弟间不算出类拔萃,但他确实很努力的。
  待得长大些,进了学以后,太子才渐渐发现,纵观历朝历代,如他一般自小被封了皇太子者,居然没几个能顺利登基。
  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太子们折戟沉沙。
  他们的下场都很惨烈。
  这些事迹如同阳光下阴影,虽不显眼,但始终存在,太子每每受了挫折,总会不经意想起来,只是从来不肯宣之于口,示弱人前。
  这回打击太大了,面前的是亲外祖父,太子忍不住问了出口。
  “殿下放心,绝不会如此。”
  章今筹苍老的声音格外笃定,道:“陛下年迈多病,精力不济,他会怒斥殿下,禁殿下的足,但绝不会废太子。”
  这一点,章今筹倒不是安抚太子,废太子对于整个皇朝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事,建德帝老了,又常常倒卧病,他同时也经不起折腾。
  若真废了太子,那么悬空的东宫就会成为越王秦王的目标,到时候又一番波涛将要掀起,这是建德帝不愿意看到的。
  如今的建德帝,必然希望朝堂平衡稳定,所以太子哪怕只剩下个空架子,也不能废。
  当然了,等皇帝山陵崩了以后,这空架子太子面对两个如狼似虎的弟弟,他也肯定登不上帝位罢了。
  建德帝心里必然也会清楚,只是不论是秦王还是越王,在他眼里,也有承继江山的能力。
  章今筹抬眸,看一眼面前勉强松了口气的太子,垂下眼睑,掩住所有思绪。
  庆国公府身处于风暴中心,能想明白这点的,除了章今筹以外,还有一个世子章正宏。
  等章今筹苦口婆心一番,暂时将太子安抚妥当后,回府后,世子自然又老调重弹,提起改旗易帜,转投秦王麾下的事了。
  在章正宏眼里,大外甥大势已去固然令人惋惜,只是庆国公府百年显赫,也不能就此沉寂在他们父子二人手里。
  只是章今筹听罢,虽眉心紧锁,但还是一如既往般坚定拒绝了,并让章正宏好生替太子笼络党羽。
  章正宏沉默片刻,也只得恭敬应了,东宫出了这般大事,他可以预见,很多有实力者如武安侯父子等人,会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笼络诸人并不容易。
  只是庆国公府到底是章今筹当家的,父亲既然拿了主意,他便须努力去办。
  章正宏拱手告退,出门之前,他还告诉了父亲,皇后派人传话之事。
  皇后的传话,只有一个宗旨,就是让庆国公府努力襄助太子,以摆脱这次困境。
  只是这谈何容易。
  章今筹沟壑纵横的脸上,又添几分阴霾,他静静看着儿子转出书房,隔扇门掩上。
  他垂眸。
  太子?秦王?
  *
  京畿之地本人烟稠密,又因天子脚下给人更多信心,即便各州县都有赈灾举动,很多贫苦百姓情愿走远一些,也要奔京城来,灾民很多,粮食压力很大。
  赵文煊领了差事以后,立即命人出京,往广平、蓟州等地常平仓调运粮食。
  底下人按往年情况估算一番,现今几个小常平仓里的粮食,大约能支应一个月左右。
  这与之前的设想差别不大,赵文煊松了口气,广平、蓟州存粮多,距离京城也不远,在年节之前,肯定能将粮食运抵京城。
  赵文煊亲自去视察了各个灾民安置点,又看过灾民的一日三餐,粥很稠,馒头也足够大,后厨一边做,前面一边分发,食物到了灾民手里,还是腾腾热气,能趁热吃。
  他很满意,这陈泉虽有种种瑕疵,但办事还是很稳妥的,难怪建德帝呵斥了他一番,却没有具体责罚。
  这种人为官也可以了,毕竟人无完人。
  赵文煊除了接手赈灾差事以外,还得督促廖令安“查明”通州常平仓真相,将结果呈于御前后,后者便算告一段落了。
  他忙碌两日,事情上了正轨,便能稍稍松乏下来,早些回府。
  当然,这只是一种表现,实际赵文煊回府后了,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即便他挂念顾云锦母子,也只能陪伴二人用了晚膳后,便匆匆折返前殿。
  这回,赵文煊也没招来幕僚,而是屏退了所有下仆,只留徐非一人在跟前。
  他的声音沉稳,一如往日,道:“徐非,冯勇那边准备得如何?”
  冯勇,本来是赵文煊麾下其中一个护卫军的统领,忠心耿耿,深得他的信任。
  不过,在赵文煊上京之前,冯勇却告了伤病,暂时离开了护卫军,回家养伤去了。
  这些都是表象,实际上,冯勇是奉了主公之命,化明为暗,去统领赵文煊麾下私兵去了,一同前去的,还有护卫军中一部分强将精兵。
  早在上京之前,赵文煊就命冯勇先选出一万名精兵,再准备他们乔装打扮之物。
  如今三个多月时间过去,早应该准备妥当,即便路途遥远,消息也该来了。
  果然,徐非拱手道:“回禀殿下,昨日收到传信,冯勇称一切已准备妥当。”
  传信昨日便到了,只是昨日正值建德帝当朝呵斥太子,赵文煊既要暗中筹谋,又要忙碌当差,冯勇之事也不急于一天半日,听了徐非禀报后,他便按捺下来,今日才细说。
  赵文煊颔首,吩咐道:“你传信过去,让冯勇与他手下那一万兵将,开春后便乔装易服,分散潜入民间,前往京城,在京郊、宛平、通州等地的据点汇合。”
  建德帝身体很不好,大殷朝的天,随时可能发生巨大变化,若事出突然,届时,正如越王与靖海伯所说的那般,赵文煊虽坐拥秦地精兵悍强,但他人在京城,必然会出现了一个月的空档期。
  越王能想到的事情,赵文煊如何不知,他怎么可能露出足足一个月的破绽,让人有机可乘。
  该准备的,在上京之前,他便已准备起来了,这一万精兵,还只是先头部队,其余还有数万兵士,也将要乔装易服,悄悄往京城而来。
 
 
第114章 
  赵文煊记得, 上辈子建德帝是明年夏天崩的, 很突兀倒下, 之前并没有卧病在床。
  只可惜,其时他身体状况已经极为糟糕, 处理封地重大事务, 以及为顾云锦母子谋求后路,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心力,他也没参与夺嫡,因此, 此前京城的发生具体事宜,他并无多加关注。
  不过,这也够了, 除了血海深仇必须报以外, 赵文煊并没倚仗前世记忆的打算。
  即便没有上辈子记忆,按照建德帝如今身体状况,再结合京城局势分析一番,他也必然会让精兵潜伏进京的。
  几万兵将,要无声无息潜伏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提其他,只一个每日的吃喝, 便颇难掩藏。
  赵文煊打算让三千精兵潜伏在京郊据点, 那庄子已储存下足够粮食,菜肉之类也有商队掩饰, 不难隐瞒。
  通州、宛平毗邻京城,几个秘密据点能藏下一万人左右,至于剩下的数万精兵,只得分别在昌平、顺义之地汇合,分散潜藏下来。
  这两处距离京城不过百里,急行军不足一日便至,若说京郊数千精兵是应急之用,后面的数万兵将,便是赵文煊的最重要部署。
  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赵文煊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将一应安排细细写下后,末了,又再次嘱咐冯勇须慎之又慎,绝不可暴露了行藏,让人心生疑窦。
  用火漆封了信,赵文煊将其交给徐非,徐非小心接了,谨慎放入怀里。
  今夜的隐秘之事还没吩咐完,把大兴那边安排妥当后,赵文煊又问道:“坤宁宫可有异常之处?”
  徐非回道:“回禀殿下,昨日太子被软禁后,皇后焦躁不安,如今坤宁宫内很是压抑。”
  他将有关的消息情报交到主子手里,想了想,又道:“属下以为,我们的人,可以开始试探。”
  赵文煊从没打算轻易放过皇后,很久之前,他便命坤宁宫探子仔细留意,寻找各种可乘之机,不过皇后到底经营了数十年,篱笆扎得还算严密,特别贴身伺候者,非心腹不能近前。
  只不过,如今太子遭遇了重大变故,坤宁宫人心惶惶,赵文煊的探子发现了些许缝隙,或许能就此突破。
  赵文煊颔首,“那就先试探一番,但绝不可轻易暴露。”
  徐非利落领命,告退出了外书房。
  赵文煊沉思良久,方站起回了明玉堂。
  *
  坤宁宫的日子,确实很不好过,上至一国之母章皇后,下至太监宫人诸仆役,皆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
  其中,又以大宫女白露为最。
  “啪!”一声响,皇后连茶水带杯盏,一股脑仍在白露身上,她怒道:“这般烫的茶水,也敢端上来给本宫,你是如何当差的。”
  距离太子被呵斥软禁,已经过去了三天,建德帝却丝毫没有解禁东宫之意,皇后密切关注通州常平仓一事进展,任明蔚被关入大牢,原本也不敢攀扯太子,只是受了刑以后,他便支支吾吾起来了。
  看在建德帝眼里,更觉得太子难脱干系。
  皇后心急如焚,一再传信催促庆国公府,只可惜建德帝正密切关注着这事,谁也不敢胡乱插手,章今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却收效甚微。
  这个时候的皇后,居于坤宁宫内有如囚笼中的困兽,她私底下甚至怀疑庆国公没有尽力,偏如今娘家是唯一能借力的地方,她隐忍不能发,只得将一腔愤慨焦虑,往跟前贴身伺候的人撒去。
  往日岑嬷嬷在时,她心智不低,坤宁宫遇上挫折时,她既能屏退众人安抚皇后,还与主子一同分析局势,出谋划策。
  皇后轻松很多。
  只可惜岑嬷嬷没了,换上一个白露,相较之下,这大宫女显得格外逊色。
  每每这个时候,皇后都会想起乳母,对白露不满更添几分,于是,白露便遭了殃。
  皇后瞥了眼已“噗通”一声跪下请罪的白露,厌烦挥挥手,“下去罢。”
  随后,皇后又吩咐道:“下去传了太医看看,白露今儿不必过来了,好好歇息罢。”
  她勉强按捺心绪,语气缓和了些。
  说实话,皇后也不是不知道施恩心腹的道理,只是她性情本高傲张扬,满腔怒火之下,自然不会顾忌个把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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