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苍白着脸色,正在包裹自己手臂上的伤。
这段时间,为了阻止他们的调查,暗杀、下毒接踵而至,好在淮海卫的军队都被傅灵均牢牢掌控着,这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如今事情也查清楚了,木清亟不可待就要回去禀报,却见傅灵均一脸犹豫,不由得问:“傅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傅灵均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却见木清嗤之以鼻:“您担心的这些,陛下都会考虑的,您放心吧。”
傅灵均这才拍了拍额头,恍然道:“竟是我杞人忧天了。”
叶闻清推门走了进来:“也不算杞人忧天,木统领这一趟回去的确有些难办。”
“怎么了?”
“并非只有沿海一带被他们给贿赂了,只怕这一条路到燕京乃至西北都有他们的人,如今淮海卫被军队牢牢保护着,他们没有办法,只怕木统领一出去就危险了。”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而在这时,女卫却来禀报,却是贺菀娘来找傅灵均。
贺菀娘如今已经十四岁了,杏姨娘原本就不太赞成她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如今眼看着她就要及笄,婚事还没有着落,心中越发焦急,发了十几封家书催促她回燕京,贺菀娘就是来向傅灵均告辞的。
贺菀娘愁眉苦脸,傅灵均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一路不太平,她便也借了一队护卫给贺菀娘。
傅灵均再次回来的时候,就见叶闻清神色微动,说道:“我倒是有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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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贺菀娘就领着一队护卫还带着几辆车出了淮海卫,她一出来就被几个人给盯上了,谁知还没等他们去试探,才过了半个时辰,又一个车队驶出了城门,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的探子还没得意,又有一个车队驶出了城门。
一整天下来,整个淮海卫驶出了十二支车队,走的方向却都不相同,而方向却都是朝着燕京。探子们彻底晕了头,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而木清好不容易回到燕京,就风尘仆仆进了宫,将查到的资料呈给赵瑕。
赵瑕看了之后,脸色越发难看,最后气得将资料一把拍在了桌上:“这就是我们大晋的官员!!好!真是好啊!”
木清垂着头在下首,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才听赵瑕道:“你这次立了大功,一会收拾一下去拜见皇后吧,你出京之后,她还挺担心你的。”
木清神色一喜,随即又平复了表情:“奴才多谢陛下和娘娘记挂。”
赵瑕嗤笑一声:“接下来朕不会派你出京了,皇后有身孕了,你得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木清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忙不迭道:“奴才谢陛下恩典。”
“行了,下去吧。”
赵瑕沉吟了片刻,才让鲁安道将三位阁老和邵祁叫进宫中,却是要商讨处理这件事的办法。
三位阁老各持己见,但没有例外的,都是要彻查此事,毕竟私藏军需这种事情极为敏感,谁也不知道后头究竟隐藏着什么。
赵瑕便将此事交给邵祁去做,邵祁也不含糊,领了命就离开了。
只剩下赵瑕与三位阁老,却是讨论了一个下午都没有讨论出结果。
木清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才朝着乾清宫走去,这一路行来既熟悉又陌生,让他很是感慨。
殿中,茕娘正与妹妹在说话,木清虽然急着赶路,但他却绕了一点路,反倒不如菀娘早些到燕京。
菀娘穿着一身崭新的粉色衣裙,身材已经逐渐有了少女的影子,她的容貌像杏姨娘,再加上脸颊还未褪去的婴儿肥,很是娇憨可爱。大概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淮海卫那个令人心惊的后起之秀。
菀娘正在说她去了淮海卫中的趣事,听得茕娘一直带着笑意,她也没想到,曾经胆小怯弱的菀娘会变化这么大。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菀娘的婚事上头。
菀娘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大姐,我不想成婚。”
茕娘早就知道这个妹妹的想法惊世骇俗,也不问她原因,只是道:“你自己可想清楚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菀娘自嘲道:“从前我只是都察院御史的庶女,要嫁人也是嫁给那等庶子、白身秀才,又或者是老头子的填房或者什么人的小妾。如今我是皇后的亲妹妹,若要嫁人,自然有那等家世不俗人品不俗的公子哥愿意娶我做正妻,可他们要娶的是我吗?”
茕娘没有说话。
菀娘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姐姐,我不是……”
“我懂你的意思。”茕娘拍拍她的手背,“我只是希望你想明白。”
菀娘郁闷地点点头。
菀娘离开后,木清才进来拜见茕娘,听着茕娘温声的关心,他心里和吃了蜜一样甜,笑道:“娘娘放心,往后奴才就一直守在您身边,哪儿都不去了。待到小皇子出生,奴才就替您保护小皇子。”
茕娘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是皇子,万一是个公主呢?”
“公主也好,奴才可以给她当马骑,定让小公主不受一丁点委屈。”
茕娘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没有说木清什么,只是孩子还没出生,周围就已经有一堆要等着宠爱他/她的,这往后还不得是个混世魔王?!
等到赵瑕回宫,听见茕娘的担忧,忍不住就笑起来:“你想太多了,往后孩子若是不听话,自然有我这个做父皇的来教训他。”
谁知他这么一说,茕娘又不乐意了:“你想怎么欺负他,孩子才这么点大,你就不把他往好处想了,你……”
“好好好,我错了。”
赵瑕连忙举手投降,要他说,这满宫里最宠爱孩子的,恐怕就是他的母后了,他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护上了。
茕娘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又对赵瑕道:“我不管,你往后一定要对孩子好,要多关心他。”
赵瑕见她神色中有一抹黯然,心中一紧:“怎么了?”
茕娘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燕王最近应该是神采飞扬吧,他与燕王妃似乎相处的不错。”
赵瑕一听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试探道:“是寿安怎么了吗?”
“也没有,就是觉得一个这么点大的孩子就要学习察言观色,掩盖自己的心情,实在是有些令人觉得可怜。”
赵瑕知道茕娘将寿安留在宫中住了一段时间,也没多想,只觉得她是有些多愁善感罢了,太医先前也说过,怀孕的女人心情特别容易波动。
赵瑕便安慰道:“寿安是正经的郡主,身份高贵,旁人哪里敢让她受气?”
“话是这么说,但……”茕娘也说不下去了,她其实也是有感而发,但这种事情是人家的家务事,她能够替寿安撑撑腰已是极限,旁的却也爱莫能助了。
“你若是真喜欢她,便让她多进宫陪你不就好了。”
茕娘点点头,却又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不是说燕王很宠爱这个独女么,可见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赵瑕没听清她说什么,见她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才道:“那燕王妃也算是知书达理,你若是闲着无事,也可以让她进宫陪陪你。”
“唔,知道了。”
赵瑕见茕娘一脸敷衍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第九十九章
时间转眼就入了夏,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 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被晒得蔫了过去。
在茕娘怀孕初期没有闹腾的小家伙,这会儿却不安分了, 茕娘吐的七荤八素, 又加上苦夏, 身体立刻就消瘦下去。
赵瑕担心不已,但孕吐这种事情, 太医也没有办法, 于是他只能咬牙切齿威胁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家伙。
茕娘身体虚弱,却也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他又听不懂,你威胁他有什么用?”
赵瑕拿帕子擦掉她额头上的汗, 心疼道:“太医说你不能用太多冰,明日我就陪你去避暑行宫吧。”
茕娘点点头, 脸色一变, 赵瑕立刻拿痰盂过来,见她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心里如揪着一般疼, 待到她吐完, 又漱了口,才扶着她躺在床上。
赵瑕走出去,太医正在外间等着, 他闷声问道:“皇后吐成这样子,你们难道就没点办法吗?!”
太医苦着脸道:“陛下,孕吐并不是病, 无法医治啊,只是娘娘若是难受,可以让女医替她按摩穴位,或许会舒服一点。”
“叫女医进来。”
听见赵瑕这么说,立刻就有人将女医领了进来,她替茕娘按摩了好一会,茕娘果然舒服了不少,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赵瑕松了口气,但也不能一直这样子,他便叫过鲁安道,准备迁到避暑行宫,只是要去避暑行宫,要准备不少东西,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成行。茕娘虽然有女医的按摩舒服了一些,但苦夏的症状却还有,根本无法吃下什么东西。
无奈之下,赵瑕只得先带着茕娘去避暑行宫,让鲁安道带人收拾东西随后跟来。
谁知,还没等他们启程,一封来自西北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呈到了赵瑕的案头。
阁老们与几位军政大臣被连夜叫到了宫中,他们面前摆着的就是刚刚收到的加急文书。
“异族大举进犯,驸马重伤,公主孤身难支,请陛下速派援军。”
新入阁的许阁老是个谨慎的性子,因此皇帝和其他两位阁老没有说话,他也保持了沉默,最后还是谢阁老忍不住,说道:“这几年异族一直都被压着打,怎么会突然大举进犯?”
赵瑕将木清先前查到的信息传到了他们面前:“这些年异族恐怕一直都在韬光养晦,他们的商队绕过了边城,所以长宁长公主才没有发现。倒是朕要问问你们如何选的人才,竟任由这等乱臣贼子在我大晋的土地上随意进出。”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大呼“陛下息怒。”
赵瑕也知道这时候再来追究毫无意义,便道:“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派何人带援军是边城?”
杨阁老这才道:“臣以为,威远将军宁恒可担此重任,河北尚有二十万大军,急行军最多十天就能赶到边城。”
他这话出来,谢阁老和其他几位军政大臣都没有意见,倒是许阁老说道:“此二十万大军是为了巩固京畿护卫的,若是调走了,京中兵力岂不是空虚?”
谢阁老补充道:“如今南方局势平稳,不如让平南将军领南营入京。”
“此法可行。”
几人讨论过后,赵瑕才发下圣旨,让传令官八百里加急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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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燕王正坐在城中的那个院子里,对着对面的邵祁道:“……边城告急,能够去援救的不过那么几支军队,最合适的莫过于河北的大军,而大军一走,京中防御必定空虚。”
邵祁却道:“难道诸位大人们不会想到吗?他们定然还会调兵前来。”
“他们的确会这样做,不过能够来的也不多。”燕王漫不经心地喝掉杯中的酒,淡淡道,“你以为淮海卫和南营,他们会叫谁来?”
邵祁想了想,才不确定道:“这两处如今情况都算平稳,谁来都有可能,但淮海卫离燕京要更近一些,应该会让傅将军带兵回来吧。”
燕王却轻声一笑:“不,他们会让南营回来。”
“为何?”
“因为平衡。”燕王放下酒杯,轻声道,“这世间君臣,不外乎一方强势一方弱势。我那位皇弟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手段强硬。这些年他越是英明,对于臣子来说恐惧就越大,尤其是立后一事上,做臣下的一败涂地。这种时候,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做?”
“如何做?”
“他们心底里就会排斥皇帝的人,而傅灵均,正是皇帝最忠心的下属,在这种微妙的情绪下,他们的选择不言而喻。”
邵祁这才听明白,却轻笑道:“我还当他们都是一群忠臣呢,原来也有如此重的私心。”
“不,你错了。”燕王又摇了摇头,“他们当然是忠臣,而正因为是忠臣,他们才不至于沦为皇权的走狗,所以一旦出现乱臣贼子,他们也不会屈服。”
已经沦为乱臣贼子的邵祁顿了顿,才问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办?”
燕王冷笑一声:“无法为我所用者,还留他性命做什么。”
这话中的寒意令邵祁这个暗卫都忍不住抖了抖。
燕王又道:“本王早有布置,只要拖慢南营的步子几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攻破燕京,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得乖乖臣服。”
燕王为了这一天准备多时了,他的母家在南方,他在南方经营多年。南方多水,河盗频发,不少乡族建了坞堡居住,一个完全封闭的坞堡,连当地的官员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燕王母家也建了一个坞堡,而他则在这个坞堡之中拉起了一支军队,而这支军队也早已秘密地潜伏在了燕京外面,只等待他一声令下就会冲进燕京城。
但邵祁还是迟疑:“可就算如此,燕京之中也有禁军和御林军,这也是不小的一股战力,燕京更是城墙高耸,城内物资充足,只要能坚持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前来救驾,到时候不是功亏一篑?”
“你放心,这点本王自然也有安排。”燕王微微一笑,“皇后有孕在身,孕吐严重再加上苦夏,如今整个人都消瘦的厉害,依陛下那爱妻如命的性子,定然要送她去避暑行宫休养。只要她落在我们手里,我那皇弟一定会不要命地赶过来,到时候御林军与禁军还有什么用?”
邵祁赞叹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如此,邵统领可放心了?”
邵祁点头道:“自然是放心的,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陛下对本王不放心,所以本王是不能离开燕京的,而邵统领是暗卫,去行宫想来要方便许多,抓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