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迟暮——风储黛
时间:2018-01-04 16:21:02

  任胥不愿将这些噩梦带到现在,他正想办法阻止平南王的阴谋,瓦解平南府的势力。
  晋安帝已经将封赏萧齐的圣旨拟好, 正待下达。
  盛迟暮耳热地伏在任胥肩头,心里想着上辈子如胶似漆的画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梨花含雨的一双眸微微漾开碧波,清幽如陌上梳林。后脑被他一只手扣着,盛迟暮的唇被他摁在肩头,勉强能发出闷闷的声音:“所以殿下才……答应了娶我?”
  如果这么想, 好像一切都能解释了。
  任胥扬眉,“嗯,可以这么……想。”
  盛迟暮“哦”一声,又问:“那殿下上一世是不是纳了不少嫔妃?”
  任胥哭笑不得,觉得吃醋都不形于色的暮暮真是可爱极了,老实地点头,“有一二十个。”
  怕她动怒,又忙解释道:“我没……碰过。”
  隔了好久,才听到一个不那么温柔了的声音:“殿下既然娶了,怎么会不碰,真难令人信服。”
  怎么证明他上辈子是清白之身?任胥想了想,不过,这些证明了也没什么用,这辈子他可是完完全全地把童子身都送给她了。任胥嘻嘻笑起来,“我会丹青啊,画了一幅暮暮挂在房里,想着你就……”
  他耸了耸眉毛,如果盛迟暮现在看得见,又要觉得她的夫君坏得很。
  可是她偏偏又问:“上辈子我嫁给了你,想着我的时候,难道不能找我?殿下为什么多此一举?”
  “……”被套进去了。
  任胥满脸黑线地搔了搔后脑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盛迟暮坐起身,清湛的眼波盯着他,明明犹如一泓秋潭温澈,却偏偏能看得人脊背发凉。
  任胥忽然坐过来,一本正经地抱住她,“我要是每次想的时候,暮暮你都愿意的话,那咱们便试试看。”
  “怎么……”
  话音一落,嘴唇就被任胥噙住了。
  他辗转地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齿关,盛迟暮微微睖睁,胸口某个地方因为呼吸不匀跳得飞快起来,任胥深吻着娇妻的红唇,用唇舌与她痴缠。
  盛迟暮越来越发觉,能让她动了七情六欲,有了喜怒哀乐的人,只有任胥。想到他就觉得甜蜜,就觉得这世间有一种天荒地老的静谧,唾手可得。
  任胥的吻技愈发娴熟了,盛迟暮被他拦手抱住柔软如水的一截细腰,呼吸都忘了,更难记得方才俩人讨论的话题,被他一把抽了衣带放到了床榻上,两个人又开始纠缠起来。
  最后盛迟暮被闹得浑身红痕,靠在枕上软绵绵地睡着了。
  任胥抱着脸色红润,薄汗湿透香衣的娇妻,像捧了一朵娇嫩的丁香花似的,他满意地欣赏着,娇妻身上全是自己的体息。任胥乐呵呵地傻笑起来,什么不愉快的都忘了,抱着睡熟的盛迟暮抵着额尖,闭上眼眸休憩,呼吸静静相闻,岁月恬静至此。
  除夕在满城灯花焰火之中盛装而至。
  梁宫里头禁烟火,但年节是除外的,外头一圈一圈五色斑斓的流焰绯灿如流星。
  晋安帝今年无心宴饷大臣,将宫里头的人都召集了在永安宫里吃年夜饭,马皇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美食,帝后独坐一桌,任胥同盛迟暮坐一桌,任覃任贺坐一桌,唯独长宜那桌只有她一个人。
  永安宫里连用箸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那个本该待在汉芳斋,已经待字闺中多年的公主,她已经同一个靠不住的男人远走高飞了。
  晋安帝忽道:“朕一直属意萧战为婿,是看中他的才干,没曾想他行事如此轻浮,即便他是真心喜欢着长乐,也配不上她。”
  晋安帝望着那半张空桌,说不出的后悔和怅然。他想,如果他没有一开始便有意撮合萧战和任长乐,也许任长乐不会因为婚事骤然取消而不平,她的女儿心里头有结,他自己也知道一二,如果不是取消婚事这事伤了她的心,她未必会下定决心抛弃这个家,跟着萧战走了。
  大殿里一片岑寂。
  任覃和任贺一向最没心没肺,此刻也不敢声张,窗外的鞭炮声轰隆隆的,里头却静得令人无所是从。
  盛迟暮靠着任胥,也凝眸不语,她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任胥替她盛了一块骨头,舀了点汤,低声道:“你身子不暖,多喝点。”
  盛迟暮瞧了眼晋安帝,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还在说着话,担忧任长乐在外头受尽欺凌,她没出过长安,不知道人心险恶,性子又傲气,难免不会吃亏,越说越厉害、越严重。盛迟暮听了抿唇,还是没有动手。
  马皇后拉住晋安帝的衣袖,也润了眼眶,“过年呢,大喜日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晋安帝也跟着赔笑起来,“没事,朕真是,一家子聚会呢,该罚。”
  一家人已经少了一个。长宜同任长乐最是要好,也红了眼眶,低着头用手绢拭泪。她是但愿萧战是个真心实意对皇姐好的,可是听父皇和皇兄说了那么多,心里头却再没了一点憧憬,只剩下对任长乐的担忧了。
  皇姐,宫中不是没有人真心关心你啊。
  马皇后说完话,盛迟暮捧着热酒到马皇后跟前祝词,马皇后眉开眼笑,饮了热酒,塞给她一只手镯,“这是当年皇上送我的定情信物,我当时就说了,这镯子好看,我定留给未来的儿媳。”
  说罢,任覃嚷嚷起来,“母后偏心!”
  众人一愣,只听任贺一如既往地给二兄搭腔,还义愤填膺,“对,就是!”
  “我们的媳妇儿为什么没有!”
  “对!我们的媳妇也要!”
  马皇后哭笑不得,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她挥了挥手,“两个小不要脸的,你们的媳妇儿,在哪儿呢?”
  说得盛迟暮耳根都红了,倒也不是完全为着两个小叔,她敬酒也喝了一口,未免马皇后觉得没有诚意,喝得还不少,这酒都是陈年酿的好酒,盛迟暮捱不住,脸颊透出缕缕的红,伸手接过皇后的镯子,好在还记得自己今日要说的话,趁着机会一并说了:“母后,臣媳想求您一个恩典,臣媳想回瀚城。”
  任胥端酒盏的动作一滞,脸色微变。
  永安宫又恢复了冷寂,马皇后俯下身看了眼盛迟暮,见她两腮含雪透红,胭脂敷面,眼波含水,隐隐有了醉意,以为她神志都不清了,问道:“迟暮,你方才说什么?”
  此时永安宫外忽传来下人的禀告声,晋安帝让人进来,一个太监匆匆跪在阶下,叩首道:“陛下,方传来定远侯府的消息,说定远侯的伤势又加重了,腿疾反复难愈,侯夫人传信来说,侯爷想见太子妃娘娘。”
  “怎么还有这回事?”晋安帝皱眉。
  任胥放下酒觞,快步而来,一把扶住了盛迟暮的胳膊,将醉意微醺的妻子抱在怀里,她挣动了一下,“殿下,我刚刚听到……”
  任胥不忍,声调沉了下来,“暮暮,靠住我。”他抓住她的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低声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家探亲。”
  没人留意到,任胥大袖之下的双手已颤抖了起来。
  马皇后也有些意外,便瞧见儿子一把抱着儿媳妇便往外走了,她皱了皱眉,同一旁的晋安帝道:“定远侯不是身子骨硬朗得很么?”
  晋安帝也想不通,“虽然硬朗,但也早听说他有腿疾了,也许北方天气恶劣,病情又重了。皇后,你说迟暮归家这事,咱们允不允?”
  “还允不允?”马皇后瞪眼睛道,“你没听到方才胥儿已经答应了送她回家?”
  说罢,马皇后又道:“本来让人家迟暮千里迢迢嫁过来便对不住人家,何况大梁有新妇归宁的习俗,虽说是远了点,但礼不可废,人情也要体恤,既然儿媳妇想回去,那边让她回去呗。这事你让胥儿一手安排,到时候什么事都不管便行了。”
  “也行罢,朕便不管了。”到了年末,到处都是他这个皇帝操心的事,晋安帝少揽一件是一件。
  任胥没想到,定远侯会在此时便病重了,依照上辈子的轨迹,还有好几年才会复发旧疾复发。
  但他也不能说什么,盛迟暮要尽孝,他不能拦着,抱着软绵绵吐着酒气的妻子回东宫,路上忽觉得胸口湿热,一低头,盛迟暮竟然落泪了。
  他惊慌起来,“暮暮?”
  盛迟暮喝了酒,头沉沉的,紧紧勾住任胥的脖子,自己都不知所云了,“我要回去了,会舍不得你的。”
  父侯的伤势她倒没怎么担忧,母亲与她卖了个招而已,怕皇帝皇后不允,所以将定远侯的伤势刻意说得极重,其实父侯的伤,除了不能上阵杀敌,下地走动这些随常的活儿还是能干的。
  她心里头不担忧父亲的伤势,反而为着即将和任胥的分离不舍,竟然借着酒劲哭了……
 
 
第39章 
  她一哭, 任胥就手忙脚乱,抱着她在怀里颠了颠,哄孩子似的, “暮暮?”
  盛迟暮酒味上了头, 昏昏沉沉地,手抓到一片绣满白鸟簇枝的淡紫华袍, 纹理还有些咯手,然而她却不愿意放开了, 紧紧抓着, 任胥快到东宫了, 才模糊听到她软软的声音,“银修。”
  任胥匆忙无措的步子生生地急刹,望着她有些错愕。
  怎么说呢, 上一世他乔装入山,遇上了盛迟暮,因为任胥的大名实在太令人如雷贯耳,他们互通姓名时, 他用了马皇后的姓氏,称自己银修。骗她亲昵地唤着自己,每回听到那又苏又柔的“银修”, 就跟吃了一百个人参果似的,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没有不舒泰的。
  眼下竟然又听到了。
  轮回往返,仿佛有什么又跳入了宿命的盘里,周而复始。
  任胥把凌乱的心绪收拾好了, 抿了抿唇迈入寝房,打了热水,替她擦拭脸颊,齐嬷嬷问了一通,回头去煮了碗醒酒汤,放在小火炉上温着,齐嬷嬷看了眼睡着的盛迟暮,迟疑了会儿,道:“太子妃做女儿时,夫人最宠爱她,连小女郎都比不了的,离家万里,二老也是惦记女儿,殿下与太子妃正是新婚燕尔,难免不舍,奴觉得小别胜新婚,来日回长安,只要殿下记着,太子妃她也感念的。”
  她说话的时候,任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睡熟的盛迟暮,仿佛没有听到,末了,才抿唇道:“山高路远,我只是不放心。”他恨不得插一双翅膀同她一起走。
  让他两辈子都提心吊胆不得安生的女人,只有她了。任胥默默地出了一口气,执迷而眷恋地望着娇妻。
  这一夜,任胥听着窗外雨疏风骤,中庭花落,如此一宿,真是煎熬。他脑中嗡鸣不休,一会儿想到上辈子盛迟暮被萧战求娶,她答应了,一会儿又胡思乱想,想到盛迟暮与萧战夫妻恩爱的画面,萧战那人虽然薄情寡义,但真是宠极了盛迟暮,几乎有言必应。他真怕出事,可有些话他又偏不能说。
  这几日却一直没收到萧战和任长乐的消息,反倒任胥还得眼睁睁看着轻红帮衬着打理盛迟暮的行李,他每回一看这,便像被夺了酥糖的小孩,一股子的怨气,便得从盛迟暮身上讨回来。他每次一炸毛,盛迟暮就给他亲给他抱给他摸,给他为所欲为,说实话她也舍不得,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唯一喜欢的就是任胥。
  她从前读佛经,相信尘缘,相信因果,也许是前世种了无数的因,才换来今生的果。
  盛迟暮收拾好了行囊,初六当天,任胥跟着她到郊外,长亭短亭都在身后静默,林子不深,隐约可见远处的山脉,任胥将最后一只包袱递到她手中。
  整条路上,甚至从清晨起身到现在,他竟一句话都没有。到了快分道扬镳的时候,盛迟暮接过手中的包袱,仍旧沉默的夫君,让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殿下,我走了。”
  任胥低头道:“嗯。”
  他一脚踢了一颗石子,看起来倒不怎么在意。
  盛迟暮又试探着道:“我真的要走了。”
  齐嬷嬷和轻红已经在车上等久了,盛迟暮说完这话,任胥忽然冲出半步,将盛迟暮紧抱住了,激动地哑声着,“我等你,多久都等,一辈子都等,盛迟暮,你敢不回来,我就追到阴曹地府,我一辈子缠着你,到死了也不放你!”
  身后的护卫哪里听过这么腻的话,一个个犹如吃了三斤咸菜似的拗过头去,暗呼肉麻。
  盛迟暮却品出了一点别的味道,他是真的怕。
  她瞬间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试探着拍拍他的背,“不会不回来的。”从嫁了他,她就是任家的人了。
  任胥一下子镇静下来,赧然地抿了抿唇,嘟囔道:“东宫的牡丹花,等不了你太久,要是错过了,又是一年。”
  “不会错过的。”盛迟暮微笑起来,胸口的柔软在跌宕。
  诺言总是许得轻易,盛迟暮还是迟了整整一年才看到他的牡丹花。
  她回眸着,由轻红搀扶着上了车,远远地又看了眼立在风里的任胥,淡紫衣衫被风吹得犹如一张网似的,她寸步难行。
  后来马车走了很远,任胥眼睛涩然的,又漫步踱了回来。
  阿三阿四眼睁睁看着他们殿下,明明眼睛都红肿了,眼底还悬着两朵阴云,偏偏弯着唇做出一副欢喜模样,便觉得他们殿下真是所受打击过大,人都傻了。
  然后,任胥开始哼小调,开始跑起来,跑得还特别骚气,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很难过似的。
  于是他们一个个都翻起了白眼。
  ……
  却说一路躲藏的萧战,率领轻骑一路乔装改扮,好在沿途有接应的人马暗中打点,所有人都弄得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任长乐在男人堆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见了萧战,还有些愧疚,“对不起,要不是我,你原本可以风光地回到平南府。”
  萧战温柔地嘲笑她,“没有你也是一样,你的父皇怀疑我的忠心,沿途不会太平。”
  任长乐便不说话了,心底总有些心事,她一路上有时会沉默,因为不能住客店,便餐风露宿,任长乐不想叫这群陌生的臭男人看自己的身子,却又不能忍受不沐浴净身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了点悔意。她想,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萧战,这个男人千万不能负她才好,不然,不然她押上身家,却将失去一切。
  萧战见她心事重重,篝火映着她艳丽的浓眉凤眼,宛如摇曳生姿的凤仙花,他看了一眼,心底一动,又想到了盛迟暮,跟着心里头便是一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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