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桦给苏尔晔打开电视,她被这物件吓了一大跳:“这,这是何物?”
“电视,”耿桦给她讲用法,“按这个键,开启关闭,这两个键,切换节目,这两个,调音量。你看吗?”
苏尔晔勉强理解,她试着按了一下,发现还挺容易,她看了几眼,上面的影像不断变换,十分光怪陆离,虽然好奇,但她显然看不懂这些影像,她摇摇头去观摩耿桦做饭了。
耿桦明显没有吃的兴致,虽然这个变~态瘦角色已经拍好了,也依旧没有好胃口,他切切蔬菜水果绊酱做了沙拉。
苏尔晔用勺子挖了一小块白菜叶,一股怪异的味道裹着生菜,她咀嚼几下飞快吞了,“实在是……”太难吃了,她如临大敌地看向那盘菜,又同情地看向耿桦,如果叫她天天吃这个,她也会不想吃的:“你天天吃这个吗?”
“你不喜欢?”耿桦举着勺子和她对视,他意兴阑珊地拌了拌酱,“那叫外卖吧。”
“外卖?”
“别人做了送上门的。”耿桦拿出了手机,他划了几下递给苏尔晔,
“别人做的?!”苏尔晔不敢置信,郎君如此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入口别人做的饭菜!她也接受不了陌生人做的饭菜,忙连连摆手,“我吃这个吃这个。”囫囵吞了几口,她皱着脸看向耿桦:“我会做饭,只是不懂你们这的器具。”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了。”
最终还是以耿桦挽起袖子进了厨房苏尔晔在旁观摩学习为结尾。
耿桦熟练地做好了两菜一汤:豆腐白菜,西红柿鸡蛋,海带汤,苏尔晔看得眼花缭乱,郎君也会厨事但都是极简单的,这里的佐料之丰富实在超乎想象,几下动作就可以升起火来,米饭不由灶台烧出,烧菜产生的烟也被一扇开着的叶片状物吸收,她惊叹不已,吃过几口后,她更是目瞪口呆:这里的米饭喷香颗粒饱满,每道菜都异常美味,好吃到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郎君祖父一手创建了闻名遐迩的耿氏器庄,郎君外祖出生颇具盛名的世族,她随着郎君也尝过许多美味,但居然没有多少可与这看似普通的饭菜相媲美的。
耿桦动手做了热食,便也放弃了沙拉,他舀了小半碗饭,优雅缓慢地细细品尝,也比初尝异界美食的苏尔晔早些吃完,他拿过一本时尚杂志随手翻了翻,扫了几页无聊地把杂志丢开,撑着下巴盯着墙贴发呆,苏尔晔堪堪心满意足地放下碗,他扭过头来直直开口:“你会传说中的那种武功吗?”
“自然会,”苏尔晔脱口而出,她反应了一下惊诧不已,“你想习武?”她在脑中转了转这个念头,不由拍手叫好,郎君因毒性~侵蚀不得动用内力,学不了内功心法,耿氏器庄收集来再多的外门武功都不过是杯水车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外家功夫学地再好,没有合适及坚实的内功心法,武学道路都不可能长远。耿桦这具身体,底子就和郎君未中毒时的一样,虽然如今不是习武的最佳年龄,但聊胜于无,以郎君的聪颖,也许足以把那几分不足全变作助益。
“嗯,我想接个角色,他会基础的功夫。”耿桦坦诚,他紧接着开出了条件:“我会另外给你拟一份合同,钱另算。”
“不用工钱。”苏尔晔笑吟吟地,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郎君时的景象,那时她还只是个被卖进耿氏器庄的野蛮丫头,还只四五岁,逃难时与家人分离的她,被人牙子骗着按了身契上的手印,稀里糊涂就进了器庄,她对什么都满意,唯独觉得不够吃,器庄规矩大,奴仆的饭食都有定量,她又没有关系或手段,别说吃饱就是拿到自己的那份都是幸运,她就趁生火焖饭时用偷偷攒下的油纸包一小包米饭,藏在怀里,闲时就跑到湖边的假山里给自己开小灶,有日假山旁一棵树上传来声音:“你力气好大。”
她惊地差点把饭给扔出去,抬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攀在树上,他垂着发,穿着一身磨损良多的锦绣,一双眼亮地惊人,他轻巧站定树梢上,一只手抓着一枝树杈,就见他手腕一转,双脚一蹬踩住了低些的树枝,如是几下他下了树:“你是哪儿做活的?”
苏尔晔仔细看了看他的打扮,有些猜到了他的身份,庄里婆子闲话时她听过几耳朵,记得她们说三郎君的独子耿桦是庄里最不受宠最不像主子的一个,三郎君三少夫人常年在外对他不闻不问,他根骨极佳,生来就是个武疯子,性格又有些顽劣,庄子里其他孩子都不愿与他做伴,他就跟野猴子似的,每日除了饭点都在外面疯玩,形容总是很邋遢。苏尔晔察言观色,他问得蛮和善,不受宠的主子也不用太尊重,她就赶快把“赃物”往怀里更深藏了藏:“我是西院厨房的。”
“哦,”他似乎对问题答案毫不在意,径直走向她身侧的一块巨大的假山,他伸手抱了抱,假山被挪了一点,他手指点着假山,“你怎么抱动的?有技巧吗?”
“啊!”她大惊,要是被发现偷食可是会被罚的,要是被罚一顿饭她可就惨了,她战战兢兢瞥向耿桦,“你看见了?”
“嗯。我每日午时过一刻会经过这,五日前看见这里假山布局变了,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块多出的假山,应该是那片——”他指向不远处,“植了许多月季的那片拿来的,我试着搬了下,发现这实在是太重了,我就想认识一下搬动假山的人,可是你的时间好不固定,我又不能挪了练武的时间来找。”
“你会告诉别人吗?”苏尔晔听得愣愣的,这人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早知道她就不搬假山过来做遮挡了,反暴露了自己。
“不会,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搬动的?”
苏尔晔把一颗心吞回了肚子:“天生的啊,我吃的多,力气也大。”
耿桦瞪大眼,第一次露出些孩子气。
他不负武疯子之名,把她带了回去做徒弟,长辈们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个小娃娃正儿八经地拜了另一个小娃娃做师傅。在那之后,苏尔晔就再没饿过肚子了。
后来郎君中毒不能使内力之后,更是不顾耿氏家规偷偷把耿家绝学传了给她。
她如今的一身本领全赖郎君而得,如今正是还给郎君的天赐良机,想起往事,她有些感伤:“我的功夫都是郎君教的,耿氏家传的内功心法,耿氏的拳法剑法乃至耿氏收集来的所有外门武功,我一定根据你的情况挑出最合适的。”
“内功?世上真有内功?”耿桦有些好奇,他已经学着不去反驳对方认为自己是她认识的郎君这回事了。
“是,虽然没有世人所认为的那么厉害,但它确实是——至少是耿氏绝学要臻至至境的根本,你感受一下,”她伸手贴上耿桦的侧肩,看着耿桦惊奇的样子,她又兴奋起来,之前探脉得知耿桦目前的身体状况,却还不知这具身体的根骨是否和郎君一样,她肃了面色,捏住了耿桦的手腕,“且让我给你探探根骨。”
果然一样,她心头大定,这样妖孽的习武根骨还怕什么,她当即想出了数条习武道路,一一在心中罗列,排除了几条后她分别分析给耿桦,耿桦和她选了同一条:前期进益虽慢但根基稳固利于后期。
耿桦摸着自己的肩,他还能回想起刚才奇异的热流:“我现在真信了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他垂目想了想,拿出平板递给苏尔晔:“你需要学习我们这的常识。”
苏尔晔接过这个平滑沉重的板子,瞪着眼不知该怎么做,耿桦叹了口气,拿过去点了几点,那板子亮了起来,耿桦又点了几点,一个可以自动的人影像电视一样钻了出来,她说着:“小朋友跟我读,啊,唔,呃……”
“这是语言,这个你不需要多认真学,只要粗略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你认得我们这的字吗?我看你讲话有点南方口音,你是南方人?”耿桦又点了下,那人不动了。
“我也忘了我是哪里人了,不过我确实在江南长大。我大概可以猜出这里的字,像是我们那字体的缩减,”苏尔晔稀奇地指着板子上的人:“想动即动,想停即停,这是如何做到的?”
“嗯……我们这有种器具,可以记录下人的影像,然后就可以重复播放,和电视一样,但电视不能暂停,还是用这个方便——如果你要做笔记的话。我给你下载几个视频,你看过再来找我,我给你意见,你可以尝试自己搜索下载……”
“方才我见电视里有人穿着和我相似,这里也有和我一样误入的人吗?”苏尔晔有些担心,她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的,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突然就走了回去,她需要多了解了解情况。
耿桦抬起头:“那是电影电视剧,供人们娱乐消遣,就像记录下来的戏曲,我就是一个演员,也录过这种视频。”
苏尔晔好奇极了,余才良讲过耿桦副职是演角儿的,她以为是登台唱戏呢,这电影电视剧可有些不同。
“有一件事,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苏尔晔下意识地隐瞒了去替郎君扫墓的一段,就讲自己走着走着,路上由下雨变成下雪,转眼小雪变成大雪,她也到了这个地方。
“哦,听着像是穿越。”耿桦为她讲解,又问起她朝代的情况。
苏尔晔本质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郎君心怀天下,她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天下和武林的局势有些心得,她侃侃而谈:“伒朝积累深广但近年王庭软弱,五大姓世族各自为利争端不断,武林在郎君经营下有了难得的几年平和,伒朝外敌强悍而有野望,乱象早起,最近几场大战,各方势力胶着纠缠。唉,过得最苦的,还是平头百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呀。”
耿桦认真听着,他问了问是哪个“jin”,随即开口:“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可能是某个平行时空。哦,你还要学一下历史。”他又低头戳起了平板。
等所谓的视频教程下完,夜已经很深了,耿桦给苏尔晔开隔壁的门,苏尔晔被一屋子的奇怪东西骇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着耿桦进了一个小房间,耿桦给她讲如何开水,又回去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他扫视一眼屋子:“今天先将就吧,生活用品和衣服我拜托了我经纪人杜姐带你去买,你要洗澡的话就只能先穿你自己身上的衣服了。”
“嗯,好的。”苏尔晔感觉自己就像海绵似的,脑子一下被塞进了一个世界,就算她精力旺~盛,这时也有些头晕,目送耿桦关上房门,她轻轻旋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她很担心自己会拧坏这轻飘飘的瓶子。
简单抹了把脸,她好奇端详了下这银色镜里异常清晰的自己,披下长发规矩地躺进了被窝。
入眠很快,这是郎君入土后她第一个如此舒心的夜晚,却在半夜被一阵异响吵醒,她虽一向浅眠,但今天难得放松,可想而知这声响有多重,像是非常用力地甩上了门,然后踢踏着脚焦急小跑。她拉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天色,大概是四更天。
真是不可理喻——她蹙了蹙眉头,那声响越来越近了,她心中一警,难道是小贼?不,如此嚣张行径,可能是个强盗,这里治安竟如此差吗?那耿桦岂不是常陷危险之中,她冷着脸悄声走到门后,想给这强盗一个教训。
哒,哒,哒——
脚步声堪堪停在门口,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门后的苏尔晔目瞪口呆,这脚步声,似乎是耿桦的?
☆、音乐人
3音乐人
半夜吵闹的“强盗”居然是耿桦?
傻眼的苏尔晔呆呆地立在门后,看着一身宽松衣服的耿桦迅速开门,头也不回地“砰”一下带上门,他手里举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块,走进那片复杂的堆满怪异物品的区域。
他左顾右盼按了几下,动了动小方块,里面传出了声音,苏尔晔听出是耿桦的,他轻声哼了一段,带着一点刚醒的鼻音,“啦啦,啦,啦啦啦……”,仿佛万物凋零、仿佛一个人孤独死去,听着很有些压抑,他闭着眼听了两遍,他身前立着的一个铁皮长方块在闪着小灯,第三遍刚放了一句,他又动了动小方块,声音戛然而止,他按了按铁皮长方块,一模一样但变作环绕整个房间的声音响了起来,耿桦自己也在跟着哼,他不知道从哪翻了个册子出来打开,举着一支“笔”奋笔疾书。
苏尔晔已经完全从梦乡抽身出来,她干脆立在门口静静听着,她想起了很多,想到记忆里几乎模糊的那年,那年好像有个王爷造反了,他的军队被暂时打退,他要在她家乡那儿坚壁清野,那年难得是个丰收年,大家都感慨别处的大旱,哪知自己就要大祸临头,军队来不及带走的粮食、稻田都被烧了,朝廷过来兴许还要征兵征徭役,人靠什么活着?只能是奔别处逃难去了,但路上也乱,强盗土匪层出不穷,难民之间抢掠也严重,走了半月,她那时饿地摸得到排骨,一双眼占了半张脸。在一个县城,仿佛是一支起义军和朝廷打了起来,人流冲散了她和家人,她彻底沦落为乞儿,后来就被人牙子用一块硬馒头骗着卖了自己,继续饿了七八日,终于在耿氏器庄安下~身来。
她已经算极幸运了,死去的难民尸体可以堆成山,像她那样年岁的稚童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她艰难活了下来,可每每想起,都觉得心有余悸,还有一股难以拂去的沉重悲哀,记忆里仿佛有一道染血的黑色笼罩了天穹,人们在其中挣扎,哪怕冒了头也会被无情拍倒。
她还想起郎君的死,郎君比她只大一岁,亦友亦师,天妒英才叫他这样的武学奇才早逝,哪怕再给他五年,让他扬名天下,他的墓前也不会那么清冷,她总为郎君默默无闻的逝去而心酸,他是那样一个天真热血的人,看透世事却仍持抱一颗赤子之心,被世人所伤却仍用最后的生命拥抱了世人。
她抬头看耿桦,他不知何时进了个透明的窄小房间,戴了个黑色的护耳一般的东西,他侧坐在那,神情很温柔,他张嘴仿佛在唱,不过苏尔晔现在听不到了,她凝视着耿桦,他交叉双手,左脚脚尖在规律地点着地,唱着唱着他眼角滴下一滴泪,划过面颊挂在下颌处,这一幕美得像梦中画。
耿桦唱了很多遍,直到眼皮耷~拉下来,他打着哈欠摸进了旁边的房间。苏尔晔走进去看,他直接躺在了床~上,被子被推在地上团成了一团。
苏尔晔摇摇头,抱起被子轻拍了下灰尘,拎到床~上给他盖上,她直接在空阔的阳台处做起了早课。
—分隔符—
“诶,桦哥他不接电话?不会是出去吃饭忘带手机了吧?”不太可能,依桦哥的惰性,他能叫外卖怎么可能出门。余才良无辜地看向杜姐,他脚边有一个超市的塑料袋,里面是紧急采购给苏尔晔的生活用品,他们9点过6分到的,现在已经是9点过12分了,门铃按了、电话打了,这扇门依旧闭地紧紧的,看杜姐的脸色,感觉她想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