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烦恼——幽祭
时间:2018-01-05 16:00:55

  闵棠不希望秦容将来有一副羸弱的身体,兼之他每天有使不完的精力,闵棠就吩咐秋月盯着秦容,将多余的精力消耗了。确定每日以跑步为训练,是秦容连累闵棠抄书后。
  自那以后,秋月每日拎着秦容跑步。一开始是秋月追着他玩,消耗他的精力,让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干坏事,到现在,秦容已经能够环绕重华宫跑三圈。就是华音刚被闵棠拎着加入训练中时,将将能跑完一圈,且一圈过后,根本提不起精神琢磨其他事,沾床必睡。随着华音渐渐适应了跑圈一事,秋月又给她增加跑圈数量,跑得她精疲力尽,无心思索。如今两个孩子都能绕重华宫三圈,跑完了回来还有精神玩沙池寻宝的游戏。
  “沙池寻宝?”圣隆帝瞥了眼沙池里老老实实站着,跟着闵棠一起给他行礼的两个孩子,起了兴趣。
  “我的宝贝。娘说,都归我。”秦容能说话,但是不能说太长的句子,所以他惯爱断句。将一句话分成小短句,捡重要的能表达他意思的词语说。
  “十一捡到什么宝贝了,可以给父皇看看吗?”圣隆帝弯腰蹲在沙池旁,俯身看着秦容,满脸兴味。
  “父皇是谁?爹。”秦容喊了一声爹,声音清脆响亮,朝气蓬勃。
  圣隆帝来得少,闵棠平时也不爱提起圣隆帝,所以秦容对圣隆帝的事知之甚少。不过圣隆帝等于爹,爹等于男人,闵棠有教过他,秦容是知道的。对于父皇和爹的区别,秦容是否清楚,闵棠就不确定了。
  圣隆帝被秦容突如其来的发问逗笑了。不过更让圣隆帝意外的是,秦容小小年纪,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居然还记得他的样子,知道他是爹,叫他时十分自然,没有半点生疏感,不愧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
  闵棠不用看都能猜到圣隆帝在想什么。闵棠非常清楚,秦容会认识圣隆帝,绝对不是什么血脉原因。自从御花园事件发生以后,为防止秦容见着圣隆帝也不认识人,闵棠在重华宫里挂了一副圣隆帝的画像,每日让秦容看一眼,叫爹。画像上的人和圣隆帝有九分相似,是闵棠的杰作。一段时间下来,秦容对圣隆帝的模样非常熟悉,就是隔几天不看,也不会认错人。看圣隆帝误会了,闵棠怎么也不会傻得说破。只是秦容的脑袋瓜里从来就没想过什么正经事,父皇是谁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当着她的面从来不问?明明她有教过他,父皇就是圣隆帝,圣隆帝爹。
  “爱妃就不告诉十一,他的父皇是谁?”圣隆帝笑着看向闵棠,心情很是愉快。
  闵棠正想开口解释,忽然见秦容眼珠子溜溜转,脸上憋着笑,瞬间明白了秦容在使坏。秦容哪里不知道圣隆帝就是父皇,父皇就是爹,小家伙分明是在故意逗她和圣隆帝玩。
  “圣上可别被他骗了,瞧他那坏笑样,明明知道父皇就是爹,爹就是圣上。”说话间,闵棠弯腰伸手,从沙池里一手拎出一个孩子,看上去毫不费力,当得起别人叫一句:女力士。
  “春花秋月,伺候十一和音音梳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将两个灰扑扑的孩子交到春花秋月手中,闵棠陪着圣隆帝坐下来说话。闵棠知道江南水患已到尾声,现如今疫症也得到控制,不然圣隆帝不会有闲情逸致来重华宫看孩子。但是,从她探听到的消息里,闵棠知道,华音父母收集到的证据大约没见光的机会了,贪污了银钱的官吏还好好的在原来的位置上,即便有那革职查办的,过个几年拿些银钱出来活动一二,又能坐到原来的位子上,甚至走得更远。
  这样的事,在闵棠幼年时看得多。如她好友夫妇二人,便是从罪恶之地侥幸逃走的人,只是他们二人最终还是卷回那乌黑的泥潭中,再也出不来了。
  要不要将华音父母双亡的消息放出来让华音知道,闵棠也曾犹豫过。或许等华音长大一些再说,华音能坚强些。可闵棠还是没有推迟这个打算。
  之所以选择按时放出消息,是闵棠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的。华音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继承了父母的聪慧。或许,在她入宫前,她的心中已经有所猜测。闵棠告诉她,不过是给她最后一击。华音还小,有些东西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淡忘了。现在知道真相伤心了,给她找点事做,时间一长,等伤疤愈合,也就忘了疼痛。相反,拖的时间长了,只会越来越痛。
  接到好友的信件那一刻,闵棠就想将那封信呈给圣隆帝。直到此刻,信还在她手上留着,送不出去,大约是害怕打破现今的平静。
  她现在已失去了豁出一切的勇气。至少现阶段,她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将来不远,却不急在一时。
  “华音就是那个来太傅府投奔老师的孩子。”
  “是的,音音的父母双亡,家中无长辈,只得千里上京,投奔臣妾的父亲。圣上也知道,臣妾的母亲过世多年,父亲他思念母亲,一直没有续娶。如今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照顾自己都有所疏忽,何况照顾小孩子。臣妾担心父亲照顾不好音音,便求了皇后娘娘,让臣妾将音音接入宫中来抚养。一来怜惜音音无父无母,二来十一年纪小,没有玩伴。音音入宫后,十一有了玩伴,开心的时候更多了。”
  如华音这种父母双亡的人,一般是不能接进宫随妃嫔生活的。若是以往,闵棠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的时候,想接华音进宫,难度不小。
  “是吗?”圣隆帝随口一问,闵棠却被他问得心头一跳。难道圣隆帝知道什么了?闵棠自问安排华音入宫的过程中没有疏漏,难不成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不敢欺瞒圣上。”闵棠连忙站起来,神色恭敬。
  “爱妃紧张什么,朕不过随口一问。坐下吧,等会儿十一过来了,还以为朕欺负爱妃了。”圣隆帝拉着闵棠的手,放到掌心上,一收,将闵棠整只手包裹其中。
  待闵棠重新坐定,圣隆帝突然开口:“爱妃可知道,用什么东西书写出来的字,青天白日里看不见。”
  闵棠先是一愣,而后怀疑地看着圣隆帝,最后竟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圣上若问别的,臣妾或许不知,让写在纸上的字消失又重现,臣妾略知一二。圣上可是遇到了类似的事,想知道办法?”闵棠抽回手,两条弯弯的柳叶眉上扬,显然圣隆帝问到了她的头上。
  “朕的确想知道。”
  得到圣隆帝肯定的答案,闵棠笑得更开怀了。
  “其实很简单。臣妾小时候喜欢喝糖水,偶然一次兴致来了,突发奇想用糖水在纸上涂画。没想到糖水在纸上干了以后,被烛火一烤,纸上竟然出现了褐色的图画。臣妾有了这个发现,十分惊奇。反复试验数次,都能让糖水写在纸上的字消失,再重现。”
  “当真。”
  “自然是真的,圣上若不信,找人试一试便知。”被圣隆帝怀疑,闵棠没有不高兴,她对自己的发现相当有信心。圣隆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闵棠不得不收起来笑容。
  “臣妾脸上有东西吗?”
  “不,朕只是突然发现,十一的性子随爱妃多些。”说罢,圣隆帝收回目光。恰此时,秦容和华音相携而来,两个小人儿欢快地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到最后,圣隆帝也没在重华宫用饭,淑妃那边的小太监突然求见圣隆帝,七公主病了。
  送走圣隆帝,闵棠让秋月带两个孩子去外面玩。秦容已经到了鹦鹉学舌的年纪,闵棠担心她的话会被秦容不小心说出去,有重要事情时,从来都背着秦容商量。
  “春花,圣上可能知道了音音的身世。”闵棠看了春花一眼,目光微寒。
  她之所以要替华音隐瞒身份,的确是因为华音父母的身份不能见光。之前,圣隆帝突然提起隐形字的事,若非闵棠反应快,差点露馅儿。将手从圣隆帝手里抽出来,就是为了防止圣隆帝再发问,她不小心惊到,手抖被圣隆帝察觉到。
  “这怎么可能。音音母亲送进宫来的信,和往日与娘娘互通有无时并无差别,我给音音安排的身份,也确有其人,只不过那个小姑娘早年随父母远行,不知踪影。”
  “但愿是我猜错了,若是真的知道了音音的身世,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我再让人出宫查探一回,确认那对远行的父女是否回乡?”
  闵棠摇头,否定了春花的提议。
  “不必了,再出宫查探,等于打草惊蛇。”闵棠将所有可能性梳理了一通,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搁下。
  第二天,七公主高热难退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与此同时,翊坤宫的文茵被人发现投了井。尸体被人打捞上来时,都已经臭了。
  当初文茵被人捆了送到皇后面前,是背着人的。那一场拷问过后,知情的人该收拾了的,都收拾了。圣隆帝既然有意为德妃隐瞒生前种种,不想让别人将文茵和凝香联系到一起,皇后要处死文茵,就得另寻他法。
  文茵之死,自诩知道一丝内情的人私下将文茵的死因传开了,都说文茵的兄嫂一家在外面被人误杀了。文茵在世的亲人只有兄嫂一家,听闻兄嫂一家死了,文茵心灰意冷之下投了井。
  闵棠是不信这些消息的。只是凭春花的能力都没法打探出更多的消息,闵棠也只能作罢。
  这宫上头的天空,好像罩了一只手,仿佛这里头发生的一切,都在手掌之中。人被压在手掌下,颇有些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出来了,这种裸奔的日子太难过了,可是我周末又存不下稿,怎么办哟。
 
  ☆、印记
 
  自七公主生病,圣隆帝被淑妃派来的小太监请走后,接连一段时间,圣隆帝下了早朝都会去淑妃宫里看一看生病的七公主。
  同属四妃之一,七公主生病,闵棠也过去探望过两回。起初,闵棠以为七公主就是普通的咳嗽发热,不想一段时间过去了,七公主的病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好彻底。十二皇子胎死腹中,让圣隆帝对子女的健康更为重视,因此七公主此次生病,身边时刻有太照料着,尽管如此,当闵棠第二次去探望七公主时,七公主原本圆乎乎的脸颊已经陷下去,病痛让她失去了活力,连说话的声音都极低,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淑妃每日在病床前照料七公主,人跟着清减不少,也比往日更沉默了,难得看见她露一次笑脸。在这种情形下,闵棠没有幸灾乐祸,也生不出多少同情心。
  七公主的病情,闵棠无能为力,她既不是太医也不是圣隆帝,替七公主医不了病,给不了她们母子关心,也就随大流送些金玉玩意儿。至于补身体用的东西,就留着圣隆帝和皇后赐下吧。
  七公主的病从初秋持续到冬日,天一日比一日凉,秦容和华音身上的衣物一日比一日厚。庆历八年初冬第一场雪降下,一夜之间,整座皇宫披白。
  秦容和华音一早起来,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在床上蹦着跳着欢呼着,兴奋不已。秦容见过雪,因年纪小没印象,陡然间看到窗外的世界一片雪白,地上不染尘埃,天上纷纷扬扬飘着洁白晶莹的雪花,欣喜极了,恨不得衣服都不穿,就要跳出去玩个够。
  华音在四季温暖如春的南边出生,来京之前也一直随父母生活在南方。南方少雪,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见一次雪,华音出生后没见过雪,这是头回见到下雪,眼睛都亮了。她虽不像秦容那么咋咋唬唬的,不配合穿衣服就想出去玩,心却早飞到外面去了。
  “姐姐,快,快。”穿好衣服,秦容极力甩掉身边伺候他的宫女,奔向雪地里。院子里铺着厚厚的雪,没有清扫,就是闵棠早上起来后特意吩咐宫人,留着给两人玩的。
  秦容一声喊,华音哪里还在屋里呆得住,笑着跑出去,在雪地里一阵猛踩,将雪踩得咯吱响。
  华音和秦容相处了几个月,身上早没了一开始的拘谨。闵棠养孩子,该教的教,该护的护,该放手的时候也不会将孩子一直拴在身边。闵棠大多数时候采取的方法是散养。华音和秦容现在年纪还小,便拘着他们在重华宫玩,等大一点,上学了,能够明理,知晓关系厉害,就可以放出重华宫。
  “十一皇子,音姑娘,把披风系好了再去玩。”春花站在长廊里,拿着两件小披风,招呼秦容和华音过来。
  两个小家伙玩得正开心,哪里肯听春花的话乖乖过去系上披风。春花别无他法,只好拿着披风走过去,伺候两个小祖宗穿上。
  闵棠一身风雪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梅花,有白色的,也有粉色的,有含苞欲放的,也有完全开放的。闵棠回来时,两个小家伙在雪地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小儿天真不识愁,就是闵棠带着几丝愁绪进来,听了两个小家伙的笑声,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热水准备好了吗?”一进门,闵棠就解下披风,连同手上的梅花一起交给春花。
  “炉火一直烧得旺,水温已经很高了。等十一皇子和音姑娘进屋来,就能泡上热水澡。音姑娘昨日还同我说,想去摘几支梅花回来,娘娘这几支花开得正好,插瓶放到音姑娘的屋子里,她见了肯定欢喜。”
  闵棠点点头,接过春花送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娘娘可要先用些点心?”
  “不必了,等十一和音音一起吃吧。”门外院子里,秦容和华音在宫人的协助下堆了一个雪人,眼下正给雪人镶嵌眼睛和口鼻。闵棠坐在屋内,两个孩子的欢笑声不间断地飘来,让闵棠受挫的心多了几分暖意。
  今晨避着众人出门,并非真的是为了赶早前往御花园看梅花。昨夜风雪将起之时,重华宫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身手矫捷,非常人可及。闵棠听到动静,推开窗子看过去时,只在长廊屋檐上发现了几个对方留下来的浅浅脚印。那人来去匆匆,留下一封信,约闵棠第二日清晨独自一人去御花园一见。
  那封信的右下脚有一朵极小的蔷薇,含苞欲放,正是她从前与母亲通过纸笔密谈时,约定的符号。母亲爱蔷薇,尤其喜欢蔷薇花含苞欲放之时,因为喜爱,母亲亲手雕刻了两枚蔷薇印章。母女二人通过纸笔交谈时,多会在信纸的右下角印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蔷薇。闵棠的母亲过世多年,由闵棠亲自扶灵送上山。如今,母亲的坟前栽种的松柏已亭亭如盖。母亲的确不在人世,闵棠可以确定,属于母亲的那枚印章,被闵棠放到陪葬品中,陪母亲一起到了地下。可这信上的标记,分明与母亲刻的那枚印章一致。
  属于她的那枚印章闵棠亲自收着,别人不可能拿到。信封右下角既然出现了蔷薇,可见对方在她母亲下葬之前就背着她拿到了那枚印信。能拿到印章,必定是熟悉她或者母亲的人,可她的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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