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没事吧。”春花秋月一齐迎过来,确定闵棠安好,这才舒了一口气。闵棠走了有多久,春花秋月就在重华宫担心了多久。当时那种情形下,闵棠不可能将春花秋月带上,重华宫里搜出了人偶,可见并不安全。春花秋月必须同时留下,一人看住孩子,一人守住宫门。人偶一事不管如何,她们当前要做的就是维持原样,不让人有机可趁。
“我没事,就是耗了一夜没有睡,有些困了。热水准备好了吗?我要沐浴更衣。”这个时辰,秦容和华音都在睡。昨夜禁军搜宫时,两个孩子都被惊醒,初始还有些懵,待禁军从重华宫撤离,闵棠安抚两人一番后,两个小家伙随即在闵棠怀里没心没肺地睡着了。这也多亏了白日里玩雪耗费了他们大量的精力,即便半夜被人吵醒,也能继续合眼睡觉。
三人走进屋,春花替闵棠解下披风,秋月替她清理身上的落雪。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闵棠的头发和披风上到处是雪。
“鞋袜潮湿,娘娘快些褪了,受凉可就不好了。”春花伺侯闵棠,事无巨细,闵棠由着她折腾。待她整个人没入热水中时,闵棠那一直略显亢奋的神思才略松两分。这一松,便在浴桶里睡过去。朦朦胧胧听到故意压低声音却忍不住从嘴里露出来的嬉笑声,闵棠的睡意一扫而光。
“我怎么睡着了?更衣。”闵棠从浴桶里出来,擦去身上的水珠,穿上衣物。她要再继续泡在水里,恐怕外头的两个小家伙就不是在外面压低声音说笑,怕是要冲进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您一夜没睡,大约是太累了,刚下水里合眼就睡着了。”近身伺候的事,从来都是春花一手操办,闵棠也不是那四肢不勤的人,不多时主仆二人就收拾好一切。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快九点),十一皇子和音姑娘都绕重华宫跑完三圈,用过早饭了。”说起秦容和华音,春花的语调都要轻快许多。闵棠点点头,外面的声音已经压不住,她索性喊了一声:“大早晨的,外面是谁在说闹啊!”
“娘,娘,是姐姐,姐姐在吵。”秦容人小鬼大,每次有事都让华音背黑锅,屡教不改。
“我怎么只听到十一的声音呢?”闵棠慢步走向门。
“现在我说话,刚才是姐姐。”
隔着一扇门,闵棠都能想象出秦容那幅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的狡猾模样。
随着闵棠双手一拉,门被打开来,露出两张俏生生的笑脸。
“娘(棠姨)。”两个小家伙一齐扑到闵棠怀里,扭捏起来。秦容霸道惯了,即便与华音日夜相处,只要到了闵棠怀里,他就会不自觉地挤开华音,只为了在闵棠怀里多占一席之地。闵棠捏住他的衣襟,将人一把提起。
“娘,娘。下来,会摔跤,屁股疼。”秦容在学步过程中,没少摔跤,就是日常,隔个三五天,他就得摔一回。每回摔跤给臀部带来的疼痛感,让他记忆犹新。双脚够不着地,秦容双手死死拽住闵棠的衣袖,小脸皱成一团,好像打褶的包子。
“娘为什么要把你拎起来?”闵棠不肯放秦容下来,除了教秦容学会尊重华音这个姐姐,也是在警告重华宫宫人,华音和秦容,她一样看重,绝不会因为华音不是她的亲生女儿,秦容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就会无条件偏袒秦容,轻怠华音。
“我推了姐姐,不小心。”秦容小脸一垮,瘪着嘴装可怜。闵棠可不吃他这一套。
“还有呢?”
“娘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姐姐。”说这话时,秦容偷偷看了闵棠一眼,见闵棠板着的脸有所松动,大喊一声:“娘最好了。”
闵棠点了点他的脑门,将人放下地,转而抱起华音。秦容急了,双手抱住闵棠的腿,大喊:“娘,我要抱,要抱。”
“不行,为了惩罚你不记事,娘决定现在只抱姐姐,不抱你。”说罢,闵棠抱着华音提步向左侧抄手游廊走去,被闵棠抱在怀里的华音轻轻叫了声棠姨,见闵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想下来和弟弟一起走,好不好,棠姨。”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满满都是恳切,似乎还带了几分急切,让人不忍拒绝。
闵棠没有继续往前走,她在等华音,也在等秦容的答复。华音一直比较照顾秦容,有时候宁愿自己吃亏,也要让秦容开心,但是秦容却对华音的忍让习以为常,闵棠并不喜欢这样。常言道:三岁看老,并不是说三岁可定终身,而是指人的一些习惯,若从小不学好,大了未必能好。秦容可以霸道一些,却不得无理取闹。
秦容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闵棠将华音放下来,又看了华音一眼。
“娘,姐姐要下来,我和姐姐一起走,娘牵着。”这一回,秦容没有把他的手直接放到闵棠手里,而是伸到华音面前。每一次只要他将手伸过去,华音必定会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玩,百试百灵。秦容的想法很简单,华音下来走路了,娘谁也不能抱。
人不可能一天吃成一个胖子,秦容能有这样的表现,闵棠比较满意。她将华音放下来,让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一起走,一块蹦蹦跳跳地跑。不一会人,两人就互相做起鬼脸来。
“娘娘,早点准备好了。”春花提醒闵棠用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在不远处嬉闹的两个小家伙听到。果然,一听闵棠要用早饭了,噼里啪啦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娘,肚子又饿了,想陪娘一起。”不控制秦容的食量,他一天能吃八顿。但凡找到机会,他就想吃一口。陪闵棠一起吃饭,多好的理由,秦容拍着鼓鼓的肚皮,露出一排小白牙。
“一起吃可以,一个糕点可好?”
“两个,肚子说要两个。”秦容笔划着伸出三根手指,发现不对了,赶忙用另一只手按下一根,在闵棠面前晃了晃。
“两个,要吃两个,娘。”
“你一个,姐姐一个,正好两个。”闵棠一手牵起一个,往屋里走。秦容还想继续争取多吃一个糕点,华音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秦容顿时眉开眼笑,捂着嘴差点乐出声来。华音忙将一根手指贴在唇上,示意秦容消声。秦容见了,煞有其事地点头,冲华音做了个鬼脸,华音抿着嘴笑,好不开心。
最终,秦容如愿以偿吃到多出闵棠给他的分量的糕点。姐弟二人私下赠予,闵棠不会干涉。至少她后来从秋月那里知道了,秦容虽然万分想吃独食,还是分了一半糕点给华音。
早饭后不久,含元殿那边有旨意传来,宣闵棠过去面圣。
昨夜的事,尚未结束,唯独重华宫出现了七公主的人偶,圣隆帝昨夜不问不代表今天不问。七公主的死还未平息,该来的躲不过。闵棠没有迟疑,随传旨太监一道前往含元殿。
谁曾料到,她竟在圣隆帝的案上看到了属于母亲的那枚蔷薇印信。
送信人是圣隆帝的人?闵棠敛去眼底的惊讶,强压胸中起伏,平静地给圣隆帝请安。
“爱妃认得这印信?”从闵棠进殿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被圣隆帝收在眼底。
圣隆帝开口,闵棠心中闪过万千对策,最终决定和盘托出。母亲过世时,圣隆帝也只是个普通皇子,手不可能伸到她母亲的棺木中去。所以,当时取走她放入母亲棺木中的印信之人,是圣隆帝手下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印信落到了圣隆帝的手上,可见他必定知悉了某些事。
闵棠接过罗德海送过来的印信,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认得。这是臣妾与母亲通信时使用的印信。臣妾有一枚贴身收藏,不曾丢失。臣妾的母亲也有一枚,不过那年母亲过世,臣妾已将印信放入母亲的棺木中,这枚印信为何会在圣上手中?”
“爱妃为何不怀疑这枚印信是仿物。”
“臣妾的母亲曾教臣妾观察树木的纹理,不同的树木有不同的纹理,便是后天雕刻也难以描绘出天然的纹理。母亲当年做两枚印信,没有给印信着色,便是为了教臣妾辨识真伪。圣上请看,这枚印信的右下角纹理密集,好似乱线缠绕,其实不然,这是臣妾儿时顽皮,用刀划,再添墨色而成。此印信世间唯有一枚,独一无二。”
蔷薇花还可以仿照,但是看到印信的那一刻,闵棠确定属于母亲的那枚印信的确被人从母亲的棺木中取了出来。
“的确如此。”圣隆帝把玩着印信,没有将东西归还闵棠的意思。
“臣妾前日在重华宫忽然接到一封信,信的右下角盖了一枚印章,正是蔷薇花。邀臣妾前往御花园一见之人可是圣上?”闵棠试探道。
“爱妃可有见到人?”圣隆帝避而不答,问得漫不经心。
“不曾,臣妾在风雨中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清扫御花园的宫人过来,臣妾才摘了几支梅花回重华宫。”
圣隆帝的视线投过来,直射到闵棠身上,仿如实质。
“若非朕将人关起来了,私会外男可是大罪,爱妃可知?”圣隆帝走过来,挑起闵棠的下巴,迫使闵棠仰视他。远远看去,好似轻佻浪子调.戏良家女子的场景。
“圣上不是将人抓起来了吗?臣妾可没私会外男。再说了,重重禁宫中竟然有外男混入,圣上难道不该找禁军首领的麻烦?臣妾,臣妾顶多算失察罢了。”私会外男的罪名,闵棠打死了也不能承认。在重华宫守株待兔的事,更要咬紧牙关不松口。
“伶牙俐齿。”
“好过被圣上冤枉。”闵棠一句顶一句,是瞅准了圣隆帝心情没有太差,不会轻易生气的缘故。
“圣上,臣妾冒昧问一句,这枚印信究竟是怎么到那送信人手中的?”下巴上的手松开,闵棠恢复自由。圣隆帝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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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道【三章合一】
哼?是什么意思。印信落到圣隆帝手中, 难不成涉及到某些隐秘不成。
圣隆帝没有说话,闵棠也跟着保持沉默, 含元殿里突然静下来, 气氛一点一点凝聚起来,有些微妙。
随后, 圣隆帝率先打破僵持的气氛:“爱妃就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闵棠看了圣隆帝一眼, 带着点小迷茫。这是秦容的惯用伎俩,最适合装傻, 此刻被闵棠拿来套用,再合适不过了。圣隆帝将她叫到含元殿, 肯定有话要问, 在不知情况深浅前, 少说少错。
圣隆帝一眼扫过来,落在闵棠身上,眸色渐深。过了许久, 圣隆帝才悠悠叹道:“爱妃近来的运道委实不错。”
“都是托圣上和皇后娘娘的福。”运道?姑且算不错吧。从小到大,不管她经历多少事, 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的确是托朕的福。”圣隆帝从案上拿起两个人偶,一个是昨夜从重华宫里挖出来的那个绣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一个是祈福人偶。
“两种人偶, 一为诅咒,一为祈福,夷族旧俗爱妃应当有所了解。”圣隆帝突然笑起来。
闵棠有片刻犹豫,仍旧没有说话。待圣隆帝再次走到她跟前, 她的手上多了两个人偶。
“爱妃可知,朕的乳母端夫人乃是夷族人,而朕恰好识得这些人偶,端夫人曾为朕缝制过这样一个祈福人偶。”夷族人信奉中天神。在夷族的传说中,中天神赐福人间,将甘霖洒向大地,污秽被一扫而空,天地万物重获生机。所以,夷族人亲近大地,祈福时不拜天,而跪地。夷族人深信,将十岁以下孩童的生辰八字绣在人偶上,把人偶面朝下封入盒中埋到地下,即可够借助人偶为孩子从大地中汲取中天神赐下的甘霖,使孩子不被污秽缠身,能够健康茁壮成长。
可是十二年前,夷族发动叛乱,朝廷出兵镇压,夷族举族被灭。就是有侥幸逃亡在外,躲过灭族大劫的夷族人,自那以后也不敢以夷族自居,只能隐姓埋名度日。圣隆帝的乳母端夫人出自夷族的事不是秘事,夷族被剿灭之日,端夫人在宫中悬梁自尽。端夫人一死,宫中立刻烧毁了与端夫人有关的所有物件。祈福人偶本非大梁承认的正道,端夫人为圣隆帝做祈福人偶时,也是在禀明先太后才缝制的。何况,宫中巫蛊之事,屡禁不绝,先太后担心被人钻了空子,遂同意端夫人给圣隆帝做一个祈福人偶埋到圣隆帝的寝宫中,概有以防万一的意思。后来,圣隆帝搬出宫,在外面开府,那个人偶也没有挖出来。直到他日前偶然记起端夫人,念及往事才凭记忆才从儿时居住的寝宫中挖出了那个属于他的祈福人偶。端夫人当年为他缝制祈福人偶时,并没有背着圣隆帝。人偶缝制好以后,还是圣隆帝亲手将其埋入土中。现在,端夫人亲手为圣隆帝缝制的人偶就放在含元殿中。
昨夜,各宫宫殿里挖出不同的祈福人偶,不单闵棠大吃一惊,连圣隆帝也十分意外。他一直以为端夫人死后,宫中再无夷族人,不曾想时隔多年,竟有人为他的儿女缝制了祈福人偶,埋在了各宫宫殿里。
人对逝去的亲人,总会抱着一份独特的感情。见到相似之物,圣隆帝难免心念一动。今晨再回含元殿,亦是为了看一看属于他的那个祈福人偶。谁知,这一看却发现了端夫人缝制在人偶中的一封亲笔信。原来,端夫人还有血脉留存世间。
怪不得她看着重华宫那个小丫头会觉得眼熟,竟是端夫人外孙女。就不知将人带进宫中的闵棠是否知晓小丫头的真实身份。
闵棠万万没想到,圣隆帝会认识祈福人偶。夷族叛乱,端夫人悬梁自尽,随后宫中将端夫人的事情一概抹去。圣隆帝的乳母出自夷族,闵棠自然不知。
“圣上的意思是,这两个人偶并非全是诅咒,也有祈福的作用。”有的事可以承认,可是有的则必须咬紧牙关。
华音的母亲是当年侥幸逃过一劫的夷族人一事,闵棠知晓。若非母亲搭救之恩,华音的母亲或许躲不过那场屠杀。华音身上流着夷族的血之事,绝对不能透露出来。收留夷族罪人后裔,罪同欺君。不论是为华音,还是为己身安危,这件事她都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