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卿猛地往后一退,忽地从袖中取出一物,高呼。
“皇上御旨在此!”
四下哗然,众人下意识去看,就连明珠也抬起了头,哪知卫长卿手中的东西哪是什么御旨,而是朝臣上朝时候的金笏。
寿王大怒,就连容太妃也忍无可忍。
“卫长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是证明一件事!”卫长卿目光一转不转地看向姬尘,目光如爬出洞口的毒蛇。
“方才我斗胆借用圣名,在座的各位都无一不惊,便是武功高强的寿王也不能免俗,偏生就只有离我最近的十三王爷毫无反应,是不是……因为目光所及时已经一眼看穿了我袖中之物?”
众人纷纷回过味来,已经有朝臣顺着卫长卿的思路怒不可遏地质问。
“十三殿下,你的眼疾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是啊,何不请太医来一探究竟!”
“到底谁在说谎一查便知!”
……
明珠手心不由冒汗,她实在低估了卫长卿的胡搅蛮缠,几年过去了,他操纵人心的本事更精进了!这一步棋虽没有扭转他的劣势,倒是弄得姬尘骑虎难下,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颇为难办。
明珠思绪飞快,拼命想着对策。忽然感觉被姬尘握着的那只手紧了一下,明珠侧眸望去,却见对方给自己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自是让她放心。
在一众质疑中,姬尘大大方方向前走一步。
“本王出生就带有眼疾,从小得父皇厚爱,广请良医诊治,便是如今府中都有医师。实不相瞒,其实近来我的眼疾已略有好转,只是时明时暗,还无法与常人无异……”
话还没有说话,便被卫长卿眼冒精光亟不可待打断。
“你果然是蓄谋已久……”
姬尘依旧空洞的双目移到他的方向,此前夺刀护妻的威压又重新上身,震得那些倒戈卫长卿欲对其攻击的臣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垂首噤声,视线竟是连他身上都不敢冒然停留。
“若说蓄谋已久,方才我在紫宸殿近触皇兄时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身上青紫斑点密布,肌肉冰冷僵硬,有部分皮肉俨然已经腐烂,显然不是才驾崩之态!”
“你说什么——”
在场的朝臣完全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今日的消息真是一出比一出劲爆错乱,已经不是“措不及防”四个字能简单概括!
姬尘对上首的容太妃拱手道。
“太妃娘娘,若我没有看错,皇兄已经死亡半月;至于时间,大抵便是在卫长卿带着江湖野医拔刀救命之时!”
卫长卿没料到姬尘居然洞察了真相,那儒雅无争的形容再难维系,气急败坏道。
“百里瑕,你别含血喷人,明明是你弑君谋逆,现在倒是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回答他的是姬尘的一句冷笑。
“真相如何,只消请大理寺的仵作再去紫宸殿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委婉,不过在场人都听明白了姬尘的言下之意。他既说献帝已经死亡多日,且身体上有深浅不明的斑点,想来就是尸斑,若要探明真伪,只消一看尸身便能明白。不过堂堂九五之尊怎能让人轻易查验?这也太荒唐了!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卫长卿更是不失时机攀咬。
“放肆!皇上贵为天子,圣体怎能被人随意摆弄窥视,你这是大逆不道!”
“太妃娘娘、寿王殿下都没有表态,卫长卿你是有多大的脸,竟然不顾尊卑公然喧扰?!现下皇上死因不明,放过凶嫌指鹿为马让陛下在天不得安宁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明珠眸光如刀,厉声呵斥卫长卿。
“你这么反对仵作去紫宸殿查验,莫非是做贼心虚,担心东窗事发死无葬生之地?”
卫长卿再次被点中软肋,心中不禁颤了一下。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在姬尘身边这段日子被他教坏了!好,他们既然以为已经抓到了他的把柄,那他就让他们再猖狂一下,看姬尘还能得意到何时,左右没有多久他就会万念俱灰再无翻身的可能!
思及此,卫长卿无声地笑了。
“我又没有做什么,何来东窗事发一说。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如若十三皇子一意孤行,那下官也无甚可说,毕竟如十三王妃所言,这里还有太妃娘娘、寿王殿下以及诸位知谏院的大人在场,自没有我一个小小中书舍人说话的份。”
卫长卿的退让让明珠有些疑惑,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她急切地看向上首,等待容太妃拍案决定。
事关大魏皇帝的身后事,容太妃自是不敢大意,寿王自是强烈要求去紫宸殿验尸,可他话音刚落就遭到了知谏院部分大臣的反对,他们围绕皇帝的荣尊大肆驳斥,激辩了小半个时辰都无法达成一致。直看得明珠心头冒火,正想亲自上前和这些迂腐的老头子一较高下,却被姬尘拦下。
看到他对自己摇了摇头,明珠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可是那边的状况还是不得明朗,反而越战越烈,眼看意见不同的两拨臣子就要打将起来,忽然殿外有宫人仓皇跑进,气喘吁吁便跪地大哭。
“禀,启禀太妃娘娘,紫宸殿走水了——”
了断 271 火烧金銮
乍听得这个消息,容太妃也顾不得看姬尘和卫长卿的互相攀咬,扶着宫女的手急忙忙出了大殿,众人忙也一同跟了出去,抬头只见紫宸殿方向,火光冲天,烟气滚滚,登时都大惊失色。
“快!调派所有人马前去救火,一定要将皇上的龙体保住!”
孙祐回神,忙召集御林军速速前去扑火,叶棠华也当即命令所有的宫女太监从各宫中取水,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明珠悄悄上前扣住姬尘的手,怒道。
“这火起得真巧,难怪卫长卿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已留有后手!”
姬尘不以为然地答道。
“以卫长卿今时今日的势力,要做到这件事,宫中必有内应……”
明珠蹙眉。
“那自然是百里贤了。”
姬尘牵了牵嘴角,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看未必。”
明珠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反问。
“你猜到是谁了?”
姬尘垂眸,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紫宸殿前,熊熊烈火已吞没了巍峨的宫室,御林军架起火龙,向着火舌猛攻突进,太监宫女亦是源源不断地打来井水向火场浇去,还是没有及时控制住火势,辉煌的琉璃瓦,与檐梁上金贵的沉香木被烧得噼啪做响,纷纷断裂,不远处两道人影静静观望,其中一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桂殿兰宫,雕梁画栋,付诸一炬,可怜焦土……”
另外那男子却没有如他这般惋惜,哈哈笑道。
“何须可怜,等改日我成了这里的主人,定会修一座比这紫宸殿壮丽辉煌十倍的寝宫!”
听闻此言,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女忍不住抽泣起来,拉着蒋玉衡的袖子。
“舅舅,我浇了桐油,我点火烧死了父皇,这么做,我会不会被处斩?死后会不会下地狱……”
蒋玉衡垂眸,摸摸安心的头顶。
“你的父皇早就死了,里头的不过是具尸体,这么做只是为他安葬,别怕,你先回去。”
安心扯着他的袖子还想说什么,被他身边独眼的男人竖瞳一瞥,顿时吓得打了个冷战,她明白自己早成他们的笼中之鸟,无畏的抗争只会惹怒那个暴戾的男子,或许还会给自己带来死亡,毕竟在这皇宫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乎她的存在,他们想要抹杀她并不难。
好在舅舅还顾念着血亲之情,能保住她的命,她哪里敢不听吩咐,即便是要她做大逆不道的事,为了活命,安心也认了。
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一旦没了父皇母妃的恩宠撑腰,终于显露出她懦弱胆小的一面来。
见她乖乖地跟着乔装成太监的万太岁属下走了,蒋玉衡这才道。
“听说百里贤派去西域搬救兵的人,已经百里瑕命人截住了,万爷难道不准备帮我们这位盟友一把么?”
万太岁面不改色地摇头。
“等百里贤替我对付了百里瑕,再让百里瑕的人收拾了他,岂不是一下子将拦在我面前的障碍都扫除了,我为何要出手?”
蒋玉衡眸光微动,轻轻笑道。
“万爷这招坐山观虎,坐收渔利,很让玉衡钦佩。”
万太岁哈哈大笑。
“这也是卫长卿的主意!那小子够狠,为了向我投诚,不惜过河拆桥,不过他算识时务,也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明白比起百里贤那种窝囊废,跟着我才能有未来,将来大局一定,我就将镇西侯曾经的位置赏给他,让他和你们蒋家一起,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蒋玉衡勾唇一笑,双眸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光亮。
紫宸店的火势终究是控制了下来,虽然整个宫殿没有彻底被焚毁,但红漆金粉,已然是焦黑一片,看上起悲凉可怖。
殿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二具尸体,已经烧成黑炭,莫说本来面目,就连男女也看不出了,根本认不出哪个是献帝,哪些是没逃掉的太监、宫女,群臣和众妃嫔只好对着那堆尸体跪地哀嚎。
礼部尚书抹了把泪,为难地问容太妃。
“太妃娘娘,这……该如何处置。”
容太妃按了按额角,只觉一阵疲乏,摆手道。
“先全部安置到极元殿,然后命人做一副大梓宫,一同入殓吧,其余人等就算是给陛下殉葬了……”
看着一具具焦尸被黄绸裹好抬上步辇运走,寿王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他转身便揪住卫长卿的衣襟,目眦欲裂。
“卫长卿,你好大的胆子,连对天子,你都敢用毁尸灭迹的手段,你简直是狗胆包天!”
卫长卿一脸诧异。
“王爷,卫某惶恐,卫某一介小小的中书舍人,可禁不起您这样的指控,不过话也不能乱说,方才卫某可是支持查看陛下龙体以证清白的,太妃娘娘及诸位大人都听见了,王爷又有何证据咬定是卫某?何况卫某今日未曾踏足紫宸殿半步,要说嫌疑,也是刚从紫宸殿离开的十三王爷更大才对,我看方才他提议验看龙体,分明就是惺惺作态,是料定紫宸殿必然失火,才有底气编造那些无稽之谈的吧?”
卫长卿的厚颜无耻让寿王大怒,明明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他不仅就不认账,还有本事颠倒黑白,关键拿不定切确的证据,全凭一张嘴,怎么说都不为过。
没想到姬尘毫无半点被激怒的意思,双手拢在袖中,态度从容而淡定。
“皇叔不必动火,确实,没有证据,怎么能让某些人伏法认罪呢?”
卫长卿笑意一敛,总觉得姬尘的样子有些古怪,想说些什么,却被两个扶着百里贤前来的小太监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