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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院首,天家当真给足了面子,沐淳作惶恐状,那林院首一上手就说她平日喜好油腻,以后要忌口。沐淳一喜,暗道攻医的就是比攻“命”的厉害,懂科学。
不到十来息,林院首就让她换左手诊脉。沐淳巴巴儿递上去,结果还不到五息,人家就说可以了,让她收起垫腕子的丝帕。
她脸上神色自然,心下早在抓耳挠腮。曾氏极想让这大夫再把一次,说道:“太医,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望闻问切,您一望二不闻三不问只来个切,这就好了?
林院首是个左撇子,放下笔仔细又看了沐淳一眼:“有,观你舌质气色均是康和,却有气虚症状,脉相隐有珠涕涕,怕是天葵将至。这几日莫涉凉水,多休养,夜里枕头可备略高些,无需用药。”
要来初潮了?沐淳顿时头大如斗,比她上辈子早了一年。曾氏却是喜上眉梢,心说早该把月事布做好,这葵水因人而异,有的成亲两年都没,有的就像淳娘这般,及笄前就有了。
林院首见沐淳慌张,摇摇头,顺手写了个方子,让她到时实在难受就去捡药。然后便不打算说什么了。
连病患怎么个难受法都不需了解,就直接提前给了药方,想来沐娘子在他眼里是个十足的健康人。沐淳眼看人家收好摊子准备告辞,豁出去问道:“大人,有,有,有……”
林院首两指夹须,脑袋微偏,恨不得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帮她讲出来。
“有无,有无不孕的可能?”
一没出阁的小姑娘,当面问大夫这种话,把人家林院首吓得以为听错了,两个大眼珠子都不会转。无法,曾氏厚着脸皮再重复了一遍。
“咳——”林院首道:“谁也不是神仙,如何能诊出以后的事。不过,既然你们要未雨绸缪,老夫便信口讲讲。这女子不孕之症病因千奇百怪,首一个得夫妻同诊、女子器脏是否完损、女子葵水正常与否、行房……”忙顿住,再讲下去就过于露骨了。
“总之,目前老夫只能确诊沐娘子身子康健。”
也就是说,他没那本事诊未知之事。
沐淳大松一口气,只要子宫是健康的就成。说不定前世是那畜生原就没有生育能力,而沐春儿的命数里又是会嫁给他,所以没孩子。沐淳越想越觉得这是标准答案。
曾氏把“女子器脏是否完损”和“沐娘子身子康健”深深听进了耳朵里,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林太医走后,曾氏见儿媳比她还想要孩子,心里早乐开了花。不过还是劝道:“你爹娘早就嘱咐过,等你年纪大些再生,怎么着也要过了十八。”
沐淳假笑道:“到时看吧。”她仍是现代人的想法,是喜欢孩子,但也不想太早操心孩子的事。
慧慈当天就知道了林院首的诊脉结果,疑窦顿生,把沐淳的生辰八字掐指再推一次,结果也是一样,她就更疑惑了。
不过这只是小事,无深究的必要,当前有更重要的棋要布。着丁十三进宫,为沐淳求太医只是其一,其二嘛……
丁十三道:“师太,丁九过去一切顺利,请您尽可放心。加上丁五,两个人多了层照应。”
过去,指的是过宁王身边去,宁王即将离京,慧慈担心四年前打进去的丁五传递消息不够周全,所以这几天又想办法打进去一个。
她道:“快了,大长公主及贫僧的仇,都将得报,贤妃母子离死不远也。”
丁十三木头一般的严肃表情,也跟着她一块儿化开了。
大长公主跟李贤妃有私仇,所以才会与慧慈连成一气。这些都不是沐淳该关注的事,她几乎忘了如今朝堂正值二王夺嫡之机,安安然地赚着自己的银子,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接连好几日檀菲都是只营业半天,上午东西全卖光,下午干开着有何用,贴上“今日售罄”的木牌子就把铺子关了。没买着的客人骂东家刻意吊人胃口,属实可恶。
“饥饿销售。”沐淳笑着对满脸焦急的鲍旺说道。
“啥?”
沐淳再给他细致讲解,鲍旺只明白了一点点。
“大娘子您当真不是因为做不出那么多货胡乱找的借口诓我?”
沐淳满口茶呛出来,讪讪道:“这不歪打正着了嘛。不怕,我敢保证,就算同行再用心,五年之内也仿不出来的。五年之后哪还有他们的份,人们早习惯用我们家的了,谁叫他们早不在这上头下功夫。”
鲍旺可没大娘子那般乐观:“但愿如此,咱们还是得把作坊定下来,做营生就得有做营生的样儿。”
“不急,等爹爹把康西的产业料理好上京来,让他去相看地方。”
第137章 荣养大计(捉虫)
沐淳说着又道:“对了,这个时节崖州椰子怕是快熟了, 鲍叔能不能抽空去崖州运几船椰子回来。”
“崖州!”鲍旺险些跳起:“大娘子, 此去崖州来回少说半年, 您让我抽个空儿?这椰子是什么物什,只有崖州才有?”
“一种水果,可以酿酒, 或许广南路也有?”沐淳用手比划了一下椰子的形状:“鲍叔你只需去一趟联系好当地黎人, 往后一到收获季节, 他们自会替我们运进京。”
“水果?您说的怕是胥耶吧,碧水药铺子里我见过, 那东西也能酿酒?”见沐淳点头, 叹了口气:“唉, 大娘子啊, 贪多嚼不烂。”
沐淳当然知道,只是因路程太远要提前计划。康西桔子酒虽是受欢迎,但总觉着差点什么, 椰酒一旦面世意义就不同了。柑橘在京中常见, 椰子不常见,味道又大别于随处可见的水果, 老早之前她就有这念头。铺子里西边空出那一排就是专为将来摆果酒准备的。“檀菲”, 专注服务于人的一张嘴,她要把自己的品牌做起来,这可是养老的资本……
在沐淳的规划里,怀上孩子时, 就是她“荣养”之时。
对鲍旺说道:“无碍,你预定好货船,还要找懂黎语的向导,待准备好,差不多我已经寻到合适的帐房先生,购物的本金也差不离够了。我去信给爹爹说,让他早些起程,冬至节前准能进京。”
鲍旺愣住,看样子是真要他非去不可,但他一个土孢子又哪里敢担这么大的责任,原以为这辈子能进京见世面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可大娘子一双美目看着他,满满的鼓励,实实的信任……
“那,那我试试?”鲍旺说罢突觉日子紧了,眼下正值六月,出发已是赶不及,若是真要做胥耶生意,他得年底去,明年夏天跟货船回来。好在走前可以见到东家,届时一起仔细商量。
“鲍叔,鲍婶这次也一道来京,椰子…胥耶酒坊开起来后,你就只管酒坊,抽成也从坊里出。”
鲍旺听得娘子要来,下意识就翘起了嘴角,忙道:“不不不,我又没干什么事,哪还能抽成。”
沐淳没跟他啰嗦,不会亏了自己人的。
尹子禾这回算是在太学里有了实打实的声望,夏祭酒颇有些后悔,如果没早订亲,这就是他的佳婿唉。
夏祭酒心里不平,就寻机会挑刁钻的问题让他阐述缘由发表看法,但尹子禾仍是中规中矩泯然众人。在尹子禾看来毕竟这又不是科试,用不着当那出头鸟。如此几翻,夏祭酒便罢了,又不可能真的与他“内斗”,大事大非面前他不会感情用事。
入伏以后天儿一日比一日热,苏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趁早上凉快去了夏府。
萧老太君正想教训老妹妹连个下人都管不好,她倒自己主动来了。萧老太君这个庶妹唉,眼界不宽又惯爱摆派头,她这些年没少操心。谁知这厢这还没起上头,那厢就诉起苦来了。
苏老夫人还算知趣,只字不提仇四惹的那桩事,只说家里今年的存冰不够使,原计划好的冰钱用到其他地方去了,想跟夏府借几车。
萧老太君登时拉下脸,两个字:没有。她还能不知道?老妹妹这是怨夏家没帮苏家出头,给她添堵来了。
佟氏不好让苏老夫人一直尴尬下去,说道:“姨母,府里确实钱紧了些,存冰也是刚刚够用到出伏。”
苏老夫人就问:“姐姐,可是在办什么大事?”见萧老太君不理,她眨巴着三角眼凑近了说:“忙茹娘进宫的事?”
佟氏和萧老太君同时拉下脸,咳嗽一声。大小苏娘子已是两眼放光,表姐真做了齐王妃,说不定将来就是皇后了。齐王啊,是多风光霁月的人物,众皇子中最俊美的一个,比先太子长得还好看……
萧老太君气道:“没事就回去吧,过会子太阳大了小心沾上暑热。”又对大小苏说,近期别来找茹娘,她没空,还重声警告二人,少出去窜门,把嘴捂严实了。
婆孙三人忙不迭点头,没要到冰仍是欢欢喜喜,看得佟氏心堵。
没几日,宁王就率军西去,他把首去地定为康西大营。一同随宁王前往的还有李钟,也就是胡红忠。舅甥二人一路心情沉闷,却不知早被人盯了许久。
况左丞一面防着慧慈一面也在防这便宜外孙,早对宁王频频会见的一个陌生男子生了疑心,这次更是尾随在身后,待他在西城门前亲眼看到马上的李钟,瞳孔一缩,揪脱了三根长须。
那李钟简直跟李府闵姨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偷偷摸摸会见、年纪又正好相当……都说儿子肖母,肖得好呀!况威立即着人去查,要把那男子查个底儿透。
话说回来,查不查又能怎样,宁王至始至终都是与他互相提防,眼前的事还不够他寒心?什么旧事早如烟云,贤妃和宁王只记外祖的好……闵姨娘老蚌生的珠子根本没给毒死,一直好好活着长得都人模狗样了,当真是藏得天衣无缝。一旦宁王继位,李府就成了闵姨娘当家,他况威的女儿必死不疑,而况家……
左丞相府三位幕僚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险些就选了宁王,踏上了死路还不自知。果然丞相有智,与其死在用心扶起来的便宜外孙手上,不如死在仇家手里来得痛快!
宁王尚不知方才那一瞬间,他的内院起了滔天的雄雄大火。
原本,李钟在京城从未露过脸,这一出城,他就忍不住犯了骑瘾,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掉。半步错,功亏一篑,终究是年轻了,管不住欲望。
“王爷,此次我们出京或许正是好事。”李钟朝车轿里的康铄说道。
“怎么个好法?”
“沐氏身边高手林立,或许您一走,那边会放松警惕也未偿可知,甲四他们便有可能得手。”
“小舅舅,非本王要笑话你,龙禁尉执行任务,从无放松一说。”
李钟轻叹:“王爷,容我说一句,您为何要与那小娘子过不去。”他当然知道康铄不是缺美人,只是为泄愤,认为此举不智,实乃徒惹事端,便想劝劝。
“母妃的话从未有假,我既是动不得曾牧晟,就动一动他的心头好,算是收点利息。”
李钟这条命是姐坥给的,哪敢置喙她的话,虽然姐姐梦到的预言里,他的前程并不好。李钟没了再聊的兴致,专心赶路。
舅甥间这翻对话,一字不漏传进前方驾马的一个亲兵耳朵。这亲兵手握缰绳目不斜视,神色与他旁边的士兵别无不同。
宁王又道:“小舅舅有句话倒是没讲错,本王离京如同脱困的豹子,正是好事。此去西部边陲,你好生陪本王立桩战功,届时收服三路大营就不在话下。”走前宁王就问过方太医,皇帝至少还能执朝三年。三年时间,总能一点点把皇帝的心暖回来的。
“康西大营没有问题,我养父与他妻家的侄子早把下层将士收买服贴。您知道,这些年我在榕州可不光是进学……”
“甚好!”宁王大畅,小舅舅当然不是只会读死书,若论来钱快,唯赌坊妓坊莫属,榕州府五家妓楼三家都有他掺的股份,一边提前收用可造之才,一边也在提前培养娇伎,财与才双管其下。
一月后宁王军队在康西大营十里处码头登岸,胡大郎和魏聪林顶着烈日跪迎,二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将贵人按排妥当。尔后,贵人就让他们离开,道乏了,有事明日再说。
魏聪林跟李钟数年没见,再见时,已是一个天一个地,不知碧水的姑姑知道,将会怎样震惊。
“魏表弟,康西的夏日还是这么难熬啊。从晨起到现在,汗衫子就没干过。”
“我等糙人是习惯了,就是苦了钟表哥。若是有兴致,你去下面的营棚看看,里面光溜溜一片,每日得了空他们跟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
“是吗?说得我都想下江泡一泡。”李钟寒暄完,说起正事:“魏表弟,你可知以前住我们一条巷子的尹家小子现今如何了?”
魏聪林刚把表妹胡红桃的事情摆平,又忙着捞军功,白日,一心想着怎样再能多提几个叛军的人头回来。夜里,隔三岔五被春梦扰心,真就没关注过那尹子禾的事。尹家跟沐家离开碧水眼看快一年,他怎会知道。
“今年他已中了举人,位例前三,年纪最轻,震动不小哇。”李钟生怕无法再科考的魏聪林不够气愤,紧接着补充了这么一句。
果然,魏聪林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气吗?胡魏两家当年竟被一小小沐家算计了去,怎能不气。
“年初我乘船上京,遇着了沐娘子,想是她上京去寻尹家小郎。魏兄弟你或许不知道,女大十八变,我好些年没见过她,再见时她已美得不可方物,连我身边天天无数美人过眼的随从,都看直了眼睛。”
魏聪林呼吸一紧,他在夜里可是折磨了那不可方物的沐氏好几回。一回比一回真,一回比一回解气。有时候,他真以为,梦里才是他本该生活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沐淳:错,修罗场才是你该生活的地方!
第138章 胡红桃的愤怒
“李大哥,各人有各人的命。”魏聪林总算吐出一句话。
“这话不全对, 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眼下宁王正值用人之际, 你是聪明人,当知晓怎样才能抓住机会。宁王仁厚,绝不会薄待有功之臣。”
魏聪林脸上堆出笑连连点头, 那笑根本没达眼底。
李钟了解魏聪林, 清楚此人用高功厚禄去画饼恐怕难以喂饱, 予以其妄不可得的利诱,才能真正打动。于是, 把宁王有心拿沐家大娘子出气的事告诉他, 如果魏聪林想报当年悔婚之仇, 他可以帮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