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宠——薛少言
时间:2018-01-06 16:14:50

 
    “你们家公子呢?”杨勇扫了一眼大堂内七七八八的各色赌具,边往内堂去走边就回头朝那老伯问道。
 
    “公子在卿香苑还未回来呢。”郑宏躬身给杨勇揖了一揖。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他怎么还没回来?”杨勇神色略显急躁,抬腿便是往楼上而去,走了两步后像是压着心头异样的情绪又开口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公子稍安勿躁,我这便让人去唤我家公子。”郑宏虽然有些好奇杨勇为何会大白天的就出现在这里,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遇着些什么事情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失了仪态。
 
    “嗯”杨勇蹙着眉头往楼上走了两步,这才应了一声。
 
    只是当他刚刚走到二楼,往他熟悉的内堂去走的时候,一抬头就瞧见末间屋子里走出了个衣衫不整,头发润湿,眉头紧攒还一脸痛苦的人来。
 
    浅墨色的长衫随意搭在肩上,于腰间松松的勾在一起,袒露的胸口和锁骨处还留着形色可疑的嫣红痕迹,乌黑柔顺的头发淌着水搭在修长的脖颈和洁白的肩胛上,水珠在结实匀称的胸口留下道道旖旎的纹路直往腰间而去。
 
    “公子,您回来了。”郑宏瞧见殷朔之,恭恭敬敬的迎了过去,也是略微惊讶。
 
    “昨晚喝了多少?”杨勇觉着这时候他都还能闻着殷朔之身上传过来的酒水味道和淡淡的胭脂味。
 
    “没多少……你知道秦姝姑娘的……”殷朔之并不介意自己这副模样让杨勇瞧见,嘻嘻一笑揉了揉因宿醉而拉扯着生疼的太阳穴,“你怎地来了?”
 
    “有事情想让你帮忙。”杨勇开门见山往最末那间屋子而去,殷朔之朝郑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他跟着走进了屋子。
 
    那是一间极近奢华的屋子,一应乌木造就的各色家具,低调却处处彰显别致,墨玉雕就的各色装饰物件儿,小到案间的镇纸貔貅,大到墙角一处繁华盆景。
 
    墨山墨水之间,潺潺流水之音裹挟着氤氲的水雾,盛开的夏莲泛着幽幽香气,迷惑了案底那两只蠢头蠢脑的小鱼儿,以为那便是天下仙境,悠悠然偷闲入境。
 
    可与这奢华不相符的便是那凌乱的书页与散乱的衣衫,红黄蓝绿,一看便是那楼子里的哪个姑娘留下的,红艳艳的罗裙,粉嫩嫩的肚兜,盖着一地的圣贤书,说不出的荒淫弥乱。
 
    “什么忙?”打个哈欠,殷朔之摇摇晃晃走到屋内的一方贵妃椅上躺下,宿醉使得他只想好好的躺着。
 
    殷朔之的屋子里开着两扇硕大的窗户,从屋子里去看,可将大半京城的景象都收进眼底,及至晚间那灯火阑珊的样子,那才是美景一番,一番美景。而今那明艳艳的阳光照射进来,和着那一室的乌烟瘴气,简直让杨勇不敢恭维。
 
    “帮我查一个人。”
 
    “谁?”殷朔之听杨勇那慎重其事的口气,心头略微好奇他查的这个人与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萧家四公主!”
 
    殷朔之挑眉看他,那人不是刚入门的晋王妃吗?也是他的弟媳,他好端端为何要去查她?
 
    “她和思尔长的——”杨勇神色焦躁。
 
    “萧思尔?”殷朔之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睁,逝过一丝明灭的光点。
 
    杨勇点了点头,近几****着人去打探关于萧绮梦的事情,后得到的消息也全都是他早已知道的,她是萧岿的四女儿,因着生于二月,被南方誉为不详,便是给梁帝抱养了出去。
 
    后因着独孤伽罗她们与杨广选妃被测得生辰八字是大吉之相,便是被迎来了京城,成了晋王妃。
 
    他想了多日,也让自己接受了面前这人就是那萧家四公主,而今还是他弟弟的妻子,但他又实在不甘心的很。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还记挂着她。”殷朔之往贵妃榻上一躺,好不惬意,那语气清清淡淡的说不上想要表达些什么。
 
    “……”杨勇不语,健硕的身子像是少了一丝力气,往一旁的乌木椅子上颓然的坐了下去。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他想到六年前的那许多事情,那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她,她穿着一身奇怪的衣裳,由着一群丫鬟侍卫追着冲进了他们的诗会当中,好不惊恐,好不狼狈。
 
    那日是他二弟杨广的生辰,她不由分说的闯了进来,撞翻了那个滔滔不绝赞美他二弟的贤者,那时他二弟刚作了他人生的第一首诗,小小年纪便是智慧超群,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追捧。
 
 第26章:朔之
 
    可她搞砸了一切,而且来历不明,慌慌张张竟然将他二弟劫成了人质,想来,她可真是个胆子够大的丫头。
 
    后来他二弟放过她,还将她收作了他院中的一个丫头,但她因着不懂规矩常常遭受责罚,尤记得那次他小叔和他们兄弟几人去檀香山听明空师傅讲授佛经,他二弟竟然是带她一起去的。
 
    那时候他小叔杨爽和表兄李渊因着头一日未曾分出胜负的一局棋而绞尽脑汁,杨广便留她在车里给他二人添茶倒水,可后来却被他小叔给丢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是犯了他小叔的忌讳,他小叔棋艺不精却讨厌别人的指点,而她刚好触了他的逆鳞。
 
    小叔骂她:妇人之道,岂不知君子观棋而不语!
 
    她乖顺的道歉后小声嘀咕:姑奶奶是女子!才不是君子呢!
 
    那时候他就觉着,她还真是不怕死的有意思呢!
 
    自那时起他小叔便是不喜她了,而他表兄瞧着她该是个有些小智慧的女子,想要问一问她自何处学了那些,岂知她一句:这是常识,大家都知道。又使得他表兄也不喜她了。
 
    他想,她还真是个敢说敢为之人呢,确是不怕死。
 
    而今,分明还是那样一副容貌,可他的表兄及小叔却能正大光明的去瞧她与她说话,而他却只得压着心头的那些惶惑,惴惴地猜测那些搁在心底的不甘和疑惑。
 
    他晓得她若是不安,便是喜欢在说话之时捏着自己的小手指,回想那日在永安宫中,她似乎也有过如此动作呢!只想到这里杨勇的心就止不住的跳动了起来,但思量一番后又赶紧将这心绪收敛下来。
 
    “那****我是亲眼瞧见她入殓的,你又何必……”殷朔之微微叹息,也不晓得是为杨勇这痴情还是为他平白的瞎折腾来为难于他。
 
    “那是因为你没瞧见她!”杨勇神色间带着些微的戾气,仿佛已是认定了萧思尔并未死去那般。
 
    “……”殷朔之瞧了一眼杨勇的那模样,心头无语。那萧思尔还真就成了他杨勇心头的那一颗朱砂痣,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碰也碰不得……
 
    “帮你查就是,不过你且说一说你的疑虑吧。”殷朔之晓得杨勇并非那种凡事都喜欢让人帮忙的人,想必能无所顾忌的跑来他这里,应是早就查过了一些东西,但并未找到有用信息的。
 
    “她在来京城的途中遭遇过一场劫杀……”杨勇心头强而有力的跳动着,徐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殷朔之。
 
    “太子殿下,你且知你这样一查究竟意味了什么吗?”殷朔之一改先前的慵懒颓废模样,端坐的身子将身后的阳光挡了大半,在地上投下一片清晰的暗影,而那狭长的眸子却是难得的正经严肃。
 
    正如杨勇所说,如果当今的晋王妃并非真正的萧家四公主,而是由他心中所系的那人而代替的,那做出此等事情的人,他又是意欲为何?
 
    而这个来历不明,后又假死脱身的萧思尔在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里,又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如果她的身份被揭穿,那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杨勇被殷朔之这样一问,身如过电哆嗦着回过神来,他一心里想要证实萧思尔没死,可当他的这一系列猜想被证实之后,他又能怎样呢?去揭穿她?让众人皆知她便是当年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这样的话,她会怎样?
 
    不敢继续往下去想,杨勇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过于的单纯及鲁莽了,可他却是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的啊!!
 
    “太子殿下想要知道的事情,殷某自会给你一个答复,还望太子殿下凡事三思。”
 
    殷朔之起身,原本松松垮垮搭在肩头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整理妥当,而今长身而立恭恭敬敬的朝着杨勇揖了一揖,那长长的阴影落在杨勇的面前,仿佛在心头硌了一块极大的石头,沉甸甸竟无处可述。
 
    殷朔之这是在指摘他作为一国之储君,今日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来了这京城第一大赌坊‘留君斋’,也在警醒他凡事断不可只凭自己的一念之间,便不顾前后莽撞而为,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可……
 
    “先生教诲,勇当铭记!”
 
    恭敬的回了一揖,杨勇沉默了一息之后大步离开了留君斋。
 
    瞧着杨勇策马离去的身影,殷朔之懒懒的啜了一口手中的醒酒茶,狭长的眸子望向京城的南面儿,那一处正是京中权贵聚集之地,一座座气派规整的宅邸,端的便是老百姓难以靠近奢想的。
 
    晋王府啊……
 
    当年她救了他一命,来不及见上一面,待到见面之时却已阴阳两地,却也是遗憾,若是今日再来,便只当弥补了这遗憾吧。
 
    世人都道留君斋是个来不得,却又离不得的地儿。只因着有人在此处一夜暴富,从此富足有余纵享奢华,便叫许多人心头的贪念在此处生了根,日日流连。正如那隔壁的烟柳勾栏之地儿,欢愉享受使得人生了欲念,便在那处落了魂儿,离不得。
 
    且都知此处来不得,来不得,但又无法离了去,这个啊,便是人。
 
    殷朔之来此处已有五年有余,原本来了此处,他并未曾想过要开这么个赌坊来着,杨勇瞧着他确是纠结,便将他这犹豫给她说了,可后来那女子说,开赌坊挣钱来的快啊,他想着确也是这么个理儿,他便是开了。
 
    瞧瞧,这五年来啊,这地儿还真是让他赚了盆满钵满,足够他几世里纵享欲念迷醉酒色也花不完。嗯,对了,还记得那时候杨勇给了他十两银子,说是她‘入股’的资金,诚然他并不缺那十两银子,但却让他觉着实在有意思,便是收了。
 
    是以,若这十两银子便是她入股的资金,那这盆满钵满的金银里,他估摸着还得分她一些的。
 
    转手间,一只通体银白的精致小狐狸出现在了殷朔之的手上,活灵活现的眉眼,狡黠的眼神,分明是一只雕出来的银狐,却像是活了一般。
 
    啧……
 
 第27章:凉亭
 
    晋王府有一方活水引来的小湖,这湖水与七八栋宅子外的柱国公府内的那方湖水来自同一处,清清凉凉泛着些碧色,纵使湖水并不深沉如今看来也大有一番难得的深幽之感。
 
    湖水中央建着一个八角亭,因着湖边有两棵合抱的细叶楠,枝繁叶茂刚好挡住了亭子顶上的阳光。而今映着那幽深的湖水,倒是消去了不少这盛夏的暑气,清风拂过凉爽怡人。
 
    湖边种着一片白莲,绕着亭子放眼望去一片绿意中缀着点点洁白,实在是少得的惬意。而今那亭子栏杆上坐着一个墨绿衣衫的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左腿曲着踏在栏杆上,手肘撑着膝盖刚好将手上的一只白瓷细盏凑到鼻尖。
 
    另一只腿若有似无的晃荡着,勾着身形都一晃一晃的像是一不小心就能从那栏杆上摔下去,再‘噗通’一声惊起荷尖斑斓的彩蝶儿,实在叫人心头也跟着他那样抖动了起来一般。
 
    “……若不是这番已过了五六年,她还是这般模样,我还真以为……啧……都说英儿节俭,这茶水也实在……”
 
    栏杆上的那少年半睁着眼睛看向徐步往湖心亭来的两人,将手上的茶盏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忽又换了个话题,就连舒展的眉头都微微蹙了一起,不满的神情立时显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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