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听见马上说:“你知道还非要写什么字据?还正经八百的找证人,大红的手印按在上面。反正都要出钱,搞得好像我们一点都不讲亲情,眼中只有利益交换!”
“妈,你这想法本身就不对。”顾盼一本正经的说着,“军哥出事爸第一个冲上去,开着三轮车感到镇上医院,又跟着去市里医院忙前忙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撇开油钱不说,就现在这天气,出去走一圈都冻的直抱肩膀,何况是骑三轮车!这就是人情,要不是血脉相连,谁会出这么多力?再说咱们家的钱,每一分都是咱们辛辛苦苦赚来得,为何要白白给旁人?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这并不是咱们不讲亲情。况且,写字据是他们的诚意,至于照不照上面写得执行,那就你和爸说得算了。”
“毕竟你大伯和大伯母不在啊!”顾妈妈觉得这事是婆婆办得不妥。
顾盼露出一丝笑来,“奶奶不是觉得自己能当他们的家嘛,不是觉得大伯母最孝心嘛。就让咱们拭目以待!”
“你这孩子,怎么唯恐天下不乱?”顾妈妈可没想过这一点。她知道家里这么多妯娌,婆婆最得意大嫂。可即便是亲生的兄弟姐妹,父母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大嫂干活麻利,嘴巴又甜,关键是生了长孙。最重要的是大哥身上有残疾,公婆对大嫂自然要高看一眼。这些顾妈妈都能理解,所以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
顾盼轻轻哼了一声,“妈,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爷爷奶奶不能一碗水端平,这是人之常情。可再倾斜也要有个底线,要是把你当成顾家的儿媳妇看待,他们就不会在父亲去......”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那些发生在前世的事情只有她亲身经历过,虽然她曾经用做恶梦为借口讲给了爸爸妈妈听,可谁能把梦当成真事呢!她不想过多的说,爸妈以后慢慢体会吧。
第二天下午,顾爸爸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顾爸爸。据他们说,顾军的接指手术失败了,当天晚上又做了截指手术。现在没有什么危险,就转回镇上医院了。顾妈妈留下照顾他,他们兄弟回来了。
“留下玉兰一个人能行吗?我要去镇上瞧瞧。”顾老太太一听这话坐不住了,非要去镇上看看去。
顾爸爸屁股刚刚沾炕,又送了老太太一趟,一同跟去的还有顾娜和顾妈妈、老三媳妇林秀芬。
顾军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受伤的手指包着绷带,正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本来医生说挂完就能出院,回家吃一个星期的消炎药就行。毕竟是大过年,谁都不愿意在医院里过。可顾老大害怕儿子受伤的地方感染,非要多住几天。
顾老太太看见自己心爱的大孙子这模样,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嘴里开始埋怨起老七来。
“好好的买什么炮仗?这是花钱买祸害!”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骂,“常言都说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不然会有祸事。他白捡了一台大彩电,可这祸事怎么轮到我孙子头上?你也是,放炮仗之前也不好好瞧瞧,去年村里的侯三就崩伤了脸,现在还留着疤呢。你爸也是糊涂,这么严重的伤怎么不直接去市里医院?还是大医院的医生高明,要不是耽搁了肯定能接上这根手指头!”
她埋怨了一圈,最后又去找大夫,坚持要用最好的药。
“大夫,我们有钱,也不怕花钱!用好药,我听说有什么国外的药,全都给我们用上!”
“进口药一支就要一百多,而且要去市里医院取,另外要加运费。你们家属要是同意就签字,我们这就派人去买。”负责的医生态度非常好,“不过我觉得病人现在情况就是普通的消炎,没必要浪费钱用进口药。如果你们家属一再坚持,我们也同意。”
“坚持,肯定坚持,不怕花钱!”顾老太太掐着腰嚷着。
她在镇医院有名,上次因为王洁生孩子在这里闹,医生护士对她是印象深刻。这老太太不讲道理,谁都惹不起。听见她这样说,医生自然是同意,她把顾大嫂喊过来签字。
“娘,这也忒贵了。咱们......钱......”顾大嫂犹犹豫豫的小声说着。
“钱得事不用你操心,有老二两口子呢。”顾老太太催她赶快签字,“他二婶答应负责军儿的医药费!”
一听这话顾大嫂眼睛一亮,心里略有遗憾,早知道有人出医药费干脆在市医院不回来。大医院总是比这乡镇的医院好,光是病房的环境就差了十万八千里。有电视有陪护床,走廊的厕所也干干净净,一点味道都没有。
关键是医生的医术高明,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能及时的处理。可人已经回来了,只能观察看看,要是情况有变就第一时间回市医院!
打定了主意,顾大嫂的心敞亮了不少。最起码儿子能用最好的药,还不用心疼钱!
顾军没什么大事,自己能走能吃能睡,伤口稍微有些疼。顾大嫂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让其他人回去过年,她一个人留下了。
顾爸爸往医院交了一千块钱的押金,又给顾大嫂扔下二百块钱,留她们母子吃喝拉撒用。
第九十三章 新年快乐
回来之后,顾妈妈悄悄把字据的事情跟顾爸爸说了,还学了顾盼的话。顾爸爸听了沉默了好一阵,最后才说:“盼盼主意大,心思多,比咱们有见识有远见,随她去吧。咱们一天比一天老了,以后都是孩子们的天下了!”
听见顾爸爸这样说,顾妈妈也沉默了。
人生总是不能事事如意,本来想着经济上宽裕了,全家在一起过个团圆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后屋堆着的鞭炮是没有人再放了,顾爸爸索性送了邻居和乡亲,还一再嘱咐不能用手拿着放。
顾军在医院里住着,可这年得过。她们炖了一锅排骨,又炸了丸子、大枣、虾片和地瓜,孩子们围着锅台转悠,从出锅就开始吃,没等开饭就吃饱了。
晚上,她们又开始和面,剁馅,准备包饺子。
大彩电看着就是过瘾,新闻联播结束,再有半个小时就直播联欢晚会了,这是除夕夜的重头戏。一家人都围在电视机前面,顾妈妈她们把饭桌放在炕上,打算一边看节目一边包饺子。
“盼盼姐姐在吗?”村支书家里的小孩找上门来,“有你的电话,好像是外地的。”
外地?顾盼第一个想法是深圳那个崔厂长,一个月前她又打电话过去订了五十套涮烤桌。可是她留得是店里和家里的电话,况且这大过年的谁不放假?
顾盼跟爸爸说了一声就跟着去了,转过两条街就到了村支书气派的五间大房子前。大门前立了两个石狮子,围墙有两人高,漆着红油漆的大铁门,看着就让人望而却步。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房子修得像古代的衙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一个普通的村支书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多块钱,光靠工资想要盖出这样的房子难。村里有灰窑,村里人私底下都说,灰窑有一半是村长家的,看来不是空穴来风。照这样下去,他这个村支书干不长,早晚都会出事。
进了院子,二十米长的大院子分成两部分,有三节台阶分割开。上面是平台,放着不少盆花,高台上还放着两个鸟笼子,里面是鹦鹉和八哥。平台下面正中央是水泥打的路,两边是整齐的园子。
村支书媳妇正在喂鸟,看见顾盼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你家饭店的生意真火,听说吃饭要排队!上次我去镇上赶集,看见里面、外面都是人。一个人就二十块钱,我可舍不得!”
“婶,这几张优惠券送给你,有空一家人一起去。”顾盼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卡片。
她接过去瞧了瞧,“用这个小卡片就能少花一半的钱?要是谁自己印几张,你们饭店不得赔死啊!”
“婶,你还别说,真有这样想要钻空子的人。被发现之后直接报警,这个算诈骗。”顾盼笑着说,“我们这优惠券上面有店里的章,而且要有经理的签字才生效,谁都复制不了。”
“谁想得法子?真是聪明!一会儿再聊,电话没挂还等着呢。你不用着急,慢慢说,咱们接电话不花钱!”她把优惠券好好收好,让顾盼直接去西屋,电话就装在那个屋子里。
西屋里面放着一张床,旁边是书桌,对面放着个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不过那些书都挺新,并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看来是主人用它们充门面呢。
电话机就放在书桌上,听筒放在一侧。顾盼把听筒拿起来放到耳边,轻轻“喂”了一声。
“是我。”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盼往门口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回着:“有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顾盼这话一脱口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冷酷无情。不管怎么说,人家盛禾锦帮过自己不少忙,她们又是同学,大过年打电话来总该问候一声。
“我......”
“今天是除夕夜,我只想在十二点之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盛禾锦打断了她的话。
“哦。”听见这句话,顾盼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
学校还没正式放假,盛禾锦就跟着郝伯离开了小镇。走之前,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每每经过那栋小楼,顾盼心底都会生出些别样的情绪来。
“北京,还好。”他说话一向简洁。
话筒里传来礼花爆炸的动静,顾盼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幅美景。万家灯火辉煌,半空中礼花绽放亮如白昼。
“冷。”
冷?顾盼听见这话一怔,“北京的气温很低吗?”
“不是气温,是人情。”他冷冷的说着,“四周都是人,可他们离你却很远;明明很热闹,心里却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寂寞。这种感觉,你明白呢?”
顾盼眼前浮现出盛禾锦那张脸,似乎看见他孤独凄凉的身影。盛禾锦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团迷雾,她知道两个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所以也无意去探索。可此时此刻,顾盼感觉他是个可怜的人。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却在除夕之夜打长途给自己,只为了说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顾盼轻声说了一句。
“你们过年都做些什么呢?”盛禾锦似乎很好奇。
顾盼无奈的笑了一下,看来这位富家少爷对穷人的生活挺敢兴趣。
她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一遍,“我们农村陋习多,封建残留思想严重,而且过年没什么新鲜节目。一到做饭的时候媳妇全都下厨房,男人们就像大爷似的吃吃喝喝乐乐,小孩子就屋里屋外的乱跑,没什么意思。”
“我倒觉得很温馨。”盛禾锦的语气轻松了很多,“如果有可能,我倒想去你那里过年,好好感受一下。哦,对了,你堂兄现在怎么样?”
“人没事,一根手指头是保不住了。这是他的命,谁都没有办法。”顾盼的话显然是别有深意,只是谁都无法理解罢了。
“你不像信命的人。”
“不由得你不信,有时候你自认为掌控了命运,可兜兜转转却难逃命运的安排!”
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起来,竟比之前面对面时要聊得贴心。
第九十四章 年夜饭
连着一根小小的电话线,顾盼和盛禾锦竟然比面对面聊得要酣畅淋漓。顾盼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盛禾锦的灵魂,也愿意在他面前袒露心扉。重生这么久,她背负着巨大的秘密,跟同龄人无法交流,跟成年人交流不了,这种孤独没有人能够理解。
盛禾锦却是其中的异类,他只比顾盼大了一岁,却有一颗深不可测的成熟的灵魂。很多时候,他的话一针见血,他深邃的眼神总像能看穿一切。顾盼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明白。
“中国是个最讲究人情的国家,所有企业的雏形都是从家族企业开始。发展到最后,有的经过剧烈的阵痛走上正轨,而大多数分崩解体走向灭亡。恕我直言,你们家的小饭店离阵痛还有一段距离,尚且不到忧虑的时候。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