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玫瑰[民国]——宁有枝
时间:2018-01-07 16:43:33

  给我回答喔。
  啊,怎么感觉是我在向你求婚呐?
  就算是吧,嘻嘻。
  致我最最亲爱的人,汉勋:你!
  信写好了,再把照片洗出来,跟给海澄的信一起寄就好啦。
  早饭过后,苹如就去了照相馆,请馆长帮她洗照片。
  洗照片需要时间,苹如打算出去逛逛打发时间,街道上遇见了花野吉平。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都没有提及那一日喷泉旁的事情。
  之后花野吉平就去了陆军特务部,苹如取了照片,开车前往日军新闻台。
  有工作的日子,生活总是很规律。
  晚上回家,苹如敲开门,周嫂使劲儿朝她打眼风儿:“二小姐,老爷叫你去书房谈话。”
  苹如隐约明白,大概又有她什么事情吧。
  最近是走了那什么运,一连串的东窗事发等待着她去面对。
  不过,她最近一段日子,也确实放肆了。
  周嫂挪开身子后,苹如慢慢走进屋内,上楼的时候,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最近做过的事儿。
  太多了,不太确定是什么事儿了。
  进了书房,她微微抬头,看见父亲郑钺坐在书房外室的沙发上,表情严肃,甚至有生气的表情,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父亲……”苹如怕父亲太过生气,引发病症,只想着赶快认错妥协。
  她过去,想在父亲身边坐下,还没有屈膝,郑钺就突然站起来,给了她一个耳光。
  被打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苹如捂着脸,缓缓抬起头来。
  
 
    
    ☆、援助
 
  
  恐怕不是小事了。
  苹如不安地望向父亲, 郑钺按住苹如的肩头,两个人一同坐下去,他伸下手去, 拉开了茶几玻璃下面的小抽屉, 抓出一把照片,丢到茶几面上。
  那些照片里, 赫然都是苹如与日本官佐交往的场面,没有一张不是没有肢体接触的。
  最上面一张是苹如与今井武夫握手的照片, 下面左侧一张是她与花野慊仓在百乐门舞池里相拥跳舞的照片, 右侧一张是小野寺信握着她的手举杯饮酒的照片。
  苹如不敢再看下去, 低头沉默。
  郑钺严声质问:“你跟那些日本官佐,到底是什么关系?”
  心中有思绪万千,乱成了一堆麻绳, 纠缠在一起,扯也扯不清。
  苹如深吸了一口气,瞥着那沓照片,声音平和, 掺杂着几分怯怯:“这几个人与我,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郑钺盯着苹如,神色威严, 嘴角微微抽动:“你的衣着,你的妆容,我一概不论。我唯有几句话想问,他们都是日本官佐啊。看到他们, 你难道不会想到中国战死的军人们?看到他们,你难道不会想到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同胞们?你与他们交往,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与廉耻之心吗?”
  苹如仰头,义正言辞:“父亲,正因为我有,我才必须这样做。”
  郑钺目不转睛地看着苹如,苹如亦回看着郑钺,没有躲避。
  一瞬恍惚,郑钺静气道:“那你说,通过这些,你做了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
  苹如低眉:“恕女儿不能相告。”
  郑钺语结,随即目光落在苹如与花野的那张照片上:“这个呢?也是你必须做的吗?”
  苹如眼睫微颤,声音有些没底气:“这一个,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会是这种相处方式?”郑钺托起苹如的左手,讥诮地盯住苹如。
  三克拉钻戒的光芒刺入眼中,只片刻思虑,郑钺已然愤愤出了书房,苹如望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埋头哭泣。
  次日吃过饭,苹如准备去日军新闻台工作,郑钺厉声呵斥:“最近这一段日子,不许出去!”
  他立时又吩咐管家:“去学校把二小姐的书全部带回来。”
  “父亲……”苹如有意反抗,最终还是低首妥协。
  回了房间,苹如给花野慊仓打了电话,说她家里有事,最近几天请假,就辛苦纯美小姐了。
  过了会儿,又来了电话,是邻居的女儿打过来的。她家里来了一个美国亲戚,那个美国亲戚带了一把电吉他,请苹如过去,苹如答应了。
  晚上吃过饭,苹如跟郑钺报备,说跟人约好了要去邻居家试吉他,郑钺不准苹如去。
  苹如低眉顺眼恳求:“都约好的﹐去几分钟就好啦﹐否则太不好意思了。”
  郑钺严肃地说﹕“不要去就是不要去。”
  苹如只好喏喏应了,打了电话说不去了。
  一场禁足,如果不是许烟生的太太再一次来到郑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许太太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苹如与花野吉平等日本反战派的来往,请求苹如帮助上海新四军援救被蚌埠日军宪兵队逮捕的两个人。
  许太太没有说那两个人的身份,但新四军如此大动干戈,冒死也一定要救的人,起码也是新四军要员。
  苹如答应了,随即征求郑钺的同意。
  第一次有人来家里请求帮忙找的是苹如,而不是他。
  郑钺审视着苹如,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苹如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就这件事情,郑钺支持苹如去做。
  苹如去陆军特务部找了花野吉平,同花野吉平商量营救计划事宜。
  几番商讨,初步计划基本定下来了。
  苹如负责探听被捕人员被关押的地点,而后由花野吉平钳制住主要看押人,新四军自己的人进行营救。
  救人宜早不宜迟,苹如跟花野慊仓提前打了声招呼,就前去日军新闻台工作。
  苹如先见了花野慊仓,两个人一同去了播音室。
  渡边纯美播了一套新闻,停下来休息,苹如笑吟吟地接手工作,她带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赔罪:“纯美小姐,真的很抱歉,家中突然有事,没有提前跟你说,你实在辛苦了。”
  渡边纯美坐在一旁喝水,抬眼看了看,没有接,也没有话,伸手把新闻文件夹丢给了苹如。
  要的就是某美人‘给脸不要脸’的效果。
  苹如的嘴角弯了起来,随即无辜地看着花野慊仓。
  花野慊仓不屑地给了渡边纯美一眼,接下巧克力盒:“给我吧。”
  苹如抿唇浅笑:“慊仓,你去忙你的吧。”
  花野慊仓亦笑,别有意味地瞪了一眼渡边纯美,对苹如道:“有事情随时过来叫我。”
  “我知道啦。”苹如莞尔。
  花野慊仓走后几分钟,渡边纯美也走了,趁外头不注意,苹如把新闻文件往桌子底下一塞,佯作文件找不到了,急匆匆去找花野慊仓:“慊仓,我的新闻文件找不到了。”
  “那时候渡边纯美不是把文件给你了吗?”
  “我不知道,纯美小姐一走,我准备报道下一套新闻,结果就发现不见了。”苹如急得眼角挂泪,晶莹欲滴,惹人怜惜。
  花野慊仓恨恨道:“又是那个女人,真是够烦人。”
  苹如哭得梨花带雨,轻摇花野慊仓的肩膀:“我该怎么办?慊仓,你不会要开除我吧?离开了这里,我们还会再见吗……”
  花野慊仓心头乱颤,安抚苹如:“好啦好啦,我怎么会裁掉你呢?要裁员也是裁那个女人。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播音部播音员播报的新闻文件,都是经过编辑部整理的。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源文件,然后你自己再整理一下,也就没人知道了。”
  苹如破涕为笑:“那我们要到哪里找呢?”
  “我带你去。”花野慊仓牵起苹如的手,拉着苹如到了资源管理室。
  他是整个报道部门的主管,报道部的所有分部门都在他的管理之下。
  找他,万无一失。
  一切正朝着苹如计划的方向发展。
  资源管理室的门打开了,可以看到整个房间用一道墙隔成两半。
  花野慊仓来过这里不多次,对里面的文件分置情况不是很熟悉。
  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各一半屋子找。
  苹如的视力不错,余光扫见文件架上面的时间表,先下手为强到了一九三八年上半年的那一书架旁,开始翻找。
  最上面的刚好是今天的新闻源文件,再下面就是昨天的了。
  听许太太说,人是昨天被捕的。
  苹如把昨天的文件夹塞到了今天的文件袋里面,拿着过去跟花野慊仓说找到了,跟他说谢谢。
  尽管是利用,可是苹如的那声谢谢,很真诚。
  如果没有两国战争,没有立场之别,或许他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突然之间,苹如的眼睛湿润了。
  “苹如,你怎么了?”
  “没事。”
  苹如但笑不语,低头出了资源管理室。
  回到播音室后,花野慊仓表示要帮苹如整理文件,苹如自信满满地说自己能搞定,他也就去做自己的了。
  从桌子底下抽出今天的文件夹,播完一轮新闻后,苹如翻阅昨天的新闻源文件,找到了新四军被捕人员的关押所在地。
  下班后,苹如立刻告诉了花野吉平和许太太。
  新四军被捕人被关在蚌埠特务机关,花野吉平说不必动用武力,他让三木亮孝太联系了蚌埠特务部机关长樱庭,自称被捕的人是陆军特务部机关的人。
  蚌埠特务机关承诺帮忙办理释放手续。
  离大功告成只差等待了,新四军和花野吉平他们都松了口气。
  而苹如也回到了被禁足的状态。
  这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很多地方都还需要她。
  苹如决定跟父亲坦白一些事情,以企换区自由。
  苹如给花野吉平打了电话,花野吉平了解到苹如的难处,决定到郑家拜访郑钺,跟郑钺委婉解释那天的事情。
  花野吉平做足了功夫,他带着新生周刊案,向郑钺请教中日关系在历史上的一些事件,以坚定的反战观念赢得了郑钺对他的友好款待。
  临走的时候,苹如送花野吉平出去。
  花野吉平跟苹如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冒昧了。”
  苹如摇头,她露出担忧的神色:“那些照片,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了我家门口的邮箱里。我该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
  花野微笑着道:“别担心,有我在呢,我会好好保护你和你们家的。”
  “嗯。”
  回了家门,苹如小猫儿一样温顺地坐到郑钺跟前,她就那张与花野亲昵的照片解释:“父亲,那是一次意外。我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他叫花野吉平,他是一个反战派。战争爆发以后,他从满洲南下到上海,为的就是帮助中国。现在,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和平。”
  郑钺明显持相信的态度,他问:“通过你舅舅认识的?”
  “是。”
  郑钺舒了一口气,仍有些担忧:“那么你也只是个反战派吧?”
  苹如本就没准备尽数告诉郑钺,她缓缓点头:“是的,父亲。因为我会日语,那些日本官佐,以为我是个日本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成功地打进了日军新闻台,成为了他们的播音员,从中获取有利于中国的情报。”
  郑钺露出惊诧的神色,苹如觉得自己说多了,她就此打住,望住郑钺:“父亲,请相信女儿。您知道女儿是个怎样的人,女儿决不会做辱没郑家百年忠孝门楣的事情。”
  从来不知道,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儿,早已长大了。
  但在一位父亲眼里,无论儿女多大,他们都是需要父母爱护的孩子。
  “好,我的好女儿。做那些事情的同时,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郑钺轻抚苹如娇嫩的脸,心疼地问,“那天打疼了吧。”
  苹如微微笑着,摇头:“不疼的。”
  郑钺轻轻搂苹如在怀,长自嗟叹。
  
 
    
    ☆、艳电
 
  
  一个期末连续完成两个学期期末考试的苹如, 几近虚脱,终于迎来了暑假。
  上一次来郑家,花野吉平给郑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花野吉平也为郑钺良好的家庭教养与为人处事的原则所折服, 是以他经常来郑家做客。
  每一次来,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能够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
  八月的这一天,花野吉平又来到了郑家。
  只是这一次, 他不是单纯来做客, 而是早水亲重要求花野吉平帮他带路找苹如, 过来紧急通知苹如,据可靠消息说,汪精卫授意其股肱之臣周佛海联系日方, 有意媚日投降。
  早水亲重是日本首相近卫文隆的亲戚,他的消息可以说是准确无误的。
  暑假期间,苹如联系不到嵇希宗,就直接跑到了新生命书局找陈宝骅, 将汪精卫叛国的消息告诉了陈宝骅。
  陈宝骅细细打量着苹如,笑道:“我很好奇,你搜集到的情报, 为什么总是让人料想不到,又匪夷所思?”
  苹如总算明白嵇希宗为什么不想搭理他了,他根本就是个‘不正经’的上司。
  苹如笑:“骅哥,能正经点儿吗?”
  随即换了冷脸, 她斥道:“随便一个人就能想到的事情,还算是情报吗?这则情报,关系到全中国生死存亡的命运,麻烦上司大人,马上电告重庆方面,否则后悔莫及。”
  陈宝骅翻白眼,语气里不乏揶揄:“这么紧急的事情,有时间求我电告,还不如你自己动手来得快。”
  苹如简直想打人了:“我不会用电台!”
  “我教你,你发,记得署名郑苹如。”陈宝骅急于跟这一则听起来荒谬绝伦的消息撇清关系。
  郑苹如这个名字,名不见经传。
  以郑苹如的名义电告,恐怕不会得到重视。
  陈宝骅就不同了,他可是陈立夫派遣到上海的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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