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玫瑰[民国]——宁有枝
时间:2018-01-07 16:43:33

  徐妈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别扭,也没多说什么:“少爷他刚从重庆回来,可能有些累,所以就休息去了。”
  苹如会意点头,兀自上了楼。
  汉勋的房间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
  苹如轻轻推门进去了,屋子里有轻微的烟味,白净无瑕的地板上突兀地掉着一个烟头和些许烟灰。
  因为担心,苹如说话有些急:“你吸烟了?你知道吸烟会影响肺活量,不利于你飞行的。你以前都不吸烟的。”
  汉勋在床上躺着,盖着一层毛毯,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好似没听到,也不回头。
  苹如在他身后坐下,平心静气道:“汉勋,还记得我在信里跟你提到过的‘重要的事情’吗?今天,你看到我跟那个人在一起,就是‘重要的事情’使然。我必须要跟那个人虚与委蛇。可我不能告诉你‘重要事情’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跟你做的是同等性质的事情。我有一种自豪感,与想象着你驾驭着战鹰与日寇厮杀时有着同样的自豪感。”
  汉勋缓缓睁开眼,还是没有说话。
  “汉勋,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也想跟你结婚,只是我无法脱身而去。因为如父亲所言,那是于国于民的好事情。我不能中止。”
  苹如在汉勋身后轻轻躺下,抱住汉勋:“汉勋,你明不明白?”
  汉勋掀开苹如的手臂,转过身来,与苹如面对面:“为什么你的每一次选择,都不曾问过我?你把你的选择,强行加在我身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心里有怨怼,在这一刻,忽然全部爆发出来。
  “对不起,汉勋。以前是我一直单方面享受你的付出,是我为你想得太少,是我没有让你参与我的选择。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来让你为我做选择的。”苹如把汉勋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微微笑着,“你要了我吧。”
  汉勋抽回手去:“你别这样。”
  苹如紧紧抱住汉勋,柔软的身子贴上去:“汉勋,你就帮我做一次选择吧。”
  汉勋听不懂苹如口中的选择,他只是一瞬间想要她,刚好她也愿意。
  热烈的吻伴随着淡淡的烟草味盛开在汉勋与苹如的唇齿之间,深切而绵长,像是久旱逢甘露般渴望与喜悦。
  是有好久没亲昵过了吧。
  苹如闭着眼睛,感受着汉勋施与她的怜惜温存。
  汉勋突然从她唇上移开,看着她跟着睁开的眼睛:“如果有孩子了怎么办?”
  苹如抬手抚着汉勋的脸,莞尔:“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们有孩子,我就中止任务,我们两个结婚。”
  原来这就是她要他为她做的选择。
  “好。”汉勋应了,随即又吻下去,伸手着去解苹如的盘扣,一颗一颗一一松开,而后轻轻一拂,一大块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汉勋吻上苹如的美人骨,探手附上那片雪白,一盈一握之间,旖旎一片。
  他又摸索到苹如的旗袍下摆,抬手掀上膝盖。
  苹如也一一解尽他衬衫上的扣子,双手将衬衫顺着汉勋的肩头褪下去。
  汉勋光*裸的胸膛在苹如眼前不住地起伏着,腰际一紧,苹如已被汉勋抱起来。
  苹如会意地配合汉勋,她一抬臂,汉勋往上一拉,旗袍轻轻松松脱下,搁在一旁。
  汉勋轻轻将苹如推送在枕上,欣赏着苹如洁净的处子之身,灼热的身子附了上去。
  苹如感受到汉勋腰间皮带金属扣的冰凉,伸下手去刚要解,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汉勋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怔然过后想要起身去接电话,苹如抓住他的胳膊,微微喘息:“别接。”
  汉勋知道这个电话的源头,不能不去接。
  他调整好呼吸,把褪下去的衬衫拽上肩头,抽身下了床,接起电话,说了一句‘马上’就挂掉了电话,对着穿衣镜整理衣服。
  过了会儿,汉勋转过身来,恢复了往常的镇静,他微微笑着:“苹如,我很庆幸有这个电话,让我清醒过来。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方才的他与她,其实都不是清醒着的。
  他略一叹气,低头褪下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连同口袋里的鸡心坠项链也掏出来,轻轻放到床头柜上:“不要让我们之间的婚约成为你的负累。你随时可以取消婚约,可以别恋,可以嫁给别人。但是,永远不要跟我诀别。我希望你活着,永远活着。”
  说完,他转身即走,苹如叫住了他,他只是微微偏头。
  苹如望着汉勋的背,泪中含笑:“汉勋,你也要活着。”
  “嗯。”汉勋应了声,毅然决然出了家门。
  苹如看着自己的左手,又附上自己空无一物的胸脯,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半个小时后,一架飞机冉冉升起,在小别墅上方盘旋了几圈,掉头飞往重庆方向。
  
 
    
    ☆、在后
 
  
  十二点整, 墙上挂着的报时钟响了。
  丁默邨从苹如的翻译文件里收回心绪,轻轻揽住旁边苹如的腰:“跟我一起去上海码头潘三省家吃饭吧。”
  潘三省,上海滩有名的赌徒, 中日战争爆发以后当上了小汉奸。
  苹如讶然:“我也去?”
  “嗯。”丁默邨先起身, 朝苹如伸了一只手,拉苹如起来。
  车子里, 苹如歪着脑袋,闭眼靠在丁默邨的肩上, 丁默邨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潘三省家到了, 丁默邨摸了摸苹如的小脑袋:“该起床啦。”
  苹如倏然坐正, 微笑着看了丁默邨一眼。
  丁默邨先下了车,而后拉苹如出来。
  眼前所呈现的,是一座中西风格相结合的大花园洋房, 犹如梦境一般美丽。
  苹如十指相扣,双手相握抵在下颌,憧憬道:“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我也要一座大花园洋房, 多浪漫谛克啊。”
  丁默邨看着苹如,一时忘记回苹如说的话。
  苹如侧首看他,微微撅起小嘴, 撒娇:“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啊?好。”丁默邨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
  “你……”苹如简直想要跺脚走掉了,看在他此时傻里傻气的份儿上,就没跟他恼。
  丁默邨揽住苹如,抬头望着眼前这座洋楼, 道:“潘三省家还有一座大花园洋楼,叫兆丰总会,在兆丰公园附近。我去过几次,也挺有意思的。”
  兆丰总会,据说是汪伪政权的新贵还有上海的有钱人才可以去的高级会员场所。
  里面有赌场,餐厅,还有桑拿浴等休息场所。
  苹如杏目微膛:“那么好玩的地方,你怎么不带我去啊?”
  丁默邨无奈地笑笑:“我上一次去,还不认识你。”
  苹如仰头看他,糯糯道:“喔,那你下一次去带上我。”
  潘三省听下人们说七十六号的副主任应约到了,与妻子王吉亲自下楼来迎接。
  看见丁默邨破例带了一个女人,王吉惊讶道:“呦,丁主任可是第一次带女友来我们家啊。”
  丁默邨看了看苹如,没有说什么。
  苹如是大家闺秀,带出来给人长脸。
  像跟他相好的女伶那种货色,带出来丢人。
  饭席上,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一对夫妻和一对恋人各自显摆恩爱亲密。
  下人进来禀告潘三省说有朋友送来了几支精巧的手*枪,潘三省让下人拿过来给丁主任挑上一支。
  四个下人各自捧着一个木匣子过来了,一一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白勃朗宁手*枪,黑勃朗宁手*枪,白柯尔特手*枪,灰柯尔特手*枪,各一支。
  丁默邨拿起一支白柯尔特手*枪,正仔细端详,苹如摇了摇他的肩,娇娇道:“默邨,我喜欢那支白勃朗宁手*枪,你挑那个吧。”
  “好。”丁默邨高兴地应了,对潘三省道,“就听苹如的,要那个白色的。”
  潘三省命人把另外三支收走,那支白勃朗宁则推到了丁默邨跟前。
  苹如抢先拿去:“给我吧。”
  丁默邨轻轻捉住苹如的手腕,担心道:“这东西太危险,你还是别碰了。”
  苹如扬起下巴,喏喏道:“你把子弹扣下来,只一个空壳子,就不危险了嘛。”
  “还是你聪明。”丁默邨微笑着把子弹取了下来,手*枪给了苹如。
  “谢谢你,默邨。”苹如开心地左端详右端详。
  也没感觉时间过得有多快,已经到了下午五六点,丁默邨跟潘三省辞行,挽着苹如下了楼。
  丁默邨把苹如送到路口,道:“这次你自己走吧,我还要到虹口参加一个宴会。”
  苹如缠着他:“我也要去,带我去嘛。”
  丁默邨解释:“那是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宴请七十六号处长以上官员的宴会,不适合你去。”
  苹如睁大杏眼,委委屈屈道:“那我去南京路,你送我一程。”
  “好。”
  丁默邨很受用苹如的纠缠,鬼使神差地应了。
  车子行驶到静安寺路,苹如搂着丁默邨的脖子,撒娇:“圣诞节就要到了,你不送我礼物?”
  丁默邨低头看苹如,微笑:“你要什么?”
  苹如看着路边一排皮货店:“我想要一件皮大衣。”
  “好。”
  汽车行至静安寺路和戈登路口的西伯利亚皮货店对面的安登公寓前,苹如叫司机停下,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
  苹如打开车门先跳了下去,丁默邨照例与司机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熄火,而后他也下了车。
  苹如和丁默邨横穿马路,来到西伯利亚皮货店前,推开玻璃门进去了。
  皮货店里面挂着各色各样的皮大衣,苹如看得眼都要花了,跟前还有几个男女顾客在挑选大衣。
  不愧是特务头子,对特务的气味极为敏感,丁默邨踱到苹如身边,装作帮苹如看衣服,观察了那几个顾客,余光又向周围瞟了一圈。
  店内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丁默邨又往外面看,有两个短打衣着,形迹可疑的人,正隔着落地玻璃窗向店内打量。
  苹如挑了一件:“默邨,你看这件披风式的皮衣怎么样啊?”
  丁默邨不动声色地走到苹如旁边,丢下一把钱:“我先走了,你慢慢挑吧。”
  苹如还未反应过来,丁默邨突然一个急转身,迅速走到门前,猛地推开门,拔腿向马路对面冲去。
  门外的两个人是嵇希宗和陈彬,他们见丁默邨和郑苹如在挑选衣服,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没想到丁默邨突然一个人蹿出来,稍一愣神,才想到拔出枪,丁默邨已冲过马路。
  司机见丁默邨拼命朝这边跑来,知道有特殊情况,立即打开车门,丁默邨躲了进去,子弹尽数打在车门和防弹玻璃窗上。
  司机猛地一踩油门,防弹别克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远处,行驶离去。
  一路上,丁默邨低着头,也不说话,眼睛没有了来时的光亮,空洞,黯然,是他心情的真实写照。
  已经到了宴会厅楼下,车子停下了,丁默邨似乎未发觉,并没有意思要下车。
  司机看了看时间,忍不住提醒:“丁主任,已经到了。”
  丁默邨默默下车,走进宴会厅,向主宴和在座者点头致歉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作为七十六号的副主任,丁默邨的座位自然在主任周佛海的下首。
  这场宴会是梅机关影佐慰问七十六号大头目的辞旧迎新宴,很重要,周佛海问丁默邨:“怎么这么晚过来?”
  丁默邨面色冷淡:“我在静安寺路西伯利亚皮货店陪郑小姐买皮衣,结果发现店外面有可疑的人,就赶紧跑到对面的车子里,侥幸逃过一劫。”
  周佛海和影佐等在座的人都听得很吃惊,侵华日军驻沪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林秀澄出来了,他看见丁默邨,关切地慰问:“受惊了吧?”
  丁默邨看出林秀澄似乎知道些什么,便约略地将被刺的经过告诉了他。
  雪白的胡子随着嘴唇颤动,林秀澄恨恨道:“这家伙如果没有被捕,就会一次次地将我们哄骗。”
  这家伙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可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像是很爱很爱他。
  丁默邨心头一颤,双手捋了捋脸,没再说话。
  
 
    
    ☆、被捕
 
  
  刺丁行动就此失败。
  苹如和嵇希宗等参与枪击的中统特务按预案到法国公园碰头, 苹如跟嵇希宗要了三颗子弹后,立即分散避匿。
  苹如辗转躲到了虹口区,那是七十六号的魔爪伸不到的一个死角。
  丁默邨昨晚参加的那场宴会, 理论上会有沪西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林秀澄参与, 丁默邨遇刺,定会与宴会上的人说起。
  苹如从虹口区一家小店给沪西日本宪兵分队长藤野弯丈打了一个电话, 以试探七十六号以及七十六号‘太上皇’林秀澄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电话接通了,苹如不清不楚地问:“藤野, 今天我做的事, 是好事, 还是坏事?”
  宴会还在继续,林秀澄还没回来,藤野弯丈暂时还没有得到丁默邨遇刺的消息,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为了套出苹如的话,他模棱两可道:“以后做事情,不太确定事情的性质好坏, 随时可以来问我。我会无条件帮助你的。”
  苹如致了谢,就挂断了电话,随即又给嵇希宗打了电话。
  林秀澄回到宪兵司令部后, 藤野弯丈向林秀澄报告:“林课长,一个小时前,郑苹如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她今天做的事是好还是坏, 不知道林课长知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林秀澄告诉了藤野弯丈丁默邨被刺事情,并吩咐他:“现在郑苹如有意寻求我们日本方面的庇护,依你们平日的交情,她很有可能还会找你。如果她再来电,要对她不即不离,不要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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