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谦回道:“我劝过她去谢家,她不去。”
宁氏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白小菀,柔声道:“小菀啊,你想为爹守孝是应该的。可是你年纪还小,怎么能单门独户的过日子?万一有事儿,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如这样,等给你爹守完七七四十九天,还是搬来谢家住罢。”
白小菀坚持道:“我想自己一个人过。”
宁氏仍旧担心她,劝道:“我只得两个儿子,没有闺女,守谦他爹又不在了,所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闺女了。你跟着我,不敢说当成亲闺女一样对待,至少不比侄女外甥女差。傻丫头,听话,还是跟我去谢家更安稳。”
白小菀摇摇头,“多谢宁大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你……”宁氏仍旧不肯放弃。
“娘。”谢君谦皱眉,“我都说了,这小丫头性子固执的很,不肯去谢家的,你就不用跟她浪费口舌了。倒是害得你白走一趟,怪累的,不如先回去吧。”
宁氏无奈摇摇头,“也罢。”目光柔和慈爱的看向白小菀,“你现在伤心难解,有些想不开也是难免的。等你回头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单,想来谢家,再过来找我便是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透出于关怀担心之意,让人心生好感。
白小菀也不好拒绝太狠,客套道:“多谢宁大婶子,回头我若是有需忙的地方,再去谢家找你,现在还是先给我爹守孝吧。”
宁氏点了点头,赞许她,“为父守孝是人伦大礼,你有志气,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白小菀见她说话举止都很大方,气度从容,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寻常村姑完全不同,心下不免奇怪。
后来才知道,宁氏原本出自言情书网,祖上做过大官,只是后来家族犯事没落了。宁氏的弟弟因为家族牵连,不能做官,所以在镇上开了一家学馆。谢君谦一直跟着宁大舅打理学馆,后来又中了秀才,故而一身读书人气质。
“娘。”谢君谦搀扶着宁氏,关怀道:“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回镇上去。”
“嗯,我们走。”宁氏点点头,转身出去。
胡婶子还满脸的不死心样子,凑上去道:“守谦他娘,你不如劝劝这实心眼的丫头,回头住在我家多好,就隔了几步路。你们谢家人口众多,家大业大,肯定没有我们小门小户方便啊。”
宁氏却不同意,说道:“这事我怎么好做主?去与不去,都全看小菀的意思。”
胡婶子急道:“那你劝劝她。”
宁氏反问道:“我一个外人,站在什么角度去劝她呢?”委婉找了借口,“家里还有点琐碎事,先走了。”说完,便和儿子一起离去了。
胡婶子气得在后面撇嘴,嘀咕道:“装什么装?住在村里,还非要装出一副高门大户的太太模样,说话拿腔作势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胡婶子,你就少说几句吧。”
“当心谢家大郎恼了,把你告到县衙,回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胡婶子这才愤愤然闭了嘴。
白小菀心下摇头,这个胡婶子的嘴也太不好了。
但是想着对方救了她一命,心里还是感激的。因而找布袋子,把宁氏送来的米面分了一半,递了过去,“胡婶子今儿你忙了这么久,辛苦了。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给你,这些米你拿回去,添点饭吃吧。”
胡婶子一把接了东西,忿忿道:“我救了你一条性命,你就给我这么点东西?往后谢家送的米面,每月都分我一半才是!不然我可吃亏了。”
白小菀不由愣住。
这……,挟恩图报也太过了吧?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能拿出什么东西?已经把粮食分了一半出来,还不够吗?难道要她割肉卖血不成?
村民们看不下去了。
有人开口指责,“胡婶子你也太贪了。你是救了小菀,可是也没白救,谢家刚才给你二百大钱答谢。小菀既不是你闺女,又不靠你养活,难道还要倒贴你家一辈子粮食?好歹修修功德,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胡婶子气得骂道:“放屁!你才要下十八层地狱。”
白小菀不好跟着吵,只能吓唬对方哼道:“果然谢家和宁大婶子说的对,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好单门独户的过日子。等我给爹守孝完七七四十九天,看看情况,不行就去谢家过吧。”
胡婶子听了这话顿时急了。
只要白小菀留在白家,她这个邻居就能隔三差五过来要东西,小姑娘脸皮薄,到时候又没有旁人看着,肯定能拿走不少米面布匹的。若是她去了谢家,怎么可能去找谢家的人要东西,那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因而脸色转得极快,笑着哄道:“小菀啊,别说赌气的话。方才婶子不过是跟守谦他娘怄气,火头没打住,所以才跟你说了几句浑话。你看……,你正病着,先好好养病,别的都不要多想了啊。”
白小菀不吭声儿。
胡婶子咬了咬牙一狠心,把米面放下,“婶子怎么能要你的东西?都给你留着,婶子再回去给你拿几个鸡蛋过来,补补身子。”
哼,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
先暂时哄住这丫头,等时间拖得一长,谢家自然就不会再收留她了。到时候,她没爹没娘没依靠,要东西还敢不给吗?就算不给,反正两家离得近,回头天天带着女儿过来吃饭就是了。
等这丫头大了,随便找个男人一嫁,嫁妆银子自然就可以留给女儿了。
第三章 麻烦
胡婶子心里打得一把好算盘,心下乐开了花,“小菀,婶子回去给你拿鸡蛋啊。”一扭一扭的出了门,飞快走了。
“都回吧。”村民们也渐渐散了。
白小菀总算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她重新审视这个家,土里土气,家徒四壁,四下翻找了一遍,只找到一点点糙米和半缸子咸菜,以及几件破旧衣裳。那些衣裳还大都是男人款式,应该是原主爹留下的,女款的估摸被女主娘带走了。
可怜小姑娘总共就得两套衣裳,皆是补丁连连。
白小菀叹了口气,去了灶屋。
先用火折子点了火,烧了点水喝,然后开始煎药。等着小火煨药的功夫,推门出去,入眼是一圈儿破破烂烂的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呃……,院子角落的大树下,拴着一条大黑狗,一见她,就激动的“汪汪”叫了起来。
“哟嗬,我还有个伴儿啊。”
白小菀挺高兴的,因为知道是原主家养的狗,十分放心,过去就把绳子解了。果然那大黑狗极是亲热,在她身边连连打转儿,不停的摇尾巴。
“走。”白小菀招招手,“等我喝了药,就做饭,我吃啥你吃啥。”
大黑狗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
白小菀先把中药晾凉,皱着眉头,一口气都喝下去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个人过日子,更不能病歪歪的,赶紧早吃药早好。
接着煮了米饭,抓了点咸菜用油一炒,便是晚饭。
她吃了小半,到给大黑狗分了大半,各自呼噜噜的吃了起来。正巧胡婶子拿了两个鸡蛋过来,瞧见了,不由跺脚道:“哎哟哟!你这丫头,就说你不会过日子,怎么能把大米饭给狗糟蹋啊?这不作践粮食嘛。”
“胡婶子来了啊。”白小菀哼哼一声,继续扒饭。
“走,走走走!”胡婶子上前抓住她,用力拉扯,嘴里叨叨道:“你这一个小丫头过不了日子的,去婶子家,婶子给你炖荷包蛋吃。”
“胡婶子,快放开我。”白小菀不愿意跟对方走。
可是胡婶子是一个肥胖的村妇,力气蛮大,三下两下就把白小菀给拉到门口,“你说你这丫头咋不听话?啊,作践粮食,你爹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汪、汪汪!”大黑狗在旁边狂吠不停。
“放开我……”白小菀挣扎道。
“哎哟!”胡婶子被她推攘的撞在门框上,有些疼,不由恼了,“你爹死了,娘跑了,婶子便是你的长辈!不听话,找打啊。”说着,举起手吓唬要打下去。
白小菀又不是原主那款老实丫头,怎么肯挨打?当即反手一挡,“吧唧!”,结果把鸡蛋给碰碎了,哗啦啦流黄,弄得两人满手都是蛋液。
胡婶子更心疼了,叫道:“哎哟哟!你这糟践好东西的死丫头,天理不容哦。”
白小菀哼道:“是你非要拉扯我的。”
“你还敢顶嘴?”胡婶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鸡蛋,伸手还要抓住打人,结果一脚踩到地上鸡蛋液,狠狠摔了一个墩儿!不由嗷嗷大叫,“啊啊啊!我的,我的尾巴骨断啦。”
“汪、汪汪……”大黑狗见小主人被拉走,又挨打,早就急了。眼下立即扑了上去,对准胡婶子的就咬,“汪!嗷呜……”
“大黑!”白小菀阻止不及。
大黑狗咬的又狠又准,一口下去,生生咬出一圈儿血印子来。
“啊!”胡婶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
“大黑,快走开!”白小菀赶紧上前撵开了大黑狗,看着胡婶子疼得满地打滚儿,还有裤腿上的大团鲜血,不由叫苦道:“完了,闯祸了。
“杀人了!救命啊!”胡婶子痛得嗷嗷叫,在地上大哭,“没良心啊!小白眼狼啊!才救了你的命,就要让狗咬死我啊。呜呜……,痛死我了。”
白小菀歉意道:“胡婶子,怪我没拦住狗。”
胡婶子一边抹泪,一边大哭,“你这小白眼狼早晚跟你爹一样,要遭报应的,不得好死啊。”愤愤然咬牙爬了起来,冲着家门大喊,“春燕!春燕!”
不远处,破旧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姑娘,身量健壮高大,和胡婶子长得有几分相似,自然就是她女儿春燕了。
“娘,你咋了?”春燕大着嗓子问道。
胡婶子哭嚎道:“白家的丫头昧了良心,放狗咬我呢。”见女儿还愣着,不由抓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你娘都快给狗咬死了,还愣着做啥?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哎哟!”春燕被石头砸中,一缩脚,嘴里喊道:“娘,我这就来!”说着,扭头就抄了一根大木棍,往这边跑来,“敢放狗咬我娘?找死啊。”
白小菀本能的觉得不妙。
一个肥墩墩的胡婶子就够难缠的,再加上健壮的春燕,她一个小姑娘岂是对手?要是春燕信了胡婶子的谎话,以为是她放狗咬的,气怒之下,活活打死她都有可能。
白小菀不清楚春燕是啥性情,不敢去赌,万一是个暴躁的呢?因而脑子一转,便叫上大黑狗,“大黑,跑!”不等胡婶子反应过来,拔脚就跑,想去谢家躲避一下。
胡婶子捂着伤腿,在后头一瘸一拐的追着,喊道:“你给我站住!小丫头,放狗咬了人还想跑?小白眼狼,早知道就不该救你,活该你在河里淹死!”
白小菀拼命的往前头跑,“呼,呼呼……”
可惜她人小腿短,而且又不认识路,慌里慌张的,眼看要被胡婶子抓住,吓得只能往田地里面跑。心下郁闷,她根本就不知道谢家住在何处,这要往哪儿跑啊?渐渐的,体力有些不支,开始腿。
胡婶子拖着被狗咬伤的腿,在后面骂道:“小蹄子,给我站住!等我抓着你,就把你扔河沟里喂鱼!”她脚底一滑,扑通摔在了田埂下面,顿时叫唤,“哎哟!我的。”
春燕慌忙扶她,“娘,你当心些。”
胡婶子破口大骂起来,“白家的臭丫头,没良心的,挨千刀的!老天不长眼哟,怎么不劈死这条小白眼狼啊。”
白小菀根本顾不上对方骂了啥,急着往大路上跑。
刚上道儿,就见对面一辆牛车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赶牛车的是一个老大娘,车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看样子是母女出门回村了。
白小菀隐隐觉得有点面熟。
她顾不得许多,赶紧冲上前去问道:“请问……,呼……,谢、谢家往哪儿走?”因为怕对方不清楚,还解释了一句,“就是……、就是谢君谦的家。”
车上的母女俩听了这话,表情怪异。
那老大娘先开了口,打量道:“你不是白老二家的小丫头吗?怎么乱跑?还有你找我家守谦做什么?小丫头这么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
白小菀闻言一愣,“你家……,守谦?”
看年纪,这位应该是谢君谦的祖母?太巧了吧。
胡婶子趁机追了过来,喘气道:“郭大娘,这丫头上午落水了,脑子坏了。她……,她的命是我救的,还放狗咬了我一口!你看看,我这条腿都给狗咬烂了。”
郭大娘瞧了瞧,惊讶道:“你这伤得不轻啊。”
“可不。”胡婶子顿时找到诉苦的对象,絮絮叨叨说了起来,“郭大娘你是不知道,这丫头简直就一小白眼狼!他爹不是给你家修房子,被石头砸死了吗?这没几天,她娘耐不住寂寞跟野男人跑了。”
郭大娘听得不高兴,一张脸拉得老长老长的,“你的腿被狗咬了,扯上我家做什么?白老二是给我们家干活被石头砸死的,可我们谢家也没有不管啊。前几天才给烧埋了,还买了棺材,该做的是都做了,你少来嚼舌头!”
“是是。”胡婶子赶紧带过这节,接着道:“总之,这丫头想不开就跳了河。正巧我洗衣服路过,拼死拼活,才把她给捞了上来。”
郭大娘听得将信将疑,“你还会浮水?”
“我是不会。”胡婶子微微尴尬,“可村口那河沟不是太深,小丫头淹过了头,我站里面还能喘口气儿,好赖把她给拉扯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