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蒋驭正要动手,孙怀蔚望了眼屋内的暖阁,“找个不出声的死法。”
      蒋驭会意,屋里两个丫鬟只见他大手缠住平彤的脖子,旋即一扭,“咔咔”两声,再松手时,平彤的脑袋耷拉下来,没了声气。
      绣芙和绣桃吓得浑身瘫软,庭院里站着的二三等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正房门口被弄死了一个丫鬟,也吓得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眼看二少爷和他的护卫离开。
      郭氏和卢氏在第二天早晨来请安时,才发现躺在床上已经僵硬的老太太,尸身变色,已经看不出脖子上的红痕。问绣芙,那丫鬟不知是不是给吓到了,满脸呆滞,问什么都不说话,只知道点头摇头。
 
      第139章 假象
 
      又问表姑娘醒了没有,绣芙摇头,两人到暖阁一看,床上空空如也,主子和丫鬟都不见去向。问了个二等的丫鬟,说是二少爷连夜把表姑娘送去庄上静养了。
      这里婆母刚死,承钰就被他送了出去,郭氏和卢氏觉得蹊跷,心里犯疑,但死者为大,两人也顾不上承钰,到底伤心,哭了一场,忙忙地买棺停灵,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又让小厮去别家报丧。
      午时前,国公府内已是缟白一片,孙立德从衙门赶了回来,哭倒在地,孙立言睡梦中被丧乐吵醒,听到丫鬟来哭报老太太没了,恍惚地“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郭氏卢氏带着孩子着一身孝服,在灵前垂泪,午时过后来哭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府中白茫茫一片,人来人往,连孙步玥也回来了,唯独不见当家人孙怀蔚。
      孙怀蔚昨晚抱着承钰坐上车,一路就往庄子去了。国公府的田产土地众多,加上他为官后,又添了不少。他择了城外一处僻静的田庄,将她安顿好,又亲自选了干净伶俐的丫鬟伺候。
      守了她一夜,清晨走时,她还没醒。将随行的大半护卫留在庄上,他才略微放心,坐了车直接去皇宫。
      刚进文渊阁,就有前线的战报传来,他拆开来看,两道浓眉越沉越深,最后“啪”地一声将信拍在桌案上,沉声道:“领兵追至悬崖就不追了吗?人掉下去就不找了吗?人也没有尸首也没有,就敢来邀功!叫他再找,就算把漠北的山川翻过来,也要把陆玉武给我带回来!”
      下属忙领命去了,孙怀蔚颓然地坐回椅上,抚额凝思,半晌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听到他吩咐磨墨的声音,知道孙大人要处理公文了,躬着身子上前研磨。
      他在内阁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午膳时间过了也不知道,直到陛下那边传召,他才起身往皇帝寝宫赶去。小太监跟在身后,看着阁老大人玉一般冷白的面孔,忽然觉得他不是个凡人,别的大人都只在衙门里混日子,时辰一到就不见踪影,连首辅大人也不例外。孙大人却不吃不喝地劳累,也难怪他如此得陛下宠信了。
      “孙爱卿,朕又梦到皇兄了!”皇帝像个梦靥醒来的孩子,抓住孙怀蔚的手不放。
      这话从世安王出征后说了不下百来遍,幸而他一向很能控制情绪,按捺住心头的不耐烦,微笑道:“陛下勿忧,世安王的人头还在东城门外挂着呢。”
      “哦,哦。”皇帝点头,半晌又问“太子呢?”
      一边的宫人回禀:“太子殿下陪孙侧妃出宫,去了卫国公府。”
      国公府?孙怀蔚皱眉,去那儿做什么?随即想起凝辉院还躺着个死人,应该是被发现,在操办丧仪了。太子竟亲自陪孙步玥回去,可见是动了几分真心的。他虚了虚眼,心底又有另一番盘算。
      承钰醒来时不见熟悉的鹅黄色纱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榆木的拔步床上,周围陈设无不陌生,连屋子里的几个丫鬟也都是陌生面孔,而且穿着打扮也不是国公府里丫鬟的惯例。
      她撑着坐起来,肚子饿得发痛,浑身虚浮,刚想开口说话,嘴唇一阵牵扯,原来是干裂了。
      旁边的丫鬟见她醒了,上前来扶她,拿了枕头给她殿在腰后。刚坐好,承钰终于在陌生的环境里看到张熟面孔,绣桃端着个陶瓷绘花的碗走进来,看到自家姑娘醒了,一时不知该哭该笑,一张脸有些扭曲,不大好看。
      “这是在哪儿啊?”承钰伸手招她过来,绣桃放了碗,她心里也很害怕很无助,如今身在别处,无依无靠,她只能和姑娘相依为命。所以一时忘了规矩,拉住了承钰的手,挨着她坐在床沿。
      “姑娘从王府回来,就一直昏迷,老太太……”她努力咽了口唾沫,平复情绪,“老太太很担心姑娘,就送姑娘来庄上静养。”
      “外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老太太很好,她老人家怕您因为照顾她劳累,所以让人连夜送您到庄上,还叫您不要担心,等您养好了身子,再送您回去。”这些话都是孙怀蔚教她说的,她在心里重复了一晚上,如今才能勉强自然地说出来。
      可是短短几句说完,她还是觉得后背出了汗,里衣濡湿了一片,但好在她看自家姑娘已经相信了。
      承钰有些犹疑,皱眉凝视着绣桃,绣桃心虚,立刻转移了视线,把桌上的陶瓷绘花碗端起来,道:“姑娘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碗粥吧。”
      说着一勺冒着热气的粥就喂到了嘴边,她闻到白粥的甜香,肚子确实很饿了,也就暂时不多问,安静地喝了小半碗粥。
      热粥入喉,承钰觉得身体暖和许多,齿颊间是青梗米淡淡的甜香。绣芙给她擦了擦嘴角,她环顾四周,发现不见平彤的身影,问绣芙,“平彤呢?”
      绣芙听到这个名字,慌乱中差点把粥碗打翻,背转身死死捏住碗沿,说:“平彤照顾姑娘,不小心染了风寒,老太太怕她把病气过给姑娘,所以就留她在府上了。”
      “染了风寒啊,那的确得养上一段日子了。”承钰蹙了蹙眉,绣桃不敢再多话,怕露了马脚,转身出去给她张罗洗澡水。她心里放不下外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得知姨母的事情后什么反应,有没有伤心坏了身子。
      想到姨母,昨日所见接踵浮现在脑海中,她觉得一颗心像被啃了一大半,空荡荡的疼!问身边的丫鬟知不知道世安王府还发生了什么事,丫鬟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说不知道。她们前月被采办到府上,调教了段时间才放出来伺候人,因此对外面的事也一无所知。
      “那你们知道府上老太太怎么样了吗?”承钰又问。
      丫鬟们还是摇头。她们只知道要把这个天仙似的姑娘伺候好,否则就会被拉出去打死。
      承钰叹了口气,心里郁结。闷闷地泡了个澡,由绣桃给她梳头发。庄子上的陈设不比国公府,但大抵还是名贵木材打制的,榆木圆梳妆台上还摆了大大小小的香粉匣子,立柜中的衣裳大多也是新制的。
      她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没有丝毫血色,苍白得把她自己也吓一跳,绣桃开了一个桃红胭脂要给她擦擦,她自从去年腊月,府中事故频出后,就把那些脂粉丢下了,此时也没心情调脂弄粉,但架不住绣桃劝说,还是让她匀了些抹上。
      绣桃不为别的,只害怕二少爷来时,发现姑娘面色差了,会怪罪她们没把姑娘伺候好。
      梳洗后绣桃扶她出去走走,天连着晴了几日,今日更是格外的好。承钰只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些,似乎就住了她和一群丫鬟,放眼望去,连绵群山下的青田不见人影,连山下的一些屋舍,也是一片死寂,没看到有人出入。
      城外的田庄空阔安静,卫国公府却是丧乐哀哀,白茫茫的人来人往。及至太子殿下陪侧妃回娘家,府中更是炸开了锅一般,人人紧绷着心弦。连孙立德也顾不上伤心,小心侍立,生怕慢待了太子。
      孙步玥着一身月白色绣淡紫凤凰的华服,惊鹄髻上簪着一整套的素银头面,薄施淡妆,比之浓妆时更显俏丽,看得太子一时挪不开眼。
      她在灵堂对着棺材拜了两拜,洒了几滴眼泪,就匆匆起身离开。太子被来吊唁的官员缠住,脱不开身,也就没功夫再看自己的侧妃。
      孙步玥是想回来找孙怀薪的。她在灵堂望了一圈也没看到弟弟,出庭院只看到人头攒动,直到走完庑廊,拐出角门,才在僻静的甬道找到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皱眉看着孙怀薪,他如今也有十七八岁了,仍旧生得长手长脚,瘦得根竹竿似的,走起路来驮着背,大步流星。
      “我饿得慌嘛!早上被父亲从被窝里拽起来,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呢。”孙怀薪披着麻衣,麻衣显然太短,下摆都缩到他的膝盖处了,露出一双宝蓝色绣金线的靴子。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吃!”孙步玥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袋,孙怀薪一脸无辜,嘴里还不停嚼着一块糕点,腮帮子鼓出一团。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要是饿死了,和祖母一起下葬?”
      “说的什么晦气话!”孙步玥撇了撇嘴,“你姐姐我如今是太子侧妃,还会让你饿死不成?”
      “说得也是。”孙怀薪笑笑,听他大姐忽然压低了声音在问:“你愿不愿意得个官儿做?”
      他瞳孔放大,兴奋起来,“当然愿意!”他堂堂卫国公嫡子,上烟柳之地玩乐,若是遇上当权官员,还得让着人家,这一直让他很不服气。但无奈文不成武不成,只能捐个监生混混。
      “那好,我回去就给你向太子讨个官位,让你能在殿下身边做事。你可要好好表现,别到时候辜负了我的指望。”孙步玥凝眉叮嘱。
 
      第140章 坦言
 
      孙怀薪知道长姐很得太子喜爱,她既然允诺要给自己求个官儿,就一定能成,当下欣喜地连连点头,赌咒发誓地保证自己不会让她失望。
      等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可就是国舅爷了啊!
      孙步玥似乎比他更急,晚上回去时,太子搂着她要求欢,她不给,作出伤心的样子,说今日回去见弟弟过得潦倒,二哥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太子怜惜她,当即答应许孙怀薪一个五品的户部外郎做,哄了半日见孙步玥终于止了哭,把她抱到床上就作弄起来。
      孙怀蔚没有回去,只听下属回来报说府中还在做道场。淡淡地“嗯”了声,坐上车穿过繁华的金陵夜市,出城到田庄里来。
      承钰在灯下翻一本《幽梦影》,她没想到外祖母事事都想周全了,还专为她僻了间小书房,博古架上摆着的都是她平日爱看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忽然觉得口渴,拿起手边的茶盏,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光了,便唤了绣桃沏茶,仍低着头不离书面,把茶盏递了出去。
      她感觉有人握住了茶盏,连带着她的手,想抽回来时却被紧紧地握住,抬头一看,正撞上孙怀蔚那双漆黑如墨的星眸。
      “你怎么来了?”承钰惊讶中站起身来,更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那边也握得更紧,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他,费了半天劲儿,最后叹口气道,“你这样攥着我,有意思吗?”
      “有。”孙怀蔚的回答认真而坚定,她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手被你抓疼了。”
      孙怀蔚这才慢慢放开,承钰看到手背处出现几道红印子,还有些疼痒,收回来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搓。
      屋里的丫鬟似乎得了什么指令,乖乖地鱼贯离开,承钰一个也叫不住。
      “你来这儿,也不怕被外祖母知道。”她还是受不了他看着自己时,深情而撩人心火的目光,她怕自己心软心动,索性转过身背对他,抬出外祖母想把他吓走。
      身后却袭来一股热浪,他坚实的胸膛抵住她的背,那阵熟悉的松香撩人鼻息,承钰感觉一双手游蛇一般盘住了她的腰身。她在惊叫声中狠命地想掰开锁在腰前的手,面容都有些狰狞了,那双手却纹丝不动。
      “灿灿,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是记忆里独有的低沉嗓音,承钰还在掰那双手,但力气明显弱了些。
      “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孙大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都这步田地了,难道心里还有眷恋?
      “你不理我,是不是因为高之菱的事?”孙怀蔚高出她许多,从背后侧头凝望着她的一半侧脸,皱眉说,“那我告诉你,我对高之菱绝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你信吗?”
      承钰恨得踩他的脚,“你叫我怎么信?”
      “我不说你不信,我说了你恐怕也不信,我怕吓着你又不想你一直误会下去。”孙怀蔚搂得更加用力,“我怕这些误会把你对我的感情消磨光,我怕,我从来没这么怕过!”
      谁会知道权势滔天的孙大人,怕的竟是一个小女子的心呢?
      “我今天一定要说出来,灿灿。”他放开手又搂住她的肩把她转过来,目光袭人地望着她的眼睛,“高之菱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孙步瑾!我知道这说来有些荒诞,借尸还魂。但她真的是我的妹妹,我能感觉到。你可以明白吗,灿灿?”
      承钰初听时的确被震住了,怔愣了好久,不可思议!可是转念想到自己不是也重生了吗?既然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为什么不能发生在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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