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二太太,我证明,二少爷一直会说话,不过他只在我家姑娘面前说。”平彤哭了半宿,此时的说话声带了浓重的鼻音。
      “二太太,此时不是关心我会不会说话的时候。妹妹的确是被几个男子所掳,当时胡同里昏暗,他们蒙着面,我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他们说的几句话,却很是蹊跷。”
      “怎么蹊跷?”老太太眉目深粥,追问道。她的态度已经说明她相信面前庶孙的话了。
      “据他们所说,他们是被一个姑娘所指使的,而且这个姑娘只点名要绑承钰,说明这不是普通的拐子,而是有人故意要掳走妹妹。二则他们还知道我是个傻子,不会说话,说明指使他们的人是与府中相熟的人,至少是知道我的存在。”
      孙怀蔚一口气分析完,希望老太太拿出决定,老妇人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漳绒地毯迟迟不语,半晌方道:“一个姑娘,指使人绑走钰儿,又知道你是个傻子——”
      她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幽然:“钰儿来了金陵后深居简出,每日只在府中陪我,能接触到什么人?怀蔚六七年没在人前露面,外边又有谁知道他?想害钰儿的人,瞎猜也猜得出是谁!”
      老太太没说出名字,但一屋子人都心知肚明。郭氏说道:“母亲,如今没有证据,咱们也不能贸贸然去要人,还是得想个稳妥之计……”
      “她砒霜都敢下,为什么不会找人掳走钰儿!这都过了一个晚上了,那些挨千刀的到底把我的钰儿带到哪儿去了!”老太太打断二儿媳,说着说着声音凝噎,扶着椅子“呜呜”地啜泣起来。
      “老太太,您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辛嬷嬷上前摩挲老太太的背,为她顺气,上回见她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啜泣,还是在老国公爷去世的时候。
      “祖母,孙儿有个法子。”孙怀蔚一路行来,脑子里千回百转地已经起了许多念头。
      “你说。”老妇止了哭泣,期待地望着庶孙。
      ——
      承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槐木罗汉床上,借着黯淡的天光,她看见边上横七竖八还躺了好几个小女孩儿。
      头好痛,她伸手揉揉疼痛的地方,那里已经鼓出了个不小的硬包。但她此时也顾不上疼痛,她得弄清楚情况。昨晚稀里糊涂被人绑走,她正想往孙怀蔚扑过去,却被人死死地抓住,后脑勺一阵沉痛,立时晕了过去。
      孙怀蔚现在在哪儿?
      承钰下床寻找,屋里似乎只有她和其余几个女孩儿。看旁边的女孩儿,大多都在十一二的年纪,拐子不是拐卖年纪更小的孩子吗?怎么全是十岁以上的?这么大的孩子,早有了自己的记忆,他们也不怕孩子自己找回去?
      而且清一色都是女孩儿,全穿着粗布旧衣,细看之下,小脸白净,无一不是秀气稚嫩。
      再打量被关的地方,她发现屋子收拾得洁净整齐,摆设全是槐木松木的器具,盖着的被子也带了股淡淡的花香。
      拐子还能有这么好的住处?
      承钰心里犯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门被人推开了。
      她下意识地躺回床上装睡。
      似乎有两个人进来,他们没有说话,承钰隐隐感觉有人在审视她们。
      “这几个丫头,还满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长得倒是挺标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话音一落,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的脸蛋,左右看了看。
      “这丫头倒是漂亮,衣裳还是名贵料子,你打哪儿弄来的,可别是个官家的小姐,你知道,这些女娃娃是要给官家的大爷们用的,到时要是哪家熟人认出来了,给我惹些麻烦!”女人颇警惕地说道。
      “这你倒不用担心,反正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你只要让她出不了你的娇杏苑,保准不会有麻烦。”男人“嘿嘿”笑了两声。
      娇杏苑?是歌舞坊吗?还是……承钰感觉自己脑门开始冒冷汗。
      女人又看了承钰几眼,的确是个上等的模样,到手的好货要扔掉她也舍不得,喃喃说道:“这一个不如我留下来养着,等过几年再让她开苞。”
      男人无所谓道:“人我是给雪姐姐了,您爱怎么用怎么用吧,不过这个丫头的确出众,恐怕价钱还得再商量吧?”
      “你放心,少不了你那两个臭钱的。”女人啐道,“出去吧。”
      等两人走后,门彻底关上了,承钰才满额汗水地从床上坐起来。
      照刚才两个人的话,她肯定自己是被那男人拐来了妓/院或歌舞坊。如果歌舞坊还好说,但如果是妓/院!还有,刚才那个女人说什么给官家大爷用,就她们这些十一二的小女孩儿吗?
      容不得她多想,没过一会儿,天大亮了,有老婆子端着早饭进屋来,她们把窗户推开,细碎的雪花随风涌进屋里,罗汉床上的几个女孩儿都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面面相觑,她们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开始哇哇大哭喊着要找父母。
      几个老婆子似乎见惯了这副场面,几个耳刮子打下来,骂人的唾沫星子飞溅,女孩儿们都老实了,乖乖拿热馒头嚼。
      承钰也嚼,大口大口吃着,她确实饿了,而且她知道,只有吃饱才能有力气想办法逃走。
      吃完饭,老婆子领着她们去澡堂子洗澡,又换上一样的一身衣裳,承钰洗完要找自己的衣服时,发现衣服被人拿走了,取下的一应首饰也不见了踪影,但她没功夫再计较这些。之后她们又被关回原来的屋子,进来一个穿水红色长褙的女人,年纪二十七八,冷声开始训话。
      承钰听声音,猜到面前的人应该就是早上和拐子交谈的女人。
      女人毫不掩饰,让大家叫她“雪姐姐”,说明这是处名叫娇杏苑的妓/院,而她们被抓来是要伺候有娈/童癖好的达官贵人们。
      女孩儿们还没把话听完就开始尖叫着朝门外扑,守在门口的婆子见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丝毫不顾她们只是幼小娇嫩的小女娃,屋子里顿时嚎哭喧天。
      而承钰捏紧了拳头站在原地。还真让她给猜中了,自己真的陷进了如此肮脏的交易中。她咬紧牙关,努力控制内心的恐惧,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想办法。
      水红衣衫的女人看了眼承钰,虽然小丫头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但竟然没有蠢笨地想去反抗。近十年也没遇到过这么好的货。要么是个好拿捏的,要么是个识时务的,无论出于哪一种情况,她都越来越觉得承钰就是上天赐给她的摇钱树。
      “丫头,你过来。”雪姐姐指了指她,承钰愣了愣,挪着僵硬的步子向她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
      “姜承钰。”
      “是个大家闺秀的名字,不过不是个妓/女的名字。这样吧,你就改名叫红玉好了,往后跟着我,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明白了?”雪姐姐一张脸被浓妆艳抹,承钰辨不出她的本来面容,但她知道此刻反抗没有一点好处,因此乖乖地点点头,跟着雪姐姐到了一间新的屋子。
 
      第八十二章
 
      扶摇院,两个丫鬟端着缠枝四季花莲子浅碗,正走在廊下,没想其中一个撞上了从长廊另一头走来的亦芝。
      “小蹄子,没长眼吗?”亦芝不管对错,张口就骂。
      “对不起亦芝姐姐,对不起。”丫鬟低眉顺眼求饶道。
      看了看新做的比甲没有被弄脏,她才拍了拍衣服,说道:“算你走运,若是这身衣服有个破损,凭你那条贱命也赔不起。”
      说完也不再看人,脑袋顶着两只眼睛大摇大摆地走开。
      “你也是没骨气,一样的奴才,凭什么她就能吆五喝六的,谁还不是一样的贱命了?”另一个丫鬟忿忿道。
      “少说两句吧。如今她可是个厉害的,亦兰姐姐也被她排挤走了,院儿里的丫头自然她最大。”
      “亦兰姐姐哪是被她排挤走的,而是做姨娘享福去了。我看她也不比咱们机灵到哪儿去,不过仗着有个管事的妈妈。”
      亦芝走远了,听不清丫鬟在议论什么,但她猜也猜得到。她就是有个管事的亲娘怎么了?该她横的。
      旖旎走到大太太门前,她一眼瞥见门缝儿里似乎塞了东西,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封信。
      谁塞在这儿的?环顾四周,除了几个忙事儿的丫鬟,再无旁人。
      怕是外门子送上来时没找着人,就随便把信塞在这儿了。拿着信封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地址或落款,不过既然信是在大太太屋门前儿的,她决定先交给大太太过目。
      高氏今日心情极好,但面上不能显,尤其是老太太面前不能。于是她只得偷偷地心情好,早上醒来时,捂着缎被偷偷笑。
      “大太太,有您的信。”亦芝走进来说道。
      “什么信?”
      亦芝心奇,大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信,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把信给高氏,她在边上静静侍立,亲眼看见高氏花儿一样灿烂的笑脸逐渐僵住,最后嘴角一垮,黛眉一蹙,是发现国公爷又养了外室时的气恼模样。
      “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亦芝还以为真是有人告密,国公爷又金屋藏娇,却没想到大太太开口便啐起她来,一张信纸揉成一团扔过来,正中她面门。
      亦芝捂着被砸中的地方不敢吭声,弯下腰捡起信纸,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我也想好好的,可你看看信,看看你找的是什么市井流氓,竟敢蹬鼻子上脸威胁起我来了!”
      亦芝慢吞吞展开信,紧张地把信纸盯了会儿,为难地说道:“大太太,奴婢不识字呀。”
      “废物!”高氏把自己一腔怒意全化作这两个字,伴着唾沫朝亦芝吐过去。
      “他们要加价,说如果午时前没把钱送去老地方,就把人给送回来!”
      亦芝愣了愣,问道:“他们是谁呀?”
      高氏一听暴跳如雷,恨得想当场掐死这个蠢钝如猪的婢女。
      “他们还能是谁,就是你找来绑走姜承钰的那些人!这起东西嫌给的钱不够,还要加!”高氏从炕上跳起来,又急又气,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把人送回来?难道他们还没把表姑娘……”前些日子高氏交给自己的任务,要她找些市井之人,趁表姑娘元宵节外出时把表姑娘解决掉。
      她想了半日忽然记起自己有个表亲,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起锅,整日就和街头地痞混在一块儿,亲戚们对他都避之不及。要不是大太太要人,她一时还想不起来。
      当天她就出府去找到了那位表亲,见他如今已经在道上混开了脸,做了十来个流氓的大哥。她颇紧张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没想到表亲一口便应了下来,似乎是做惯了这趟买卖的。只是商量价钱时费了些嘴皮子功夫。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人是你找来的,你现在必须得想个法子出来!”高氏气得直跺脚。
      要说起来,府里那些资历老的管事,或是外头铺子里的掌柜,她随便安排一个,保准把事情给她办得妥妥贴贴,永无后患。但如今她失了势,老太太一点权利也不给她了,她空挂着个卫国公夫人的名堂,那起子逢高踩低的人见了她叫声“大太太”都是敷衍,谁还会帮她干这种和老太太对着干的事。
      她只好找身边的亦芝去做。
      “大太太,奴婢能有什么法子,要不然就再给他们钱好了。”亦芝小声说道,不想下一刻就被高氏揪住了耳根子。
      “你说,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合起来要骗我的钱!”高氏涂着玫红蔻丹的尖尖指甲快把亦芝的耳朵抠出血来。
      “没有啊,没有啊大太太,奴婢不敢呀。”亦芝疼得尖叫,又不敢反抗主子。
      “没有,那这信是你拿来的吧?你找的人是你表亲吧?”
      高氏咄咄逼人,亦芝苦得说不出话,正不知道该怎么辩解,门边软帘却掀了开,是孙立言走了进来。
      “吓!你在干啥?有你这么教训丫鬟的?”孙立言最近迷上个北方的歌妓,口音都被那小娘子带偏了。
      高氏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放下亦芝和丈夫理论:“你这会儿又回来做什么?我问你,我放在立柜里的那几张银票,是不是让你给拿去了?”
      孙立言也不否认,说道:“那钱放那儿不就是给人用的吗?难道一直这么放着,还能生崽儿呢?”
      “你给我正常些!”高氏听不惯他的北方口音,也猜到他是个哪个新欢学的,心里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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