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儿想着自己一定要稳住,但其实她心中也没有章程,想了想也就想到了两招,一招杀鸡儆猴,一招快刀斩乱麻。
“傅嬷嬷,你过来一下。”安秀儿伸手叫了叫傅嬷嬷。
傅嬷嬷点头走了过去,安秀儿同傅嬷嬷耳语了一阵,傅嬷嬷点点头,出去了。
晚上,安秀儿吃罢晚饭,去了张镇安的书房。
才几天没人来,这书房里面仿佛就已经满是积尘了,半夏先走进去,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氤氲的灯光中,安秀儿仿佛看到他依旧是坐在这案几前面一样,他手中拿着书卷,看到她过来,抬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来,“秀儿,你来了啊。”
她的眼眶慢慢的有些发涩,可是再看,哪里还有他呢,面前出现的只有半夏这个丫头。
“夫人,要进去看看么?”半夏小声的说道。
安秀儿点点头,发涩的眼眶慢慢又变的干枯了起来,她走过去,也在案几前面坐好,学着他的样子,用镇尺将纸张捋平,然后静静的坐着。
一直坐了很久很久,在半夏以为她已经魔怔,忍不住要开口提醒的时候,安秀儿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帮我去找一下张家的家规。”
“哦,好。”半夏点点头,点燃了一支蜡烛去书架上找去了。
平日里这书房自然是闲人勿进的,半夏可从来没有给张镇安收拾过书架,因而上上下下的找了许久,等她找的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转过身来,却是就在案几上发现了这本家规的存在。
“夫人,喏,家规就在这里。”半夏走过来,将这本家规递给安秀儿。
安秀儿伸手接过,在封面上摩挲了一下,这本家规显然已经被人翻过很多遍了,都有些发黄了,但是显然这书的主人又很爱护它,里面连一个角都不曾折过。
往日里她来他这书房,也一向是来翻阅一下话本子,偶尔看一下四书五经等,这张家的家规却是从来都没有看过,今日她来看这家规,并不是因为心血来潮,而是因为她想要管理好张家,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来看看这家规上是怎么说的。
翻开了第一页,首先是一些序言,这字迹安秀儿很熟悉,是张镇安的手笔,安秀儿想起来,他说过的,他小时候不听话,经常被罚抄写家规,没想到,在这里就发现了一本。
这序言絮絮叨叨的,大概是说张家的起源始以及祖上是何等的艰辛等等,等这序言过去,才是真正的家规。
首先便是教子篇,然后是兄弟篇,娶妇篇,治家篇,其中有意义,有故事,安秀儿看了这家规,终于明白张镇安是受谁的影响了,其实他一直都按照这家规来做事,一行一言,有理有据。
安秀儿主要看治家篇:上而行于下者,自先而施予后者。
这想法,倒是跟安秀儿想的差不多,她如果要治家,首先是要严格要求自己,只要上面的人遵守规矩了,下面的人才会跟着做。
这家书写的很好,安秀儿看的挺认真,里面很多故事也发人深省,她有时候看几句便要停下来想一下,不知不觉的,一根蜡烛都快要燃烧完了。
“夫人,不早了,您该休息了。”半夏忍不住的提醒道。
安秀儿被半夏这么一打断,这觉得疲惫袭来,她合上家规,道:“走吧。”
她出来的时候,却是将这家规也带来出来,她想如果邬氏跟张镇平两人也真正就将家规记在心中的话,张家可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他们两人或许记得,但是可没有按照家规所写的来要求自己。
不过她看了这家规,倒是感觉又有自信了许多,她觉得她按照这家规上面说的去做,她一定能够将张家管好的。
第二天,安秀儿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有什么大动作,邬氏却又闹出了妖蛾子了。
半夏匆匆的跑进来,对安秀儿说道:“夫人,我刚刚得到了消息,老夫人派人去买白布去了。”
“啊?”安秀儿手一顿,“买白布?”
“老夫人她是想要布置灵堂。”半夏说完就低下头了,不敢再看安秀儿。
安秀儿立马往外走,半夏跟在她的身后,喊道:“夫人,你要去哪里?”
“我不会允许她布置什么灵堂的。”她一边说着,脚步却是越快了。
一旁的傅嬷嬷也跟着快步走了起来,道:“您慢点,小心脚下。”
可惜安秀儿哪里有心情理她们,她没有缠足,走的比两人还要快,傅嬷嬷跟半夏小跑着,才追上了她的步伐。
傅嬷嬷劝说道:“夫人您不用着急,我们也是听采买的管事说的,就算她要布置灵堂也不会有这么快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她一巴掌,傅嬷嬷到了前院正屋,那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邬氏身着白衣,就连张镇平也穿上了素禞。
安秀儿到了门口,二话不说,就是伸手扯挂在门口的白布,邬氏看到了出来喝道:“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是你要干什么?你要给谁搭建灵堂?”安秀儿毫不怯的跟她对视,一手却是继续扯这些白布。。
“将她给我捉住。”邬氏颤抖着手说道。
“谁敢!”安秀儿亦是喝了一声,不比邬氏的声音小。
众仆人不敢动,邬氏气骂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有些仆人被她这么一喝,刚刚想要上前,却又听到安秀儿低喝:“谁敢上来?”
“好啊,你们可真行,现在是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了。”邬氏颤抖着手,对着张镇平说道:“镇平,你帮我捉住她。”
“你敢碰我?”安秀儿看向张镇平,张镇平被她这么一看,再也不敢有所动静了。
邬氏气的发抖,道:“简直是反了天了,安氏,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现在这个家是你说了算对吧?”
“谢母亲交出管家之权,儿媳以后一定会好好管家的,也会好好惩治那些不听话的仆役,尤其是乱嚼舌根的,我一个的都不会放过。”安秀儿打蛇随棍上,凛冽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众人。
邬氏没有想到安秀儿竟然敢这样,只气的连呼吸都不稳了,胸口上下起伏:“反了天了,简直是反了天了。”
“天早就反了,您到现在才发现吗?”安秀儿回邬氏一句,对下面的仆人们吩咐道:“将这些什么白幡都给我扯掉,看着就不吉利。”
众人看了邬氏一眼,不敢动,安秀儿便道:“怎么,刚刚老夫人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她说从今天起,要将管家之权交给我,而且,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可能总是让她老人家操心的,我作为儿媳,理应为她分忧,二弟,你觉得是不是?”
“是。”张镇平不敢看邬氏,只点点头。
安秀儿这才又斥道众仆,道:“听到了没有,怎么还不动!”
众人这才纷纷的将这些白布给扯下来,邬氏冷眼看着安秀儿,道:“安氏,你究竟想要干嘛?我儿尸骨未寒,难道我连为他超度都不行吗?你怎这么狠的心?”
“是谁狠心?”安秀儿见到仆人们已经开始扯这些白布了,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邬氏说道:“你若是真心想要为他超度,早些天就为他超度了,我算了算日子,今年都已经是第五天了,您这时候来超度有什么用?是谁又在您耳边撮窜一些什么?”
“没人撮窜我。”邬氏仰起头说道。
“没人撮窜您就好,还有,我再说一遍,相公他没有死,没有尸体你们凭什么说他死了,咒他是不是?”安秀儿斥了一句,又道:“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将他发生意外的消息传出去了,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想必外面现在人尽皆知了吧?二弟,你说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张家的生意还好吗?”
张镇平讷讷不敢言语,只道,“嫂子放心,外面的事情我会搞定的。”
“你会搞定的,那你还不快去,穿着这孝服是想要干嘛?给我脱掉!”
“哦。”张镇平连忙将身上的孝服给扯掉了。
邬氏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其实张镇平自己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安秀儿这样子,很有威势,让他不自觉的就这样做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封存
“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情了。”安秀儿淡淡的说道,只身跨进邬氏为张镇安设立的灵堂。
灵堂有些空荡荡,许多的东西邬氏显然还没有准备好,神堂上连块排位都没有,也没有来往祭奠的宾客。
正中央倒是停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安秀儿走过去用力推了推,这沉重的棺盖却是纹丝不动,安秀儿召来了仆役,这才将这棺盖推开来。
安秀儿探头一看,这棺木里面竟然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些张镇安的衣服,从小到大的全部都有,甚至,还有一些玩具。
邬氏缓缓的走过来,在安秀儿的耳边说道:“从小到大,他用过的东西,我都给他留着,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爱哭,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候我才刚刚做娘亲,什么都不懂,我甚至有些不耐烦,有一次他又哭了,我便拿拨浪鼓哄他,可他还是哭,最后气的我拿起那拨浪鼓直接就砸地上去了。”
“你瞧,这是他以前喜欢的木马,这是他小时候时用过的剑,那会儿他练不好,他爹老是用这木剑抽他,渐渐的他长大了,挨骂的次数越来越少,木剑也换到了铁剑。”
“他喜欢吹笛子,这一点你想必是不知道吧?”
邬氏又低头从棺木里拿出一根碎裂的玉笛来,说道:“因为他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吹了,都是因为我,我认为这笛子是下里巴人的东西,不让他吹,有一天他吹笛子的时候,我骂了他,认为他玩物丧志,甚至失手打断了他喜爱的玉笛,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吹过了。”
“其实当时我就后悔了,但是我这一生都没有向谁低头认错过,更何况是我的儿子呢?我只能够将这把玉笛默默的收起来,连同这些碎片一起埋葬在这里。”
邬氏缓缓的说着,素手轻轻的抚摸着这一根碎裂的玉笛,它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了,但是她却仿佛爱它如珍宝,缓缓将它置于胸膛上,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
原本这场面是够唏嘘感人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不合适的下人闯了过来,“老夫人,这灵位做好了。”
这声音打断了邬氏的回忆,也打断了安秀儿的沉思,两人一同转头看向门口,这仆人被两人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只将胸前的灵位举起来。
邬氏看向安秀儿,安秀儿便走了过去,将灵位接过来,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仆人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只听话的退下去了,安秀儿将这灵位置于棺木之中,又伸手从邬氏的手中拿过玉笛,一起将它放到棺木之中,然后又让人将这棺木给合上了。
“你这是为何?”邬氏的不解的问道,话中隐隐有些不悦。
“你现在拿着这玉笛做这般姿态还有用吗?你以为时间还能够回到从前吗?”安秀儿抬头看向邬氏,邬氏不说话,安秀儿便又放轻了语气:“你是不是很后悔?”
邬氏点了点头。
“可是就算是你再后悔,这把玉笛也不会再变成原来的样子了,所以后悔是没有用的,您明白吗?您不能够再任性了,振作起来吧,将这个家管好,这样,等他回来,知道这张家依旧有人在为他守护着,他一定会欣慰的。”安秀儿说道。
“他真的会回来吗?”邬氏侧头问。
“当然。”安秀儿点头。
邬氏便也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来,安秀儿见到她一脸疲惫的模样,便对她身旁的春红说道:“春红,你扶老夫人进屋去休息吧。”
“是。”春红点点头,扶着邬氏走了,安秀儿站在这灵堂之中,监督仆人们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给扯了下来,然后才退了出去。
有人跑过来,在她的身侧问道:“夫人,这棺木该怎么处置?”
“就封存在这里吧。”安秀儿头也不太的答道。
反正张家的屋舍多的事,封存一间房间,对张家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一大早就闹了这么一下,安秀儿也觉得有些疲累,回到自己屋子,便是躺在榻上休息,可是当见到傅嬷嬷过来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的问她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她主要是想要调查一下流言蜚语的源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散播谣言,竟然敢说邬氏是灾星,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安秀儿想来,这人如此说邬氏的目的,还是为了扰乱她的心志,因为张家内宅毕竟是邬氏在掌管,若是让邬氏对自己产生怀疑、一蹶不振的话,她就没法好好的管理张家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内宅的安宁,家风的正派,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尤其的重要。
所以这人倒是打的好算盘,安秀儿让傅嬷嬷去查了一下,傅嬷嬷的动作很快,一晚上功夫就从查出来了,没想到这最先传这话的人,竟然是邬氏身边一位嬷嬷。
结果有些出人意料,跟安秀儿脑中设想过的人要差远了,看来这世道果然如此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幸好这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了不该做的时期,是谁指使她乱说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秀儿可以用此人来杀鸡儆猴,让府里这些人不敢再来嚼舌根了。
安秀儿对张家的运作其实还不太懂,她自己其实也还很稚嫩,不过没有关系,她会慢慢学。
因为她知道,当他落下悬崖的那一刹那,她肩上的胆子一下子就重了起来,再没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再没有人为了她日夜兼程,也不会有人为了她披荆斩棘。
未来的一切都得靠她自己,邬氏不可靠,张镇平也不可靠,她一定要坚强,将这张家的重担给扛起来。
虽然你她也觉得很疲倦,虽然她也曾想过丢下这一切,直接回清水河算了,那里不但有他们美好的记忆,还有他们的家呢。
可如若是她只有一个人,那张家的死活与她何干,她也根本就不会在意张家的一切,她可能早就回到清水河了。
但是她想到了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她要给他更好的生活,她要为了他将这张家扛起来,将这张家守下来,日后他若是一直未归,她还可以将张家交到她的孩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