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觉得自己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这种硬茬还是不要去迎战得好,看了眼那老妇,她正要退开的脚又钉住了。她很后悔,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出门,又为什么要看热闹?现在热闹看着了,她还怎么退?
她低声问小六:“小六,你认得她吗?”
小六人虽圆滑,平日里却也很少跟着李有得出门办事,因此认识的人不多,闻言道:“小的并不认得。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等小六说完,那红衣少女又扬起了鞭子,陈慧突然上前几步,笑着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她决定了,万一对方的身份是李有得惹不起的,她就撤,万一惹得起,她就管一管闲事。
那红衣少女没想到有人会拦她,拧眉看了过来,看到陈慧,她下巴一抬,骄傲地说:“我可是舒宁郡主,你又是什么人?”
舒宁郡主……陈慧关注的是郡主二字,郡主啊,亲王的女儿吧?那可是皇亲国戚诶,李有得虽然是个大太监,但又不是司礼监那么厉害,这么想来……惹不起惹不起!
陈慧笑容灿烂:“郡主,我姓陈。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郡主挥鞭的模样可是好看极了。”
听到陈慧在夸自己,舒宁郡主虽不知她的意图,脸上却还是露了一丝得意的笑,问道:“那又如何?”
陈慧又走近了几步,笑道:“不瞒您说,我是一间布庄的老板,如今正在试做一些新潮的衣裳,见了郡主的英姿,我突然得了灵感,有一件骑装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这独特的气质,搭配上我的骑装,必定惊艳众人,如同鹤立鸡群,足以夺取任何人的注意。”
第34章 画
这红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在这个时代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 而小姑娘之间比拼, 除了才艺名声,自然便是出色的外表, 其中妆容,服饰都是加分项。陈慧这话隐含的一层意思是, 只要穿了她设计的骑装,这位郡主很有可能从众多差不多年岁的花季少女中脱颖而出, 成功吸引她心仪之人的注意力。
舒宁郡主不知陈慧故意藏着的话中话, 但她却根据陈慧的话自己脑补出了陈慧想要她去思考的事。她握紧了手中的长鞭,手臂松松地垂在身侧, 眼睛里带了点点羞意,却大着胆子问道:“你说的是真的?要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看,看我不砸了你的店!”
陈慧笑道:“郡主,若我没有如此自信,也不敢夸下海口啊。这样吧,五日后你来常福街李氏布庄,若你不满意,当场便砸了我的店我也是无怨。”
舒宁郡主扬眉一笑, 陈慧身上的自信足够令人信服,而且她也不觉得有谁敢这么骗自己, 因此也没有想过去查探陈慧所说话的真假,万一并没有李氏布庄,或者说李氏布庄并不是属于这个女子的呢?她也没了再教训人的兴致, 心中的期待让她脸上浮现灿烂微笑,傲然道:“那便说好了,五日后我定来好好看看!走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她的两个家丁说的,说完她便跳上马车钻进车内,再没有看地上那老妇人一眼。
陈慧目送马车离去,而小六也凑过来担心地说:“陈姑娘,您今日似乎冲动了些,若给公公招来了麻烦……”
陈慧道:“不会的,你看那郡主根本就没问我是谁,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李氏布庄是公公卖给我的,让郡主冲我一人来就成了,连累不了公公。”
陈慧随口敷衍过去,而见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一散去,她才在那老妇人面前蹲下问道:“老太太,您没事吧?”
老人呻吟了一声,浑浊的双眼看向陈慧,眼底犹然带着惊惧,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小六,来帮忙,送她去医馆吧。”陈慧道。
小六虽心中并不情愿,却也只能上来帮忙。
“娘!”
有人惊呼着疾步而来,瞬间扑倒在地,仔细查看了老妇的状况后,他转头怒瞪着陈慧一行人:“你们对我娘做了什……陈姑娘?”他认出了陈慧,惊呼了一声。
陈慧也认出了此人,正是她在书肆见过的戚盛文。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戚公子,你误会了,伤你娘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刚好路过罢了。”陈慧懒得邀功,也怕自己解释的话万一传到舒宁郡主那边就不好了,又说,“不信你可以随便拉一人问问。”
戚盛文随即面露赧然之色,忙道:“陈姑娘的人品,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方才是在下唐突了,望姑娘原谅则个。”
“无妨。”陈慧道,“既然戚公子来了,那么你娘便交给你了。”她看了小六一眼,伸出手。
小六看了看戚盛文,这是陈姑娘的旧识?他垂下视线,掏出银子递给陈慧。
陈慧把银子递给戚盛文道:“戚公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娘看着受了不轻的伤,还是快些送她去医馆吧。”
“这……这我如何能要……”戚盛文红着脸为难道。
陈慧道:“你娘的身体要紧。”
戚盛文似是纠结了会儿,到底囊中羞涩,还是点头道:“那便多谢陈姑娘了。姑娘品性高洁,令人钦佩。”
陈慧礼貌地笑了笑,对这书生倒是多了几分好感,虽然他看着挺害羞的,但说起话来倒挺好听,让人听着舒服。
戚盛文看了眼他娘,又为难又充满歉意地说道:“我一人带我娘去医馆似有些不便,不知能否再麻烦陈姑娘?”
陈慧看了看戚盛文那不怎么强壮的身体,便也没有拒绝,让小六帮忙,和戚盛文一起把已经迷迷糊糊的老妇人往医馆送。
戚盛文一路上很是感激,听得厚脸皮如陈慧都快不好意思了。一行人终于到了医馆,把老妇人送了进去,大夫在诊治时,戚盛文便出来送陈慧,看她时眼睛里似乎发着光:“不知陈姑娘府上何处?在下今后定登门拜访致谢。”
陈慧微微一笑,拒绝得坚定又干脆:“不必了,不过小事一桩。”她要真告诉这书生她是打哪儿出来的,非吓死他不可。
好在戚盛文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虽面露失望,却也并未多说什么,目送陈慧一行人离去。
他嘴角微微勾着,心情似乎不错,转身进了医馆,在那老妇人身边坐下。那老妇人刚巧醒了过来,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以为是他救了自己,感激一笑:“多、多谢公子救命……”
戚盛文温和笑道:“不必,救你的人并非在下,而是一位……姑娘。”他把陈慧给的银子都递给了老妇人,“这也是那位姑娘给你的,拿去吧。”
“多谢恩公!”老妇人连连道谢。
戚盛文对那大夫嘱咐了几句,便迈步离开了医馆。望着今日这极好的天色,他微微一笑,自语道:“今日可真是有趣。”
*
陈慧到布庄之后,心情急切了不少,她的第一个欣赏者和客户,五日后便会出现了。在布庄挑了好一会儿,选了不少布料,让吴掌柜尽快送到李府,又吩咐他找些裁缝来李府,这才回了。
陈慧对那舒宁郡主所说的话倒不完全是假话,舒宁郡主身上有一种骄纵跋扈的骄傲,说话做事都十分肆意,神采飞扬,真有些刺激她的灵感,恰好她也有一套设计好的骑装,确实稍作修改便能做出来用了。
当日,布料先送来了,陈慧又让小六去把李府专门养着的两个女裁缝叫来。二人是一对姐妹,都是四十来岁,姓孙,陈慧听小六的称呼她们为孙大娘,孙二娘。她先盯着他们,把设计稿摊开讲解。双方毕竟隔着数百年的鸿沟,陈慧为了让二人弄清楚该怎么按照她的设计做事,煞费苦心,说得口干舌燥,才算有了一定进展。随后,二人赶工,终于在三日内做出了两套衣裳。一套是陈慧对舒宁郡主承诺的骑装,另一套是她根据如今仕女日常服饰稍作修改做出来的,乍一看上去差别不大,但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一些颇有心思的小设计,令人眼前一亮。而吴掌柜找来的裁缝也在期间到了,陈慧又费心思跟三人交流了一番,留下能与她有效沟通的二人,在她的吩咐下开始做其他的设计稿。
陈慧自那天出去后便没有再出门,而李有得也没回来,倚竹轩那边,不知是陈慧那次说的话有了效果,还是因为李有得不在蒋碧涵不愿意浪费精力,这几日倒是安静得很,听说中间蒋碧涵出门过一次,她要出门可比陈慧轻易多了,无需指定专人陪同。两人也碰不到一块儿去,因此陈慧也省心了不少。
到了第四天晚上,陈慧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客户得到客户的赞美,就兴奋得睡不着。至于客户不满意这种情况?不考虑。她的衣裳设计得那么好看,看过的有正常审美的人都说好,舒宁郡主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陈慧一时间有些兴奋,睡不着便也不勉强自己,趴在床上边想边画新的设计稿。她从前工作姿势就不好,这会儿自然没这么轻易改变,只有用自己习惯的姿势画稿她才能灵感充沛。因此她让小笤去找了块木板放在床上当画板用,而她用的笔又细又硬,本适合写小字体,如今倒方便她拿来画稿了。
小笤坐在一旁做女红,时不时看一眼趴在床上翘起两条白嫩嫩小腿的陈慧,她觉得陈姑娘的画工跟普通的好像有些不一样,看着很简单,衣裳做出来之后却特别好看。
陈慧把脑子里新冒出来的衣裳样式画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胸。原身的胸发育得很好,她很担心今后会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迅速下垂,反正衣服穿里面也没人看到,她决定做两个bra用来固定。当然,这个做出来就只能自产自销了,她可不敢拿去展出甚至售卖,极有可能被冠上有伤风化的名头万人唾骂,这种风险她可不想冒。
心思一起陈慧便无法静下心来了。她问过,知道李有得要后天才会回来,而她的房间,菊院里的小厮都不会进来,因此她也不用担心什么。
想了想,陈慧还是让小笤把门拴上,这才开始设计她想要的bra。
蜡烛一点点往下燃烧,小笤起身看到桌上水快没了,看了眼正专心致志的陈慧,也没打扰她,轻手轻脚地拿了水壶就去开门。门刚开,看到原本该空无一人的门口站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忍住,并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战战兢兢地站到一旁,双眼直勾勾担忧地看着陈慧,指望着陈慧能发现这儿的异常。
然而做事专心是陈慧的优点,当她专心工作时,甚至察觉不到小笤来回走动。直到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正在画的东西抽走,她才猛地回神,仰头看去。
李有得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她还在画的设计稿。
本不该出现的人突然现身,陈慧心里一跳,下意识将身子往上一拔,遮住她已经画好的其他稿子,一脸紧张地盯着李有得。
他手中的那张,是陈慧突然想起来有个地方要改而临时拿出来的,不过是件看着中规中矩的衣裳。
陈慧强迫自己慢下砰砰直跳的心脏,得亏她运气好,恰好被李有得看到的只是一张正常的画稿,若是被他看到她一时兴起画的七八张内衣设计稿,那她可就——不,停下,不要想了!
李有得视线一抬,控制着没往陈慧那露在外头的腿上瞄,阴阳怪气地说:“这便是你这几日在瞎忙的玩意儿?”
即便很不满李有得对自己工作的否认,陈慧也没敢顶撞他,只是低眉顺眼地说:“是的,公公。慧娘就自己画着玩的。”
李有得呵了一声,伸出手来:“其他的拿来我瞧瞧。”
“公公,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陈慧没动。
李有得这时候才意识到陈慧居然还保持着半躺的姿势,仰头看他,身子看着挺僵硬,往常的机灵劲儿都看不到了。
李有得原本倒也不是非要看她画的东西不可,见她这样,他反而生了疑心,眉头一皱:“拿来!”
陈慧苦着脸慢吞吞坐起身,突然抓起她刚画好的那几张纸跳下床往桌边跑。她刚画好的几张设计稿还没干,被水一浇就会晕染成一团,那样李有得就看不到她画的是什么了。事后她就一口咬定是自己画得太难看了不想给人看,李有得也说不了什么,可要是被他看到那些……要完啊!
陈慧赤着脚跑到桌边,当看到桌上并没有水壶之后,她一愣——水壶被小笤拿走了。
陈慧反应也是快,既然不能用水彻底毁尸灭迹,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撕的了,就是不知道能撕多碎,可不可以拼回去,要不然吃下去算了?
在陈慧两手抓着那一把宣纸准备撕的时候,因她那么一耽搁而反应过来的李有得也已赶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明所以地怒斥道:“你干什么?!”
陈慧身子一扭避开他的手继续尝试撕纸,李有得也好像跟她干上了似的紧追不放,也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意外,两人争夺间,李有得绊住了陈慧的脚,她身子一歪便带着李有得一上一下地倒在了床上。
陈慧膝盖以下都悬空在床沿,剩下的躯体都被身上的重量压得紧贴床铺,两只手握紧了宣纸置于头顶。李有得一只手按住她的两只手不让她撕,含着怒火的双眼瞪着陈慧道:“松手!”
陈慧没有应声也没有松手。那玩意儿真不能给他看啊!她也想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她的设计稿又不是就一套简单的内衣裤,连人体也画的呀,虽然画得并不详细,可也能看出身体曲线了……
李有得见陈慧这沉默的拒绝,心里顿时充满了火气,今日他还非要看到不可了!
“陈慧娘,你松不松手?”他冷笑。
陈慧苦着脸恳求道:“公公,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您就别看了吧……”
李有得嗤笑一声:“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值得你这么拼命?”
陈慧实在没法解释,小声道:“就、就是一些女儿家的东西……”
李有得才不相信陈慧会为着所谓“女儿家的东西”如此拼命,她先前要有这胆气,怕也活不到现在。
“不松手是吧?”李有得阴森地笑了下。
还没等陈慧考虑好,李有得空着的那只手突然一扯她的衣襟,小半个肚兜便露了出来。
陈慧惊叫一声,立即认怂:“公公我松手!”
李有得感觉到陈慧的双手蓦地松开了,也没放开她,就着这姿势把陈慧手里的那些宣纸摊开,一张张看过去。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半晌他呵呵一笑,语调怪异地起伏着:“哟,慧娘还会画春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