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和她此前梦中所闻一模一样的对话。
朱弦好奇地看过去,脑海中忽然响起鱼郎焦急的声音:“李妈妈和鸢儿是贴身服侍我的,你可千万不要露馅了。”
朱弦有些意外:按理说贴身服侍的应该是最亲近的,鱼郎又还小,正常反应不是应该向她们求救吗?怎么反而要帮着她这个不知来历的。果然是孩子敏感,知道这两个人其实对他不好。
思忖间,一个十七八岁,身姿窈窕,穿着松绿色比甲的俏丽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朱弦光着脚,趿拉着鞋站在梳妆台边,皱起眉来:“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袜子都不穿。”
作者有话要说: 鱼郎小时候还是软萌软萌的O(∩_∩)O这一章反复改了好多遍,总觉得交代得不理想,大家轻拍哈~
第11章 刁奴
鸢儿指挥着李婆子将热水倒入铜盆,自己放下食盒,翻出一双绣着云龙纹的白色绫袜,匆匆走到朱弦面前,将她抱到绣墩上坐好,半蹲下来为她穿鞋穿袜。
李婆子就打了水,准备好漱盂、帕子,过来服侍她用青盐漱口,温水净面。
朱弦有心看接下来会不会还和之前的梦一样,任她们摆布。等将她打理好,两人服侍她在桌边坐下。
鸢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膳食一碟碟拿了出来。金黄酥脆,喷香扑鼻的炸春卷、五色缤纷的芙蓉糕、雪白晶莹的鱼片粥、半透明的松花蛋、蓬松酥软的鸡肉松、小巧的白面馒头、清爽的腌黄瓜,还有一碗牛乳羹。
朱弦目光闪了闪,看向李婆子。果然,李婆子眼睛亮了亮,指着炸春卷和芙蓉糕道:“鱼郎脾胃不好,这两碟东西克化不了,赏了老婆子吧。”说罢,自顾自找了两个纸袋子,要将两碟点心包了。
她的手伸到一半,忽然,一双筷子压上了她的腕子。
乌木镶银的筷子,压在她肉乎乎的像个馒头般鼓起的腕子上,虽然没有用力,她却忽然移不动手了。
李婆子吃了一惊,看向对面,“鱼郎”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看着这两样点心甚好,就留下吧。”
李婆子愕然道:“您从前从不……”忽觉压在腕上的筷尖加了一分力,她整条手臂顿时又酸又麻,无力地垂下。纸袋哗啦落地,她倒嘶一口气,要说的话也被打断了。
不过是一双筷子,怎么可能?她吃惊地看向朱弦。
朱弦带笑收回筷子,随手扔在桌上道:“脏了,帮我换一双吧。”
脑海中,响起鱼郎羡慕而兴奋的声音:“你好厉害,是怎么做到的?”随即有些沮丧地道,“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这就算厉害了?这孩子平时是该被欺负得有多惨啊。鸢儿和李婆子在,朱弦不好和他说话,笑了笑没有说话。
鸢儿在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想不通一向好脾气的小主子怎么忽然就变得不好说话了。
朱弦才不管她,指了指鱼片粥道:“把这个端过来。”
鸢儿目光闪了闪,试探地道:“鱼郎,这个奴婢爱吃,你赏了……”她的声音卡住了,因看到“鱼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明还是个孩子,她被他漆黑如夜的眼眸盯着看,竟忽然涌起一股寒意,失了说下去的勇气。
“不巧,”朱弦眉眼弯弯,慢吞吞地开口道,“我也爱吃这个,你说,该先尽着你,还是我呢?”
鸢儿怔了怔,显然没想到鱼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眼珠转了转,没有正面回答:“鱼郎一向体恤我们。”
李婆子也缓了过来,想想自己刚才居然被一双小小的筷子制住,只觉不可思议。鱼郎才五岁,这点子力气,怎么可能做到?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她也懒得装出笑脸了,附和道:“是啊,鱼郎是个好主子,素来待我们宽仁。不过是一点吃食,怎会苛刻我们?”
朱弦几乎被她们气笑了,真是有够无耻的,这两人忘了这本是鱼郎的早膳吗?恬不知耻地拿惯了,连原本的主人自己要吃都成了苛刻她们。
她挑眉笑道:“你们想要我的早膳?”说到“我”字特意加重了声音。
鸢儿目光闪烁,李婆子舔着脸笑道:“反正您也用不了这么多。”
“也是。”朱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婆子和鸢儿都是脸上一松,以为小主子让步了。
朱弦慢悠悠地抬起手来,指了那碟白面馒头道:“这碟赏你们。正好有两个,你们一人一个吧。”一副我很大方,你们快表扬我的口气。
白——面——馒——头?
李婆子和鸢儿神色僵住,颇有些嫌弃地看了因冷去有些发干的馒头一眼。
李婆子先反应过来,眼珠骨碌碌乱转,开口道:“咱们府一向是以忠厚治家,治下宽仁。尤其是大少爷,行事人人夸赞,您不是一向想向他学吗?大少爷可一向待下面的人宽厚仁慈,出手大方。”言下之意,鱼郎只给她们两个白面馒头太小气了,不够宽仁。
朱弦心中大怒:这婆子实在欺人太甚,想必从前就是拿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忽悠鱼郎的。才五六岁的小孩子又哪能辨别出其中的弯弯绕,三两句被唬住了,又年幼力弱,反抗不得,才任凭这两个刁奴分走膳食。
想到先前的梦中,鱼郎干巴巴地啃着白面馒头,噎得眼泪汪汪的模样,她心中就是一阵无名火直冒。合着只能鱼郎吃白面馒头,叫她俩吃就是苛刻她们了,这两人哪来的脸!
她瞟了李婆子一眼,强抑怒火,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语气诚恳地问道:“大哥也是把自己的早膳分给下人,结果自己饿肚子的吗?”
李婆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朱弦已跳下椅子往外跑去:“我去请教大哥,早膳给了别人,自己饿肚子难受该怎么办?”
李婆子和鸢儿都吓了一跳,连忙一个在前面拦住她的去路,一个在后面一把抱着她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可去不得。”
朱弦眨了眨眼,依旧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怎么去不得了?”
李婆子支支吾吾的,鸢儿恨其不争地瞪了她一眼,放柔声音含笑哄朱弦道:“鱼郎,大少爷这会儿正忙乱着准备上学呢,你可不能这时候去打扰他。”
朱弦乖乖地点头道:“那我等他放了学再问他。”
鸢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鱼郎平时都是一哄就好,怎么今天格外难缠?这事可万万不能捅到大少爷跟前。主仆有别,大少爷再好性儿,也不会容她们这么占鱼郎便宜。
她头痛地道:“我们怎么会让鱼郎饿肚子,鱼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总要吃饱。”
朱弦委委屈屈地道:“可我爱吃的,你们也都爱吃。其它的我又不想吃,肯定还会饿肚子。”
鸢儿将她抱回座位上,又殷勤地把鱼片粥放到她面前道:“您爱吃什么只管吃,您待我们宽厚,却也不能苦了自己。”
“这样啊。”朱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睛又瞄向芙蓉糕和牛乳羹。鸢儿忙将这两样也端过来。朱弦笑吟吟地换了双筷子,夹起一块芙蓉糕送入口中。香甜软糯,里面还有细细的绿豆沙馅,配着牛乳羹一起喝,果然十分美味。
“真好吃呀。”脑海中响起鱼郎的声音,欣喜而满足。朱弦心里一动:原来鱼郎不光能和她一起感受到疼痛,连味觉都能共享。
想到鱼郎先前在两个刁奴的苛刻下只有白面馒头吃的可怜模样,她不禁心头恻然,决定将每样美食都尝一尝,好让鱼郎分享。
她在鸢儿的服侍下又吃了一个春卷,连不爱喝的鱼片粥也喝了几口,配上鸡肉松、腌黄瓜、小半个松花蛋,每样稍微动了点,感觉有八分饱了,才放下筷子。
抬起头,见两人都呆愣愣地看着她。她心中冷嗤一声,笑着将盛着白面馒头的碟子往两人面前推了推道:“你们怎么不吃?”随即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看来是不饿。”
李婆子和鸢儿这些日子揩油鱼郎的早膳,早就养刁了胃口,哪咽得下干乎乎的馒头,当下顺着朱弦的话头道“是”。
朱弦“哦”了一声,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外面还有人吗?”
“有。”鸢儿呆愣愣地回答道,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朱弦道:“把她们都叫进来。”
鸢儿不赞同地道:“鱼郎,她们都是干粗活的,怎么能进这个屋子?”却见鱼郎漂亮的凤眼黑黝黝的,又用先前那种叫她胆寒的眼神看着她。鸢儿心里一咯噔,气势一弱,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两人把院中的几个粗使丫鬟和婆子喊了进来,脸色难看地看着鱼郎招呼着她们欢欢喜喜地将吃剩下的膳食分了,连个白面馒头都没有剩下。偏偏小家伙还一脸天真无邪地加了一句:“鸢儿姐姐和李妈妈饱着呢,不用给她们留饭了。”
脑海中,小鱼郎傻乎乎地问道:“鸢儿姐姐和李妈妈不是还没吃吗,怎么会饱了?”
朱弦不由“噗嗤”一笑,这孩子,还真是傻得可爱。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忽然笑了起来。朱弦挥了挥手,笑道:“你们还不快去。”
粗使婆子和丫鬟们欢天喜地地应了,也没有多想。鸢儿和李婆子素来得脸,有主子的赏赐,平时就不怎么和她们一起用饭。
鸢儿的脸色更难看了,心里犯了嘀咕:鱼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们两个拿鱼郎的膳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一直没有吭声,怎么今天就搞了这么一出,白白便宜了这些人。
难道有谁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明天阿纪三次元非常非常忙,暂停更新一天,请大家谅解O(∩_∩)O
第12章 见母
鸢儿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鱼郎,是不是我们不在的时候有不知规矩的小丫头凑到你面前来服侍了?”
李婆子也回过神来,横眉怒目道:“那起子不知规矩的小蹄子,尽想着讨好主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鱼郎,”她一张老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可不能受那起子不懂规矩的蛊惑,乱了这屋里的规矩。”
朱弦瞟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对鱼郎的父母也有了气:这两个刁奴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这屋里,头一个乱了规矩的不就是她们俩吗?这种人,做父母的也能放心放在这么小的儿子身边。最不可理解的是周夫人,母子俩在一个院子里,近在咫尺,竟能这么长时间不见儿子,也不照看。
李婆子兀自喋喋不休:“鱼郎,我们都是为你好,总不会害了你。你是千尊万贵的侯府嫡公子……哎哟!”她忽然一声痛呼,捂住了脸颊。
朱弦藏于袖下的手松开,就听一阵哗啦之声,佩于腰间的香囊串珠流苏忽然散开,珠子掉落,瞬间滚得满地都是。
鸢儿本要去看李婆子怎么了,听到这边动静,愣了愣:“这是怎么了?”忙蹲下去捡。
朱弦垂下眼,掩住眸中讥讽的笑意,无辜地道:“线断了。”心里却越来越奇怪:明明是伯府,李婆子却说是侯府公子。敬伯府被贬爵位已经快三年了,秋韶院的消息竟会如此闭塞,连这也不知?这事,当真处处透着古怪。
李婆子也顾不得疼痛的脸颊了,帮着鸢儿去捡,一边埋怨鸢儿道:“鱼郎这个香囊旧了,我早说要换了,你偏偷懒。”
朱弦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忙乱,撇了撇嘴。
这个身体到底不是自己的,准头和力量都不行。她刚刚故意扯断流苏,打出一颗珠子,若是换了原本的自己出手,这李婆子的牙都得打断一颗了,现在却只是脸上不痛不痒地挨了一下。
不过这样也好,李婆子估计连自己是怎么中招的都不知道。自己若还继续呆在鱼郎的身体里,有的是机会慢慢收拾刁奴;若离开了,也不会给小鱼郎惹麻烦。
随即她忽然愣住: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她潜意识中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朱弦陷入沉思,连李婆子和鸢儿收拾好屋子,帮她换好香囊后走出去都没有留意。
鱼郎兴奋又新奇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她从沉思中被惊醒,一时有些茫然。
鱼郎的声音却更兴奋了:“你一定练过武吧,能不能教我?”
朱弦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捉弄你的丫鬟婆子,你不生气?”
鱼郎道:“我为什么要生气,要不是你,这些好吃的东西我都吃不到。”
朱弦挑眉:“为什么,明明是为你准备的早膳,为什么你会吃不到?”
鱼郎没有吭声,许久,才低落地道:“是我太没用,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稚嫩的童声语气低落地说着话,分外可怜。朱弦有些不忍心,安慰他道:“你还小,被大人欺负了也怪不得你。以后她们再要抢你的东西你不要给她们就是。”
鱼郎委委屈屈地道:“可是我不给她们,她们就会一直说,一直说,我也抢不过她们。”
朱弦给他出主意:“你可以向你娘告状。”
鱼郎的声音更委屈了,甚至带上了哭音:“可我根本见不到我娘。”
朱弦问他:“你想不想去见你的娘亲?”
鱼郎精神一振:“你有办法?”
“那当然。”朱弦肯定地道。她才不管周夫人有什么苦衷或是不得已,让这么小的孩子长时间见不到母亲,任凭两个刁奴摆布,这个母亲就是失职的。鱼郎还这么小,不能没有母亲的关照,不管如何,她都得设法让鱼郎见上周夫人一面。
做母亲的不来见儿子,那就让做儿子的主动去找母亲吧。
说起来,她心中微动:难道谢冕小时候也是被这么对待的,才会长歪成这样?
*
李婆子和鸢儿都不在,朱弦自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举目四顾。
廊下,李婆子正在和一个面目陌生,神情严肃的中年妇人窃窃私语,鸢儿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