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一些,他更察觉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他即使生的皮相甚好,可是学堂里那些长相清秀客人的女孩子都不愿意亲近他,只因为她们的父母告诫过,说那个男生是在青楼里长大的,他娘就是镇里最大的青楼烟柳阁的老鸨……
孩子们虽小,但是都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都不愿意和他玩。
这些话他自小一直一直憋在心里,十分埋怨老天的不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这次在杜月娘的数落下终于忍不住的都说了出来。
以前季柳庭没有表现出来,杜香溢也只当这个儿子对那些事情不在意,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令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
是啊,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承受这些呢?就因为那个人。
杜月娘想到当年发生的一切,悲从中来,扑上去抱住了季柳庭:“庭儿,你说的没错,这一切为什么要你来承受,是娘对不住你。”
“不,不是娘的错”,季柳庭看到失控的娘亲冷静了一下,安抚着杜月娘说,“是,是爹的错吧!”这个字在他的喉咙里几经辗转,还是说了出来,自懂事起,他便从来不在娘亲面前问任何有关爹的事情,娘也没有主动跟她讲过,自己的身世,他也很是好奇,但是料想也不太好,对娘亲来说,恐怕更是一场噩梦。
“庭儿,你,你怎么这么说?”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杜月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季柳庭。
“娘,我猜的。”看来果然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季柳庭心想,借着向杜月娘分析起来,“孩儿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娘才会,才会沦落至此,但是无论如何,一个男人,不能好好照料保护好怀了自己孩儿的女人,他都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娘为他生子延续后嗣,他却把娘丢在外面孤苦为生……”
“别说了,庭儿,娘求你,别说了……”杜月娘伏在季柳庭的肩上泣不成声。
“娘……”季柳庭有节奏的拍着杜月娘的背。
过了一会,杜月娘发泄够了这些年积累的委屈,坐直了身子,用修了兰草的手帕擦掉了眼角的泪珠,看着季柳庭说:
“你说的有对有错,当年的事,呵”,杜月娘苦笑一声,说起了当年往事。
杜月娘家乡并不在现在的玉华镇,而是相隔百里之遥的日安县,月娘小的时候也是名动四方的一位美人,上门提亲者都要把杜家的门槛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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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月娘的父母从众多求亲者中挑出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的佳婿来,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无常,杜月娘遇到了远道而来的一位风流少年,并有了季柳庭。
那位少年连日赶路来到了日安镇歇脚,虽然一路风尘仆仆,可是一身的风流姿态,眉宇间的俊俏迷人,还是轻易的让月娘有了好感,那少年显然也没有想到在这穷乡僻壤里还有如此佳人,一向风流惯了的纨绔少爷看上了小镇里如出水玉荷般的清丽姑娘。
察觉到这少女对自己也有意,当天的夜里就潜入了少女的闺房,杜月娘不解自己生出好感的少年竟是这样一副下流的性子,但是父母就睡在旁边的房间也不敢大声挣扎,又被这少年哄骗着要娶她,少女心性想着反正以后要嫁给这人,也就顺从了。
少年一解连日来的压抑,在床第间也许下了不少甜言蜜语,但是不知为何,第二天天亮起来已找不到了郎君身影,枕边留下的只有一个上好的白玉玉佩,上面雕有一个“季”字,还有几张大额的银票。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杜月娘竟然只那一次就有了身孕,最先瞒不住的就是家人,这让邻里相亲知道了就是个浸猪笼的结局,父母心疼女儿,只对外说女儿暴病而亡,实则让月娘收拾了行装匆匆逃到百里之外。
月娘连月奔波竟也没有落胎,到了清水镇安顿下来,靠着那人留下的一些银票过活,后来这件烟柳阁的前主人要回老家养老想把楼盘出去,月娘就设法把这楼买了过来,算是在这异乡有了容身之地。
这些年,她不是没怨过,恨过,怨当初的少年为什么要了她又不要她,恨上天,她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到这样的命运,一个女子在这世间就如浮萍一样起伏不定,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天看似光鲜的生活。
她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下半辈子,怎么过都成,削发出家青灯古佛,或者在郊外寻一根枯树枝了此残生,都可以。但是不行,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儿子,看着儿子越长越大,同已经快要模糊的记忆中那人愈来愈相像的面容她心里又忧又喜。
当年那人定时高门子弟,若是能让庭儿认祖归宗,庭儿功课一向不错,教功夫的师父也说庭儿根骨不错,有了家族的荫佑,庭儿一定可以一展所长,实现每一个男儿心中尽忠报国的梦想。
可是当年那人一直没有找过她,她和家人自从离开之后也没有联系,可她一直用的都是以前的名字,那人若是有心,定可以查到自己,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尘经历,她也看清了那些男人们真正的嘴脸,不管外面表现出来的多么光鲜,内里大多都是一片肮脏,当初是自己年少不知事,才会被表面的斯文俊秀给骗了,那人,也只当她是旅途中的一个玩意罢了吧。
季柳庭听到娘亲终于把多年前的秘辛讲了出来,不由得心中悲凉,可笑他之前还想着定是父亲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丢下她们母子孤独的飘零在外,如今看来,都是笑话,她们母子,都只不过是命运无聊之时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而他的存在,他的父亲,更是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从来没有谁期待过他的出生,他的存在,根本就是多余的吧!
杜月娘看着儿子阴沉着脸不知在想写什么,并没有去打扰,她知道,十几年来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难免心下有所触动,需要些时间去接受。
杜月娘从自己厢房的一个箱子中拿出带有锁的一个楠木盒子,从腰间一大把钥匙间寻出最小的一把,把他打开,季柳庭看到那上了岁月有写泛黄的白色丝帛上放了一个白色剔透的玉佩,触手温凉,是上好的材质,这块玉佩呈四方状,中间刻着龙飞凤舞一个“季”字,垂下来的红色丝线打着细致的络子。
“这块玉佩是你父亲的,如今你也大了,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我对他早已没有任何念想,就交给你吧,不定有一天,你能凭着这块玉佩,可以父子相见。”杜月娘声音有写凝噎。
“娘,我会找到父亲的,父亲知道了娘亲如此,如此,一定会补偿娘亲的。”季柳庭急急的说。
“傻孩子,你父亲定时高门之子,如今应是妻妾成群了,如今这样,娘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你,你一向聪颖,如果能够回到家族中,对你以后的前途再有利不过,娘亲没用,只能拖累你……”
“娘,您别这么说。”
母子两个俱是泪水不住的流下。
自从上次师父说了要让自己学习,无事不要打扰,有问题去问之后,秦悦开始还忐忐忑忑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做到了师父的心坎上,但是近日来她总是出去玩,也没见师父说过半句,就是上次出了意外,打架惹了师父不开心……
所以越来越大胆放肆,今天去找薇儿玩更是磨蹭到了看到家里厨房这里冒出的炊烟才回来,这天玩的真的挺开心,就算还阴云密布都影响不了秦悦的好心情啊!
秦悦想到了被丢在自己一沓书最底层的那本《闺训》,怎么也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考核她!
“为师有其他事情要忙,没空管你,瞧你这几天玩的痛快样子,是把为师当日说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恩?”连越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问。
“师父,师父您考四书五经吧,徒儿一定都能答得上来,徒儿没忘师父的话,这几天早上起床之后都有背书的……”秦悦声音越说越低,当初师父让背《闺训》,只以为是师父愤怒之时随便说的了,就没放在心上。
刚回到家,在异常的氛围中吃了晚饭,本来觉得有什么不对师父的神色好像比平常的更加淡漠了,脸色好像有写发白,现在知道了,是被自己气的吧?就是陈叔看她的眼神好像也有着,担忧?秦悦心下忧愁的吃了晚饭,就战战兢兢地被师父叫进了书房。
师父一改平日里一副对她“漠不关心”的眼神,一副千年深潭般的眸子里好似酝酿着巨大的风暴:“秦悦,是不是为师这段时日没有管你,你胆子越发大了,敢回嘴了?!为师当时的原话是什么?什么时候让你背四书五经了!”
上,上次师父这么生气是什么时候?平日淡泊没脾气的人发起火来着实让人害怕,秦悦瑟缩了一下小脖子,怯怯的看着连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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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噼————”一道闪电从夜空中划过,吓得秦悦一个机灵,随之而来的大风从未关的窗子扑进来,把屋里点的油灯蜡烛吹得一阵摇晃,本来便不明亮的光线更加影影绰绰,秦悦再看着师父阴沉的脸色,忍不住服软。
“师父,悦儿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听师父的话,再也不敢把师父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师父——”秦悦故技重施,扑上去拉着师父宽大的袖子哭诉。
连越看着徒儿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其实《闺训》这本书也不是非背不可,但是她整天整天不呆在家跑出去找别的小娘子玩是什么个意思?就不能好好待在家!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受了伤,只能待在家养伤,三天两天都见不到徒弟,她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师父了!
徒弟服软的样子削去了他心头大量的火气,软软的认错声更是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忍不住抬起手掌想揉揉小徒弟的头发,安抚一下,可是快要触碰到徒弟的头顶时,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上次,上次好像也是这般,自己看到徒弟哭泣的样子心软了,结果,结构秦悦就安生了几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想到这里,连越气的一甩袖子,往旁边走了一步,离徒弟远了些,却不知为什么,站定的时候身子晃了晃,秦悦一直抓着师父的袖子假哭,可是一直等不到师父说句软话,摸摸自己头顶表示安慰,心中正在纳闷,不会啊,这招一向很好使的说,突然一下子就被一股力量给弹开了,身子本来靠在师父身上,连越实在气氛,不觉间使出了内力。秦悦哪里受得住,整个人都被摔在了地上。
尤其是一边身子着地的,一边的胳膊摔得都没有知觉了,秦悦心中好生委屈的一手摸了摸摔僵的胳膊,真正的眼泪瞬间就溢出了眼眶流了出来,扭头看向师父,带着哭腔叫道:“师父——”
可是看到师父的脸色后声音就戛然而止,师父表情很是冷硬,看着她摔在地上面无表情,眼神好冷漠,好像,好像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秦悦心中大惊,不该是这样的,就是自己当街打架的时候,师父看向她伤口的时候还是十分心疼的,这会怎么……
“秦悦!我的徒儿可真行,小小年纪就会演戏!装的可真像,骗了为师第一次还想骗第二次?”连越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用了内里,这小徒弟肯定是真的有几分疼的,可是此刻表现出来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
从小被自己带大的徒弟怎么这么能装,陈叔和自己都不是这样的人,若不是自己心思缜密,自上次发现些许不对后对她多有关注,竟不知自己唯一的弟子竟长成了这副模样!
“师父!您……”秦悦很是惊鄂的看着师父,师父在说什么?他都知道?可是,可是之前师父怎么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也从来不知道,一直以为师父真的被自己半真半假的“伪装”骗了过去。
是的,是半真半假,她一向知道这个道理,五分真五分假最是让人难以辨别,她知道师父对于自己乖乖巧巧,流泪认错的样子很是心软,所以每次闯了祸惹师父生气的时候就故意做出认错又可怜的模样,但是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师父,秦悦承认……有的时候是故意想,想做出样子让师父消气,但是,但是徒儿也并不全都如师父所说是在演戏,徒儿,徒儿也是有几分真心的!”秦悦跪在地上,仰着的倔强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双狭长的凤眼满是水雾,就这样看这里连越,连越看的心头一窒,恍惚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更是生气。
好!好!好得很!都这个时候了还装出这么一副样子给他看!连越更是认定了秦悦不知错的又在骗他,心里怒不可遏:“秦悦!为师真是养了一个好徒儿!”本来身上就有伤,加上这次怒极攻心,连越脸色更加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秦悦看在眼里只觉得是自己把师父气成了这个样子,既惊又怕。
“师父……”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声巨响。
“咔擦”连越双手颤抖,可是实在对着地上瘦弱可怜模样的徒弟下不了手,一掌拍上了旁边半人高的茶几,紫檀木茶几瞬间四分五裂,他心中好受些了的同时,胸腔内涌上一股腥甜气息,强压下去要吐出的鲜血,绕过还跪在地上的徒弟往门口走去,却还是忍不住咳了两下,嘴角留下了一丝猩红,伸手抹去,回头看了还跪在地上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徒弟一眼,看到那小人见到他回头之后表情的惊鄂,忍不住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师父,师父……”秦悦在后边膝行了几步,可是连越并未回头。
秦悦摊在地上,心中惊慌不已:怎么办?怎么办?我把师父气的吐血了?怎么办?!
连越走出房门就被陈叔拦下了,陈叔非常差异,这是怎么了?外面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雨滴和着劲风吹到了来连越的身上,把他的发吹得纷飞不止。连越嘴角还有一丝猩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脸色惨败,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
“连先生,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陈叔担忧的向屋内看一眼,当时屋中一道响声他也听到了,中间夹杂有内力,看来是先生伤势未好又贸然使用内里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听那声响,似乎是对的是桌子之类,应该不是小少爷吧?
“无事。”连越一手扶着房门前的落地柱强撑着说。可是在陈叔上前扶住他的下一刻就闭上眼睛到了下去。
“师父!师父!——师父你没事吧,都是徒儿不好,师父您别生气了,师父醒醒!”秦悦这会儿也从屋内追了出来,跪了太久,心中也满是惊慌,脚步踉跄的走了过来,看着倒在陈爷爷身上,双目紧闭,虚弱无比的师父,心中自责不已,都是她害的师父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