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既是地头蛇,又是熟人同窗,牧清寒的作用何其之大!
  却说此话一出,杜文和牧清寒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前者自觉妹妹在旁人跟前这样说,自己脸上挂不大住,只大声嚷嚷不必;后者却是好不容易等到妹妹开口,结果嘱咐的话里竟没有自己……
  见他们这样,杜瑕不由得噗嗤一笑,什么顾虑都撇开了,道:“牧哥哥也多保重,须知读书要紧,可身子却也马虎不得。”
  牧清寒只觉得闻天籁,登时心花怒放,眉梢眼角都浓浓透出喜色,忙一躬到地:“多谢妹妹,妹妹也保重。”
  他好似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万分欢喜,头脑一热,也耐不得了,便说:“得空了妹妹也跟二老去济南府游玩,我家兄长也总想当面感谢,便”
  杜文不觉大怒,也不待他说完,拖着便走,同时心中愤懑:
  给了二两染料就要得寸进尺,当着家人面竟就试图拐带我妹妹,果然不是个好的!
  今日杜文、牧清寒便是同郭游、洪清等几个去府学读书的同科秀才一同启程,他们到时余下几人正在路口说话,周围还有不少送行的人,熙熙攘攘,竟很热闹。
  郭游见他们一拖一带就笑了:“这却是闹什么?”
  杜文只冷哼出声,也不说话,怒气冲冲的往前头去了,留下的牧清寒面色微微有点尴尬,又时不时朝后头看。
  洪清也笑道:“郭兄不必在意,他二人同出同进,好似亲兄弟一般不分彼此,时常打闹,过一会儿就好了,且不必在意。”
  说话间,就见后面街口转出来两大一小一家三口,旁边还跟着两个丫头,牧清寒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面色也浮出一丝傻笑。
  那郭游却是个人精,因他也去杜家吃过几回饭,知道后头那姑娘便是杜文的亲妹妹,也端的聪慧,这回再看看牧清寒的傻样儿,登时就知道了什么,也笑得促狭。
  他正乐着,却听那边王氏朝自己喊道:“有空也家来吃饭呐!”
  郭游脸上笑容登时一僵,瞬间回忆起前几日被王氏拉着狂吃海喝硬塞的情景,肠胃好似也跟着饱胀起来,便有些两股战战……
  一众学子闷头赶路,要么坐在马车内读书论道,要么坐在外头看风景——偶尔遇到景色绝佳之处难免豪兴大发,纷纷下来欣赏品评一番,只一个牧清寒却不坐车,独自骑着高头大马在外头,叫众人艳羡不已。
  洪清只听说这位小师弟如何文武双全,可除了当初师兄弟们打群架之外,竟没见识过,今日一看他穿着一身竹青绣松枝纹的箭袖骑装,脚踩白底黑靴,威风凛凛,高坐马背稳如山,不由得赞叹道:“牧师弟果真好个男儿!”
  杜文坐在车外也是羡慕,闻言笑道:“师兄有所不知,他会的却还不仅于此呢。”
  同行的几位学子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多岁,大多没出过陈安县城,此番直往济南府,如无意外几年不得归家,就都有些个忐忑,眼下他们几人说说笑笑,倒也将此种烦闷伤感的心情稍减一二。
  只对旁人而言是离家求学,与牧清寒却是归心似箭,心情又不同于旁人,只恨不得策马奔腾,又或者干脆肋下生翅,直飞过去了。
  队伍不过第三日下午便到了济南府,里头早有牧清辉亲自迎接。
  一时同行几人刚递上通关文牒,正仰头四顾,由衷感慨省府繁华,君不见那城墙巍峨高耸,几丈厚,真个固若金汤,上头怕不是能并列跑几匹马!
  省府便已是如此,又不知京师是何种情景!
  几位学子不觉心神荡漾,偶尔大着胆子畅想一番来日荣登金榜,进宫面圣,跨马游街,又将是怎样畅快!
  却说牧清辉早就接到弟弟来信,虽知最快不过今日到,可生怕错过,愣是打从昨日便开始立在城门内翘首以盼,如今等了将近两天,总算是来了。
  从当初分别至今,兄弟二人已经有足足六年未见,牧清辉变化不大,可牧清寒却着实成长了,然而他还是在看见弟弟的瞬间就喊破,双目含泪的快步迎上。
  牧清寒素日何等沉稳老成,又不大爱与人说笑,此时此刻竟也难以自持,不待胯下骏马减速便翻身跃下,大步扑去,只带着颤音喊道:“哥哥!”
  牧清辉眼角带泪也顾不上擦,只紧紧抓着他,又不断打量,又哭又笑的点头道:“长高了,长高了,是个大人了。”
  牧清寒退开一步,不管还在外面就郑重磕头行礼,泣道:“哥哥,一别数年,我回来了!”
  见此情景,牧清辉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忙过去用力搀起他,哽咽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牧清寒离开之时尚且年幼,不少人都不大记得了,可牧清辉不同,便是济南府大大的名人,兄弟俩这般行事便引得周围一干人等议论纷纷,又感叹兄弟二人感情深厚,不觉跟着淌眼抹泪,无限唏嘘。
  这兄弟二人一别六年,殊不知阿唐和跟着牧清辉的阿磐同样如此,此时遥遥相见也十分激动,若不是顾忌在外面,还要伺候主子,怕也虎目含泪,情难自已。
  牧清寒与哥哥相认之后,又飞快寒暄两句,这边向众人一一介绍。
  这边杜文等人连同一众车夫、仆从早就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见状相互见礼。
  方才与弟弟重逢的激动过后,牧清辉又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精明,慌忙避开,又作揖,只笑道:“诸位都是秀才公,见官不跪,我不过痴长几岁罢了,哪里担得起这礼,岂不是折了我的草料?快别如此!”
  他又着重看了杜文几眼,只见这位与弟弟同龄的少年虽文弱了些,可十分意气风发,双目分外有神采,便格外欢喜几分。
  “诸位来到济南地界,便是回了自家,再没什么不便利的,”牧清辉生意做到京师,更与诸多官宦交好,不管是为人还是口才都自有风度,当即朗声道:“各位若不嫌弃,这几日我便一尽地主之谊,也讨个巧,与诸位秀才公共赏风景,沾沾文雅,如何?”
  他虽然是商人,可并非一般商户,乃是全国挂号的富商巨贾,便是一般官宦也需得给他几分薄面,洪清、郭游几人也断然不敢轻视,直道不敢。
  且又是同科牧清寒之兄,也算是自己人,相互礼节性的推辞一番,便由杜文打头应下来,皆大欢喜。
  牧清辉最喜跟爽快人打交道,见杜文并不似寻常书生扭捏,越发喜悦,当即招手,叫了早等在路边的一众小厮上来招呼车马,带着往府学那头走去。
  今日时候还早,几位学子便要先去府学报道,按身材高矮胖瘦领了统一生员服,安置了行李,然后才能肆意玩耍。
  要求是七月初三之前报道,七月初四正式开学,而杜文与郭游等人却都是头一次去济南府,便想要提前几日,先去领略省府风采,是以今日也才七月初一。
  牧清辉不大爱读书,只会识字算账,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如今竟也有一日能沾光来府学一游,登时便觉得飘飘然,面上甚有光彩。
  因他名气甚大,且接连两日等在城门口,又早在大半月前便花大价钱刻了碑立在门外,是以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如今牧家不同以往,牧老板之嫡亲弟弟竟中了秀才,来日便要有大造化,越发对他恭敬起来。
  这会儿路上偶尔有人远远地瞧见了,也都笑着问道:“牧老板,这是哪里去?”
  牧清辉心情大好,满面红光,也不管素日与那些人熟是不熟,只一个劲儿的拱手,又底气十足道:“舍弟回来了,如今便要与诸位秀才公一同去府学报道,我送他一遭!”
  众人虽早就知道,可现下再一听,也觉得十分惊骇,又纷纷对他道恭喜。
  牧清辉越发喜得见牙不见眼,只觉得当初娶媳妇也未必有今日之欢喜。
  秀才在陈安县稀罕,可到了省府便不大如何,然如今重视文人,牧清寒等人又是今科最年轻的秀才之一,便无人敢轻视,也颇体谅牧清辉难得的失态。
  府学偏在济南府西面,四周群山环绕,又有小河穿插其中,端的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最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去处。
  且内外多有大禄朝知名学士、官吏乃至书法大家笔墨留存,立碑刻传,或婉约或豪放,只叫一众读书人看的心神激荡,平日偶有人经过也不敢大声说话。
  牧清寒等人都十分敬畏,不自觉放轻呼吸,下车、下马后先对着院长亲笔石碑行礼,牧清辉也肃然起敬,不敢有一丝怠慢。
  书院就叫济南府学,平日除了在籍学生、老师之外,是不许外人出入的,唯有这几日有省内各地学子前来报道,又带着无数铺盖、书籍等随身物品,诸位学子大多文弱,断然扛不了这般多物件,便破例允许家人送入,或是打从山脚下就有每年都觊觎这一竿子买卖的挑夫们。
  原先那些挑夫见有人走近,都急忙忙围上来,拼命招呼,又展示自己多么力大无穷能扛挑货,哪知见这是一整个车队不说,旁边还跟着诸多健壮小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自带劳力,纷纷歇了心思,又围到后头去了。
  杜文等人却都觉得稀罕,只对牧清寒笑道:“令兄当真思虑周全,若不是他,咱们怕不又要忙活。”
  众人去守备处禀明身份,一一登记,牧清辉等来往帮忙的也都在内,稍后忙完了回来也要核对人数,这是怕有别有用心的人借机混进入。若是日后有了什么官司,也可以根据这日期和人数记得分明的册子查找,十分严谨。
  牧清辉长到二十多岁,还是头一回来这般书香四溢的地界,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多了些文雅,又对牧清寒道:“哥哥这回竟是沾了你的光,回头我与同行们可有的好说了,还不羡慕死他们!”
  说的众人都笑了。
  登记之后,便有专门的负责人带路,沿途也指点各处,说这里是何场所,那边又作何用途,不时穿插各类典故与传奇,听得众人不住惊叹。
  府学不同诸位学子之前去过的读书场所,端的大气端方,书院经多方扩建,占地数百亩,一应建筑都是循着山势起伏建造,合乎天地之理,中间又有无数花卉、树木并亭台楼阁。但见处处是风景,便是耳朵里也不住的有鸟儿清啼,十分赏心悦目。
  待七月四日正式开学后,一众秀才公们便要同这里头的诸多师兄们一样学习君子六艺,便是那:礼、乐、射、御、书、数。
  带路人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六艺也在每月考核内容之内,颇占比重,若是带累的成绩不佳,是廪生的也要抹了去,不是廪生的,怕也要分个甲乙丙丁,重新排班,诸位秀才公,可要留心了。”
  听了这话,像杜文、牧清寒、洪清之流早就全面发展的自然不怵,可其余几位脸上就不大好了,便是郭游也微微苦笑。
  杜文知他乐理、丹青都十分出众,见状悄声问道:“郭兄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郭游挠挠头,有些羞赧的说道:“杜兄有所不知,唉,这个,这个,我却是对骑射之流,实在是唉!”
  骑射之类,恐怕多半数的书生都不大在行,因此杜文也不以为意,只道:“这也没什么难得,原先我也一窍不通,多练练也就罢了,想来我等还是以读书为重,这些也不过是小众,只别太看不过去就罢了。”
  哪知郭游听后越发不安:“唉,哪里有那样容易,我却是畏高,这可实在是难煞我了。”
  杜文听后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怪到一路上他都老老实实窝在马车里,自己跟洪清等人都耐不住换着骑马过瘾,唯独他一人安静的紧。
  畏高这等症状也不罕见,却难根除,杜文听后也无计可施,沉默半晌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郭兄也不必在意,这样多科目,骑马一项想也不致命,你才华出众,乐理丹青均出类拔萃,便是一科稍弱,难不成诸位先生竟本末倒置?”
  事到如今,郭游也不谦虚了,只不住点头,又苦笑长叹:“但愿如此吧。”
  宿舍是四人间,且学院为了防止同一地方来的学子进一步拉帮结伙,阻碍学院团结,便将各地来的学子都打乱了安排,因此杜文、牧清寒等人都不在一处。
  他们来的早,便是有更早的,也趁着大好机会出去游玩去了,因此舍内竟都空无一人,偶尔外头有零星几人往来,也都面带兴奋之色,步履匆匆。
  众人快速安置了行李,中间牧清辉跟着弟弟出出进进,见一间宿舍竟就要住四个人,洗澡也要去公共澡堂,便又心疼起来,只小声道:“这也委实太简朴了些,咱们家就在这边,竟也不许住在家中?”
  得亏着他知道厉害,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不然给人听见,又是好一场官司。
  牧清寒不以为意,道:“哥哥过虑了,我来这边是正经读书来了,若是一味享乐,自然磨灭斗志,来日又如何高中?且每日寅时下学后都能外出一个时辰,我也能家去,哪里算苦?”
  牧清辉听后也点头称是,只是到底忍不住唏嘘,又看着如今已经长到自己肩膀的少年,叹息道:“果然是长大了,这几年在外头,实在是委屈你了。”
  牧清寒眼眶微微发热,好歹忍住了,又笑道:“哥哥说的哪里话,你在这边更是凶险,我不过念念书罢了,偶尔得闲了舞一回刀枪,自在的很!况且此去也认识了几位好友,岂不是美事?”
  “便是那位杜文,杜小公子?”牧清辉也来了兴致,把手中坠着白玉扇坠的洒金梅花折扇摇了几下,兴致勃勃的道:“我观他着实气度不凡,来日怕不是有大作为,他父母待你可好?听说还有一个妹子?”
  前几句倒罢了,可说到后头,牧清辉的语气竟也暧昧起来,又挑起眉头看看自家弟弟。
  牧清寒给他看的双耳飞红,脸上热辣辣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埋头整理书箱。
  牧清辉何等精明,方才也不过是根据这几年书信往来试探一二,如今见弟弟这般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又四下一看,随即压低声音问道:“果然是他的妹子?他这般风采,想来那姑娘也是个好的,我弟弟的眼光再错不了的,前儿我托人送去的皮子也给人家了?结果如何?他们也招待你几年,不若什么时候修书一封,也请他们一家人来这边耍些日子,你们也正好……”
  牧清寒到底面皮儿薄,哪里禁得住这样再三追问,只闹了个大红脸,死活不肯说了。
  偏牧清辉与他整六年不见,又是个操心操惯了的,今日兄弟重逢,当真是有几肚子的话要说,哪里肯轻易放弃,又磨着问,终究是套了不少话出来,十分满足。
  待得知牧清寒非要等到中举才肯上门提亲后,牧清辉竟急躁起来,又跺着脚道:“何须如此!便是年纪尚幼,咱们先下聘,过几年再迎娶不就完了么,定下也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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