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杜瑕明白这件事不好大肆宣扬,叫人说自家得意忘形事小,留下把柄就不好了,便只挑了些不大要紧的细节说了。
  方媛本就不长于此道,心思也粗糙,听了也就算了,不过唏嘘一番。倒是万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多看了杜瑕几眼,只是终究没说什么。
  可后面听杜瑕说他们不日就要搬到开封居住,两个姑娘都万分惊讶,渐渐红了眼眶,十分不忍。
  本想着大家距离各自出嫁还有几年时光,若凑在一起玩笑打闹也可以稍稍排解一下,多留下一些灿烂美好的回忆,谁知道竟然这会儿就要分离了,不免都有些悲伤。
  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呢?
  不过这些年下来,她们终究情谊深厚,无话不谈无事不说,最终还是无可避免的抱头哭了一回,约好就算是分隔万里,也要时常书信往来。
  稍后三人由丫头侍奉着重新梳了头,洗了面,擦脂抹粉,弄好了才敢出去。
  杜瑕又悄悄的去找方夫人,隐晦的表示自己家就要搬走了,那许多羊毛毡的原材料也不方便携带,打算就地做成成品卖出去。
  方夫人也是一个人精,闻弦知意,哪里有听不懂的,立即就表示有不少人求,回头就打发人去府上送单子。
  原先杜瑕做的这些羊毛毡瑞兽猛兽摆设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就极受欢迎,不知多少人看了眼红,也很想要。只是那个时候杜家已经渐渐起来了,杜瑕又是个能耐得住的,接连三两笔,挣够了就不做了,任谁如何请求,开出多么高的价格也无动于衷。
  物以稀为贵,市面上的羊毛毡摆设本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如今杜瑕直接就不做了,端的是有价无市,越发被人炒的昂贵起来。
  这会儿她竟主动表示要做,方夫人如何不喜?
  那摆设那样好看,又是好意头,拿出去送人何等体面,也省好多事呢。
  因杜家人在这里呆不了两个月,杜瑕还要给《阴阳迅游录》第五卷 收尾,第六卷做草稿样书,并没有太多时间。而且剩下的原料也有限,就只应了三对六个。 
  方媛和万蓉这两个姑娘对外头的事情不大了解,可方夫人他们却知道许多,明白杜家此刻正是冉冉升起之时,十分想要巴结,因此方夫人张口就说要给六千银子。
  杜瑕哪里肯依!最后还是根据个头和难度定了五百银子一个,共计三千两,已经算是十分实惠了。
  只这一笔,就把开封买宅子的银子尽数赚回。
  过了约莫半月,肖易生觉得眼下自己已经把能教的全都教给了两个学生,便催着他们去济南府拜访一众师长。
  牧清寒和杜文也觉得是时候去了,跟杜家人说了一声,就带着阿唐,张铎,彭玉,于猛等人先行一步去济南府等着了。
  不出所料,回到济南府的牧清寒和杜文没见到潘一舟,对方倒是收了帖子,可是谢礼却叫学生郭游原样带回,又传出话来说:“既然安全无事,且这事也非我的功劳,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若日后真能同朝为官,来日方长,且有见面碰头的日子。”
  郭游也是无可奈何,歉意道:“你们也知道我老師这个脾气,其实并无恶意。”
  牧清寒点头,“也罢了。”
  说起来他们两边分别属于唐魏两党,在许多立场问题上堪称势不两立,若是私底下从往过密,也未必是好事。
  倒是府学中的一众师长并同窗对他们十分热情。前者倒罢了,因二人一向品学优异,勤奋上进,一众师长均对他们赞赏有加,倒是那些原本关系并不怎么好的同窗,突然一反常态得热络起来。
  甚至还有人干脆趁着下学的空档热情相邀,请他们一起出去游玩,参加诗会什么的,都叫两人不胜其烦。
  谁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呢?因为这时候朝廷上的动向和前因后果都已经通过各种途径传回到了济南,而府学中的这些学生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此事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此番牧清寒和杜文因祸得福,非但能进到太学中去,而且还得了圣人的嘉奖,被赏赐了如意等物,着实叫他们眼红。
  可是眼红归眼红,他们却还分的清轻重。
  那两个小子本就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师公,现在又直接进了圣人的眼,端的是蒸蒸日上,风头正劲。若没有实打实的把柄和错处,几乎不可能将他二人扳倒。
  既然没有杀妻夺子之恨,也没有特别直接的利益冲突,何不化敌为友。又有谁愿意这会儿就给自己竖几个明晃晃的敌人呢?
  也正是因为这样,牧清寒和杜文越发不愿意同他们往来,私底下也没少跟郭游和洪清抱怨。
  “这些人当真是属墙头草的,原先你被知府大人收做了弟子,他们就挑拨离间,意图贬低我等。这会儿我们死里逃生,好歹得了奖赏,他们又想着贬低你们,好也是他们,歹也是他们,如此反复无常,岂非小人?真是倒尽胃口。”
  洪清就说:“事实便是如此,这世上终究还是小人多,君子少,你们不往心里去也就是了。”
  郭游也不爱说这个,当即另起话题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先去了太学了,且在那里等等,想来我与洪兄亦不远亦。”
  旁人倒罢了,就是洪清听了这个着实惭愧得很,直说不敢当不敢当。
  “何必如此?咱们又不是外人,你我才学也都心中有数,难不成反不如那些人。”郭游不以为意道。
  接下来几日,几人一边游玩,进行谈诗论道,又论及国事。偶尔也去府学中,向一众师长和山长讨教,牧清寒和杜文都觉进益良多。
  临走前一天,众人不免又吃酒席,一直闹到四更天,两只眼睛都沉的睁不开了才作罢。次日郭游和洪清亲自送到城门外,依依不舍。
  牧清辉也在送别之列,只是此番情景却无当初他们兄弟二人被逼无奈分别十分不同。
  且不说牧清寒此番去开封注定了会有一个好前程,牧清辉就是正常情况下,少说也要一个季度去一回开封,因此兄弟二人也能时常见面,就不觉得难过了。
  此时已是九月底十月初,秋风萧索,寒意蔓延,无数花木也渐渐呈现出疲态,却又有几多花卉迎难而上,依旧生机盎然:又有许多枫叶“绽放”,火红一片,静静燃烧,颇有一种萧瑟悲壮之锐利美。
  此情此景,直叫郭游大抒胸襟,当即取了笛子,吹了一曲《阳关三叠》。
  他素来心胸旷达,为人洒脱不羁,颇有魏晋古名士的风范,所以吹出来的曲子也风流潇洒,叫人心旷神怡,不觉伤感,反对未来相见之日无限期待起来。
  杜瑕和杜河夫妇到罢了,之前在牧清辉做东主持的宴会上也曾听过郭游施展身手,此番虽也是如痴如醉,可好歹还撑得住。
  张铎等人就不成了,他们只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竟就从未听过如此精湛的技艺,一时都呆住了,良久回不过神来。
  杜文不禁拱手叹道:“许久不见,郭兄的技艺越发精熟了,加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林大家。。”
  “好说好说。”郭游显然也对自己的吹笛技艺十分自得,并不一味谦虚,应得十分爽快,闻言又笑道:“按理说这曲儿落到这会儿却有些不恰当,可我实在爱极了它,一时之间,脑子里竟也想不出其别的更合适的曲子来,且将就着听吧!”
  牧清寒闻言大笑出声道:“这却说的是什么话,如此妙音叫人听之忘俗,我等荣幸尚且来不及,又哪里会有丝毫不满。”
  三方人马就此别过,杜家人和牧清寒一行沿着道路,缓慢而坚定地朝开封走去。
  ………………
  等一应事务安定下来,已经能入了冬,天气也冷了。又因为开封远比陈安县更加靠北往西,冬日里也越发寒冷,才到十一月初就已经开了地龙,听说等到再冷了,夜里还要再揽个火盆呢。
  《阴阳巡游录》上个月就正式开卖了,因开封人们更加富足,喜爱享乐,又愿意接受新鲜事物,情愿在精神层面支出,是以这本定价五百文的书竟然十分好卖。莫说积压了,那头一批印刷的一千本分散到各省的书坊里去,不出大半月就都卖光了,如今外头卖的已经是第二批加印的了。
  之前还在陈安县的时候,杜瑕日夜赶工,不仅把第五卷 收尾,而且也做完了第六卷。那书海的李掌柜果然颇有经济头脑,不用原来那十分平平无奇的青色素面封面,每每多从这一本书中挑最能吸引人的一幅画印成书皮。 
  他额外又并做了一批简洁精致的小型木匣子,将六本都放到匣子里卖,算是个套装,总价还是二两半。只要一次性买足这六本就给你装在匣子里卖,匣子不要钱。
  因那匣子也是好木头,做的又精致可爱,便是不装书,拿去装些首饰并小玩意儿也使得。且还是白送的,便有许多不差钱的人一口气将六本买足,是以套装竟然比单本卖的还好些。
  杜霞听后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不能小瞧任何时候任何人的生存智慧,只书海这前后两批所得利润,就比过去一整年在陈安县赚的总和还多!
  卖书的事情走上正轨之后,杜瑕就重新恢复了原先各项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切游刃有余的状态。
  因为开封北风又重,天气更冷,盖的被褥、穿的衣裳不免也更厚了些,杜瑕就觉得被裹得十分难受,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前世的羽绒服。
  棉花固然暖和,可一来到底臃肿了着,若要保暖,整个人就有些膀大腰圆。再者也略沉,皮袄也是一般道理,倒又比棉花更沉几倍,终究不如羽绒轻薄舒适。
  她是个说做就做闲不住的性子,这会儿想都想到了,哪里还等得及?当即打发人出去买鸭子。
  负责采买的人听了也不觉得意外,姑娘家想吃什么还不正常么?就问她想要几只,是要清蒸还是红烧还是炖汤喝,须知不同品种的鸭子口感也不同,还是需要配合适的做法才好。
  杜瑕一听,噗嗤就笑了,教伺候的人满头雾水。
  她一个人笑完了后才抹了抹眼泪说:“你且别管怎么做,先紧着把那些羽毛丰厚的挑些来,头一回也没经验,就要二十只吧。”
  别人且不说,王氏听后先就呆住了,半晌才疑惑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要二十只,咱们家里就这几个人,还有其他的菜蔬果肉,如何吃得完?”
  “吃的完!”杜瑕搂着她笑道:“鸭子肉好吃着呢。红烧、清蒸、碳烤、乱炖、煲汤……再者如今天冷,就算一时吃不完,冻起来也好,挂在屋檐下头风干也好,不怕坏呢。”
  见她笑的狡黠,王氏也就猜到一二分,知道这个丫头指不定临时又想起什么招来了。
  一是如今他们家宽裕,几十只鸭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者就像她说的,正好如今天冷,便是一时吃不完,不管是养着还是冻着,都坏不了,也就由她去了。
  当然,王氏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主意一向多得很,见她这样神神秘秘的,也十分期待到底能弄出来什么。
  王氏就笑了,对下头的人摆摆手说:“罢了,就听你们姑娘的,她要什么你们就去采买了来,回头若是要大鹅也不必回我,需要钱只管去帐房上支取。”
  下人领命去了,王氏又拉着杜瑕,捏着她的手笑道:“偏你就鬼主意多,又爱折腾,我也不管了,且等着看你到底能做出什么来。若做不出来,可要吃一顿好打呢。”
  如今她儿子女儿都有了好前程,而且手头富足。更远离了那些糟心的亲戚,便十分惬意,做梦都几乎要笑醒,这几个月虽然累,但气色却更加好。
  眼下正值寒冬,外头冷的厉害,大家不愿出去逛,可憋在家里又有些无趣,好不容易女儿有了点想做的事儿,王氏自然愿意由着她的性子来。
  一时鸭子果然买回来,只听得满院子嘎嘎乱叫,一众下人都伸着脖子看,王氏也给逗乐了,捏着太阳穴说吵的头疼。
  杜瑕自己也乐个不住,心道难怪人家都喜欢用鸭子叫来形容人的聒噪,这威力果然非同凡响。
  她赶紧叫人都杀了,叫刘嫂子好好盯着,把鸭血留出来做血豆腐,日后涮锅子吃。
  说起鸭血和涮锅子,杜瑕却突然想起来毛血旺,那种麻辣鲜香超级下饭的口感顿时叫她口水三千丈。
  “刘嫂子,炖鸭子什么的且先往后放放,你先给我准备一小盆鸭血,晚间我想做个毛血旺解解馋。”
  大家都知道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而且也不胡闹,如今也都养成了她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做的习惯。
  刘嫂子应了,一边挽着袖子弄鸭血一边笑道:“姑娘又有新花样了,等会儿我也厚着老脸去看看,以后就不必姑娘亲自下厨,只安心读书画画就好。”
  现下人做菜多是按照原先的老法子来,可自家这位姑娘却古灵精怪的,平时不怎么下厨却也经常有绝妙的点子,叫她只觉豁然开朗,若要问又听说是从书里看来的。刘嫂子就时常感慨,怪到人家都说书里头什么都有,如今更是连菜谱都不缺。
  做菜繁琐又累人,这会儿也没个油烟机,十分烟火缭绕,进去一趟熏的浑身都是味儿,出来之后还要换洗衣裳,杜瑕自然也不爱下厨,而且刘嫂子母女三口都是签了死契的,并不怕她说出去自己谋利,听了这话就满口应下。
  后面给鸭子拔毛,杜瑕也都亲自盯着,直叫他们小心一些,将最靠近里头的那层细细的绒毛留出来。
  众人都不知道她要这些绒毛做什么,却也不问,都小心的拔毛。
  等放净血水拔光毛之后,二十只鸭子都脱的赤~条条的,沿着房檐底下排了一溜儿,随风晃荡好不滑稽。
  王氏看了一回,乐不可支,指着杜瑕笑个不住:“瞧你做的好事,咱家竟成了卖货的了。”
  杜瑕也跟着笑道:“这个又怕什么?刘嫂子手艺那般好,叫她都做成风干鸭子,往年咱们自己吃都不够,今年又来了开封,说不得要走人情,拿这个送人也不扎眼,又亲近,恐怕这些还不够呢。”
  王氏听了,略琢磨一回,倒有些心动,只是还有几分迟疑:“这些在京里做官的人家,他们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咱们小心翼翼尚且不够,若拿这几只鸭子送人,会不会叫人笑话粗鄙?”
  听说这边人送礼都讲究个高雅有趣,鸭子这种东西恐怕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跟高雅有趣什么的扯不上关系吧。莫要送礼不成,反倒惹怒了旁人,弄出祸事来。
  “娘实在多虑了。”杜瑕笑说:“咱们什么人家什么家底,人家想必也清楚的很。若咱们非要学着旁人一般送些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落在人家眼里才叫东施效颦自不量力呢。古玩玉器绝世孤本等咱们也送不起。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咱们也不是想去巴结谁家,这些东西亲手做的,更显真挚不是?若送的太贵重了,人家怕还不敢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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