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 夏清时又下了楼,在花园里找到正和晏时蹲在一起挖泥巴的小园丁。
小园丁依旧是那副打扮:一顶小号草帽和一身卡其色背带裤, 小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
此刻他正举起刚挖到的一条蚯蚓, 献宝似的举到了晏时面前,奶声奶气道:“你看!”
晏时被吓了一大跳, 下一秒便紧张兮兮的劝他:“小皮球,你不要这样捏着它, 它会痛的。”
闻言, 小皮球瞬间迟疑了起来, 但手上仍抓着那条蚯蚓不舍得放。
他将那条蚯蚓举到了自己面前,试探着又捏了两下,“小蚯蚓, 你痛不痛呀?”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十分紧张地等着蚯蚓的回答。
只是还没等蚯蚓开口说话, 就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捏住了小家伙的肉脖子,“我这样捏你你痛不痛呀?”
闻声, 晏时回过头去,下一秒便惊喜道:“清清!”
小皮球极力想要扭过脑袋,但却卡在了夏清时的手掌中,动弹不得。
夏清时另一只手从小家伙的肋下穿过, 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抱上了楼。
一路上到二楼的卧室,夏清时将小家伙往露台前面一墩,拍拍他肉鼓鼓的脸颊,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刚带回来的那盆小盆栽,“这个你不准摘,听见了没有?”
虽然这警告类似于蓝胡子的童话——越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就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夏清时总觉得,这个小皮球,平日里总是又乖又软的样子,给他的警告,应该好使。
等到警告完毕,夏清时又一路将他拎下了楼。
晏时还乖乖地在原地等着他们俩,夏清时刚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下了地,他便提了提裤子,迈着小短腿往晏时身边跑去。
其实这一大一小才认识了短短十几天,也从未有任何人告诉过他们其实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可两人之间的感情进展飞速,以至于霍廷易都生出了几分嫉妒来。
这会儿小皮球整个人都已经趴在了晏时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脑袋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尽管小家伙已经将音量压得很低,但夏清时的耳中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坏坏”、“欺负我”、“好怕怕”这几个关键词。
居然还学会向晏时告状了?
还没等小皮球说完,夏清时便又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捏住了小家伙的肉脖子,挑眉道:“告状也没用,他也要听我的话!”
打小报告当场被抓包,小皮球哭唧唧的哼了一声。
晏时鼓足了勇气:“清清,你不要欺负他啦……”
这两个人倒是感情好……到了这会儿,夏清时终于有些明白了霍廷易说的“感觉被排挤”是什么心情了。
夏清时这边还捏着小皮球的肉脖子,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外面站了个人,对方正在不断往里面张望。
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小皮球立刻往晏时的怀里扑过去。
夏清时往外走了两步,这才看清楚,门外站着的正是他们邻居盛先生。
盛先生是国内数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大概五十来岁,但保养得宜,风度翩翩。
夏清时同他不太熟,只是点头之交,也没见过他们家的其他人,只是隐约知道他们家有四口人,除了他亡故发妻留下的独生女儿,还有第二任妻子和她带过来的一个女儿。
因为对这位盛先生的印象一贯良好,因此这会儿见他在自己家门前探头探脑,夏清时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她笑着同对方打了招呼,然后又试探着问:“您路过?还是……找霍廷易有事?”
结果没想到她这问话一出,盛先生倒是挺不好意思的模样。
他看一眼旁边的小皮球,然后又将视线收回来,“没什么,就是给孩子带了个小礼物。”
平日里,夏清时是绝不敢随便收人礼物的。
毕竟拿人手短,谁知道跟在这礼物后头的,是不是别有所求。
不过好在盛先生口中的“小礼物”只是个遥控飞机,并不贵重,夏清时犹豫两秒,不好驳对方的面子,于是便让小皮球接下了。
等到那位盛先生离开之后,夏清时又忍不住捏了一把小皮球肉鼓鼓的脸颊。
还真是看不出来,才在这儿住多久呀?他就有粉丝团了。
想了想,夏清时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揪住了小皮球,对着他审问了起来:“你之前还有没有收过人家的礼物?”
好在路过的芬姐及时地解救了小家伙。
芬姐说:“那个盛总,最近老是来……”
夏清时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芬姐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她,给她讲起了八卦,“听说是那个盛总的女儿,带着他的外孙离家出走了,所以才……”
夏清时拧起眉头,“他们家什么时候来的外孙?”
芬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女儿十八岁生的孩子,因为怕丢人,一直偷偷养在家里。这不前段时间,小孩不见了妈妈,干嚎了三天,这才叫我们知道了。”
夏清时和芬姐对视一眼……
真是好大的一个八卦啊。
夏清时深感同情:空巢老人啊,真是寂寞如雪,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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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夏清时顺便将这一则八卦分享了霍廷易。
霍先生照旧是不说人是非的性子,因此掠过盛家大小姐未婚生子的部分不提,只对和小皮球有关的部分点评一二:“Joey的确很讨人喜欢。”
夏清时放下筷子,若有所思道:“那个盛先生没了三岁外孙,好寂寞好可怜……要不就把小皮球送去他家吧?嗯?关爱一下空巢老人?”
早就吃好了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卡通片的小皮球此刻若有所感,扭过小脑袋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霍廷易笑一声:“好,我明天就给盛家打电话。”
其实霍太太将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拿来说事,反倒是叫霍先生放心了许多。
她愿意同Joey开玩笑,也愿意拿Joey开玩笑,这是个好兆头。
吃过了晚饭,两人各自回了楼上书房,两间书房正好在走廊两端,互不干扰。
夏清时近来清闲了几分,这主要还是要感谢她手下的几位祖宗们近来安分守己,没有捅出什么篓子,所以她才无需为突发事件加班,可以在下班后将未做完的工作带回家中来。
任淮西的新电影下个月开机,在这之前,他需要足够的休息和放松,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不能再出任何绯闻了。
因此夏清时将他远远打发去了波多黎各度假,恰巧他的下一个角色是动作片,晒黑一些有助于他摆脱小鲜肉形象。
肖霄已经进组开始培训了,尽管舒城导演还在不停地面试新演员,但肖霄自信满满,连带着夏清时也对她信心满满。
叶真真身上有一个二线时装品牌的代言到期,在她明确表示不想续约后,夏清时便将肖霄的资料发给了品牌方,现在还在等对方的答复。
叶真真的婚礼就在下周举办。
易家到底还是财大气粗,对二公子的婚礼也毫不含糊,尽管时间上仓促,但细节却不含糊——虽然和易霄大哥的婚礼相比,还是稍显逊色。
尽管沈璐瑶看不上,可易霄对于绝大多数女性来说,还是白马王子一般的存在。
他的相貌家世学历工作无一不好,几乎能符合女性对伴侣的全部幻想,因此无论是媒体还是大众,对于这一段婚姻的关注度都非常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叶真真出道以来最引人关注的一回了。
甚至有媒体拟出这样的标题——“在娱乐圈中名不见经传的她,却收获了所有当红女星都艳羡的爱情与婚姻。”
媒体们闻风而动,急不可耐地想要获取关于婚礼的一切细节。
对此夏清时早有预料,她将婚礼的全部细节都把控在自己手中,务必求得这一次婚礼能够给叶真真带来最好的宣传效果。
因为早已预料到了叶真真的婚姻之路必然不会太顺畅,因此在一开始,她便将叶真真的形象打造成为爱痴狂——和真实的她几乎没有多大出入。
她这是在煞费苦心地为叶真真留一条后路——现在的叶真真越是痴情,公众对这一桩婚姻的期待值越高,那么在将来,在这桩婚姻里犯错的人将要承受的代价也就越高。
有朝一日,若是真的被她不幸言中,易霄做了什么对不起叶真真的事情,凭借着大众对她痴情人设的好感度,她想要东山再起,起码还不会太难。
夏清时深吁一口气,揉揉眉心。
这一个个的,真是不让她省心。
她刚帮叶真真敲定了一个杂志专访,就在后天,现在正熬夜帮她写采访稿。
只是她的性格本来就同为爱痴狂这种人设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写得断断续续,反复推倒重来,真是异常艰难。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门口突然传来“咚咚”两下,有人在敲门。
是霍廷易。
夏清时的沮丧之情溢于言表:“忙完了?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霍先生跨步进来,将书房的门带上,又将她按回座椅,有些好笑:“什么把霍太太愁成这样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此刻究竟应该怎样塑造叶真真的形象,才能在未来,在她同易霄的婚姻出现问题时,将责任全盘推到男方身上去。
夏清时揉着太阳穴,重重地叹一口气。
“我觉得,我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当初易霄同夏晓棠恋爱那么多年,夏清时自认对易霄也有一定的了解。
平心而论,易霄的确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他当初向叶真真求婚草率,可也不一定代表他会对这段婚姻草率。
毕竟,从易霄求婚到现在,快一个月的时间,他有无数机会可以反悔。
可是他并没有。
更何况,如果要说这一段婚姻不被看好……还会有哪一段婚姻比当初她同霍廷易的这一段,更不被人看好?
毕竟,分手后两人重逢的第一面,在她提出结婚的要求后,霍廷易当时的反应是……
当场拔腿就走。
第29章
现在回想起来, 当初她同霍廷易分手,的确是闹得十分难堪。
以至于在三年后, 霍廷易甚至不愿意见她。
可他不得不见。
其时一场车祸, 霍父当场死亡,朱嘉盈重伤入院, 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
不光是霍家上下大乱, 混乱的还有整个PR集团。
哪怕霍父早前已将PR集团的大半事务都交由大儿子打理,可他的存在仍如一根定海神针般, 在的时候显示不出作用,可一旦不在, 便是人心惶惶, 异心四起。
那会儿霍父车祸的消息刚流传出去, 立刻有一家名为Predator的杠杆收购企业找上门来,一方面大量收购PR集团在二级市场上的散股,另一方面私下接触集团的多名大股东, 重金购入大量股份。
Predator在极短时间内通过各类渠道持有了PR集团135%的股份,正如它的名字一般, 像一只嗜血凶悍的掠食者,虎视眈眈地想要将这个巨大的集团吞入腹中。
那时霍廷易内忧外患,不过半个月时间, 等他反应过来时,Predator已经占据了集团董事会的两个席位。
接下来便是两方各显神通的时刻,霍廷易竭尽全力安抚剩余的大股东,而Predator也费尽心机想要拉拢其余股东试图董事会改选。
在叶女士的威逼下, 霍父的遗嘱一早便已经立下,哪怕他当场死亡,可他的继承权归属也是毫无疑问的。
关键之处,在于朱嘉盈。
霍父曾赠予过朱嘉盈2%的集团股份,如今这2%的股份成为了一枚重重的砝码,决定着这场较量的最终胜负。
如今朱嘉盈成了植物人,她的父母早已过世,直系亲属除了三岁的Joey外,便只剩下了同前夫所生的一对子女。
作为朱嘉盈唯一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直系亲属,夏清时毫无疑问地拿到了她的监护权。
夏清时见朱嘉盈的第二面,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霍廷易那位叫Sandra的美艳女助理乘着一架湾流G650来接她,从旧金山到纽约,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后,她被直接带到了朱嘉盈的病床前。
那个本应是她母亲的女人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夏清时心中突然就觉得空茫茫的。
Sandra公事公办地同她汇报:“霍先生的意思是,无论是选择继续还是放弃治疗,这个决定都应该由您来做。”
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有那么一瞬间,夏清时是想亲手拔掉她的呼吸管的。
夏清时心里很清楚,绝不是因为不想要朱嘉盈再受苦,单纯只是因为她想要报复。
好在这么可怕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紧接着她问Sandra:“醒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到5%。”
在这一刻,无端端,夏清时想起了一句话。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尽管朱嘉盈从未尽过半分母亲该尽的责任,可她……还是不想让自己的来处泯灭。
“那就这样吧。”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当初朱嘉盈选择将她同晏时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然后放任自流。
那她现在就将这最后一点生恩还给她。
对于她的这个选择,Sandra颇感意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朱嘉盈女士名下持有PR集团2%的股份,是集团现在的第三大自然人股东。夏小姐,您现在是朱嘉盈女士的监护人,所以……现在您对这2%的股份拥有处置权。”
夏清时的情绪早就恢复了过来——毕竟朱嘉盈给她带来的情绪冲击可以忽略不计。
她看着面前的Sandra,视线由对方嫣红饱满的唇滑到精致秀气的锁骨,再一路滑到她高耸挺立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