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京,字平威。
傅京笑笑,“没换,府上厨子知道你喜爱吃那点子甜味儿的糕饼,专门从京城糕点铺子里学的手艺。”宁善点点头,“一家之主就是好,就连口味下头的人都惦记着。”
傅甲将马车停在傅府门口,早有门房搬了马凳让宁善与傅京踩着下去。哪知宁善摆摆手,自个儿蹦了下去,还惦记着回头去接傅京。
傅京大剌剌将手递给宁善,跳了下去,也是连马凳都不踩。二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手牵手,进了府。
在京城,并未明令禁止男风。养男宠,娶男妻在本朝还是屡见不鲜的。傅京与宁善当街牵手,不少人就算是看见了,也都见怪不怪了。
二人在房中坐定,傅甲着人上了热汤和香胰子,给二人净手净脸。宁善拧了热帕子递给傅京,又挑了些琥珀膏子抹手抹脸。
“什么东西?竟这样好闻?”傅京挥挥手,下人们纷纷退了出去,“从胭脂铺子里讨来的枝琼膏,净手净面后抹上一些,连德十用了都说好呢!”
宁善将枝琼膏的盒子递给傅京,傅京嫌弃这些东西是女人家爱用的,自然是拒绝了。
“哼,不识货!”
——
临近年关,宁俭盘算着宁家各院子里的年货各要派给多少。宁庆端了宫灯进来,“爷,天色暗了,要点灯了。”
宁俭放下手里的笔和算盘。
“今年善六院子的年货是否还要备着?”宁庆给宁俭书案两侧的油灯点燃,“怕是六爷今年要往傅大人的府上住下。听人说,六爷回商行后,隔几日就往傅府跑一趟。”
“到时候,还是备下一份年货,送到傅府去。”宁俭想了半晌,宁庆点头称是。
宁庆见宁俭闭目养神,“爷,今儿四爷送来了年节要回礼的账目,这两日正要从账房支钱呢。”
“他若是支取,便悉数给他,但账目要作准。记得明账暗账各做一份给我。”宁庆躬身应了。
宁俭有些乏,一年到头跟家里各个院子的大事小事劳神费力,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关,又要为宁谦官场上那些人情往来想法子各处使钱。真是苦不堪言。
第二日天一亮。宁家上下便齐齐忙活起来,今儿是小年,大小厨房都特意熬了糖稀,做糖瓜,祭灶,送灶王爷上天。
门房老王小王一大早就从外拖了胡麻杆铺在了府门口,这是京城过小年的习俗。送灶王爷上天,踩着胡麻杆才能步步高升。
“爹,你说九小姐今年过年也是呆在娘家了?这不合理罢?”小王捅了捅吭哧吭哧铺胡麻杆儿的老王,被老王一巴掌呼到了墙根儿上,“闭嘴吧你!整日里这嘴没个把门儿的,我看你就得跟那灶王爷一样,用点儿糖粘儿糊上你那张嘴。要是你因为这张嘴被主子爷责罚了,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小王委屈的捂着脸,闷不做声。
宁俭正要出门去,见老王气鼓鼓的教训小王,笑道,“老王叔生什么气,今儿是小年,训斥孩子可是不吉利的。”
老王与小王赶忙各宁俭作揖,“哟,二爷万福。小子不懂事,就该好生教训。”
宁俭爷拱拱手,“该教训也该到年后,热热闹闹过个年才是。老王叔,过年好啊!”
老王乐呵呵的应是,“二爷过年好!”
看着宁俭走远了,老王又瞪了小王一眼,“闭嘴多看多听,你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小王缩着脑袋往回走。
——
德十因着小年,免了刺绣和识字的修习。和宁喜在院子里和和乐乐的说话。
“怕是六爷今年要在傅府过年了罢?”宁喜端着一盘羊奶酪子进来。德十现在纤纤瘦瘦的,不少贵族小姐争着抢着要德十瘦身的方子,都被德十婉拒,挡在了门外。
德十摆弄着房里的新折下插瓶的梅枝,“名分都没定下,现在就去傅府未免有些孟浪了。”
宁喜笑道,“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宁家六爷与大理寺卿傅大人同进同出,要说名分,早就有了罢!”
德十一惊,“何时的事?我怎得不知道!”
宁喜放下羊奶酪子,“小姐日日在绣房修习,再说这等事,六爷是不许让人从外面传进来的。”
德十叹了口气,“不许传进来又怎样,二哥四哥他们定是早晓得了。现在全京城都晓得了,哪里还能瞒得住他们。”
手里的梅枝被揉搓的掉了好多花瓣,宁喜悄悄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快过年了呢~
☆、第五十章 死因 上
宁家忙活完热热闹闹的小年,年节的余温还未冷却,却突然从御史台齐御史府中传来一个噩耗:齐萱去了!
良九与德十一听闻这个消息,齐齐惊讶不已。良九与齐萱感情甚好,此时已泣不成声,倒是德十,赶忙请来报丧的人进来详询。
“何时的事?”那人一脸悲伤道,“回十小姐,我们家大小姐是昨日夜里悄没声儿去的,今儿早上大小姐的贴身丫头才发觉不对劲儿,唤了人去看时,大小姐都冷了好些时辰了!”
德十叹了口气,“晓得了,我们这就去齐府吊唁。”
遣了宁喜去宁俭院子回一声,德十便与良九一处,换了素衣,要前去齐府吊唁。
柳翩翩此时挑了帘子进来,“嫂嫂,我与你们同去。”
“我总觉得那位齐姐姐那日所说的‘药’有些奇异,我想去看上一看。”良九点点头,三人相扶着,慢慢上了马车往齐府去。
——
西城齐府此时一片素白。
显然齐府中还未从小年的热闹里回过神来。虽说多处挂了白幔,但门口的胡麻杆儿还未扫走,甚至有些供桌上还摆着糖瓜粘儿。
柳翩翩随着良九德十进了齐府,齐府现在上下哭声戚戚。齐萱生前居住的“灵萱园”被布置成了灵堂,单薄的棺木就摆在正屋正堂。
良九刚一进灵萱园,就抑制不住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柳翩翩并良九、德十随了丧礼,“东城宁府宁顺良、宁淑德、柳翩翩前来吊唁!”守在灵萱园外的“唱灵人”高声喊道,顿时,灵萱园里的哭声更加“高昂”。
“齐姐姐!你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妹妹就去了?”良九与德十跪在棺木前早已备下的蒲团上,掏出手帕开始哭。
棺木西侧,跪着的是齐萱的庶弟和庶妹们。他们见良九与德十来了,纷纷对二人行了拜礼。
“宁九姐姐,快起来罢!您这么哭,怕是大姐姐在天上也是要伤心了。”来扶良九的是齐萱的二妹妹,齐芷。
柳翩翩与德十也来扶良九,劝了半晌,好歹是劝住了良九的眼泪。
“你们夫人呢?”良九红着眼圈问齐芷。
齐芷一身白孝,抬手拭泪间隐隐见腕上还带着的金镯子,“母亲伤心过度,被送回院子休息去了。”
良九冷了脸,德十瞧见亦是不屑,“有劳了。”
齐芷原本还惦记着大姐一走,日后若是她能攀上宁家这棵大树,就能跻身京城贵女圈子里,兴许以后自己嫁人就有了说话的资本。可谁料,良九与德十压根不拿正眼儿觑她。
齐萱的母亲素日里是个颇有威严的当家主母,在齐府中自是说一不二。如今唯一的女儿去了,就像是顿时失了主心骨一般,老了许多。
良九让守门的小丫头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有管事婆子出来,请宁家的三位小姐进去。
三人纷纷与齐夫人行了礼,一见良九,齐夫人的泪珠子又往外滚,绢帕湿了一条又一条,齐夫人的贴身丫头只得请良九快快劝夫人。
“夫人,莫哭坏了身子,若是齐姐姐知道了,连走都不得安心罢。”齐夫人搂着良九又是一顿哭,口中直喊“我的心肝儿”,听的一屋子人都跟着掉泪。
好容易齐夫人哭得累了,歪在榻上稍稍休息。
柳翩翩心中一直挂念着那副药,便给良九使了眼色。
“夫人,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姐姐因何去了?明明前儿还看着好好儿的。”良九小心翼翼问道。
齐夫人摆摆手,“找了大夫来看过,说是病死的。明明那时求来的方子,阿萱还说用完身子舒坦不少,可怜我们阿萱才说的婆家,竟这就去了。”
柳翩翩站了起来,“夫人,小女不才,略懂些医术,不知齐姐姐以前用的药可还有剩药渣,让小女瞧瞧?”
齐夫人闻说柳翩翩的话,不由起了心思,“有有,小云,快去找找,给这位小姐瞧瞧。”
柳翩翩要求看药渣,齐夫人立即也察觉了些许,“难不成,你们是怀疑?”
德十上前握着齐夫人的手,“夫人,我们也只是想查查明白,不能让姐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齐夫人叹了口气,“难为你们对阿萱有心了。”
不多时,找药渣的小云跑了回来,“夫人,往日堆积下来的药渣不知被谁取走了,奴婢便去大小姐院子的小厨房找了找,只找到往日熬药的药壶。”
齐夫人脸色一紧,“快拿进来。”
这下,任谁都听出来这里头定是有事儿。齐夫人遣了管事婆子,“给我查!我定要将谋害我女儿的凶手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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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翩翩取了药壶,凑近轻嗅了嗅,面色凝重。
齐夫人急道,“柳小姐,如何?”
良九与德十也是一脸凝重。
“里面隐有些特殊的药材气味,据我猜测,这副方子里加了米囊花。这米囊花若是少量,能敛肺止咳,定痛。若是用量加大,会致人成瘾、致幻,最后危及性命。但这都是猜测,若是要确诊,非得让我兄长出马不可。”
齐夫人一惊,“前几日,我们家阿萱确是有些怪异,平白无故的总是说自己如行走在云端一般。这,这可如何是好?”
良九安抚道,“夫人莫急,这位柳小姐是我的小姑,她与我的夫君乃是云雾神医的亲传弟子,有他们帮忙定能知晓齐姐姐的真正死因。”
齐夫人泣不成声,“我可怜的儿啊!”
众人又是一番劝慰。
柳翩翩又询问了齐萱的贴身丫头小雨,问她齐萱临去前,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小雨想了想,“今儿一早奴婢去请小姐起身时,一直不见屋中有动静。以为小姐只是贪觉。不成想,进去之后小姐都冷了好久,身子都僵了。倒是唇色看着鲜红。奴婢以为是小姐临去前涂了胭脂,但后来给小姐换衣服时才发现不是胭脂。这会儿再看,鲜红又变成青紫了。”
柳翩翩点点头,怕是心中已然有数了。
良九问道,“如何?”
“带着药壶回家,还是请哥哥过过眼比较牢靠。”
作者有话要说: 米囊花,是罂粟的古称。
☆、第五十一章 死因 中
柳牧原正与云雾老人一同商议着后日对宁俭的施术,忽听得柳翩翩与良九急匆匆的入得门来。
“哥,师父,翩翩有一事相求。”
良九将齐萱的药壶递给柳牧原,并将事情大致说给柳牧原听。
云雾老人听罢,捋着胡须,“若是你这样说,倒真的与米囊花的药效相去不远。”
柳牧原打开药壶,略略嗅了嗅,“若是有药渣更好。只是靠闻,恐怕难以断定。”
“以防万一,我详细问了那位过世的齐小姐身旁的丫头。她与我说,那位小姐去时唇色有异,鲜红如血,现在再看,成了青紫色。我便确定是米囊花无疑了。”柳翩翩道。
良九不解道,“既然那时妹妹就已经确诊,为何不与齐夫人言明?”
柳翩翩将良九拉至一边,“嫂嫂竟也有糊涂的时候。那位齐夫人就算我不言明齐小姐是中毒而亡,齐夫人也早就怀疑死因,只是一直苦于没有一个由头罢了。咱们何苦去趟那趟浑水,万一里面再牵扯出什么大事来,又该如何收场。”
良九一直挂心着齐萱,当真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了。
齐府。
齐御史刚刚回府,自去灵萱园看了半日,叹了回气,就有康寿园的丫头小云来请,“老爷,夫人请老爷过院一叙。”
齐夫人整了整衣衫,见云丫头挑帘进来,就赶忙下了榻,“老爷,你可要为咱们阿萱做主啊!”
齐御史听罢不禁恼羞成怒。想不到他齐家一直是以“清正廉洁”立身,在京城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清贵人家,竟会出这等丑事!
“给我查,让我知道到底是哪个畜牲敢下此等黑手,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
齐芷换了麻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理一头长发。
身边的丫头小叶溜了进来,“小姐,刚刚听夫人院子里的芳姐姐说,刚刚夫人请了老爷到康寿园有要事相谈。他们闭着门,芳姐姐听不清夫人说了什么。该不会是夫人开始怀疑大小姐的死因了吧?”
齐芷心里“咯噔”一跳,随即又板了脸,“怕什么!那药又不是咱们下的,要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小叶点点头,“小姐说的是。还是小姐聪明,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着实漂亮!”
“胡说什么!什么‘借刀杀人’?咱们什么都没干,是三姨娘和五妹妹献的方子,也是夫人点头才给大姐用的药,关咱们什么事!”齐芷放下手里的梳子,稍稍用了些胭脂。小叶忙不迭的夸赞,“是奴婢说错了。要说大小姐与小姐相比,大小姐不过就是占了个才名罢了,论相貌,哪里比得上小姐!”
齐芷看着铜镜中明艳动人的人儿,“齐萱死了,就剩下一个齐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