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冷哼一声,“那宁爱卿可有感慨出个什么办法来?”
宁谦反而摇摇头,“恕臣愚钝,没有。”
圣上扔了手中的降书,哼道,“你们这就是百官口中日日称贤举能的能臣?”
“圣上息怒。”宁谦也随着那几人跪下,口称惶恐。
“你们可知每年的战马从何而来?铁矿、银矿又从何处采?”圣上怒道,“哼,打打打,若是要打,你们去养战马?你们府中有铁矿银矿?”
圣上将书案拍的震天响,除宁谦外,众人都白了脸色。
凤庆悄没声儿的换下了圣上书案上的冷茶,换成了一盏平心养气的药茶。之后站在殿侧,只管低头看地。
“凡事不可浮于表面,你们都是老臣了,为何这等粗显的道理都不懂?依朕看,这降书可受,有些条列却是要改上一改的。你们看谁去与突厥改上一改合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宁谦此时却是突然上前,道,“圣上,微臣倒是有一人可荐。”
“讲。”
“此人乃枢密院执事,此番平叛之役的监军,宁尚。”
——
宁尚捧着圣旨,久久不能回神。赵安伦拍了拍他,笑道,“宣旨太监都走了,还跪着?”
“我以为圣上不会这么快便受降书,万万没想到……”宁尚将圣旨来来回回看了,不由得皱眉。
赵安伦这几日因着没有战事,便日日在校场上与士兵们较量武艺,倒觉得这几日武艺精进,连带着眼神都凌厉了许多。
“这有何难。突厥握着战马与矿产命脉,圣上还不敢与突厥就这般决裂。”宁尚点点头,深以为然。
——
突厥王庭。
“大王,有一队中原人,自称是中原的十王子,说有要事要呈禀。”穿着火辣的娇媚侍女掀了王帐门帘,跪在门口请示。
突厥王睁开眼,挥挥手让身旁捏肩捶腿的妃子们退下。
“中原,十王子?”凤眸轻眯,薄唇轻启。
侍女将头深深低下,“他们还带来了不少贡物,如今就在王庭外候着。”
突厥王挥挥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起了一阵香风,“叫他们进来。”
侍女领命而去。
“难不成这么快就受了降书?”说话间,嗓音圆润,哪里有突厥人的粗犷野性。
晋王赵安锡与其残余部下均是做了一副突厥的牧民打扮,他们在突厥盘桓了数月,数次要求觐见突厥王,都被人挡在了帐外。前几日听闻突厥战败,突厥王向中原递了降书,他便匆匆凑了银钱,带上了中原的盐、茶等物,再试上一试。
侍女的中原话说的生硬,“大王,叫你进去。”
赵安锡一喜。
他等了多日,就为了能见到突厥王。他想要拉拢突厥王,到时能助他再杀回中原。
如今,他离杀回中原的日子,近了一步。
幽幽的香气自王帐中传出,令赵安锡脚步一滞。侍女疑惑的看去,赵安锡甩甩头,心道应该,不是吧?
帐中首位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斜斜倚着靠枕,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见到赵安锡进来,眸中闪着精光。
“你是谁?”少年微笑着,唇角上扬。人畜无害的笑容,很令人舒服。
但赵安锡,并不这样想。
红唇,面色苍白。加上这样的笑容,竟令他心中发寒。
“在下,赵安锡。”少年披着长发,缓袍垂在地上,露出修长精美的锁骨。一双洁白的脚,踩在地上。竟有惊心动魄的美。
赵安锡明知眼前的少年是个男人无疑,却仍旧在见到他的容貌后,呼吸为之一滞。
“赵安锡啊。”他的中原话很标准,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向上一扬的语调,别样的惑人。
突厥王竟是这样一位美少年!赵安锡的心中突然一道响雷,将他的神智炸出了天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完全忘了中原、皇宫、朝廷……
少年伸出手,淡淡的香味直冲赵安锡的面门而去。赵安锡深吸一口气,尽是醉人的香气,“你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五章 中原
少年淡淡的微笑,恍了赵安锡的心神。
“你来这儿,是做什么呢?”嗓音如空谷鸟鸣。少年人特有的清纯,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却显得格外的诱人。
赵安锡咽了咽口水,“在下此来,是想来与大王结盟。”
美貌侍女鱼贯而入,有添茶倒水的,更多的,却是围坐在突厥王身旁,芊芊玉手在这位少年王身上揉捏。
“结盟?”少年王轻笑,“结盟双方要实力相当,才可称之为‘盟友’。不知十王子又有何势力,能让本王与你结盟?”
侍女们面上带笑,像是嘲笑赵安锡的不自量力。
说话间,帐外忽听有人来报,“大王,巫奇将军回来了。”
少年王摆摆手,“就说本王这里有客,让他在外等着。”
赵安锡清清嗓,“如今在下手中有精兵两万,若是大王能助我返回中原,夺得那圣位,自丰城至阳关之地,在下悉数双手奉上。”
少年王挑眉,“自丰城至阳关?不过是几座城池,本王若是有心想打,不过是举手投足便可收入囊中,又何须你来献。”
“那大王又为何写降书与中原?”
“本王自是有道理。若是十王子拿不出令人满意的诚意,这个盟怕是结不成了。”少年王一脸惋惜的样子,让赵安锡有些怒意。
赵安锡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这是我朝堪舆图,大王要如何,不妨好好商量。”
少年王拊掌笑道,“十王子果然有诚意。你们先下去。”他身边围坐的侍女们安安静静的退出了王帐,只余赵安锡一人。
“本王所求的,不多。除了丰城至阳关的土地,本王还要你们中原的互市和海盐开采权,自然,还有你们江南的采茶园。”
赵安锡不由咬牙道,“大王怕是贪心了些。”这不啻是将中原整个拱手让给突厥。
“若是十王子不同意,本王自是去找会同意的人,又何必与十王子合作?”眼下赵安锡急需兵马,而突厥此时兵强马壮,是不二的人选,赵安锡哪里肯放过。
沉吟半晌,赵安锡狠下心来,不若先应下来,待到登上圣位,再反悔也不迟。
“好,便依大王就是。”
少年王的笑容如星辰璀璨,“本王最喜欢与爽快人合作。”
——
宁尚三日后向突厥王庭递了帖子,言说就降书一事前来商议章程。
巫奇正侍奉在王座前,一听说宁尚等人要来,不由怒道,“上次这些狡诈的中原人就给俺们下了毒,这次他们过来,本将军一定好生让他们尝尝俺的厉害!”
突厥王将帖子扔在一旁,身边的侍女规规矩矩的拾起,放在了书架上。
“他们可是咱们的贵客呢,哪里能这么无礼。”嗔怪的看了一眼巫奇,突厥王站起身来,“听说中原繁华,人口昌盛,礼仪文明。本王倒是想去看上一看。”
巫奇惊道,“大王要出王庭?”
“我父王终其一生都没能出王庭看一看中原,始终龟缩于这一角,带领着整个王庭安于现状。我英卫可是上天钦选的智慧之子,自是能让王庭再现突厥当年的辉煌。”
英卫,全名纳喇英卫,六岁起接替老突厥王登基为王,由老王妃代为摄政。老王妃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度对纳喇英卫起杀心,想要取而代之。不知是纳喇英卫命大,还是老王妃派去的属下皆是怂包,无一例外都让纳喇英卫逃出生天。突厥王庭的巫师为纳喇英卫占卜,声称纳喇英卫乃是上天钦选的“智慧之子”,能为突厥带来繁荣与昌盛。突厥人人将纳喇英卫敬为神明,突厥信奉长生神,纳喇英卫这个智慧之子甚至都能与长生神齐名。后来,老王妃莫名暴毙于王庭,纳喇英卫掌握整个王庭,真正成了突厥的王。
巫奇满眼的崇敬,“属下愿与大王同去。”眼前的少年瘦弱单薄,但在巫奇眼中却尊贵凛然,这是他发誓要追随一生的王,也是突厥未来的希望。
英卫负手而立,“自有与我同去的,但不是你。”望着帐外绵延的帐篷,英卫喃喃道,“那人答应我的,不知可还作数?”
宁尚动身前往突厥王庭。身为使官,自然身边带了不少护卫,唐俊星也在此列。
“宁大人,咱们这次去,那个巫奇不会对咱们背后下黑手罢?咱们当初……”唐俊星颇有些担忧。
宁尚坐在马上,眺望着远处的帐篷,“若是怕,你可以不去。”
唐俊星缩缩脑袋,“没怕,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宁尚心中惦记着前日随着圣旨一起到的来信,上面只说让他见到突厥王只提及旧事。旧事?宁尚不解,是何旧事?
难不成,四哥与突厥王有旧?
宁尚心中正忐忑,前方就有人来报,突厥王庭到了。
——
没人知道宁尚与纳喇英卫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突厥王似乎情绪不稳,平日里常常笑意吟吟的脸,终于变换了表情。自中原使官走后,英卫便陷入沉思。
有侍女斗着胆子上前询问,“大王可要来人伺候?”
半晌,英卫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满脸的凝重,“将各族族长叫来,本王有事交代。”
突厥分为五族,除了突厥王庭领下的炎狮族,还有盘踞在突厥四方的金狐族、木熊族、冰蛇族、岩虎族。五族相互牵制,互通往来,表面上各族和睦,礼遇有加,实际上,都卯着劲儿想要吞并邻族,称王称霸。
纳喇英卫自老王妃暴毙,葬礼上就拉着四位族长“商议大事”。没人知道王帐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出了王帐,四位族长就苍白着脸色,跪伏在纳喇英卫面前,俯首称臣。纳喇英卫这才算是坐稳了突厥王的王位。
巫奇想,怕是大王要出王庭,这是找四位族长交代要事。想起那日大王低语的那句“不知可还作数”,巫奇心中猜想,难道大王曾与谁约定过去中原吗?
旁人不知,英卫却是时常惦记着,望着中原的方向,“我倒是要看看,你口中的中原究竟是何等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开始上课了,昨晚本来要更新的,可是发烧了,今天从床上爬起来,硬撑着更了一章。我又要去睡了~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六章 谁比较厉害
傅京请了牧原堂的老王大夫为宁善请了最后一次脉。
“宁爷的病已经大好了,傅大人尽可放心。”傅京重重松了口气,起身道,“多谢大夫。”
宁善穿好罩衫,“早告诉你我这病已经无碍了,你偏不信!”
傅京让傅甲送大夫出府,将药茶递到宁善手边,“你个小没良心的,还不是担心你。”
宁善将药茶一饮而尽。想着月前两人还因为“成亲”的事,各自生闷气,现在每人都将之深埋在心底,心结犹在。
一想起这事,宁善就有些心绪不宁。傅京拿着一卷书,斜倚着睡榻,用手轻轻敲着膝盖。
“腿疼吗?”傅京幼时腿上受了伤,每逢阴天下雨或是天寒地冻,就会膝盖疼。宁善想了不少办法为傅京减缓疼痛。
“帮我敲敲。”傅京眼睛盯着书卷,难得有了个清闲的日子,两人就算不说话,光倚在一起就觉得岁月静好。
宁善为傅京轻轻揉腿,半晌道,“平威,你那次说成亲的事,还作数吗?”
傅京猛地抬眼,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你无须勉强,咱们这样,就很好。”傅京原本想说当然作数,可又怕宁善抗拒,临时转了口。
“若是,我想,你还愿意吗?”宁善第一次觉得如此害羞。往日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不屑说出这种话的,没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宁善一开始的确存了不会与傅京长久的心思,但随着两人相处的时日越久,对傅京此人了解的越深,宁善越觉的自己不受控的开始追随他。久而久之,两人的相处愈加和谐。
“我以为,你再不会对我说这话。”傅京笑道,“当然愿意,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宁善抵着傅京的胸口,“虽说是成亲,但毕竟你的身份在此,不可大肆宣扬。届时,只要在府里办上一桌酒席,我请上哥哥和妹妹们就好。”
傅京皱眉,“这岂不是委屈了你?”
宁善笑,“好歹我还有一个宁家做后台,而你除了老管家就还有一个傅甲,说到底,受委屈的是你才对!”
傅京挑眉,“看来以后娘子得多多怜爱夫君才是。”
宁善一张脸憋得通红,“胡说,谁是娘子!”
午后,微雨。二人坐在屋中,傅京拿着书卷,为宁善讲解,宁善不时打断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问的傅京直皱眉。每当这时,宁善就笑的十分肆意。
宁福原本想进屋给宁善回禀些商事,被傅甲拦在了门口,冲着他微微摇头。
傅甲拉着宁福,在长廊上站定。
“前些日子,你躲我做什么?”傅甲问道。
宁福眼神躲闪,“谁躲你了。”
傅甲叹了口气,“你明明现在还在躲。”
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半晌,宁福幽幽开了口,“甲哥儿,咱们还能当作不认识吗?”
傅甲额上的青筋毕现,咬牙道,“是不是我哪里惹着你了,你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