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氏气的倒仰,横着拐杖拦在内院门口:“你……你们这些地痞流氓!还有没有一点王法!这,这是私闯民宅!我,我要报官……让开!臭小子!”
刀疤拽住苏秦氏的拐杖,也不用力,稍稍使劲就将老太太左右拨弄。
苏秦氏本就气的站立不稳,被拐杖一拽,差点没摔倒,哆嗦着喊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你们,你们这些畜生!不许进来,谁敢动我孙女儿,就……就先从老太婆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话说的,老太太长命百岁,还要等着喝孙女的喜酒呢!”刀疤本来是跟着苏二来要钱的,可听说这家还有个十三四岁娇嫩欲滴的小女娃,一时兴起,就起了另外的兴致。他可不愁,真要得手了,谁家女孩儿的名节不重要,到时候苏家也只能认了,他呢,又得人又得钱。
想的倒是挺美的,可也不能真闹出人命,就打了个眼色,示意两边人来把这老太太扛走。苏秦氏手指扒着门框,无力挣扎,大叫起来:“茵茵,茵茵儿……快起来,快跑……”
刀疤闯进内院,这苏家虽说是没落了,可还真是豪宅,他找了几扇门都不对,转身一看,其中一间门上挂着盛开的白茉莉,门帘也与别处不同,必定就是了。他找好目标,刚要开门,就觉得手肘处有点风。
哪来的风呢?紧接着,他就觉得全身上下,都有风……
刀疤高高的飘了起来,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就是一瞬,然后“咕咚”一声,掉进了假山下的水池里。
这下真的过了很久,刀疤趴在水池边上,是被衙役拎起来的,几个同伙,连同苏番都被扣押住了,苏秦氏和苏家人都避进了内院,只有县令胡敏徐亲自坐镇,处理这几个私闯民宅的流氓。
七斤坐着轿子姗姗来迟,一进院子就见着胡敏徐站在几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流氓旁边。苏番连连大喊冤枉:“县官老爷,我冤枉啊!我也是被逼的,他们逼着我还钱,不还钱就要砍我的手,还要砍掉我的脚,我没办法,才带着人到母亲这里来借点银子,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样……我要知道他们这么丧尽天良,怎么会带到自己家里来呢?母亲,母亲,母亲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救我……”
胡敏徐不耐烦道:“嘴堵上!再喊,就先打三十大板!”
七斤旁若无人的穿过人群,胡敏徐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似乎给她见了个礼。
两人擦身而过。
这世上,不一定所有相遇都是好的,也不一定所有的缘分都是好的。
“你们是什么人?胡大人也被支使的团团转,看来几位来头不小。”苏秦氏摇摇欲坠,可强撑着说话。“几位虽然是大人物,可苏家确实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可没什么,您这样的人家能看得上眼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亲家!
刚才虽然一片混乱,可苏秦氏还是看清楚了,这少女通身气派,虽说不显山不露水,可这身上穿的看似普通的白丝,就是最上乘最透气的丝绸。头上一根平平无奇的雪玉簪,通体透白,没有一丝杂纹。方才那伞,就是寒凉玉所制。再看看这般闷热的天气,少女浑身没有一丝热汗,可见身上也带着避暑的好物。
苏家就算是鼎盛时期,也根本没可能和这样的富贵人家攀上关系。何况,这样的贵族,怎么会跑到临安县这么个小旮沓来了?
萧玉台抿唇一笑:“老夫人固守家世,不卑不亢,小女佩服。这是我的名帖,这是外子白玘。”
苏秦氏半信半疑的接过名帖,打开一看,几乎吓掉了。
“余宁县主?县主……怎么会到这里?”她足不出户,只知道县主是尊贵女子的封号,可一般也是勋贵人家的姑娘才有的。
“县主,您……您大驾光临,老妇人没有及时迎接……”
萧玉台本也不想以势压人,只不过她是外来户,本就没什么能让老夫人信服的身份,这才用了这身份。“老夫人,别误会。您先坐下。我为您把把脉。”
苏秦氏实在是撑不住了,晃晃悠悠的坐下,萧玉台开了一幅安神药,先让老夫人用了,又歇了一会儿,才算精神了些。
“茵茵儿怎么样了?”
丫头巧梅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客人几眼:“小姐……小姐太累了,又没睡好,倒是没醒,还在睡呢。”
苏秦氏也不以为意,在她心里,自家的孩子是样样都好的,也不怕别人误会。
“见笑了。这孩子自幼无父无母,是老太婆一手拉扯大的,娇惯了些。”
萧玉台笑道:“茵茵儿还是个孩子。也幸亏是睡着了,若是让她被吓着,老夫人该多心疼。”
苏秦氏叹了口气。
二人闲谈几句,七斤也进来了。白玘坐在一侧喝茶,一直默默无言,此时窗外飞来一只鸽子,白玘拆开信件看过,才递给萧玉台。
萧玉台粗略看了一眼,又转给了苏秦氏。
“虽说是苏家家事,但到底是碰见了。老夫人不会怪我多事吧?”
“怎么会!老太婆岂是这种不知好歹的刁妇?”说着,径自起身,对三人环环见礼,道了数声谢。“若不是县主来的及时,今日之事,不敢细想。”
这纸条上,是白玘派出去调查苏番的回话。原来这苏番入了别人的套,在赌场输了个干净,卖了儿子,又要卖媳妇,他媳妇和儿子听到风声,跑回娘家躲了起来。他还不知悔改,昨夜卖了田地,赌了个天昏地暗,到早晨已经输了好几百两银子,他拿不出钱,赌场见人已经榨干了,就逼他还钱。
这一点苏番倒真没说假话,确实是要砍手砍脚。苏番没法子,就将赌场的人引到了这里。那刀疤就是赌场的头头儿。
“胡大人整顿民风,这赌场已经连窝端了,那些人都发配边疆,不会再来闹事了。至于苏番……打了三十大板,关一段时日。”萧玉台说完,见苏秦氏松了口气,便想提正事了。
而苏秦氏也正在琢磨着,该怎么谢谢这几位。县主尊贵,那男子更是贵不可言,就连这后来的七斤姑娘也是英姿飒爽,一看也不是普通人,若说道谢,实在太过于轻慢。若要送些谢礼,可又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一时,两人便安静下来。
萧玉台也在琢磨,如何开口,这么僵持着僵持着,一老一少突然眼神对视,接着同时开了口。
“县主娘娘……”
“亲家!”
“嗯?”苏秦氏应了一声,“县主有何吩咐?……什么,县主,您……”
萧玉台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云夏堂那孩子,是我的徒儿。”
苏秦氏已经有些不在状态了,一生的聪明才智都云游天外了。
“徒儿?徒儿好,县主这么年少就已经收了徒儿……徒儿什么的,您是说严绪那个臭小子!”
萧玉台无奈的笑笑:“咳咳……,是啊,严绪那孩子端正严明,敏锐通达,对医术方面,也专心求精。那孩子还是不错的。”
苏秦氏憋了半天:“那个拐带良家少女的臭小子,真是您的徒儿?”
萧玉台无言以对……
“那,那您今天来是?”苏秦氏问完,突然当机立断。“县主,贵徒年少有为,又有鸿鹄之志,必定不会困于一隅,我们苏家庸碌平民,实在高攀不起……”
萧玉台既开了口,便没什么不好意思了:“老夫人言重了。您也不必言之凿凿的否定。您膝下唯有这一个孙女,自然希望她平安喜乐,一世顺遂。不过,我倒认为,这些事,还是要看孩子们的意见。您也不必考虑太多,端看两个孩子自己的主意。今日并非见面的良机,您先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来拜访。……那苏番前来闹事,也是一大隐忧,府中只有您几位,您若信得过我,我便让熟识的朋友,过来照看,您看如何?”
“这……不太合规矩吧?”
恰巧张永明人也到了,带着两个小兄弟。萧玉台道:“这位是以前临安县的衙役,您大概也见过的。和我的徒儿严绪是好友。”
苏秦氏转念一想,又顾及自己年幼的孙女,便应下了。
作为救命恩人,苏秦氏原本是要送到家门口,可萧玉台已经说明来意,若不是突发状况,今日就是来替徒儿提亲了。作为女方长辈,苏秦氏自然不好太过殷勤,毕竟,女家该有的“矜持”还是要的。于是亲自拄拐送出内院,又让刘妈和巧梅送到巷子口才回转。
刘妈安排好张永明三人住在外院,听说小姐醒了,又忙不迭的去见苏秦氏。
苏秦氏躺在床上,本是操劳憔悴,可躺下来又觉得忧心忡忡,如何也睡不着了。听刘妈说,苏茵闹着要见她,便吃力的摆了摆手。
“闹什么的?先让她去吃点东西吧,一切都好说。”
刘妈应了,又犹豫问道:“那这门亲事,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秦氏被搀扶着做起来,半躺在床边,斜靠着软枕,沉沉的叹了口气。
第二百八十四章说通
“我原本还是很满意那个孩子的。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又是真心喜欢茵茵儿,将来只要对她好,却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那您怎么又突然不同意了呢?”
苏秦氏摇摇头:“是因为那孩子的眼睛。我当时便觉得,这孩子极具野心。如今知道这孩子的师傅是这样厉害的人物,那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了。我的茵茵儿哪里能嫁这样的人?我宁愿她嫁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度过一世。”
刘妈以为苏秦氏是担心苏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老夫人,不是我说,我当年跟您出门,也算是见过那真正的大户人家,单单是一个老嬷嬷,那派头就比一般人家的主子还厉害。要是严小郎真有出息,那还不是好事?那想必他是真看重小姐,苏家这点儿家产,人家也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看出真心来?”
苏秦氏轻哼一声:“傻珍珠啊,你以为我真放不下苏家这点田地铺子?要是能让我的茵茵儿平安一世,这点东西就算全没了又有什么要紧?世人说什么苏家列祖列宗,都是狗屁!老太婆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我只要我唯一还活在世上的茵茵儿能过得快活,这就够了。列祖列宗要是不满意,那从地底下钻出来打我啊?”
“正是因为那严小郎大有作为,我才不放心。茵茵儿自小天真浪漫,长于山野,将来要是到了那锦绣富庶之地,却未必能有如今这样的快活。”
刘妈哪能完全听懂苏秦氏的想法,琢磨了一会儿,才捉摸出点意思来。
“可我们家小姐,也不是池中物啊,您看小姐这般的人才,蛰居在这荒城僻壤才算是可惜了。再说了,难道凭这点家财,找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就一定好了啊?我给你讲,就是我老家村子里的真事,也是招赘了一个老实人做上门女婿,结果呢,那老实人被一个粉头给看上了,三下两下钻进套子里,家里的钱财都被骗光了,还染上了毒瘾。那家女儿实在没办法,给他随便安了个罪名,报了官,又因为和里正有些交情,好容易才舍出些钱财和离了。这才算把这么个大毒瘤子给切了。所以啊,老奴倒是觉得,找男人一定要聪明。那老实人他也傻啊,媳妇儿对他千真万真的,他不当好的,反而被一个千人枕万人尝的粉头给耍弄的团团转。这还不是因为太蠢了啊!那严小哥儿聪明,人又俊俏,那是再好不过了……您再看看县主娘娘,温柔和气,又是那样的气派,这样的人物教养出来的徒弟人品难道还会差了……”
苏秦氏揉着额头:“得了得了!我才说了一句,你看看你,念叨这么多。去泡点梅子茶来润润口,我再想想。你去,让茵茵儿乖乖的,一切不是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