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没了雨云蔽日,萧玉台才看清楚,刚才两人栖息的髙“石头”,是一个古怪的有三只眼睛的石头雕塑,大概是风吹的,倒在地上,耳朵也掉了一只。
“这里四处荒无人烟的,怎么会有人来拜祭这个?这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萧玉台看那些彩旗颜色鲜艳,应当日子并不久,不由心中起了危机感。“看来,这里也不能呆了。这彩旗是最近才用来祭拜的,山野村民,彪悍勇卤,看到这石像坏了,我们两又在这里生火,那说都说不清楚。走吧,趁这时候天色还早,我们另外找地方避雨。”
七斤是一步也走不动了,但也不敢不走,两个人相互扶持,一步一步拉拔着。好在虽然下过一场暴雨,但地上都是落叶,淤泥倒是不深,很是艰难才找到一个积满了水的山洞。虽然小了点,但就靠近一条小溪,两个人把水放出来,铺了几层厚厚的碎树枝,又点燃了火,升起了锅子,总算暖和些了。
火光中,两个人烤着火,大眼瞪小眼,锅子是吊起来了,水也烧开了,可是没一点吃的下锅。
七斤休息了一会儿,勉强拖着腿起身,萧玉台知道她去找点猎物,自己也帮不上忙,索性留在原地修整养神。毕竟晚上也不敢熟睡,保存体力要紧。
一会儿七斤就揪着一只兔子回来了,找了一把蘑菇和野菜,胡乱下了锅。兔子扒了皮,放在火上慢慢烤着,一会儿,那热腾腾的肉香味就出来了。
“熟了没?”萧玉台搅着锅子里的野菜,闻着肉香,口水都要出来了。“自从遇见小白以后,我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么饿!”
“都知道你嫁的好,你就不要再变相的秀恩爱了!虽然你有男人,你也不能这么依赖啊……话说,是不是应该放点盐啊?”七斤托着下巴,有点不确信的问道。
萧玉台惊讶的瞪大了眼:“你烤之前没有放盐腌一下吗?”
七斤胡乱撒了一点盐在上面:“你做的饭连乞丐都嫌弃,连狗都不吃,你还好意思嫌弃我?”
萧玉台呼了口冷气:“我做饭虽然难吃,但是基本步骤我是知道的,我过目不忘你是知道的,当初我和师傅走南闯北,得到一本御厨房里的食谱,我看过一遍,可都记得。”
“有理论知识不错,可就是手残?”七斤好笑的摇摇头,“那你还不如我!我虽然不懂做饭,但你放心,这肉鲜美,就算原滋原味的烤出来也不会太难吃的。我还真是堕落了,自从认识了你,你有小白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愁,我跟着你混吃混喝,原来混江湖的那点本事都退步了。所以,你说,这次我们两迷路在这个破林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钱都花不出去,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考验吗?让我们不要太过分的依靠男人?”
第三百六十三章饿慌了
“胡说八道。一顿饭没吃到,你七斤都开始思考人生了?”萧玉台看看天色,星子慢慢升起,虽然枯树掩盖,但大雨洗刷过的天空,今夜的星子竟然格外的明亮,耀眼的无法阻拦。这样的星,恐怕只有纯净的眼睛可以相匹敌;这样狼狈又宁静的夜,恐怕也只会出现在两个最好的朋友之间。
“如果我们能一直住在一起,该多好,热闹又永远精力充沛。人是永远需要朋友,需要一点与自己不同的活力的。哪能一个人活下去?”
七斤转过脸,片刻才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用小刀戳了戳肉:“还说我思考人生……快熟了,我先把这条腿烤烤,让它快点熟,我们吃两口垫着。”
两个人真的是饿慌了头了,真的把那条腿扒拉下来,又重点烤了烤,熟了以后,分着狼吞虎咽的吃了,上面就放了一点盐末,却鲜美的不像话。等囫囵吃完了这条腿,剩下的部位也熟了,手臂长的一条野兔子,两个人竟然都吃完了……
这一顿烤野兔,就着野菜汤,两个人吃的异常美味。到了晚上,原本是说好了轮流守夜,没过一会儿,两个人都睡熟过去,连半个梦都没有的黑甜长觉。早上起来时,太阳已经老高,两个人蓬头垢面的起来,看着对方都傻笑起来。
“这过的什么日子!幸好我和你都有颠沛流离的底子,在荒郊野岭才不至于那么狼狈。”七斤故作洒脱,“这里天为被,地为床,有肉吃,有汤喝,还都不要钱,我都舍不得走了。”
萧玉台就笑她胡说八道,两人精神抖擞,越发起兴致,要去学七斤打野鸡。胡闹了一场,又大又肥的一窝都被惊跑了,最后只抓回来一只瘦巴巴的公野鸡。那锦毛都被萧玉台洗干净,留下来玩儿。
山洞里狭小,七斤就在外面生了一堆火,烤着烤着,突然下起了急雨,两个人急忙拿着烤到一半的野鸡进去,手忙脚乱的野鸡又滚到地上,沾了一层泥水。
七斤咧牙道:“没事……这层皮都焦了,一会儿剥了再吃。”
但两个手残的人,一个有理论,没有实践经验。另一个……连实践经验都没有,发挥不稳定的结果就是,今天的鸡,烤成了焦炭。
萧玉台努力一会儿,吃的一嘴苦味,实在是咽不下去。七斤更是嘴刁,吃了一口,就放弃了。
“呸呸,呸!都成了焦炭了,和吃木炭有什么区别。这只野鸡真是死于非命,这么惨。若是葬了五脏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七斤忙了一早上,还一口食没下肚,饿的咕咕叫,看着漫天的雨线,突然发觉雨声之中混杂着踢踢踏踏的马蹄之声。
雨水中,一匹棕色骏马额间一点深黄,带着一辆眼熟的马车,就这样出现在了她们两人面前。七斤猛地一起身,头砰嗵一下就碰到了山洞上。她结结巴巴的指着车辕上的一坨黄色物体:“这个……这,这个……是阿精!”
萧玉台也不可置信:“真是阿精……把马车赶回来了?”
“我的天啊,玉台,你的猫,成精了!它跑出去,就是去找马车?还把马车赶到了这里……”七斤也顾不上大雨了,跳进马车,里面干干的,没有一点损坏,吃的穿的用的都还在,连萧玉台最喜欢把玩的一副白玉叶子签也在桌案上,零落的散放着,好像还是之前的样子。
谁知道,这马车的主人,这一日一夜经历了一场逃亡?
“早知道这样,我还费尽心思去做什么饭……”七斤这回可宝贝阿精了,把这只懒洋洋眯着眼看起来怪不情愿的胖猫搂在怀里,抹来挠去的。
阿精瞅了个空子,扬起飞毛腿,踢了她一脚,逃回了主人怀里,邀功请赏一样喵喵叫个不停。
“阿精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
两人都换了干净衣裳,又吃着食盒里现成的美味,才觉得活过来了。突然七斤嘘了一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好像有人。我们昨天过来的时候,四野都没有灯火,这么茫然大雨的,从哪里来的人声?你坐好,雨声太大,我听不到,我出去看看。”
萧玉台阻拦不及,马车极快的颠簸了几下,眼睁睁看着七斤拽着车门挣扎,最终摔了下去。
大雨声将她的惊呼声都掩埋起来,阿精已经跳了出去,一个带着斗笠的佝偻人正站在泥水中,旁边是面色痛苦的七斤。阿精几下把人挠开,萧玉台跳下车,护住她,呼喊的声音发抖而分裂。
“你们是什么人?都滚开!”
那人斗笠被阿精打掉,露出一张长成刻薄三角形一样的老旧面容,婆子大声喊了几句什么,咕咕噜噜的一句也听不清楚。萧玉台已经不敢再逗留,一把药粉撒出去,那婆子耀武扬威的嘶吼声噶然而止,噗通一声倒在了泥水里。但很快一群斗笠围了上来,她被围在中间,根本没有机会上车。
雨水这样大,围攻上来的人这么多,她的药粉没有预期的效果,阿精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萧玉台不敢激怒这些人,只能安抚住阿精,大声的哀求她们。
萧玉台跟在七斤身边,牢牢抓住她的手,不停的和这群妇人说着,可这群人力气极大,阴沉着脸,根本不说话。七斤躺在担架上,已经完全昏死过去,连半点呻吟的声音都没有了。雨水冲刷下去,血水的颜色很淡,但萧玉台已经急的快哭——她踉跄的跟着,紧紧的捏着她的脉呢,再不施救……
这群人终于停下来了,萧玉台看向领头的那个人。
“说,我们村子里的神像,是不是被你们弄坏了?”
萧玉台摇摇头:“石像早就损坏了。天长日久,昨天的风雨那么猛烈,才将石像吹倒了。你们既然求神拜佛,那也就是为自己为后代求一点福报,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待过路人,何况,她还是个孕妇,她有孩子……”
“这附近只有你们,连顽皮的野兽都被我们杀死了!怎么会自己坏掉!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村子的命!你们把神像弄坏了,我们要杀了你们,安抚神像!”
领头人激动的大喊起来。
萧玉台这才知道,这群强悍的妇人,根本是不讲理的。她指向石洞里,上面绑满了彩旗的瘦弱男子,一字一字清晰的道:“神像已经坏了。不是我们所为,你或者不信,但坏掉的石像恐怕没有什么神力,但我却可以救这个男人。我能把他救活。”
第三百六十四章沱沱
雨水里,萧玉台抹了一把脸,但是徒劳,很快又是一脸的水。
自从她说完,她可以动手救人,那领头的妇人就尖叫了一声,然后这伙妇人分成了三拨。一拨应该是这男子的亲人之类,同意她救人,一拨则叫喊着要打她,要用石头砸死她。另一拨则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和主张救人的人一起拦住了要打人的那一伙。
她们还在叽叽咕咕的商议,本来就是俚语,大雨里语速又快,萧玉台根本就听不清,只能察觉要打人的那伙人已经越来越激动了。
萧玉台叫了一声领头人,随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牌——上面画的是白玘的侧脸,就是她没事儿垫在纸上画着玩的,白玘用了点小把戏,只要垫在纸上作画,就能完完整整的印在金牌上。
“这是什么?我们不要金子,我们要神像!要神像!神像就是我们村子的根!”
“这是圣人赐我的金牌,因为……因为我医术最好,还救了圣人的命!这就是信物,自从我救了圣人的命,我带着这块牌子,在外面哪里都是横着走的。”萧玉台看她们什么也不懂,无法无天,杀人也不当回事,胡诌的跟真的一样。
果然,好好说,这人都不听,这样一说,她反倒拿着金牌半信半疑:“圣人就是皇帝陛下?真的,你的医术真的这么好?”
萧玉台心乱如焚,却故作镇定,指着七斤道:“这是我的朋友,你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几乎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何况她还受伤了。你让你的人让开,我能救活她,也能救活你们的人。”
领头的妇人举起手,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就安静了下来,把马牵开,把人抬进了车里。
这妇人眼神精锐,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萧玉台的话,吩咐人去烧热水,又帮着垫好了床垫,甚至要求主动留下来帮忙,被萧玉台拒绝了。她也不再纠缠,一群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守在了滂沱大雨中。
是个女孩儿。
萧玉台已经浑身无力,把这个孩子放在她母亲身边,没歇一口气,就下了车。
雨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依旧无情冲刷着天地。萧玉台给那人把了脉,却发觉身体虚弱,五脏六腑都已经伤损,至于病因却查不出来。
萧玉台招了招手,将那领头妇人叫了过来:“孩子你见着了,管束你的人,不要让产妇招风。她淋了这么久的雨,又摔倒了,我不希望你的人打扰她。”
“产妇不能招风,这我当然知道。”妇人放慢了速度,见萧玉台这样说话,反而放下了点心。她虽然是个村妇,但却很聪明。“你是不是能救?那你就救,我们一村子人都会当你是神仙一样供着,你的朋友我们也会照顾好。”
“他的病已经很严重。我能让他多活一个月。”
领头人满口答应:“好!你快动手,然后跟我回村子里。”
两天后,七斤才睁开了眼睛,她浑身无力,猛一起身,又摔倒在床上。萧玉台慢慢过来,坐在床边,抱过来一团小东西。